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國外想吃中國菜的時候

從十來歲學做飯起，我就知道炒好菜的竅門是用油要寬，火候要合適。大多數中國菜為爆炒，油溫要高，在肉、菜出水之前就要完成，否則就成水煮的了。正是在這嘩嘩炸響、煙汽騰騰、鍋鏟敲擊的交響曲中烹調出的中國菜，不僅滿足了炎黃子孫的美食慾，也使得中國菜肴享譽世界，成為中國人引以自豪的國粹。
   
    可是，身在異邦的中國人，大抵都遭遇過這國粹帶來的尷尬。
   
    剛出國時，我曾住在一位80多歲的法國老太太家裡，每天坐上鍋炒菜，油還沒燒到火候，老太太已是又開門又開窗。我只好趕緊把肉片扔進鍋里又續上了水。這樣一來儘管切出來的牛肉片美麗得薄如蟬翼，可炒出來的肉還是讓人嚼得腮邦子發酸。就這樣一段時間后，暗中觀察了不短時間，有一天老太太恍然大悟地對我說：「我知道怎麼做中國菜了。原來中國菜就是把所有東西都切成小塊兒放進鍋里加上水一煮就成了啊。」
   
    聽了這話，我心裡只能為我們享譽全球的美味佳肴叫屈！可是，我能到哪兒去大顯身手，為真正的中國菜正名呢？
   
    真是心想事成，機會來了！一位老同事打算在家請同事們吃中國餐。請我幫忙。我興沖沖帶著所需的食品材料來到他家，一頭扎進廚房便大展身手。煎炒烹炸，魚香肉絲、西紅柿肉片、紅燜大蝦……那個過癮啊。卻沒注意老先生家裡一間原本窗明几淨的廚房已是杯盤狼藉。更要命的是炒菜的油煙衝出廚房，迷漫進了客廳。
   
    我在廚房嘩嘩地煎炒，那位老先生暗自叫苦不迭。他只好在客廳和走廊里，手拿空氣清新噴霧劑滋滋地一個勁兒到處噴，還得一個勁兒地向陸續到來的客人們抱歉。當我帶著一頭一臉的油煙結束戰鬥走出廚房，客人們讚美不絕，我在洋洋得意的同時，終於注意到了主人臉上尷尬的神情，那上面分明寫著：下次再不敢在家裡做中國菜了！
   
    聽不少在國外的中國人抱怨印度人身上的那種讓人皺眉的咖哩香料氣味，殊不知對於西方人的鼻子來說，某些我們膾至人口的美食和油煙味也同樣令人不愉快。記得有一段時間，導師手下一下子招了好幾個中國留學生。中午吃飯時大家紛紛拿出自己從家裡帶的飯盒，在辦公室公用的微波爐中加熱后吃。一到中午，辦公室里就飄溢著泰國香米飯、香菇雞翅、辣子肉丁甚至韭菜餡餃子的氣味。開始西方的同事們還都挺有禮貌地讚美「中國菜真香」，讓我們不知真假地著實得意了一番。可是不久，秘書在辦公室門上貼了一張小條：「今後中午請不要在辦公室用餐，熱飯請到食堂。」看到它，我們才明白原來某些氣味已經讓西方同事們忍無可忍了。
   
    常聽一些崇尚健康飲食的「老外」朋友說中國菜是好吃，就是裡面的油放得太多了，讓他們望而卻步。我對此很不服氣，便有意觀察了一下西餐的製作。其實一盤中國炒菜中放的油量並不比一道西餐涼拌沙拉放的油多，關鍵不是量而是用油的方式。西餐多用涼油，且大多混在食品之中再多也顯不出來。尤其是那些甜點，簡直就是由脂肪、蛋、奶、糖堆起來的，但表面看來並沒有油多的感覺。而中國菜恰恰相反，好象生怕別人說你捨不得放油，一盤炒好的菜臨上台前，往往還得特意淋上「明油」以示「油汪汪的」。另一方面，中國人多講究爆炒，做的時候油要燒至高溫然後放肉放菜嘩嘩作響一爆即成。此時如在陽光下你會看到炒鍋周圍的空氣里瀰漫著大量的油微粒，它們鑽進頭髮里，沾在皮膚衣服上，家裡牆上地毯里，散發著異味很難除去。
   
    很多在國外買了漂亮大房子的中國人便遇到了一個讓人頭疼的事：怎麼才能保護自己這靠多年積蓄換來的財產不受油煙的沾污呢？於是買了新房的人在一起討論最多的就是什麼牌子的抽油煙機最管用。遇到抽油煙機的威力不夠時，在吃上比較馬虎的人就毅然為房子犧牲了嘴上的享受，從此與中國菜傳統的煎炒烹炸再見了。而那些長了個真正的中國胃的人是無法忍受不吃地道中國美味的痛苦的。他們乾脆將家裡那套光鑒照人的漂亮廚房爐具做了擺設，再另外買上一個露天的煤氣爐，不論酷暑寒冬，天天拖到院子里用它大顯身手，炸辣椒、爆大蝦、煎魚，甩開膀子過癮。
   
    現在，越來越多來自中國的新移民到國外定居生活。我替那些酷愛中國菜的人們向這裡的家居建築設計師們呼籲：多設計一些廚房通風設備更好更合理的住房。也讓我們免去在公眾場合的尷尬，和被迫去那些四不像的中國飯館，以千篇一律的醬油炒飯、甜酸雞之類來解讒的煩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