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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美生活小說】:1%的愛情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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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花 發表於 2004-9-24 01:28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惠蘭


一、結婚

此刻,金花穿著白色的婚紗,和一個感覺陌生的韓國老男人,並排站在聖路易斯西郊的一個韓國人教堂,任憑教堂里的陌生男女擺布著。她沒有感覺,也沒有任何想法。這樣的場境,她在電視里見過無數次。現在親歷,給她的感覺並不是自己正在結婚,而更像是在演戲,或是正在應邀拍一些電影鏡頭。

這個額頭上有著許多皺紋的矮個子男人,眼下就站在她的身邊,用帶著熱汗的右手牽著她。金花斜眼瞟了一下這個男人,突然間覺得有些好笑:這個看上去五十齣頭,年齡比自己父親還大的矮個子老頭兒,怎麼可能,又怎麼可以成為她自己的丈夫呢?這種好笑的感覺持續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個也是矮個子的韓國牧師走過來,準備要正兒八經地為他倆主持婚禮。無疑,這並不是夢,更不是在演戲。千真萬確,自己馬上就要成為新娘。但金花的清醒只持續了一會兒。沒多久,她又感到自己不是在舉辦婚禮,而真是在演戲了。

她的確是演過戲的。那是高二的時候,在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朱麗葉》里,她曾做過同學趙剛的「朱麗葉」。不止如此,事實上,在來美國之前,長相帥氣的趙剛是她熱戀了大半年的男朋友。

聽著教友們的喝彩聲,再看看這個長得五短身材的男人,金花非常生氣。但正在跟她結婚的這個男人,卻顯得略為興奮。金花忍不住,又斜眼瞟了一下這個男人,發現他又小又窄的眼睛包在一雙單眼皮里,看上去活像個土撥鼠。她很為自己的這個發現生氣。可她越是生氣,眼前的這個男人看起來就越像個土撥鼠。金花拚命地壓回已經往外冒到嗓子眼的火氣,試著盡量不再去看這個男人。但她不去看,卻禁不住地要去想。金花自己也覺得奇怪,在來美國之前,她是見過這個男人的。當時除了知道他個子較矮,並沒有覺得他長得有多難看。可現在,金花卻感到這個男人是自己遇見過的最丑的男人。她甚至不知道該怎樣來形容這個讓她感覺陌生的醜男人。她只知道,這個男人除了具有長得還算勻稱、不像個肉球的這個優點之外,其餘百分之九十九的地方都不可取。

在金花的胡思亂想和奇怪感覺中,婚禮不知不覺接近尾聲。父母和姐姐金蕙都不在她身邊,只有好友方怡算是她的娘家人。可就連方怡也是她上月新近從MARYLAND HEIGHTS一個免費ESL學校認識的。在整過婚禮過程中,金花都感到自己是個局外人。因此,這個婚禮在她眼中就顯得有些荒唐。

荒唐歸荒唐,可金花成了美藉韓國人金成日的老婆卻是事實。

婚後的一個星期,金花都沒有去語言學校上課。每天,老師RUTH都請方怡轉告金花快來上課。那時RUTH正在給初級班學生教一本名為《SIDE BY SIDE》的書,第46頁和第47頁的課文是「湯姆的結婚日」。稀疏的文字配上多幅彩色的卡通畫,使課文顯得生動有趣。事實上,金花在上課之前,就讀過不止一遍。課文里寫湯姆在婚禮上是多麼地快樂,也寫他的爺爺奶奶在角落裡冷清地坐著,沒有人搭理。還有他的阿姨,感到自己老了很是傷感,竟在婚禮上哭起來了。金花讀完,感到美國的教材確是編得比中國好。如果是在中國,寫結婚的課文一定會喜氣洋洋的。金花心想:在中國,如果哪個阿姨膽敢在晚輩的婚禮上哭,她肯定會遭到譴責或是被人看作瘋子;但在美國,人們可以直接把傷感表現出來。當然,金花沒有參加過美國人的婚禮,不知道書上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即便不知道,她還是相信那是真的。因為除了這本書,學校還用許多真實而有趣的新聞故事來做教材。而在中國,教材上的東西都是隔現實很遠的。

RUTH想請金花為班上的同學講一講她自己的婚禮。方怡給金花打了多次電話,但沒有人接。

星期六的早上,方怡沒打電話就直接去了金花家。敲門,開門的正是金花。「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老師找了你很多天。」方怡有些不高興。等方怡責怪完了,立即就後悔起來。她發現漂亮的金花像一朵過早凋零傷殘的花,完全沒有了幾天前的神采。方怡沒有多問,只告訴金花RUTH希望她星期一帶上婚禮的照片,去給同學們講一講那天的情形。「我也帶去我的,給大家講講中國式的婚禮。」方怡走時對金花笑笑。

RUTH是一個美國退役女軍人,長相漂亮。但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沒有結婚。十年前,她收養了個中國女孩。學校的人都知道,RUTH熱愛中國文化並對其有著很深的了解。正因為如此,她才放棄個人的時間來這所亞洲人、特別是中國人較多的語言學校義務教英文。在這所學校,她是唯一長期做義工而不要工資的美國老師。這一點,金花和別的外國學生都知道得很清楚。因為這一點,她不想拒絕RUTH的願望。

課堂上熱鬧成一個市場。每個人都拿著自己的照片,用生硬的英文給其他人說著自己的故事。有時說得急了,語言表達不出,大家就指手劃腳地想讓對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只有金花一個人坐著不說話,直到方怡接過她手中的相冊。金花趁機說她要去一下廁所。RUTH把金花的舉動看在眼裡,這時也過來翻看金花的婚禮照片。金花的男人很矮,看上去至少有四十好幾了,而金花看上去則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照片上,金花的男人表情嚴肅,而金花的表情則充滿痛苦。RUTH和方怡都驚呆了:這根本就不像是一些婚禮照,如果把白色的婚紗換成\色,那純粹就是一幅幅送葬時的照片。這些照片特別讓方怡感到害怕。她記得在婚禮上金花情緒很壞,但沒有想到金花當時的情緒被照片固定下來,竟會是這樣一種恐怖的效果。

RUTH終歸沒讓金花講自己的婚禮。(待續)




【小說】:1%的愛情 (二)

●惠蘭

二、變故

金花是中國延吉一個朝鮮族女孩。長得細皮薄肉。她的父親是漢人。和大部份鮮族女孩子不一樣,金花生著一雙漂亮的雙眼皮。她的眼睛又亮又大,鼻子細長,嘴巴天生紅潤小巧。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活生生的古代仕女圖。要不是患有心臟病的姐姐金蕙需要太多藥費的話,金花也許就會有另外一種生活了。

從前,金花一點兒也不看重錢。但工作后的金花不僅看重錢,而且感到自己對姐姐欠了一筆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感情債。金花的母親沒有工作,父親只是一個收入不高的小學教師,無法供自己的三個孩子上學。姐姐金蕙為了她和弟弟金中,小學畢業后就去給人做縫紉掙錢供她和弟弟上學。金蕙長期勞累過度,落下心臟病。

高中畢業后,金花考上了瀋陽一所大專學院。她很清楚,如果姐姐知道這個結果,會不顧一切供她上學。在家裡,父母是不太關心金花上不上大學的,只有姐姐才會犧牲自己來成全她和弟弟。金花費了很大勁兒,才瞞過了姐姐金蕙她的高考結果。正巧,這時一家名叫「中韓外貿」的小公司招人。沒費什麼大力,金花就考進去了。那家公司主要負責中國和韓國一些鮮族生活品的經銷,是一家普通的小公司。金花不會做生意,但她的韓語和普通話都講得好,人又熱心,工作沒多久,月收入卻也有兩千元左右。這個錢,在當地是引人注目的。

金花在親戚家遇到金成日的時候,姐姐剛做完心臟手術不久。

「金花,這是金成日,從美國過來,想找一個鮮族女孩子結婚。」親戚的話讓金花非常反感,但出於禮貌,金花還是對來人笑笑,用韓語說了聲「金叔叔好。」

來人很是高興,連誇金花漂亮。金花對眼前這個男人沒有任何好感或是反感。在周圍,誇她漂亮的人太多了,金花對他的言行並不在意。她那天本來是為了姐姐的手術費去向親戚借錢的。親戚開了多年的餐館,再借個幾萬應該是沒有問題的。金花想好了,可以用她的工資去抵。只要自己在五六年之內不和趙剛結婚,這筆錢就為姐姐還得起。趙剛理解金花,還告訴她自己會幫著她還前幾次借親戚的那些錢。「不用擔心,我們到時會連本帶利地還」。金花原本沒有指望趙剛幫她還錢,但每次趙剛說這話時,金花心裡特別地滿足和踏實。

