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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殺偽滿最高軍事顧問的偽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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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ETH 發表於 2005-8-13 20:03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死士常隆基話本

  南方周末    2005-08-11 15:14:24

  [
  常隆基沒有留下任何圖片資料,富錦縣「常隆基刺殺處」矗立的銅像是根據民間回憶創作出來的  楊豐萍 攝

  

  電影《常隆基》劇照,常隆基兒時玩伴王英評價:長得真像!楊豐萍攝

  

  常隆基的侄兒常永林指點著家鄉的常隆基紀念碑 孟湯 攝

  

  王文遠曾是常隆基的「戰友」 孟湯 攝

  □本報記者 孟湯

  楠木實隆中將是在中國戰場上被擊斃的級別最高的日軍將領之一。打死他的人叫常隆基,一位農民出身的22歲的中國人。

  到目前為止,常隆基更多的是一個流傳在東北民間口述史中的人物,尚未在我們的「高貴」文字中獲得他應有的位置,但他在白山黑水間的呼喊,總會飄到此間人民的血液與記憶之中。

  1943年5月中旬,偽滿洲國最高軍事顧問楠木實隆中將在偽滿洲國軍事大臣邢士廉和第七軍區司令賀慕俠中將陪同下,由新京(長春)到富錦五頂山軍事要塞視察。還沒來得及看到要塞,楠木實隆就被農民出身的偽國兵常隆基擊斃,史稱「五頂山事件」。

  日軍對「五頂山事件」的描述,則僅限於「滿洲國兵常隆基槍擊楠木實隆」這一簡單事實陳述。至於常隆基其人、行刺動機、楠木實隆是否被擊斃等「細節」問題,日方未著一字。

  但眾多熟識常隆基的中國人還活著。

  連長鄒士朋本是東北軍的舊軍官,此人骨子裡有種英雄惜英雄的義氣,他看到常隆基再這麼扛下去就要被打死了,就把他調到了自己的身邊

  王文遠與常隆基是同期入伍的「國兵」,他跟常隆基有過近距離的接觸,也算是「五頂山事件」間接的親歷者。

  王文遠住在富錦市城邊兒上,進門之前,影片《常隆基》編劇之一曹紅晨提醒記者:「這老頭不好惹,說話小心點兒。對知識分子他脾氣特別大,抓住話把兒就會敲打你一通兒。」

  眼前的王文遠穿著僧裝,竟然是一位和尚。沒等我們說明來意,王文遠就說:「過去的事兒我不願意提,都過去了。純漢奸隊兒的,有什麼好說的?」

  沉吟半晌,王文遠的話匣子終於打開了:「我今年85歲了,遼寧昌圖人,當兵前是木匠。本名叫王文遠,法名原來叫深才,後來叫願興……」

  1941年,偽滿徵兵。有錢的僱人當兵,沒錢的想不去都不行。那真是「雞飛狗跳牆,小豬來遭殃」。6月1日,王文遠被迫入伍,分進了富錦靖安軍一團二營六連,駐紮在烏爾古力山,防蘇聯。

  那時候當地沒多少人,大營里靜得一口唾沫掉地上都會咣當一聲。大營周圍有「電車輪子那麼大一圈一圈的鐵絲網」。

  進營頭3天,上等兵給新兵做大米飯吃,教新兵洗衣服。大家都很高興:原來部隊也沒那麼可怕嘛。

  3天後,新兵開始挨打了。王文遠挨了突如其來的一拳之後才回過味兒來:我說頭3天總覺得上等兵的眼神有點怪呢,原來根本就是在耍你。

  打新兵是不需要理由的。王文遠認為,自己挨打主要是因為長得帥,個子高,容易給人一種很傲氣的感覺。

  打你還不算,打完還問你服不服,「你說服了,他還問你是不是心服口服。」

  他們不只是自己動手,還命令新兵互相毆打。有一種打法叫「協和嘴巴」,就是讓新兵以班為單位,站成兩列,相互抽嘴巴子。站崗交班時,全用日本話,你要是接不上,你就替別人站一班崗。

