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樹花下

作者: 二月
  
  六月的巴黎，栗樹上開滿了紅紅白白寶塔似的花朵，不知名的香氣在陽光下悄悄地，一絲絲地瀰漫。那是一個周日的下午，丹子漫無目的地在埃佛爾鐵塔腳下的戰神廣場上遊盪。四周綠茵茵的草地上，躺著許多曬太陽的男男女女，有的穿著三點式泳衣，也有的乾脆脫得精光，毫無顧忌地裸露著胸脯。丹子在樹蔭下找了一張無人的長凳坐下，好奇地觀望這不熟悉的巴黎景觀。


丹子是到法國來讀學位的，住在一個法籍華人家裡。原打算暫住幾天，可沒想到巴黎一間不到10平米的陋室也要一千五到兩千法郎一個月，這對口袋裡一共只有七、八千法郎的丹子來說，實在太貴了。時間一長，丹子害怕自己惹人嫌，盡量早出晚歸。到了周末，除了去圖書館，就是四處去看租房和打工的招貼廣告。當家家關門，可還沒有到該回去的時候，她就去當業餘遊客。

「小姐，我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丹子抬眼望去，一對中年男女正地笑容可掬地看著她。女的白白胖胖，看上去和藹可親。男的帶了副太陽鏡，黑黑的，遮住了半張臉。

「當然可以。」丹子稍稍往旁邊挪了挪。

「你是日本人嗎？」女人挨著丹子坐下，笑咪咪地問。

「不，我是中國人。」丹子禮貌地，但不無驕傲地回答。

「啊， 中國人。」女人似乎有些失望，「來巴黎旅遊？」

「不是，我是來讀經濟學博士學位的，一共五年，剛讀了半年。」丹子不會撒謊，實話實說。

「哦，那你在巴黎就一個人呀？」

「是的。」

「我們出版社有很多與亞洲有關的業務，想找一個會亞洲語的職員，最好是日語。對嗎？」女人回頭看看戴黑眼鏡的男人，男人含糊地「唔」了一聲。

「我日語只會一點點。如果你們有和中國的業務，我可以給你們幫忙。」

「好，我們正需要人幫忙。但你不會白乾的。你可以上半工。我們先付你最低工資，以後再加。另外，我們有個小套間可以給你住。免房費，水電雜費每月200法郎。你看行嗎？」

丹子心頭撲通一跳。心想，這麼好的事， 一來可以接觸法國社會，二來有點收入應付日常生活，最主要的是還能有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可以考慮。」她壓抑著心頭的喜悅。

女人轉向男人：「那我們帶小姐去看一下房子好嗎？」男人又「唔」了一聲，表示同意。

丹子跟在這對中年男女後面，來到離戰神廣場不遠的一座樓房前。三人乘電梯上到了六樓。女人說：「你的房間在七樓，要走上去。」在條昏暗狹窄的走廊盡頭，女人拿出鑰匙打開一個小鐵門。




丹子從女人的肩上望過去：一個8、9平米的小房間，裡面放了一張小鐵床，一個鐵衣櫃 和一張小小的鐵腳桌。牆上地下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只有桌上有一根一尺來長的鐵管，不知派什麼用途。屋頂是斜的， 可以直立的地方不多。三人一進去，立刻擠得滿滿的。丹子推開屋頂上唯一的氣窗，探頭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瓦和電視天線。她想讓窗開著透透氣，可手一松，窗就又關了下來。

「拿著，用這個頂住。」女人遞過桌上的鐵管，「這窗要修一修了。」她邊說，邊退到門邊，「你們看看，聊聊。出版社還有事，我先走了。」沒等丹子支完窗，她就已帶上門不見了。

「房間雖小，但安靜，適合讀書寫論文。我接受你們的條件。」丹子和男人單獨留在這小房間里，心裡有點不自在起來，想一錘定音，「你們要我什麼時候上班？」

男人沒有回答，卻一歪身坐到了床上，並示意丹子也坐下。丹子環顧四周，竟沒有一張椅子，只好也坐在床上。

「你同意我的條件，很好。但你會做什麼呢？你拿什麼做交換呢？」他點了根煙，抽了起來。

丹子想了想，說：「我會打字，會翻譯。其它的工作我可以學，我學得很快的。」

男人對丹子的回答似乎不滿意：「小姐，你再想想。做買賣，光說空話怎麼行？你要拿出東西作交換的。」見丹子不作聲，他又道：「你年輕，漂亮，這就是你的本錢。小姐，你明白嗎？」

丹子看著那男人黑色鏡片里閃爍跳動的紅煙頭的反光,心別別地加快了速度：「我不是什麼小姐，我結婚了。」

「不可能，你撒謊。」那男人突然抓起丹子的左手，「你連結婚戒指都沒有。」

丹子想把手抽回來，但卻被緊緊地抓住了。她故作鎮靜地說：「中國不時興戴結婚戒指的。我結婚5年，孩子都三歲了。你不信，我給你看照片。」說著，右手摸索著去包里拿皮夾。

「我不要看照片。我要看你。」男人氣喘吁吁地把丹子往身邊拉，並湊上臉去。

丹子緊張得舌頭直發麻，猛地站起身，伸手抓住支著氣窗的鐵管...... ......

幾天後，丹子在「巴黎晚報」上看到這樣一則消息：一男子在巴黎十五區的一間保姆住房裡昏迷數小時后被送進醫院。據其家人稱，事故的原因是一根臨時支撐氣窗的鐵管掉下來砸在了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