現在,金花跟親戚借錢並沒有壓力,是因為她有了一個不錯的工作。但有客人在此,金花不便開口,坐了一小會兒,就對親戚說她要回家了。

「金花,他是美國公民,開了十多年餐館,在美國有幾十萬美元的存款又有房子,就是年齡大一些而已。他可以先給你兩萬美元,付清你姐姐以前的醫藥費。等你和他到美國后安定下來,到時就可把你姐姐接過去。你想想看,你姐姐這次手術花了那麼多錢,但並沒有完全好,以後需要錢的地方還多著呢。」親戚對她說出這樣的話,金花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親戚是金花媽媽的親姐姐,在媽媽家是老大。按理,金花應該像對媽媽的其他三個姐妹一樣叫她姨媽,但不知什麼原因,她家卻一直稱大姨媽為「親戚」。事實上,親戚一直對金花很好,但今天卻明擺著是要把她往火炕里推,這讓金花立即懷疑那人給了親戚不少錢。

「你在說些什麼?我聽不懂你的話。」站在廚房的金花不願讓坐在客廳的來人聽到她們之間的對話,壓低聲音惱怒地說。

「我知道你會恨我,甚至還會以為我收了人家的錢來做這樣的醜事。其實開始我這樣想的時候也很難為情,但現實終歸是現實啊。你心裡很清楚這麼多年來我是怎麼對你和你們一家的。多年來,我這個館子賺的錢都用在金蕙身上了。我從前借給你們的錢,從沒讓你還過,現在你要借我也不會說個「不」字,但那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你們家的實際困難哪。我現在只有兩三萬了,你想想,金蕙下一次再有點兒什麼,我拿不出錢,她到時就沒救了呀。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就像我自己的女兒一樣,我也捨不得你去美國的,今天這樣給你建議,是沒有辦法的事啊。因為只有這樣,你姐姐的今後才有辦法。你的父母和弟弟是不能夠像你一樣去管她的後半生的,我也老了,就只有你能。唉,都是命呢。」親戚說著說著,自己也傷感起來。

「我不能夠。」金花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親戚的家。

當晚,金蕙因心臟病複發又被送進了急診室。親戚拿來了五千塊錢先交給醫院。金花看到親戚花白的頭髮,有些過意不去自己昨天對她的想法。多年來,她就像自己的母親一樣關心著這個家,總是在需要的時候對金花一家無償提供幫助。事實上,她為這個家所做的一切超過了自己和父母為這個家的付出。金花雖沒有說謝,但心裡是知道輕重的。當醫生從搶救室出來告訴她姐姐已經脫離生命危險的時候,她發現親戚一個人悄悄離開了。

「能不能在我走後為我照顧姐姐?我想好了,我跟他去美國。」當晚,金花離開醫院后徑直去了親戚的家裡。

「不,我不能讓你走。按年齡他都是你的叔叔輩了,我昨天的考慮是錯的。我有種預感,你和他不會幸福。」親戚又改變了主意。

「我知道,但這是目前最現實的路。」金花堅定地說。

「我懂你的心思,但還是不行。你在這裡有難處我可以幫你,但你一旦出去了,遇到什麼事,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才二十一歲,我不能讓你去冒這種險。至於你姐的事,我們回頭再想別的辦法。」親戚也很堅定地說。

「如有更好的辦法,我也不會走這條路。」金花的態度不容改變。

金花離開親戚家的時候,她和親戚都哭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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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美國生活

一轉眼,金花來美國已經三個月。

從剛剛到達聖路易斯的那天起,她就明白自己上當了。金成日把她從機場接回了一個租用的公寓,而並不是事先所說的「房子」。她沒有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不是在中國。很快,她又知道了金成日既沒有存款也沒有自己開的飯館,而只是一個靠近OLIVE路一家中餐館的打工廚師。

在這三個月里,金花想得最多的人是趙剛。她從前和趙剛談戀愛的事,家裡人一無所知。她是到了美國之後,才寫信告訴趙剛她已結婚。趙剛對她的決定極為憤怒。接到信的當晚,就跑到金花娘家說了些極為難聽的話,還大罵了金花父母一頓。第二天一大早,他便離開了延吉。去了那裡,連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那個瘋子,說他自己看人看走了眼,還罵你是個只愛錢的踐人。幸虧當時金蕙不在家。」親戚在電話里跟金花說,「我看他才犯踐。看人家長得漂亮,就來糾纏。」

金花沒有對親戚解釋她當時和趙剛的事。她覺得,現在說什麼也沒有必要了。管他那麼多呢,眼下連自己都顧不上,還去想什麼趙剛李剛。他媽的,我跑了他活該,誰讓他沒有錢呢。金花在心裡憤憤地罵趙剛。罵完,又感到十分失望。趙剛沒錢,可這個又矮又丑的老頭子就有錢嗎?嫁給金成日,被這個老雜種騙了,才是白白地壞了名聲。

結婚的當晚,金成日剛上一床,就動手去扯金花的褲子。金花嚇得大叫救命,金成日卻笑嘻嘻地讓她別亂叫。說你結完婚,就是我的老婆了。我要上你,那是天經地義的事。金花嚇得正不知如何是好,但一聽到「我要上你」四個字時,身上條件反射似的有了力氣。\暗中,她抓緊金成日的一隻手,拼了命地一口咬下去。金成日大叫著,滾下床去。

「你敢再來,老子紅刀子進,白刀子出。」金花對著地上的金成日惡狠狠地說。

這之後,別說金成日不敢再有類似的舉動,就連金花的床,他也是不敢再上了。

第一個星期天的早上,金成日帶著金花去西郊的一個韓國人基督教堂。

聽方怡說,信教的人個個都很心善,覺悟要比共產黨員高得多。金花不信,心想不可能個個都好。再怎麼好的地方,壞人總是有幾個的。方怡告訴金花,不能把人想得這麼壞。把人想壞了,自己的心境也就壞了。

金花覺得方怡幼稚,不像她自己,從前幫親戚在餐館干過,多少懂得些人際。金花從前沒有見過教堂,但想象得出人多的地方必然嘴雜。特別是女人多的地方,更是是非之地。

金花去教堂的時候,充滿戒心。金成日每給她介紹一個人,她便假笑一下,客套一番。大家對她的到來熱情歡迎,告訴她這些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過了大半天,她才放鬆下來,感到教堂的人果然不一樣。這裡人的個個衣著講究,行為紳士,臉上笑眯眯的。在金花眼裡,這才真正是一個溫暖的大家庭。是共產主義。金花暗想:怎麼會是這樣呢?從前在國內的時候,大家可都說美國是資本主義,人與人之間毫無親情可言,都是赤的金錢關係。

第二個星期天早上,金花又讓金成日帶她去教堂。她不懂教,也不想真去信教,但對教堂的感覺很好。正如方怡所說,教堂里的人的確個個都好。自己太寂寞,即便是不信,平時有一個地方說說話也是好的。何況教堂又是這樣一個高尚、愉快的地方。教堂給金花帶來了好心情。

中午吃飯的時候,當她上完廁所走回餐廳,感到說不出的高興,禁不住哼起《心太軟》的歌。遠遠地,她看到教友們圍著金成日爭先恐後地說著什麼,十分熱鬧。她哼著歌,心情十二分地好。當她走得再近些,聽到一個中年女人突然咳嗽了一聲,大家便不再說話了。金花不知那幾個女人在對金成日說什麼,但憑她們的表情和自己的經驗,金花斷定那些人一定是在議論自己。本來,金花對教會充滿了好感,但眼前的發現,把她的好心情和歌聲,瞬間就從空氣里一點兒不剩地抓了回去。

從教堂回家后,金花一反常態,對金成日很是友好。金成日高興得不得了。他沒想到,只去了兩次教堂,金花的變化就這麼大。心想:說不定她一高興,晚上就會讓我上了。想完,他立即在心裡大罵自己說話太粗。他從前在韓國,可也是有過女朋友的。那時他們說那事是「做愛」。後來到了美國,跟著墨西哥那幫打雜和廚師混久了,說的話也就粗糙起來。金成日平日少言寡語,只知不停幹活,但這天回家,卻找金花說過不停。說話時,還盡揀些文雅的詞兒。金花耐著性子,聽他一個一個地講他的教友,一段一段地講聖經故事。金花聽了老半天,可金成日就是沒有講當時那些人都對他說了些什麼這一節。