  經過這種「訓練」之後,新兵之間變得戒備森嚴,敢於親熱溝通的只能是老鄉。由於不在一個連里,此時王文遠還不知道常隆基是誰。

  據常隆基的「戰友」黃鳳祥回憶,常隆基曾被打得死去活來,甚至曾自殺過。王文遠認為,像常隆基那樣的人沒被打死才是奇怪的。

  當兵1年後,王文遠才認識了常隆基,他對常隆基的第一印象是「傲」、「凡人不接語」。

  1年後的一天,大營開始選「特科兵」,也就是會手藝的。入伍前當過裁縫、鐵匠、磨豆腐的都當上了「特科兵」,做大營的後勤保障。王文遠是木匠,也就成了特科兵。再後來,郭排長看中了王文遠,就抽他去當勤務兵。王文遠覺得,這下兒可算是脫離苦海了。

  有次王文遠在井台打水,遇到一個特別帥的大個子勤務兵。就主動打招呼,可那人帶搭不理兒的。王文遠就好奇:誰這麼牛啊?後來一打聽,原來是鄒連長的勤務兵,叫常隆基。

  能給連長當勤務兵,肯定不是一般人。

  王文遠說,自己之所以能給排長當勤務兵,主要是因為自己會「溜須」:「我被人家給收拾得讓咋地咋地。當兵兩年半,我只挨過十來次打,少挨老鼻子揍了。因為我會來事兒啊!長官綁腿髒了,我就半夜偷著給洗。白天洗,同伴會瞧不起你。」

  常隆基能夠當上鄒連長的勤務兵,並不是因為他善於「溜須」。據常隆基的戰友回憶,連長鄒士朋本是東北軍的舊軍官,此人骨子裡有種英雄惜英雄的義氣,他看到常隆基再這麼扛下去就要被打死了,就把他調到了自己的身邊。

  同為勤務兵,王文遠對常隆基有種天然的親近感,開始主動接觸常。認識倒是認識了,可是常隆基仍然很傲。王文遠說,自己與常隆基之間確實沒什麼「細感情」。

  左等右等,等來了一個騎兵。這個騎兵慌慌張張地說,不好了,長官被常隆基打死了!

  王文遠沒有親眼目睹常隆基刺殺楠木實隆的場面。當時只有精挑細選的少數「國兵」前去迎接楠木實隆,其中就包括常隆基。而其他人則留在大營里列隊等待檢閱。

  楠木實隆來五頂山要塞視察的前幾天,部隊就開始準備檢閱,「國兵」們扛著空槍,橫排行進,豎列行進;連大營里的馬,蹄子都用油打了一遍。

  訓練進行中,長官會突然告訴士兵,大官兒來了,結果卻是虛驚一場,這樣折騰了兩三次。

  最後一次,長官告訴士兵,這次將軍真的來了。王文遠站在隊伍中還在猜,這次恐怕又是假的吧?

  左等右等,等來了一個騎兵。這個騎兵慌慌張張地說,不好了,長官被常隆基打死了!慌亂之下,王文遠所在的六連緊急出動去抓常隆基,找了一天,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王文遠他們回到大營,一個日本軍官告訴他們,楠木實隆將軍沒事,常隆基打死的是一名姓洪的上校。

  又過了幾天,這個日本軍官又說,常隆基畏罪投江身亡,屍體已經被撈上來了;楠木實隆將軍的軍功章擋住了子彈,只是受了點輕傷。

  對於這個日本軍官的話,王文遠和他的「國兵」夥伴都不相信:「打死他也不會說讓你給打死的呀!一個中將讓你常隆基給打死了,那還了得?」

  後來「國兵」們私下聊天,王文遠聽說,常隆基被選中做楠木實隆的牽馬兵,他把鄒連長的槍偷了出來,裝滿5發子彈,藏在馬糞兜子里。當隊伍走到山路上時,常隆基趁人不備沖著楠木實隆就是兩槍,使之當場斃命。後面的人全都懵了,想擁上來可山路太窄,路邊還長滿了一種渾身帶刺兒的攀緣植物,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常隆基轉身往山坡上跑去。

