揭穿皇帝新衣的北宋官二代馬知節

　　馬知節，字子元，開封府祥符（今河南開封縣）人，歷任監彭州兵馬、知梓州、簽書樞密院事、潁州防禦使、宣徽南院使、知樞密院事，謚正惠。他的父親叫馬全義。在五代末、宋朝初，馬全義算得上響噹噹的人物，堪稱無敵悍將，曾隨宋太祖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不過，英雄命短，馬全義38歲便因病去世，留下馬知節與母親零丁孤苦，艱難度日。馬知節一開始並不叫馬知節，這個名字是後來宋太宗撫恤功臣遺孤，封馬知節為朝廷供奉官時，取老杜「好雨知時節」詩句，特賜給他的名字。

　　虎父無犬子，作為將門之後，作為「官二代」，馬知節少年老成，十八歲時，他出任彭州（今四川彭州市）兵馬監押，作為一方軍事長官，他帶兵「以嚴蒞眾，眾憚之如老將」（《宋史•馬知節傳》），年紀輕輕便儼然有乃父的英雄風範。不久，出任潭州（今湖南長沙市）兵馬監押，何承矩為潭州知州，「以文雅飾吏治」，頗得人心，「囹圄屢空」，馬知節羨慕不已，於是折節讀書。宋太宗雍熙二年（985年），他任博州（今山東聊城市）監軍。當時，宋遼二軍在君子館會戰，宋軍潰敗，馬知節算準遼軍會繼續進攻，未雨綢繆，「完城繕甲，儲積芻粟」，當遼軍到達博州，見宋軍士氣高漲，準備充分，只得無功而返。

　　宋太宗淳化四年(993年)，馬知節守梓州（今四川三台縣）時，益州（今四川成都市）爆發王小波、李順農民起義，朝廷派王繼恩率軍平定。王繼恩是宦官，驕橫獨斷，頗有些小人得志的模樣，見馬知節不阿附逢迎自己，便耍權威，讓他駐守彭州，而且把彭州兵馬調走，給馬知節留下的，只有老弱殘兵三百人。彭州是要衝，農民軍一旦逼近，三百羸弱之兵如何抵擋呢？因此，馬知節一次次請求王繼恩給彭州增兵，無奈王繼恩鐵了心要整他，就是不從。不久，李順果然率軍十萬進攻彭州，馬知節只好領著這三百人力戰，從清晨到下午，固守城池，拚死抵抗，但終於寡不敵眾，傍晚時分，眼看戰友們一個個犧牲在自己身邊，馬知節仰天長嘆：「死賊手，非壯夫也」，隨即跨馬橫馬，大吼一聲，突圍而去。天快亮的時候，終於在城外等到了援軍，馬知節不顧累累傷痕，馬上率領援軍鼓噪而入，重新奪回了彭州。他的英雄氣概，讓宋太宗都為之動容，馬上提拔他為益州鈐轄，加益、漢九州都巡檢使。

　　宋太宗至道三年（997年）8月，西川都巡檢使韓景佑率軍至懷安（今四川金堂縣），其部下廣武卒劉旴挾持親兵，乘夜率眾叛亂，韓景佑逾牆逃脫。劉旴聚集兩千餘人，掠懷安，破漢州（今四川廣漢市）、蜀州（今四川崇州市）、永康軍（今四川灌縣），接連攻下多個州縣，官兵丟盔卸甲，望風而逃。作為益州鈐轄、九州都巡檢使的馬知節，僅帶數百兵丁，一路追蹤，終於在蜀州追上了劉旴所部。馬知節久經沙場，懂得把握戰機，他對部下說：「賊兵已連破數州，必然疲憊，倘若讓他們得到喘息后再戰，官軍就算再多幾倍，也難得勝算，不如乘勢出擊。」於是，兩軍交戰於蜀州，劉旴雖數千部屬，但終不敵馬知節的精良之師，只得敗走邛州（今四川邛蛛），馬知節連夜渡江，窮追猛打，又恰逢援軍趕到，於是，兩軍合一，全力出擊，在方井鎮，一舉殲滅了劉旴所部，叛亂平息。

　　馬知節是個軍事天才，既善斗勇，也善鬥智。宋真宗咸平年間（998—1003年），他調任延州（今陝西延安市）知州。當時，西夏党項族崛起，不斷擾邊，一個元宵節，西夏軍隊兵臨城下，危急關頭，他卻學起了諸葛孔明的「空城計」，大開城門，日日歌謠，夜夜飲宴，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西夏軍隊觀察了數日之後，到底擔心埋伏，隨即撤退，顯示出超常的勇氣和膽識。因為馬知節帶兵有方，屢建奇功，宋真宗又任命他為樞密副使，相當於三軍副司令。