晚上睡覺的時候,金花告訴金成日從此不必睡沙發。金成日半信不信,上了床,卻不敢靠近金花。金花告訴他不要害怕,她已想好,成了家,就湊合著過。金成日從前騙她的事,她也不想再去計較,但有一點,夫妻間從此一定要說實話。金成日為金花的變化興奮不已,滿口答應。

「告訴我,中午吃飯時,那些人對你說了些什麼?」金花平靜地問。

「沒,沒說什麼。大家說你長得很漂亮,像個模特兒。」金成日答道。

「我知道你講義氣,不會說。不過她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只是想試試你對我誠實不誠實。她們在教你怎麼對付我,對吧?」金花的聲音冷冷的,口氣里明顯多了些不快。

「我,我,我從來不想撒慌的,也不是有意騙你。當初對你說有錢有房,都是朋友們給的主意。」金成日的聲音越來越小,「真的,你這麼漂亮,我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過去的事我都明白,不想再問。今天中午,她們給你說什麼了?」金花問。

沒費吹F之力,金花就知道了教堂那些人當時正是在議論她。她們告訴金成日,中國大陸來的女人不信教,卻個個歷害。你不對她先來一串下馬威,這些女人今後定會騎在男人頭上拉屎。特別是這個美女,別看她俏模俏樣,說不定內心是個狠毒的蠍子呢。等她將來花光了你的錢,便很有可能跟著老美跑了。她們教金成日,不讓金花讀書,不給她辦綠卡。最好是讓金花去做苦工,或是想法讓她接連生三五個孩子。

金成日平日有些老實,但絕對不傻。表面上,他一再保證不會聽那些人的話,可暗地裡,他很是擔心年輕漂亮的金花不跟他。在為金花辦綠卡時,他倒是不用別人教他,就告訴律師盡量把時間拖得長一些。越長越好。三五年最好。

金花雖和金成日成了夫妻,但卻沒有一點夫妻感情,眼下的這個男人在床上床下都一樣地叫她厭惡。只有在學校學英文的時候,她和同學方怡一起,才感到自己還有一點生存的樂趣。要不是為了姐姐,她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但她並不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也並不因此而恨親戚。在電話里,她甚至對包括親戚和姐姐在內的所有親人朋友都說,自己在美國過得很好,比從前在國內好。

一天,方怡突然告訴金花說,她要離開這所學校去社區大學讀ESL。那裡學得比免費學校快。金花問自己只有高中學歷,不知能不能也到那兒去學。方怡說完全可以。那裡專業很多,但我們現在的「專業」卻只能是英文。等英文學好了,就可以在本校去申請其他專業或申請其他大學的其他專業。金花不明白為什麼方怡來美的時間和她一樣,卻比她懂得多得多。「人家在國內就是大學生呢,只是從前學的是俄語罷了。況且人家老公又在這裡讀博士,到底是不一樣啊。」金花這樣想,很慶幸自己在這樣的時候有這麼一個中國、而且還同是朝鮮族的朋友。

方怡很快到FOREST PARK COLLEGE 去學英文去了。金花也想去,但金成日說什麼也不讓。他很明確地對金花說,自己最多只能供三個月的英文學習。現在時間到了,該自食其力。方怡到金花家去幫金花說情,金成日客氣地告訴方怡,每家有每家的情況,有人有條件可以多讀些書,但有的人是應該早點兒幹活的。方怡不便干涉別人的家事,只囑咐金花,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要丟了學習。說這是在美國出頭的唯一希望。

沒多久,金花不僅沒去社區大學讀書,連那個免費學校,也是去不成了。

由金成日的朋友介紹,金花去了一家洗衣店。那是她在美國第一次打工。說那是打工,倒不如說是在勞改。每天,金花至少要工作十二個小時。先是要刷凈各類臟衣服,然後提著很重的濕衣物掛到很高的架子上。等衣服幹了水氣,再一件件燙熨平整。一天中的大部份時間,她都是在高濕高溫的機房中干著,累得滿臉通紅,昏頭昏腦。而在她既將幹完一件事的時候,老闆夫婦總是微笑著及時出現在她身邊,馬上叫她趕緊干另外一件事。金花心想:就是當牛做馬,總得歇一下喝口水吧,可這對韓國店主夫婦,怎麼連上個廁所、喝口水的時間都不給呢。

晚上下了班回家,金花一坐上沙發,就再也站不起來。金花躺著,一下想起這對虛偽、狠毒的夫婦竟是教堂的人。她當時結婚,這對夫婦沒有少幫忙。但金花不明白他們現在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狠。這和星期天上午,她在教堂里見到的兩個人,可差別太大了。

在洗衣店幹了一個星期,拿到六美元一個小時的工錢之後,金花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管得不得罪金成日的朋友。這之後,她去幫人做家務,打餐館,看店,或是當保姆。金花能幹勤快,但英文不好,僱主都是中國人或韓國人。別人打工都是一個月或是一個星期結一次賬,可她寧可少要點兒,也必要老闆每天付她工錢。這樣,只要老闆對她狠,她拿到工錢就走人。

金花掙錢后,常偷偷托方怡給姐姐寄些回去。現在,她雖和金成日經常吵架打架,但當初沒有上成學的傷感,卻是慢慢地、被每天掙來的小費給化解了。而且,和現在的難姐難妹混得多了,她不僅比剛來時快樂些,身上也開始有了一點兒痞子氣。「說得是,當初是為了什麼到美國來呢?她媽的,還不是一個字,『錢』。那個狗娘養的騙了老子,卻也天無絕人之路,讓老子有了個掙錢的機會。」

她想起當初方怡到她家,想說服金成日讓她上學的情境,忍不住笑起來:「想幫我的人方怡,是個傻x;要整我的那些爛嘴婆娘,卻都是聰明人。」

不只是學習。現在,金花對許多事情都已不再感興趣。她的身體和精神,一點不剩,被美元徹底地霸佔了。

「英文再好又能咋樣?在這個世界上,只有錢才是真的。」 在電話里,金花不止一次對方怡說。(待續)













【小說】:1%的愛情 (四)

●惠蘭



四、報復

時間改變著人。也規定著每個人不同的路。方怡讀完兩年社區大學的結果是托福和GRE都考了高分,申請到華盛頓大學電子工程系的博士獎學金。而金花打工兩年的結果是不僅掙到了五萬美元,還清了欠債,有了錢寄給姐姐,也懂得了一些掙錢的技巧。現在,她千方百計地想掙大錢了。

RUTH 和方怡關係很好。她經常從方怡處打聽金花的消息,讓方怡勸金花趁年輕多學英文。每次,方怡轉告,金花都只是笑笑。後來RUTH勸得多了,金花便很不耐煩,說:「這個RUTH,真是飽漢不知餓漢飢」。金花這樣嘴無遮攔,惹得方怡很不高興。後來,每次RUTH再提到金花,方怡便再也不轉告,而只是告訴RUTH金花一切都好,並替金花向她謝過。

有天晚上,方怡去看金花,正遇見她和金成日打架。金成日見來了客人,立即停手,賠笑向方怡道歉。但金花卻是不讓,趁金成日和方怡說話,抓起一個啤酒瓶,直往他的頭上砸。只聽一聲脆響,啤酒瓶就從金成日的頭頂飛濺而出,瞬間變成了玻璃碴。金成日伸手去摸,血立即就從他指縫中冒了出來。

從前,方怡只在電影里見過這樣的情景。現實生活里發生這樣的事,她是萬萬沒有料到的。她長了二十幾歲,從來沒有見過有誰真的頭破血流。方怡嚇得臉色慘白,全身發抖。金花見了,笑著對方怡說,你不用怕,這是家常便飯。方怡原先以為自己在街上碰到打群架的暴徒,正要奪路而逃,聽到金花的話,才猛然清醒過來,想起這是在金花家裡。

眼前的情景把方怡嚇壞了,但頭腦卻還清醒。她立即想起該打電話叫救護車來。金成日說不用,過一會兒就會好的。金花趁金成日和方怡說話,又順手操起另一個啤酒瓶,準備再砸過去。方怡見此情形非常生氣,邊去奪過瓶子邊吼金花,「我看你是瘋了,他腦袋都出血了你還要打。萬一失手,今天你要打出人命來。你這簡直是胡鬧,打死了他,你也沒好日子過。在這異國他鄉的,大家都不容易,你就不能讓著點嗎?!」

金花並不領朋友方怡的情,用不軟不硬的腔調說:「你是有文化的人,會想問題,我生來就是粗人,沒有你懂事。你要我為他著想,那誰又來為我著想呢?再說,他又不是你老公,有什麼好心痛的。」