  王文遠說,當時所有「國兵」兄弟都暗中高興,大家都有殺日本人的心,但沒想到常隆基有這麼大的勇氣。

  王文遠說到當時殺日本人的心態,不免激怒:「什麼思想?打鬼子還用思想嗎?一受罪啥都想起來了。」

  王文遠的班長叫趙鳳樹,讀書不少,也特別恨日本人。在練習刺殺時,他總把身材高大的王文遠挑出來跟日本軍官高橋中尉對練,可是王文遠每次都假裝失敗,主動被高橋中尉刺倒。

  「趙班長把我這頓打,大嘴巴子,往死里踹,跟我說,你要不打倒高橋,我就打死你。後來趙班長又安排我練刺殺,我上去一棒子就捅高橋臉上了,高橋倒下了。」高橋眼睛中間那兒青了1個多月,趙班長高興了。而王文遠則被高橋找別的茬兒,暴打了一頓。

  「大家都恨日本人,趙班長讀過書,說起來呱啦呱啦一套一套的,把你說得跟個挨打不知道疼的傻子一樣,逼你動手……當官的也有好樣的,咱們的上尉都經常挨日本少尉打,有個中國上尉就說了,我豁出去一個『豆兒』(降一級官銜)也得干你!結果真的把日本軍官打了一頓。」

  被抓去當兵的中國人,民族意識反倒比在家務農時更高漲。「國兵」起義幾乎是一種常態,就在「五頂山事件」發生不久前,離富錦不遠的饒河縣的「國兵」就打死了二十幾個日本兵,然後集體跑到了蘇聯。

  日本人向偽國兵灌輸「尚武精神」,「國兵」們私下說,上午精神,下午犯困,就不用精神了;日本軍官要求,一提到「皇帝陛下」(指偽滿傀儡康德)或日本天皇,士兵必須馬上立正,並且在一瞬間迸發出所有的精神。「國兵」私下說,這兩個皇帝也是一種口令,是要求士兵用大腿「夾卵子(睾丸)」的一種口令。直到現在,王文遠老人一聽到「天皇」這兩個字,還會有種生理上的不適。

  常隆基的同鄉,與常同班的賀萬葵回憶,常隆基確實被日本人打慘了,不過因挨打而報復肯定不是常隆基刺殺楠木實隆的全部動機。他說,讀過私塾、古文功底不錯的常隆基在挨打后,經常念叨一首不知從何而來的詩:「忍看山河碎,願將赤血流。恨不為國死,留作今日羞」。

  賀萬葵甚至還猜測,常隆基也許早就跟抗日聯軍取得了聯繫,他擊斃楠木實隆也許是組織上的安排。

  對於這段兒,王文遠老人表示,自己與常隆基關係沒那麼深,不太清楚。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確鑿的證據顯示,常隆基刺殺楠木實隆有組織背景。或者說,到目前為止,把常隆基的行為視為個人行為比較符合實際。

  1943年下半年,王文遠退伍后沒有回遼寧老家,而是在富錦市出家當了和尚。32歲還俗,生兒育女。兒女成人後老人又到哈爾濱出家,現在又回到富錦,在大兒子家裡安度晚年。

  王英當時沒弄明白:田家棟打你,你為什麼要干小日本啊?