　　馬知節不但作戰英勇，為人也特別憨直。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年），宋朝與北方的遼國簽訂了即停戰協定——「澶淵之盟」，結束了宋遼多年的混戰，開始了和平友好，此後一段時期，邊境安定，國內發展，一片繁榮。宋真宗認為自己的功勞堪比唐宗宋祖，內心膨脹起來，為鼓吹自己的文治武功，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他率數千人東至泰山，舉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封禪」大典。「封禪」是拜天祭地的宗教儀式，當然得特別虔誠，宋真宗要求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儀衛扈從，在「封禪」過程中一律齋戒，不得食葷。皇帝下令齋戒，這讓那些飽食終日的大臣們心慌慌，戒一兩天還好對付，三天之後便腹腔空空，口吐酸水。於是，他們表面上信誓旦旦，背地裡卻想方設法找肉吃。宋真宗不知道他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到達泰山腳下后，他對大臣們說：「卿等在路素食不易」，表達了對部下的關切之情。本來這種口頭慰問也是君臣之間禮節性的習慣，大家胡亂客套幾句敷衍一下就行了，誰知，馬知節卻實話實說，當場爆出猛料道：「亦有打驢子吃的」，令在場的人無一不愕然。

　　回到京城后，為了慶祝「封禪」大典的圓滿成功，宋真宗在開封府大擺宴席，大宴群臣，酒足飯飽后，宋真宗率群臣登上城樓，再次去感受那山呼萬歲的壯觀。當他看見城樓下的百姓衣著整潔，精神飽滿的樣子，非常滿意，不禁感嘆道：「都城士女繁富，皆卿等輔佐之力」，又大大表揚了部下一番。同樣是在這種只適合溜須拍馬的時刻，馬知節又不知哪根筋出了問題，全然不顧大家的面子，直言說：「貧者總趕在城外」。原來，為了迎接「封禪」歸來的宋真宗，大臣們安排開封府進行了一系列的城市美化工作，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內容，就是把那些衣裳襤褸、面黃肌瘦的窮人，悉數驅趕到城外去。原想粉飾一下太平，糊弄一下皇帝，結果給憨直的馬知節捅破了這扇漂亮的窗戶紙，這可是欺君之罪呀，大臣們不禁大驚失色，紛紛磕頭如搗蒜。

　　馬知節不僅憨直，而且嫉惡如仇，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王欽若因為善於奉承逢迎，得到了宋真宗的極大信任，被視為心腹。王欽若任樞密使，馬知節是副使，不過他對王欽若這位頂頭上司非但不尊敬，反而十分討厭，視為姦邪。宋真宗有一次作了一首詩，派人送給中書省和樞密院的大臣們賞閱，宰相王旦發現詩中誤用一字，便對王欽若說：「詩有一誤字，是不是進呈皇上修改一下？」王欽若滿不在乎地說：「無妨。」然而，王欽若當面不在乎，背地裡卻跑去告訴宋真宗表功。王欽若指出了自己的失誤，免去了被人譏笑的可能，而作為宰相的王旦卻不及時提醒，宋真宗很不高興，第二天就當場責問王旦。面對皇帝的批評，王旦也不辯解，還連連下拜請罪，其他大臣也下拜，唯獨馬知節不下拜，說王旦本來是準備告訴皇上的，但王欽若認為無妨，當場向宋真宗彙報了真實情況。

　　馬知節多次當著宋真宗的面，直陳王欽若的種種醜行。不過，說王欽若的壞話，等於對宋真宗的批評，用人不當嘛，讓宋真宗頗不高興。有一段時間，他上朝時拿的笏（即上朝用的竹板）比同僚們的大很多，幾乎可以當杖用了，宋真宗很是奇怪，問他為什麼？馬知節回答說：「臣見本院長官多欺陛下，臣不怕驚動陛下，惱亂宰相，則打殺此廝兒久矣」（吳曾《能改齋漫錄》），意思是王欽若總是欺騙皇帝，如果不擔心驚擾皇帝和宰相，他真恨不能用笏殺之，讓宋真宗尷尬不堪而又哭笑不得。馬知節就是這樣，不分場合，不管大小，不按常規說話，不按套路出牌，讓皇帝和大臣們看了不少笑話，留下了許多可笑的段子。

　　這個世界常常充滿著欺騙和謊言，大臣糊弄皇帝，皇帝愚弄平民，甚至通過「封禪」這種荒誕的活動來歌功頌德、粉飾太平者還大有人在。其實，對於事實真相，大家心知肚明，但或因懼怕權威，或因擔心打擊，或因早已習慣，一律揣著明白裝糊塗，沒幾個人會斗膽去捅破了這層薄薄的窗紙，沒誰會傻到說「皇帝的新衣」根本就沒有衣，就這一點來說，馬知節倒是公務員隊伍里的一個異類。然而，恰恰是他的憨直，讓我們在謊言充斥的天空，看到了一縷真實的雲彩，因此，馬知節的憨直，倒還有其可愛的一面。馬知節晚年多病，後來逝於相州（今河南省安陽市），終年六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