方怡感到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按照她的性格,她只想狠狠地抽金花幾個耳光。她和金花是同鄉,又都是鮮族,從遇見金花那天起,方怡就一直就把她當作妹妹。沒有想到,金花竟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但最終,她沒有去抽金花的耳光,甚至沒有說一句話。她心裡明白:金花這樣說話,並非真的覺得她心痛了金成日,而只是因為金花受騙後有些變態了。金花對人冷酷無情,也不能全怪她自己。但是,要是換了方怡,在這樣的情況下,縱然有天大的矛盾,她也不會計較對方了。因此,方怡沒有,也不想和金花計較。她找到金花家的藥箱,給金成日做了簡單的消毒處理,又扯些中藥「黃毛狗」上的毛來止了血。之後,她打電話讓她丈夫小張立即送來消炎止痛藥,讓金成日吃了,這才告別金花一家。而金花硬是連個謝字也沒有對方怡說。

從這以後,方怡很久都沒有去金花家。一來她的學習太忙,二來她怕自己在場金花反而得意,和金成日鬧得更凶。方怡只是有時給金花打打電話,有時金花也給方怡打過來。從電話里,關於金花一家大部份的消息,都是吵架或者打架。

金花無數次地對方怡說,不能嫁韓國人當老婆,韓國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方怡不同意金花的觀點,認為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每國的男人都有好有壞,好壞的概念也是因人而變的。凡是夫妻,都會有矛盾。金花就說方怡是在變著花樣罵自己。方怡也不辯駁,但對金花的態度慢慢在開始改變。開始,她覺得金成日把金花騙到美國來受罪真是罪該萬死,但漸漸地又覺得金花的報復也太過分了。不能原諒金成日的話就離婚嘛,為什麼要天天打架吵鬧過日子。這對雙方都沒有意思。人生能有幾十年,又沒災沒病的,為什麼不好好過幾天呢。方怡對金花的生活方式很不理解。

「他媽的狗雜種,老不死的,騙了人,總有一天,要被老子加倍搞回來。」金花對金成日的怒氣,時時通過電話,傳到方怡那裡。

方怡認為,在這個世界上,有人受了磨難會變得更加珍惜擁有的一切;可也有人受了磨難便會以牙還牙,加倍把自己受過的苦報復回來。顯然,金花屬於後者。

金花並不在乎方怡對自己的態度。該幹什麼,她自己心裡很清楚。和許多來這裡的年輕女人不一樣,金花很少想家,也很少做夢。她是個極為現實的人。不現實的事情,她一般不做。除了姐姐,她很快把其他人忘得乾乾淨淨。就連當初她剛來美國時很想念的趙剛,她也記不太真切了。眼前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錢。除了錢,她很少想其他的事。

星期五深夜,方怡打電話告訴金花,RUTH 出了嚴重車禍,現在還不知道有沒有生命危險。金花聽了安慰方怡,說你用不著難過,在美國出車禍算是常事,就算人死了,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政府一定會管她收養的那個女兒。

金花的說法從道理上說是完全對的,可不知為什麼,方怡聽了卻非常生氣。她打電話的原意,是想約金花明天一起去看RUTH,但金花的話,把她的這種打算截了回去。

金花是個聰明人,等了半天,見方怡不把話說出來,就自告奮勇地說她想去看看RUTH。

「掙錢雖然重要,但如果因為錢而不去看RUTH的話,那也太沒有良心。」

方怡近時和金花的關係疏遠了許多,再加上她剛才那幾句安慰的話,已讓方怡有著十二分的反感。現在,她主動說去看RUTH,倒是讓方怡吃了一驚。方怡聽到這話,心裡的高興是不用提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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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RUTH之死

第二天早上六點剛過,兩人就從西郊出發,開車上了270高速公路的南道,再轉上40高速公路的東道。在KINGSHIGHWAY的北出口,車下了高速,徑直奔向BJC醫院的急診室。

金花和方怡不是RUTH的家屬,工作人員不讓進。她倆知道,除了收養的那個中國女兒,RUTH在聖路易斯沒有其他親人。RUTH唯一的親人是她哥哥,在西雅圖的微軟工作。

金花和方怡在急診室的沙發上坐著,滿心焦急。別人不讓進,她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從急診病房走出,她倆立即上去詢問。醫生說病人很多,他不知道RUTH的情況。她倆不甘心,就跟著他走出去,不停地纏住他,向他打聽RUTH的情況。到了停車場,醫生終於說話。

「RUTH傷得很重,BAKER醫生正在給她做手術。能不能活,就看她自己的運氣了。」上車之前,醫生滿臉遺憾地說。說完,發動車準備開走,卻又打開車窗,伸出頭來補充一句:「BAKER是最好的醫生。願上帝保佑RUTH。」

她倆又重新回到候診室,誰也不再說話。從醫生的神態和語氣看,RUTH十之八九是救不過來了。她倆都知道,這家有名的醫院,在全美國的眾多醫院裡,絕對是一流的。在這裡不行,也就希望不大了。

「方怡,你英文好,去給她們說你是RUTH收養的中國女兒。不管怎樣,咱得進去看看。」金花突然說。

「不行,先前她們問的時候,咱已說了不是她的家屬,是她學生。」方怡回答。

「我知道,但現在她們換班了。」經過金花的提醒,方怡這才看清櫃檯上的兩個人,早已不再是原來的了。

方怡依了金花的主意,上前說過。那人果然就讓她們進去了。

她倆還沒有走到RUTH的病房,在走廊里,就看到其他病房正在搶救的病人不少:車禍的,燒傷的,自殺沒有成功的,一個個被從走廊推到小間病房裡去。走廊的中間地方,圍了一裉ǎ錈婧橢芪в幸恍┐┳爬渡咨⒆蝦焐突ㄒ路娜恕D切┤嘶蛟誚擁緇埃蛟謁敵Γ蛟諼駛啊2揮盟擔鞘且交と嗽卑旃搖F玖艘路難丈┧卜植懷隼茨母鍪且繳母鍪鍬樽硎Γ男┦腔な炕蜆ぷ魅嗽薄D切┤說乃敵ι筒∪說目藿猩己艽螅煸諞黃穡窀鋈饒值氖諧 7解蝗惶揭桓鮃繳擔綻吹囊桓齔雋順禱齙哪昵崤詠刂諾彌蓖鴰ㄕ獗嚦俊

「嚇死人了,病人像殺豬般地叫,醫生倒還有心說笑。我太緊張了。金花,你說BAKER醫生這一刀下去,RUTH她,她,她會不會……」方怡不敢再往下說。

方怡到美國后,沒有看過一次病。眼前的情形,讓她害怕得要命。但在這裡,金花卻是進過幾次醫院的,還在這家醫院做過闌尾炎手術。她想逗逗方怡,立即意識到時間和地方都不對,終於忍了下來,認真說道:「這個你倒不必擔心。可以說,這個醫院和這裡的醫生都是世界一流。笑笑可放鬆精神。去年我做手術時,醫生STAN還特意逗我笑呢。我當時可是緊張得要死,心想上了手術台我就完了,再也走不下來。哪還有心思去笑。我當時本來痛得要命,可聽了醫生的話,卻怕得要命。沒多久,麻醉師和護士都來了,見我緊張得不行,又跟我開玩笑。我當時想:完了,我真的完了。我這一死,可是連我姐姐也看不到一眼了。想到這裡,我突然哭起來。麻醉師和護士見狀一邊安慰我,一邊給我輸葯。不一會兒,我心理就開始安靜下來。然後又困得很,想睡覺。我拚命撐著,不要睡。心想:這次雙眼一閉,就再也活不過來了。金成日當時站在我旁邊,見我哭了,又心痛又擔心地安慰著我。他那是第一次見到我哭。他當時說的話和那種神態,讓我感到自已有親人在身邊,倒真是給了我極大的安慰。我抓緊時間,想再想想我姐的樣子,可還沒有來得及想,就睡著了。等我醒來,聽到「啼啼」的聲音,發現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床上,才知手術已經做完。等過三天,你知道後上我家來看我,還說我到處亂跑,不像剛做過手術的人呢。這裡的醫生做手術,簡直就像是在演魔術一樣。可是在中國,醫生倒是不愛說笑,嚴肅得很,護士個個兇巴巴的。但只怕病人手術還沒有做,就先被來個下馬威,給護士吼得不敢說話。再加上手術前的輸液,病人還沒上手術台,往往就只剩下半條命了。」