  在常隆基的家鄉,遼寧省西豐縣成平鄉苔碧屯,居住著常隆基少年時代的玩伴王英。

  王英老人快滿80歲了,從3歲開始到現在,他都沒離開過家鄉。老人指著自己家的隔壁說,原來常隆基家就在那裡,現在的房子是常隆基家散了以後,別人拆掉老房子,在常家的地基上重建的。

  在王英的記憶中,常隆基「黑擦擦的臉,蒜頭鼻子,腦門賊亮。大個,離家當兵那年,個子得有一米八往上了」。

  在描述常隆基的個性時,王英用了一連串的東北土話:「各」、「不懼硬兒」、是個「茬子」、有點「牲性」……總之,常隆基是條生猛果決的、受不得委屈的、不會瞻前顧後的漢子。

  王英小常隆基幾歲,但由於家住隔壁,所以經常玩在一起。在鳳樓小學上學時,常隆基也是幼年王英的一個靠山。

  「《水滸》里誰最厲害,常隆基整得最明白。」王英說。在鳳樓小學,常隆基好像只讀了兩年,就因為家裡太窮退學了。但常隆基讀過私塾,古文功底挺紮實,經常看《水滸傳》、《三俠五義》之類的小說,也經常講給王英等小夥伴聽。

  王英說,在這個屯子里,沒人太敢招惹常隆基:「倒不是說常隆基沒事就欺負人,只是誰欺負了他,不要指望他忍氣吞聲,他說要干誰,指定干!」

  有一次,常隆基和王英正在後街踢毽子。偽滿警長田家棟來屯子里檢查衛生。他戴著白手套,到誰家窗戶框子上一摸,手套上有灰,就得罰款。到了常家,田家棟摸了一手的灰,就嚷著找人。

  本來常隆基裝著沒聽到就可以躲過去了。可田家棟越罵越難聽,常隆基實在忍不住,就衝過去給了田家棟一拳。十四五歲的常隆基哪裡是田家棟的對手?結果結結實實挨了兩棒子,當場就被打趴下了。偽滿時期,不要說小孩兒,就是大人也沒人敢和警察叫板。田家棟打倒了常隆基還不算,還揚言要抓他去銅台分所灌涼水。後來看到常家家徒四壁,灌不出什麼效益來,也就算了。

  事後常隆基說,如果我有槍,我肯定干小日本兒。王英當時沒弄明白:田家棟打你,你為什麼要干小日本啊?

  後來,一個叫「金大刀」的鬼子,穿著黃呢子衣服,皮靴,馬褲,領著一群腦袋後面帶「屁簾兒」的鬼子來到了苔碧屯。金大刀進屯后,把男女老少都集合到場院上,擺上一桶涼水,把大刀插在水桶里,對大家說:「你們這街里有鬍子(土匪,當時抗聯也被污衊為鬍子),誰敢隱瞞不報,直接砍頭!」

  「這個『金大刀』會說中國話、朝鮮話、日本話。他本來不是鬼子,硬裝鬼子。」王英說。「他讓你死,你就別想活。大刀一晃,那是真害怕呀。」

  從那以後,王英才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家可以種大米,種小麥,但不可以吃;也明白了常隆基為什麼不幹田家棟,卻要干小日本兒。

