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元謀人作證

40年前，在雲南元謀縣上那蚌村，發現距今約170萬年的「元謀人」。
　　消息甫出，中外轟動，她被寫進我們的中學歷史課本，中國人類歷史第一頁，就從這兒掀開。
　　然而，有關元謀人年代的爭論，卻從來沒有消失過。甚至，說她頂多只有70萬年。

　　直到今年，「元謀人」化石發現40周年，又有消息驚動：就在其附近，新發現一處距今約80萬年的古人類遺址。昨天，中科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黃慰文話語興奮：這一發現，為距今170萬年的元謀人，提供了最新有力佐證……

　　解開21年的疑問

　　黃慰文沒料到，自己一句玩笑話，竟然美夢成真了。

　　他對雲南省考古所副研究員吉學平笑道：「說不定，這次我們會有大發現呢。」


　　當時他倆正在從昆明去雲南石林的路上。原本，黃慰文千里迢迢從北京來，是受雲南考古所之邀，去該省富源縣看另一個遺址的，「石林離富源很近，我說順便去看看，車就順道拐了彎。」

　　就這麼順道一拐，解開了黃慰文心中21年之久的一個疑問。

　　1984年，黃慰文去過一趟石林。之前更早的時候，作為北京來的專家組成員，他在1961年首次考察了當時剛發現的這個石林古人類遺址群。只是，那兩次考察，限於當時的科考手段和認識水平，都未曾注意這樣一個問題：遺址群所在那隨處可見的紅土，是不是網紋紅土？

　　「網紋紅土，是一種表面有紋路的鮮紅色的土層，它是在80多萬年前，因長期的濕熱氣候促使岩石產生化學反應及風化而成，在今天長江以南許多地方仍然可見。」黃慰文說，叫「網紋」只是通俗的說法，其實紋路是一層一層的，更準確應叫「蠕」紋，就像蟲子爬過的那種蜿蜒痕迹。「它有兩大最明顯特徵，鮮紅色、網紋十分清晰，沒有其它任何一種土壤能同時具備。」

　　也就是說，「凡是有網紋紅土的存在，那一定是80萬年前的土層！」而在中國大地上，最早的古人類遺址，除了距今約170萬年的元謀人，其次就是距今約80萬年的藍田人了。石林這處遺址群，如果確是網紋紅土，將很可能填補中國古人類鏈又一空白。

　　雷公石前世今緣

　　「對『網紋紅土』的斷年，其實，人類也有一個不斷認識的過程。」

　　黃慰文告訴，1961年發現石林古人類遺址，引起了發現北京周口店第一個人頭蓋骨的中國舊石器考古學奠基人裴文中的重視。他曾就在此發掘的一件半月形刮削器專門發表文章，「遺憾的是，當時由於缺乏年代測定的精確技術，最後專家們對年代的判斷過於保守，更多是根據那件半月形刮削器與歐洲舊石器時代中期的出土石器很像，進而定為同一年代，距今約三四萬年以上。」

　　從1986年起，黃慰文在廣西百色盆地舊石器文化遺址主持一項考古研究，中美日專家聯手，從地質到化學到古生物學科綜合，認定百色盆地舊石器出自於網紋紅土地層，又根據地層內與石器共生的玻璃隕石，進行同位素年代測定，測出網紋紅土的年代。

　　「隕石大都是鐵的，但有一種隕石，質地像玻璃，很容易碎。前世今緣，它的成因有兩種說法，一是地球的女兒，是遠古時彗星撞地球，熔岩冷卻所致；二是地球的媳婦，就是天外來客，像南方的老百姓，就叫它雷公石。」中科院地質與地球物理所研究員袁寶印說：「網紋紅土這種土壤的酸性太強，不利於保存早期人類的遺骸和他們吃剩的動物遺骨等考古材料。而目前我們國內所發現的玻璃隕石，都存在於網紋紅土地層中，也就是說，它們的地質年代，應該差不太多。」

　　2000年，美國科學家用當今世界前沿的氬/氬同位素測定法，測出玻璃隕石的年代是距今80.3萬年，進而斷定廣西的網紋紅土也形成於80萬年前。這一結果隨即登上《科學》雜誌。
　　「當時我就想，石林古人類遺址會不會也是網紋紅土？可不太確定，加上時機經費等種種因素，一晃5年就過去了。」

　　直到本月初，才終於等來這一趟，機緣巧合。

　　黃慰文在雲南石林看到，這裡的土正是網紋紅土。

　　元謀人有頂帽子

　　發現了網紋紅土，確認了石林遺址距今80萬年，「它將有助於解決長達40年之久的元謀人年代的爭論，為元謀人作證！」

　　元謀人的發現，是中國地質科學院地質力學研究所的錢方，40年前在雲南省元謀縣上那蚌村的西北山坡上，發現了兩顆牙齒化石，經中科院古脊椎動物研究所確認，定為直立人亞種，簡稱「元謀人」。用當時國內最先進的古地磁學方法測定，元謀人的生存年代距今170萬年。