聽了金花的話,方怡稍為寬了心。她有時對金花不滿,覺得這人老愛說中國這裡不好,那裡不對。但現在金花說起中國的醫院,她和金花的想法倒是一致的。方怡從前有膽結石,在國內一家醫院做過手術。醫生的嚴肅和護士兇巴巴的吼叫,她是領教過的。那次她做完手術住在一個大病房,護士錯把鄰床一個老太太治哮喘的液體,輸進了她的血管。她感到心臟難受,想要叫,卻已是叫不出來。幸好護理她的姐姐見她臉色突然大變,呼吸困難,及時叫來了醫生。

方怡正在想著,看到一個醫生徑直朝著她倆走來。醫生還沒有說話,從他的表情,她倆立即就明白:RUTH已經走了。

「你是RUTH的女兒?」醫生問方怡。

「對不起,我剛才說了慌。她收養的女兒現在只有十二歲。我們倆,是她的學生。」方怡回答。

「我很抱歉,她,她已走了。你們知不知道她親屬的電話?」醫生又問。

方怡沒有說話。

「我們會儘快給你。」金花趕緊替方怡回答。

本來,她倆是想去看一眼RUTH再走的,但醫生沒說話,她們只好要了醫院的電話離開。她倆默默地走出急診病房。方怡臉上滿是淚水。

「不要哭,還要開車呢,小心再別出什麼事兒。」金花坐在副駕座位上,輕輕對方怡說。

「去哪裡?」方怡問。

「RUTH的家,找她哥哥的電話。」金花回答。

說完這幾句,兩個人又沉默下來。直到半個小時之後,車開到西郊的CHESTERFIELD,誰也沒有再開口。

RUTH的家終於到了。這是一座兩層高的小別墅。墨綠色的房頂,暗紅和白色相間的牆壁。鮮艷的顏色在周圍顯得特別醒目和孤立。房子的背後是幾棵大樹。綠樹叢中,房子被包圍得恰到好處,遠遠看去,這個小洋樓就像是一個童話中的大積木房。門前的兩棵樹上,白玉蘭開得正旺。

見到RUTH的家,兩人都沒有立即下車。兩年前,當她倆還在西郊的PARKWAY教堂里學ESL的時候,RUTH帶她們一起來這裡,吃過好幾次晚飯。當時的情形還歷歷在目,RUTH的說笑聲好像近在耳邊。

從聽到RUTH出事兒,到聽到她的死訊,金花一直沒有流淚。眼下見到RUTH的家,想起從前和RUTH交往的許多細節,金花卻是禁不住,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方怡也在想著RUTH。比起金花,她來RUTH家的次數可多得多。她從RUTH的ESL課堂上離開之後,兩人從來沒有斷過往來。連最隱密的私事,她倆都不相隱瞞。就在上個星期六的晚上,她還正在RUTH家吃晚飯呢。RUTH待她,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現在RUTH走了,方怡的心裡,就像當年她爸爸死時一樣地難過。

方怡從跟著丈夫小張來到聖路易斯的第二天開始,就註定和這個美國老太太有一種親情。她剛進校的時候,被分在RUTH所教的初級班。那時她連「房頂」、「客廳」、「車庫」之類的單詞都認不得。RUTH雖然是做義務老師,但對學生卻是不厭其煩,比那裡的任何一個拿薪水的老師都教得認真。後來,RUTH發現方怡長進飛快,除了正常學習,就常常單獨借書給她,為她一個人單獨出考題,改作業,為她讀書錄音。從初級班到高級班,方怡一共只呆了三個月,就被RUTH催著,去社區大學上課。到了社區大學,方怡跟不上那裡的ESL課程。開課不到一個星期,就把選好的三門課退掉了兩門。RUTH得知,極力說服她重新補上。以後,方怡再遇到什麼難題,RUTH就在電話里教她,或是通過依妹兒給她解答。不到一年,方怡在社區大學,就以GPA滿分的成績,學完了所有的ESL課程。之後,她又選修了許多計算機課,和一些西方人文課,最終成功申請到華盛頓大學電子工程系的博士獎學金。可以說,在聖路易斯,方怡能有今天,沒有RUTH的幫助是絕對不可能的。不僅如此,RUTH還是她在聖路易斯最好的朋友。只要大家有空,方怡周末一般都會去RUTH家,義務教她中文。然後和她一起做點兒簡單的美國菜,再一起吃晚飯。

想著RUTH,方怡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

「不要哭了,我們還有要緊的事兒要辦。」也不知過了多久,金花清醒過來。她擦乾眼淚,把方怡扶下車,兩人一起坐在車道旁的草地上。

「你可千萬要忍住啊,這個時候,是不能讓小女孩知道的。」金花又說。

方怡點點頭,擦乾眼淚,極力控制住,不讓新的眼淚再湧出來。但她的眼淚卻是不聽她的話,不管她怎樣擦、怎樣忍,眼淚還是一串接著一串,順著她雙頰,不停地流下來。

大概又坐了二十分鐘,金花見方怡的情緒終於控制下來,這才牽了方怡的手,上前去敲RUTH家的門。 (待續)














【小說】:1%的愛情 (六)

●惠蘭

六、RUTH的愛情

她倆敲了好半天,沒有人應。

金花和方怡又去問了鄰居,仍沒有小女孩SUSAN的消息。RUTH的死訊是不能隨便說的,兩人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就開車回到方怡的公寓。那兩天方始的丈夫小張正在舊金山開會,金花便給金成日打了個電話,說晚上和方怡住在一起。

中午,兩人隨便煮了些麵條,卻都是吃不下。整個下午,兩人都在回憶RUTH。方怡說的多,金花說得少。到了晚上,兩個人都有些著急了。眼看一天就要過去,可RUTH哥哥的電話,卻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方怡知道RUTH生前有個情人叫做DENNIS,是孟菲斯的一個律師,他很有可能知道RUTH哥哥的電話。她想了好幾次,覺得這是RUTH的私事,不能隨便跟金花說起。

「方怡,你和RUTH交往較多,她還有什麼好朋友或是親近的人,你最清楚了。你再想想,我們再多打幾個電話,說不定就能找到她哥哥。」金花對方怡說。

「她的好朋友,凡是我所知道的,剛才都已打過了電話,可是都沒有用。」方怡回答。

「也難怪,你和她關係那麼近,平常也不可能沒事兒去問她哥哥的電話。別人自然也不知道。」金花說,「我們總不能去打911報警吧?這事兒真是不好辦。」

方怡想了半天,都找不出更好的辦法。讓金花一再保證不說出去之後,就把自己所知道的RUTH情人DENNIS的事,給金花說了。金花聽后,大吃一驚。原來,這個漂亮老師一輩子不嫁,卻是為了一個有婦之夫。心想:RUTH也未免太傻了,白白跟了這個男人三十年。金花雖這麼想,嘴上卻沒有說,只是一個勁兒地罵那個她不認識的DENNIS。方怡讓她別罵,又告訴她一些關於DENNIS的事情。方怡在RUTH家見過那人兩次。那人高個子,藍眼睛,長得很帥,也極有風度。他年輕時學的音樂,後來轉了專業去學律師。他的鋼琴彈得極好,歌也唱得很動情。方怡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心中已是愛慕不已,老是禁不住地偷偷去看他。幸好當時RUTH只顧唱歌,沒有發現方怡的舉止。要不然,那個男人定會影響她和RUTH的關係。

方怡不僅性情C和,長得也極為漂亮。和金花的漂亮不同,方怡的美是一種現代的美。金花知道,方怡讀書的兩個大學里,都有不少教授對她有意,可是方怡從來沒有歪過心思。那個RUTH的情人,她只見了一面就喜歡上了。看來,這個人的魔力實在不小,難怪漂亮的RUTH會為了他,終生不嫁。

給金花說完DENNIS的事兒,方怡才意識到自己太笨。跟金花說這個,這和找到RUTH哥哥電話可是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啊,真是白白泄露了朋友的秘密。好在她了解金花的為人。這個人嘴上愛說髒話,卻是從來不會像有的女人一樣,去說人小話。想到這裡,方怡放心下來。

「金花,RUTH的計算機壞了,每次都是叫我去修,我知道她電子郵件的密碼。只是這也是她的私人秘密。」方怡知道,只要打開RUTH的信箱,就有可能得到她哥哥的電話。但又覺得這樣做,終歸不妥,所以想徵求金花的意見。

金花本來想幽默方怡幾句,覺得她這人書讀多了,有時說話做事傻裡傻氣的。把「電腦」叫做「計算機」,把「死人秘密」當成「私人秘密。」金花心裡這樣想著,可嘴上說出的話卻已改變。