  「五頂山事件」發生之後兩三個月,警察署還派人來常隆基家調查,到這兒一看常家只剩下一個小弟弟,也就走了。

  「當時官兒來了,還不敢哄應(大張聲勢)呢,都鬼鬼區區(偷偷摸摸)的。小日本心眼兒小,這下兒臉可丟大嘍。」王英說。

  王英是在官兒走了之後好久才知道「五頂山事件」的。王英說:「他干出這事兒,我一點都不奇怪」。

  送我們出門時,王英老人說:「這小子,終於干出這麼個事兒來!死沒算白死!中國人能打死幾個這麼大的鬼子?」

  王英老人最後說:「(常隆基)一定要拍成電影!有我這口氣在,誰來我就給他講!應該有武打場面,因為常隆基是英雄,不是笨了吧唧一個普通老百姓!」

  常永林搓著雙手說:他有很大的理想……我有很大的感受……

  常永林是常隆基的侄子,也住在苔碧屯。他正在地里除草。

  當地人說,常永林不太明白怎麼說話,另外他也從來沒見過常隆基,找不找他都無所謂。

  見到我們一行人,常永林著實顯得很窘迫,他搓著戴著手套的雙手說:「常隆基擊斃了日本軍官,他有很大的理想……我有很大的感受……感謝黨和國家!」

  直到我們說,採訪已經結束,現在是隨便聊天,常永林才漸漸恢復了常態。

  「你們家是朝鮮族嗎?」記者問。

  「誰說的?我爺爺常建海是從山東沂水遷到東北的,祖祖輩輩都是漢族人。」常永林說。

  常永林小時候,父親常振基經常跟他講過去的事情。

  「我爹說,過去我們家在紅石砬子的山溝里。後來日本人『歸屯』,就是把零散的人家歸攏到一起,不走就燒房子。『歸屯』時,我二大爺(常隆基)不走,結果日本鬼子一把火就把我家老房子給燒了,一家人就被押到了苔碧屯。我二大爺不想走,被我爺爺硬給拽走的……當時還下著小雨呢……一把火就給燒了。」

  常家被迫遷到苔碧屯時,已經是「秋頭子」了。常家好不容易建起了新土房,牆壁還沒等干呢,冬天就到了。

  「我爹說,那個冬天,牆凍得噹噹兒的。屋裡一燒火,牆上的冰就化了,水就順著牆流到地上;等火一停,地上就又上凍了;再一燒火,就又化了。那個冬天屋裡就像冰窖一樣,就差沒凍死了。我二大爺氣的……」常永林說。

  好不容易熬過了冬天,沒想到開春后,常隆基的母親積勞成疾撒手人寰,之後哥哥常學基也死了。好端端的一個家,被日本人搞得家破人亡。

  常隆基的這個童年經歷,是王英所不了解的。常振基尚且對鬼子放火燒房子的事兒記得這麼清楚,更何況年長幾歲的常隆基呢?

  常隆基、常振基兩兄弟,在父親和外婆的照料下,吃山菜、雜糧摻米糠才勉強長大。

  少年時代的常隆基讀過私塾,也讀過日式學校,可尚未成年,父親就去世了。從此常隆基拉扯著弟弟常振基,靠種地、磨豆腐為生。

  傳說常隆基當兵前曾娶過媳婦,常永林證實了這點。他說常隆基的媳婦是廣豐老梁家的姑娘,是個騙子,看到常隆基沒家產,磨豆腐也掙不了幾個錢,有天半夜就被她娘家哥哥領走了。

  王英說,徵兵時常隆基是自己要求去的。常隆基的一個戰友也說,本來部隊出發時沒有常隆基,但他自己乘火車追到了四平,這才加入偽國兵的。

  而據常永林講,常隆基不想當兵,就去求王英的父親。王英的父親當時是屯裡的甲長,他告訴常隆基,他可以幫忙辦這件事,但需要走人情。

  常隆基東湊西湊,把30棵楊樹、30擔高粱給了王英的父親,然後自己躲到姑姑家,後來又躲到一位朋友家。「最後老王家託人帶話說,事沒辦成,你如果不回來,幫你那幾家就不得好。我二大爺講義氣,怕牽連別人,最後還是到部隊上去了。」常永林說。

  在「部隊」上,常隆基曾寫信給弟弟常振基,還曾寄照片回來。常永林小時候還曾見到過那張照片,照片上常隆基穿著軍裝,戴著帽徽領章。後來搬家,照片弄丟了。

  「我爹說,我二大爺來信說自己訓練時扛著70公斤的東西走了25公里山路。還說自己在部隊總挨打,不會說日本話也得挨打……我爹說,我二大爺真慘哪。」

  至於「五頂山事件」,常永林所了解的就很有限了。他只知道,自己的二大爺終於打死了一個日本大官兒,夠本兒了!