　　然而，這個測定並不被一些中外專家接受。「古地磁年代測定法，是一種根據地球磁性的變化規律來測定年代的方法。」中國原子能科學研究院研究員郭士倫說，地球本身是個大磁場，可南、北兩極並非永恆不變，相反不斷在偏移，甚至每過幾十萬年，就可能發生一次南北極倒轉，而地球上河流湖泊的形成、火山的噴發過程，都能記錄當時地球的磁性狀態。「但古地磁法不能產生數值年代，只能產生相對年代，它只有與同位素法相結合時，才能測出較為準確的年代，所以一些學者對元謀人的年代提出質疑。」

　　不是有兩顆牙齒化石嗎？為什麼能做同位素測定？北京自然博物館館長周國興解釋說：「碳14的同位素法，一般只適合測定四五萬年以下的年代，因為動植物遺體中的碳，隨著時間推移會不斷衰減，一過四五萬年，就無法測定了。」

　　黃慰文告訴，網紋紅土酸性很強，無法保存動物遺體，如百色盆地的網紋紅土層就不含任何動物化石，所以，元謀人的牙齒化石，應是從更下面地層出土的。

　　「現場發現元謀人的地質情況正是那樣，網紋紅土層正好覆蓋在含元謀人化石、石器和動物化石的河湖地層之上，它就像一頂帽子，扣在元謀人頭上，所以說，元謀人的年代，至少不會晚於距今80萬年。綜合其他種種測定，我相信，元謀人就是生活在距今170萬年前！」

　　「其實早在2000年，美國古人類學界的權威專家就曾評論說，根據網紋紅土的測定，中國學者們所說的一二百萬年前的古人類化石，比如元謀人，是可信的。」

　　為了慎重起見，等了5年，終於等到今天這個機會，又正是元謀人發現40周年的日子。

　　網紋紅土，真的能為元謀人作證嗎？

　　人類起源多少解

　　其實，全球人類的起源，也還一直是個謎，直到今天還在論爭。

　　歐洲，曾一度被認為是人類的發祥地。因為人們打開地圖一看，歐洲布滿了古人類的遺址。考古學家最早發現的古猿化石，也是在1856年出土於法國。隨著亞非兩地更多人類化石的發現，人類搖籃歐洲說才逐漸退出了舞台。

　　達爾文曾在1871年出版的一本專著中大膽推測：非洲是人類的搖籃。此前在1863年，則有人主張人類起源於南亞。後者不久得到了印證：1890年，印尼發現了一具頭蓋骨，「爪哇直立猿人」使人類起源南亞說為之一振。1927年，中國發現「北京人」化石，使中亞起源說更加風靡一時。

　　但也就從這時起，在南非，在東非，有不下20個地點發現了最早階段的人類化石，尤其是1974年，在東非大裂谷所在的衣索比亞，發現了一具保存40%遺骸的「露西少女」猿人骨架，距今超300萬年；加上非洲出土的大量早期人化石，構成了一個相當完整的演化體系。於是，全球人類「走出非洲」的學說，一時勃興。

　　然而，最能支撐「走出非洲」學說的遺傳學基因測序理論，也廣遭質疑。正如中科院古脊椎與古人類研究所研究員金昌柱所說：「在人的體內，基因序列多達30億，現在的測序，只是抽出其中個別片段分析，概率不過億分之一。」而在我們中國，發現過距今300萬至500萬年間的猿人化石，發現過龍骨坡這約200萬年前的能人，發現過170萬年前的元謀人，發現過距今約80萬年的陝西藍田人，發現過鄖縣人等距今幾十萬年的直立人，發現過距今二三萬年的智人———巢湖人、富林人，還發現過距今約1.8萬年的北京山頂洞人……「『中國起源』自成一體，縱線貫通！」

　　迄今為止，科學界仍徘徊在人類起源和進化之謎面前。此時此刻，人們不禁回味70多年前一些遠見卓識的科學家們的忠告：「亞洲可能充當過人類進化的巨大舞台，是最古老的人類工業巨大的擴散中心。要想弄清諸如人類起源這樣的複雜問題，離開亞洲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中國1965年就發現了元謀人，可處在當時的時代背景，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國門緊閉，國際專家紛紛湧入非洲，致使非洲大量考古發現。元謀人的研究，再不能孤軍奮戰了！」黃慰文說，事實上，近年來亞洲尤其中國，研究者正掀起一場「追趕非洲」的行動，他們的多項發現在年代上直迫非洲那些被認為是世界上最早的人類化石和舊石器。「我們有理由相信：隨著亞洲更多新材料的發現和更深入的研究，一幅符合本來面目的關於人類起源與進化的畫卷將會展現於人們面前。」

　　當然，一切都有待於最重要的人類化石的出土。

　　「元謀」一詞，出自傣語，意為「駿馬」。其實，「我從哪裡來？」的亘古命題，至今仍在求答。

　　人類總是在不斷的發現中，不斷接近自我的本來真相。相信，人類起源的謎團，定能解開。

閱

和非洲起源說又要爭論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