「人都死了,我們當然不會去泄露人家的秘密,只是眼前我們得為她辦事,找到電話號碼。你再瞻前顧後,誤了時間找不到她哥哥,那才是對不起朋友。」

聽了金花的話,方怡便再沒多說,打開了RUTH的信箱。找了好多RUTH的信,可就是沒有她哥哥的電話,只找到了DENNIS的辦公電話。

「先通知那人也好。他倆相愛了幾十年,這最後一面,是一定要見的。」金花說。

「我和你的想法一樣,我們現在就跟他打電話過去,試試他在不在辦公室。」方怡說完,拿起電話就拔。順手遞給金花另一個話筒,讓她聽。

「我是DENNIS,請問有什麼事?」

「我叫方怡,是RUTH的學生,我在CHESTERFIELD她家裡,見過你兩次。」

「記得記得。我還跟RUTH誇你呢,你很漂亮。方怡,你有什麼事情要找我嗎?」

「我跟你打電話,RUTH是不知道的,但這個電話我必須打。」

「有什麼事兒你說吧。RUTH告訴過我你在華大念書,她給我講過你的好多事。至於費用問題,你放心好啦,我會為你考慮的。」

方怡聽到這裡,突然大哭起來,下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方怡,別哭,有什麼事告訴我。我會幫你解決的。真的,你別擔心。」

金花給方怡打手勢,示意她說話,不要去哭。方怡這才穩住情緒,繼續和DENNIS說話。

「DENNIS,RUTH她,她,她出了車禍。今天早上,她去世了。」

方怡說完,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半晌,才左一個上帝,右一個上帝地驚叫起來。

「DENNIS,你知道她哥哥的電話不?現在,她的親人還不知道這事兒。」

「我知道她哥哥在西雅圖,可不知道他的電話。」

「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也許你知道她哥哥的電話,好通知他來。」

「方怡,我真的不知道。RUTH沒有告訴過我。」

「那你自己能來嗎?我想,你是一定要見RUTH最後一面的。」

「這個,這個,本來我是應該去,只不過我們家要到埃及去度假,明天一早的飛機。這個事情,不太好辦。」

「你想辦法換一換時間吧。你這次不來,以後就再也見不到RUTH了。

「這樣吧,讓我再想想。把你的電話給我,半小時之後,我再給你打過去。」

方怡和金花放下電話,金花大罵DENNIS沒有良心。說RUTH跟了他三十年,現在人死了,他倒是不肯來看一眼。還要和一家人去度假。真他媽的狼心狗肺。這樣沒有良心的人,我看他暫時雖然活著,終有一天,也是不得好死。金花越罵越狠,方怡不住地勸她,說美國人的家庭觀念是很重的,RUTH畢竟不是他老婆。這樣的時候,他要來聖路易斯,倒是不太容易的事,他一定是有很多難處的。有難處,難個屁。孟菲斯又不是很遠,他要開了車過來,也就五個小時的事兒。RUTH跟了他三十年,他連五個小時都捨不得,這叫他媽的什麼情人哪。我看RUTH當初真是瞎了眼,那麼漂亮能幹的一個人,什麼好人不去愛,卻偏去愛這樣的王八蛋。金花和方怡吵。

方怡正準備再勸金花,電話響了。她倆同時抓起電話,果然是DENNIS的。

「方怡,這事兒不太好辦。我太太她,說什麼也不同意改期。」

「你跟她說了RUTH的事兒?」

「我哪能說。要是說了,不知她會生氣成什麼樣子。我是找的其他理由。」

「不管怎樣,你是一定要來的。RUTH和你相愛了三十年,連婚也沒結,兒女也沒有。她可是真心愛你的呀。」

「這個我知道,方怡。可我實在對不起她,這一次,是不能去看她的。」

「求求你啦,看在我老師這幾十年對你的情份上,你是一定要來一趟的。不管你開車還是坐飛來,我都去接你。DENNIS,求求你,請你一定來。」

「方怡姑娘,我替RUTH謝謝你的一番情誼。但是,我這次,真是,真是去不了的。」

「可是,我想,RUTH她,她,她一定是想,最後再見你一次的。RUTH她,她……」

「方怡姑娘,你別難過。我……」

「DON『T GIVE ME YOUR EXCUSES.WHAT』S WRONG WITH YOU?YOU『RE AWAY TOO FAR.YOU『RE A JERK!YOU』RE AN ASSHOLE.YOU BASTARD!YOU MAKE ME SICK!I CAN『T TAKE YOU ANY MORE, AND I『LL NEVER FORGIVE YOU!RUTH MUST WISH SHE HAD NEVER MET YOU.DENNIS,HEAR,I』M TELLING YOU FOR THE LAST TIME:GET THE HELL OUT OF HERE!YOU, SON OF THE BITCH.」

還等方怡和DENNIS回過神來,電話里一連串罵人的話,就像是衝鋒槍里,無數帶了仇恨的子彈,連珠飛出,打得兩個人昏頭昏腦。金花罵完,還不解氣,把電話狠狠地摔了出去。只聽「嘩」的一聲,方怡回頭,發現她家茶几上的玻璃,已被金花砸過去的電話打了個稀爛。方怡為眼前發生的一切驚呆了。

「我賠你。」金花說。

「金花,罵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不要你賠。你罵得真是太好了。」方怡反應過來,又是高興又是激動。

「他媽的,SON OF THE BITCH.」她學著金花的腔調,也跟著狠狠地罵了一句。(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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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人生如夢

星期天早上七點不到,方怡家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頭天晚上,她和金花兩個人罵了半天DENNIS,又聊了許多RUTH生前的事和她倆各自的家事,直到早上六點多,兩人才熬不住,睡了。電話響的時候,她倆才睡去不到一個小時。方怡沒有接電話,閉著眼睛,就開始大罵。

「我H你媽,DENNIS。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金花雖是特別睏倦,但方怡的罵聲還是驚醒了她,把她從睡夢中的迷糊狀態拉回現實。金花閉著眼睛,就忍不住笑起來。這個從前不罵人的方怡,居然出口就罵出這樣的話,的確讓金花吃驚。看來,人的天性都是一樣:學好的困難,學壞的容易。再高尚的君子,被人惹急了,都罵得出最髒的話來。在金花眼裡,方怡人很單純、不懂世事,但她絕不是高尚的君子。不過,方怡才經她培訓一天,就出口成章地說出這麼髒的話,倒是讓金花很感意外。

「我倆的語言天賦都很高,怪不得是好朋友。」金花閉著眼睛,懶洋洋地說,「我昨天罵完人,還奇怪:原來,自己的英文並不差啊。」

「誰說你差了,你當時的話,可把我給震住了。要是我,想罵人,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出合適的詞兒。金花,我真是服了你。」方怡仍閉著雙眼,有氣無力地說。

「我看你現在是青出於藍了。閉上眼睛,就這麼會罵人;要睜了眼睛,就沒人罵得過你啦。」金花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電話又響了起來。方怡跳起來,抓過電話,就罵:「DENNIS,你個沒良心的人,打電話來做什麼?!」

方怡的話讓金花笑著從床上坐起來,大聲說:「方怡,你怎麼跟DENNIS說中文哪?」

方怡這才意識到,自己一著急罵人,說出來的卻是滿口的中文。方怡有點兒為自己的糊塗生氣,重重地掛上電話。可是,電話剛掛上,馬上又響了起來。方怡氣得不行,拿起來還沒聽,就狠狠地又掛了。正想上床去睡,但怕那個厚臉皮的DENNIS再拔過來,就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電話線拔斷。

「我讓你打。打吧,打吧,打死你個老不死的,也沒有人接。」方怡邊上床邊罵。連她自己也是奇怪,不知這兩天哪根神經搭錯了,特別想罵人。她每次罵DENNIS的時候,就感到RUTH並沒有出車禍,而是被DENNIS害死的。

方怡心中的怒氣很大,那種怒氣不可名狀,把她所有的睡意都帶走了。她靠在床頭,和金花說著自己對DENIIS的憤怒。說著說著,又說到RUTH和她交往的一些事情上來。說到傷情處,忍不住,眼睛又紅了。

也不知說了多久,方怡才發現金花根本沒有聽她說話。金花一倒下,就睡得死死的,從來沒有答應過方怡一句。金花實在累了,均勻的鼾聲送出睡眠的香甜。看著金花睡覺的樣子,方怡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金花很有節奏的鼾聲就像從遠處飄來的催眠曲,不知不覺,終於蓋熄了方怡無以名狀的怒火。跟著,瞌睡蟲就爬進了她的雙眼。