  今年常永林已經57歲了,5年前才結婚。目前他和自己的啞巴媳婦種著6畝地。對於他來說,常隆基是英雄,更是自己的親人。當年他的父親常振基曾在家鄉的土地上給常隆基立了個墳堆兒,算是衣冠冢吧。每到清明,常永林都要到那個墳頭燒紙,直到現在。

  陳豐年他們邊追邊喊:抓鬍子!常隆基在前面也喊了起來:抓狐狸!

  常隆基擊斃了楠木實隆之後,發生了什麼呢?

  馬玉新,今年82歲,在富錦規劃局局長任上離休。他的愛人高丫一家曾幫助過逃亡途中的常隆基,並由此受到牽連。

  高丫在世時,馬玉新經常與高丫開玩笑:「常隆基帥不帥?」「帥!大高個,說話大模大樣的(東北話:坦蕩,不猥瑣)。」

  1943年,高丫20歲,還沒結婚。

  高丫的父親叫高希璞,是個買賣人,家裡有四五百畝地,能說會道,啥人都交。當時富錦同江一帶,被稱做「國境第一線」。當地住戶,每人出門都得帶著證明,所有要道都有警察特務。高希璞一家沒少受警察特務的刁難,為了頂門立戶,高希璞當上了「部落長」(偽滿時屯被稱為「部落」)。

  有一天傍晚,高希璞正在打水,來了個腰裡別著手槍的軍人,要水喝。高希璞就讓他趴在木桶邊上喝水,水喝完了之後,這個當兵的不走,也不說話。

  高希璞覺得不太對勁兒,就什麼也不問,把這個當兵的帶回家,讓老伴做了小米水飯,大蔥蘸醬。

  當兵的吃完飯還沒有走的意思,高希璞也不說話。

  高丫就問:「大哥,你有什麼事吧?」

  當兵的想了想說:「不瞞你們了,我叫常隆基,我攤事兒了。我把一個日本將軍打死了,他們正在抓我。我現在想過江去蘇聯投靠表哥(事實上常隆基沒有一位在蘇聯的表哥),能不能幫我換套衣服,找條船?」

  高希璞琢磨了一下,就給常隆基換了套衣服,讓高丫把他送到江邊。並叮囑高丫說,如果有人問,就說是咱家親戚。

  高丫把常隆基送到江邊,自己就回來了,一路平安無事。

  過了幾天,突然來了一群偽憲兵,把高家圍得水泄不通,一家三四十口人,全被抓到了富錦偽憲兵隊的「廣野樓」。只有高希璞的一個弟弟逃脫,跑到了雙鴨山,在那裡背煤。

  偽憲兵之所以找到了高家,據說是因為常隆基身上有個本子,上面記錄著幫助過他的人的名字;也有人說,是因為有人看出常隆基身上的衣服是高家的。

  審來審去,別人都放了,憲兵只留下了高希璞一個人。高希璞死死扛住,拒不承認。結果家裡今天被拉走一口豬,明天被牽走一隻羊,高希璞在憲兵隊蹲了半年,家道也就敗落了。贖身回來之後,遍體鱗傷的高希璞又在床上躺了半年。

  關於常隆基,高丫知道的情況就這麼多。

  1943年,馬玉新也是20歲,在偽村公所當差。由於身在「政府」,馬玉新對「五頂山事件」了解得更多。他聽到的情況是這樣的:

  常隆基的手槍和子彈確實是從鄒連長那裡偷來的,他擊斃了楠木實隆之後,沒直接往江邊跑,而是跑上山,在樹林子里呆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天朦朦亮,常隆基才穿過野地到了老高家。在老高家吃了飯,換了衣服以後,常隆基被高丫送到了松花江邊。在江邊碰到了特務陳豐年。陳豐年看常隆基可疑,就假意留他在窩棚中過夜,說第二天可以送他過江。

  第二天一早,陳豐年找來了3個人,抓住了常隆基,把他綁在大板車上,往有電話的大屯子送。

  板車剛走了十幾分鐘,常隆基就掙脫了繩子,跳起來跑了。陳豐年他們邊追邊喊:抓鬍子!常隆基在前面也喊了起來:抓狐狸!周圍種地的老百姓一愣神兒,常隆基就鑽進柳樹趟子里去了。