等她倆醒來,已是下午五點多鐘。兩人餓得心頭髮慌,來不及做飯,就把昨天中午沒吃的麵條,在微波爐里熱了熱,三口兩口就吞下了肚。

吃完麵條,金花接上線,給金成日打電話。告訴他自己晚上仍不回去,住方怡這裡。金花放下話筒,電話就響起來。是一個美國女人的聲音,找方怡。方怡接過電話,得知是RUTH教堂的人打來的。那人通知方怡說,RUTH的葬禮定於星期二上午十點,在「綠山坡」墓地舉行。方怡問起RUTH哥哥的消息。那人說,RUTH的哥哥已經趕到聖路易斯。她還順便告訴方怡,RUTH的女兒SUSAN也有人照顧,請方怡放心。

放下電話,方怡和金花都心情不好。從前,她倆很少想過死亡,覺得自己年輕,死亡是很遙遠的事情。RUTH的突然離去讓她們體會到生命的脆弱,人生的無常。活得好好的一個人,誰也不知道她的今天會怎樣,明天會怎樣。有沒有後天,有沒有未來。她們昨天晚上聊天時還在說起,從前讀過毛主席寫張思德的文章,裡面說,「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就在昨天,她倆還覺得老毛在說廢話。誰不知道「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呀。可是今天,她倆明白「死人的事」不但經常發生,而且還會突然發生。RUTH死了,她倆只是傷心、難過,並沒有去想她倆從今以後,再也見不到RUTH這個人了。剛才的電話說起葬禮,她倆才突然反應過來,知道兩天以後,RUTH就要和她們、和所有的人永別。這種事情一旦發生,誰也控制不往住,也挽不回來。人的一生,真是沒有多大意思。在生你爭我奪,累死累活,卻不知哪天就突然死了。親人朋友為你難過幾天,大哭幾場,把你埋了,就又去忙各自的事情。可是你的一生,就從此完結了。你這個人,就從此不存在了。

那個電話之後,金花和方怡兩個人,盡在胡思亂想。越想,越覺得活著沒有意思。

「我來美國兩年多了,現在掏錢買東西的時候,都還在乘以八。每次買菜,為了省錢,都不在一個店買齊,跑完『中央』又去『吉祥』。」方怡傷感地說。

「我也是。為了掙錢,連命都不要了。老闆李紅有時都看不下去,勸我一周別干七天,至少留一天來休息。別說,我打了兩年多的工,這還是第一次連著兩天沒幹活。」金花接過方怡的話,也傷感起來,「不僅每天過的日子連勞改都不如,家裡的那個男人,過起來也沒意思。要不是想著為了我姐,過這樣的日子,我早就發瘋了,也活不到今天。」

方怡從前以為金花萬事要強,什麼事情都能挺住。現在聽她這麼一說,才知道她嘴上說起話來輕鬆不在乎,其實內心是很痛苦的。方怡想勸金花,但她了解金花的性格,立即就覺得那是多餘。

「方怡,咱去賭場玩。」金花突然說。

「好啊。美國的賭場我從沒去過。我們上個假期去拉斯維加斯玩,住的賓館底層就是賭場。我要去玩,小張不讓,說要是能贏還行。可開賭場的人,是不會賠本的。」方怡無不遺憾地說。

「你那個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出去一趟,再怎麼節約,哪怕花個二三十塊錢,也該去玩一玩的。更何況是老婆想過過賭癮呢。」金花的語氣,明顯對方怡的老公小張不滿。

聽完金花的話,方怡想替小張辯解幾句。可沒等方怡開口,金花又說,

「方怡,別看你的男人脾氣好,卻是個自私狹隘的人。這種人,你和他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我勸你,平常時時偷偷放些錢在自己卡上,以防萬一。」

方怡原先想替小張辯解,聽金花說個沒完,便不再做聲。心想:小張沒有你所想象的那麼壞。你偷偷寄錢給你姐,和我的情況不同。我從來做事光明正大,是不會去欺騙小張的。

金花也不再多說,開車直奔聖路易斯市區。到了賭船「PRESIDENT」,感到這裡的老虎機出錢不多。車還沒有停穩,就改變主意,掉頭開往和這個賭船只有一河相隔的另一賭船「QUEEN。」

兩隻賭船隔河相望,分別停在密西西比河的兩岸,看上去倒是頗有特色。方怡沒去過賭場,心裡有些害怕,到了地方遲遲不下車。金花笑了,告訴她,美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賭場。她這才下了車,放眼望去,看到警車和警察到處都是。

賭場里烏煙瘴氣,人聲嘈雜。金花牽著方怡,經過無數的人群、牌桌和老虎機,走到裡面一處無煙賭區。說是無煙賭區,可裡面的煙味還是嗆得人直想打噴嚏。方怡的眼淚都被嗆出來了,但好不容易到了賭場,卻也不想馬上就走,只好忍著。金花領方怡轉了一圈,在一個一分賭資的機子上教會她怎樣玩,就去找了個「課托兒」賭資的機子,讓方怡玩著。金花站在方怡身邊,為她拿著裝「錢」的紙杯。

人多機少。沒多久,金花得到方怡旁邊的一個機子。兩人玩得高興極了,每過一會兒,兩個機子中的一個就會有「課托兒」掉下。那種掉錢的脆響,聽起來著實愉快。

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兩人玩得天昏地暗,早把RUTH死去的傷悲,忘得一乾二淨了。

方怡生手沾財。玩了幾個小時,已贏得兩千多個「課托兒」。金花怕她又輸了回去,催著她換錢走人。可方怡玩起了興,雖被煙味嗆得聲音都啞了,就是不走。金花無法,答應開車再去位於ST.CHARLES的「HARRAHS」去賭個通宵,方怡這才極不情願地跟著金花,走出了「QUEEN。」

「賭通宵我陪你,但話說在前面,這次只能賭一分的。」上車前,金花怕方怡又輸回去,對方怡說。

「好,好,好。只要有得賭,一分就一分。」方怡滿口答應。(待續)








【小說】:1%的愛情 (八)
●惠蘭


八、活在假面里

送走RUTH,生活又恢復了原狀。
   
轉眼到了五月。周末,一年一度的聖路易斯中國文化節在植物園舉辦。這裡的花卉草木變化多姿,形態各異。各種花草的香味混在空氣中,再加上眾多的遊人,讓人感到這裡像是中國某個地方的新春遊園會。

植物園的劇院里,正在演出中國歌舞。在園裡許多地方的空地上,也都有人在表演節目:雜技、歌舞、武術、太極;也有賣各式中國東西的,中國畫、中國服裝、中國食品和一些小玩藝兒。金花就在其中。她打工的中餐館這兩天,讓她在這裡,向遊人出售中國飯菜。

中午晚些時候,來吃飯的遊人越來越少,老闆李紅讓金花抽空去園中逛逛。金花來了這裡兩年多,還從來沒到什麼地方玩過,園裡的景色讓她著迷,也讓她第一次有點兒思念自己的故鄉和親人。說來也怪,以前常聽方怡等等好多中國人說起想家,還天天做夢之類的話,但金花真就沒怎麼想過。除了有些擔心姐姐之外,其他的人,她想得很少。

「我是AB血型的人,心腸比別人硬,很少想家。」金花記得自己曾經對方怡這樣說過,但方怡並不相信她的話。只有金花明白,那是實話。她想想也怪,怎麼都是那些比她年齡大的人想家呢。這兩年多,她真的很少想過家。但今天園裡的景色,卻讓她十分地想念起家來。她這才真正體會到,從前別人在她面前說的那種滋味。

金花獨自來到中國園,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坐下來。跟著,過度的勞累就使她沉沉睡去。

睡夢中,她回到了小時候的那個家。那時,她和弟弟都還小,姐姐也沒有得病。他們三個,在幼兒園的假山旁邊,玩捉迷藏。「金花、金中,我發現你們了,快出來吧。」姐姐找不到她和弟弟,就開始哄他們出來。「噓,她騙我們,不要說話更不要出去,這次她找不到我們了。」金花對弟弟小聲說。

「嗨,金花,在這裡做美夢呢。」 不知什麼時候,方怡和丈夫小張出現在金花的面前。

「我有點兒累,睡著了。」金花原想對方怡說她有些想家,可話一出口,卻隻字未提。她並不是有心想騙方怡,這種情況,現在成了金花的一種習慣。她認為:在這個陌生的國家生活,處處布滿險惡。對任何人,都講不得真話。