  又過了1天,早上8點多鐘,警察特務全來了。據說他們遇到了常隆基,眼看要抓住時,常隆基喊了聲「我成功了!」就縱身投入激流之中。3天後,常隆基的屍體在下游20多公里處被打撈上來。

  陳豐年也是馬玉新的親戚,事後他還對馬玉新說,這個常隆基真鬼,當時如果在脖子上多綁一道,他就沒跑兒了。解放后,陳豐年被鎮壓。

  事實上,就算常隆基過了松花江,也還要走百八十里路再過黑龍江,跑到蘇聯的機會並不大。

  所有親歷過「五頂山事件」的老人都說,楠木實隆肯定是被常隆基打死的,至於是當場打死,還是3天後死的,那並不重要

  關於常隆基,傳說很多。比如有人說高丫和常隆基在江邊共同生活了5天,還留下了後代。馬玉新嘆道:那都是虛構的!

  離休后,馬玉新開始寫作《愛國志士常隆基》,作品寫成后,老人自己花500元錢印刷了100本。

  老人特別反感某些文字中對中國百姓的歧視,特別不能容忍對常隆基的懷疑:沒有思想?那常隆基為什麼要殺日本中將,而不是殺那些打他的人?不懂愛國?常隆基都當上勤務兵了,前途那麼好,為什麼還要鋌而走險?做人不硬氣?敢殺中將,那不是虎膽嗎?

  對於楠木實隆是否被當場打死,電影《常隆基》導演曹紅晨曾有過懷疑。可是所有親歷過「五頂山事件」的老人都說,楠木實隆肯定是被常隆基打死的,至於是當場打死,還是3天後死的,那並不重要。

  曹紅晨的家鄉就在富錦市,《常隆基》電影拍攝時,現場漫山遍野都是當地老百姓。曹紅晨80多歲的父親拿個小板凳,天天在片場盯著。老人家年輕時曾被日本人抓去鶴崗背煤,去時166人,幾年下來就他一個人活了下來。老人對曹紅晨說,如果拍不好《常隆基》,你就對不起富錦人民!

  富錦市有一個叫楊豐平的文學愛好者,曾當過建築公司的經理,後來辭職,專門搜集富錦市的抗日事迹,他說自己只是想做自己願意做的事。

  老人們從來不諱言自己對鬼子的恐懼,就像沒人會羞於承認自己害怕瘋狗一樣。王文遠說,那時候的日本人已經不是人了,其實他們也挺可憐的。

  1945年,蘇聯紅軍打進了富錦,王文遠當時還在廟裡做和尚。當時有很多日本人都自殺了。王文遠認為那沒什麼不可思議的,你整天那樣你也會切自己肚子的。

  楊豐平的父親說,蘇聯紅軍剛打過來那幾天,日本人全完了,走路都沒骨頭了,晃晃蕩盪,欲仙欲死的樣子。過幾天,發現事態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也很快就緩過來了。自殺死的,也就白死了。

  ●常隆基(1921―――1943)  

  1921年9月生於遼寧省西豐縣銅台村紅石砬子北溝的一個農民家庭。幼年家境極端貧困,讀過兩年私塾,據說也曾在日式小學有過短暫的學習。

  1941年,常隆基被強征入伍,被編入了駐黑龍江省富錦縣的偽靖安軍。

  在新兵訓練期間,常隆基飽受摧殘。后被東北軍出身的鄒連長選為勤務兵。

  1943年5月,日軍中將楠木實隆視察五頂山要塞,常隆基被選為帶馬兵。在視察途中,常隆基用從鄒連長處偷來的手槍將楠木實隆擊斃。事後,常隆基逃亡蘇聯未果,投江殉國。

  據傳,日本人打撈起常隆基的屍體后,將其心臟挖出,存放在「新京」(長春)關東軍醫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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