方怡夫婦讓金花陪著他們,到園裡到處逛逛。金花一看時間,才發現這一覺睡得很久,只得和方怡夫婦告別。

回到中國食物的賣點時,已有遊客開始來吃飯。老闆見金花回來,笑著說:「植物園不錯吧。這個植物園在全國都是有名的呢。這裡的植物品種很多,恐怕在美國找不出第二個來的。時間還早,你該多看看。」金花嘴上說是啊,這個園子實在不錯,可心裡卻在想:老闆對自己也實在不錯。但她心裡沒有一絲感謝老闆的情緒。她太清楚不過了:老闆這樣對她,是因為她比起其他服務員,能給老闆掙更多的錢。在這個吃人冷漠而又虛偽的社會,一切都是現實,一切都是錢。只要你有利用價值,只要你能讓人掙到大錢,你就有理由活著。金花沒在美國餐館打過工,但卻感到美國老闆普遍比中國老闆客氣。她不明白:為什麼中國人一旦當了老闆,就開始變得飄飄然的,總想在手下人的面前耍弄威風。但好在她所遇到的老闆,不管是中國人還是韓國人,除了洗衣店的那對夫婦之外,(對了,外加一個中國雜貨店老闆。)其他的人,倒是對她還算客氣。

突然之間,金花想到一個奇怪的比喻:她覺得中國的老闆像是一個動物,而美國的老闆更像是一個人。因為中國老闆欺負手下很直接和張狂,而美國老闆欺負手下時,就顯得客氣而溫文爾雅,殺人不見血。她想起有誰說過一句話,大概是說每一筆資本的原始積累的背後,都有一部血淋淋的歷史。是誰說的,金花可記不得,但這個意思她是不會記錯的。金花覺得這句話說得很恰當。

金花覺得,她自己就是一個被老闆宰殺的活證。這是一種沒有血的慢性被殺。老闆給你能活命的錢,讓你拚命地幹活。讓你在一種長時間的消耗中,失去理性與活力。因為你需要一點兒錢過活,老闆就讓你每天都得到一點兒錢。你接過它們,數著它們,心存歡喜,心存感激,心存希望,然後你就會開始依戀你每天得到的這些錢,你就開始陷入一種自我滿足的怪圈,而後又把自已套得牢牢的,好像你自己和老闆真的不能分離一樣。

怎麼會是這樣呢?這種狀況是自己造成的還是老闆造成的?沒事的時候,金花老想這些得不出答案的問題。有時,這些問題很強烈地纏著她,讓她睡不好覺。她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又一個疲憊的鏡頭:在洗衣店、在別人家裡、在餐館和雜貨店,那些面帶微笑的老闆們,一個一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像是電影里的幽靈一般。

每天打工,打得糊裡糊塗,很少有時間靜下來想想周圍,想想自己的今後。突然之間,金花又想起RUHT:這個美國老師,曾不斷地讓自己學英文。她早就知道,這是在美國唯一的出路。自己這麼年輕,總不能在美國打一輩子的工吧。但要學英文談何容易,沒有了錢,我靠誰活去。金花又想起RUTH的情人DENNIS:那個被方怡描述得帥氣而浪漫的男人。這男人表面溫文爾雅,內心卻是無情無義。金花又想到方怡的老公小張和李紅的老公老劉:她不太了解這兩個男人,但不知咋回事兒,想起他們,金花的心中也是惡感多於好感。最後,金花又想起自己的男人金成日:就是這個看起來實巴交的男人,當初卻是把騙術用得天衣無縫。

想著想著,金花覺得十分沒趣。她所知道的男人,看起來,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這些人一個一個,在日常生活中,都帶了面具。當他們想得到利益,或者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的時候,他們就會立即撕下臉皮,原形畢露。

有的時候,連金花自己也覺得:對待男人,她好像有些變態。她總是把男人想得很壞很壞。想得太壞之後,就正如方怡所說,反而破壞了自己的心境。

來吃飯的人越來越多。不一會兒,就排起了長隊。金花開始賣飯,便不再去想周圍的人和事。

「早晚得自己開個餐館。」金花為客人打菜的時候,這樣想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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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浮花 發表於 2004-9-24 01:30 | 只看該作者
九、上帝

想開餐館,就得多接觸些老闆。金花很慶幸當初被人議論后,沒有離開教堂。在美國,教堂是生意人最好的宣傳場地。常去教堂,就等於是擁有一群顧客。

在韓國人里,金花所認識的餐館老闆,大都是和金成日一個教堂的教友。她和金成日是在教堂里結的婚。那些教友在她初來美國時,給了她許多幫助和安慰,曾讓她感受到在中國不可能的感動:世界上竟有這麼多高尚的人,而這些高尚的人都生活在中國人所認為的金錢和冷漠社會!她清楚地記得:洗衣店老闆夫婦在她結婚時,把自已的兩個孩子放在家裡,把洗衣店的事情托給手下去管,為金花的婚事整整忙前忙后地幹了一整天。事後,金花買東西到他們家去感謝,他們硬是把東西給退了回來。說你們倆剛結婚,以後小兩口要用錢的地方多得很,不要亂花錢。金花當時真是又吃驚又感動,她在寫給姐姐的信中說,「美國是一個被我們誤會了的社會。其實,在美國,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十分無私友好。我們中國人說了多年的共產主義高尚情操,在中國沒有,但在美國的教堂里,卻處處存在。」

要不是金花去洗衣店幹了一個星期,要不是那天中午她發現教堂的人在亂教金成日,這樣的想法,她也許會保留很久。但現在她明白,當初的感受是一種錯覺。金花離開洗衣店之後,又去過許多地方幹活。但不管是在店裡還是在私人家裡,她都感到:老闆們絕對都不是星期天,在教堂里見到的那些人。

金花想:教堂真是一個神聖的地方,它把那麼多狡猾而冷漠的老闆,都變成了心軟的好人。要是人能夠一直呆在教堂就好了。金花開始這樣想著,在每天幹活時都盼著星期天的到來。她盼望在教堂里那種友愛的氣氛,盼望見到那一張張認識或者陌生的快樂笑臉。因為只有在教堂里,只有在星期天的上午,她才感到這個世界的溫情和美好。在這裡,就連平時拚命讓她幹活的老闆們,都一個比一個友善,重新變成了心慈手軟的那種金花理想中的好人。甚至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有的老闆還會笑容可掬地給她和老公端來飯菜,對他們問寒問暖。面對教堂里的人,金花有時想,那麼多人在星期天變成了她理想中的好人,莫非是因為上帝給這些人施了什麼魔法嗎。上帝真是無所無知無所不能的先知,知道人心醜惡,所以在每個星期天,都凈化他們一次。

看到許多去教堂的人都發了財,金花總不明白:上帝他老人家為什麼就不管她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愛罵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去教堂的時間太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是從中國大陸過來;也許是太年輕了吧;或者是她還沒有學會與上帝溝通的秘訣。

自從金花有了開個餐館的想法之後,每個星期天上午,她都在教堂里不停地亂想,總把別人學習《聖經》和向上帝作祈禱的時間,用來向上帝求情。

她有時對上帝說:「我的老公在婚前騙了我,我一直不解氣和他吵架,但真的打起來,我又搞不贏他。您老人家有沒有什麼高招,讓我把他徹底制服?」或是對上帝說:「總管侃娜昨天對我好凶,連去上廁所她都不高興,害得我憋了一個下午的尿,肚子不舒服。我想求您老人家治一治她的囂張氣焰,或者是讓她大病一場。」

有天,上帝在教堂里聽到了金花的話,在許多方面開始幫她。對於這一點,金花是深信不疑的。

現在,她來美國的時間已經不短,也還經常和老公爭吵,但她在爭吵時,卻極少吃虧了。每次吵架或打架,她都能很好地控制火候,罵贏甚至打贏老公。在餐館里幹活,老闆們對她也都越來越友好。這種情況是在來美國半年之後開始的。從那以後,她在韓國餐館、中餐館和日本餐館幹活,從來沒有遇到過像洗衣店老闆夫婦,或是那個中國雜貨店老闆那樣生硬的面孔。雖說她在每個地方乾的活都很多很累,但老闆們個個都對她客客氣氣的。比如說眼下剛去不久的這家中餐館吧,老闆李紅是特別和氣,在做很多小決定之前,都是要問問金花的意思。金花不笨,她當然知道老闆的這種態度,一是為了讓她干更多的活,二是想把她留得長一些。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金花什麼都能幹,從廚師到服務員到打雜,她一個人至少可以當兩個人到三個人用。金花雖然在這裡拿的是一個人的工資,但老闆這樣重用她,讓她有一種自己像是半個老闆的感覺。這是老闆的高明之處。金花雖然沒有多得到實惠,但那種感覺,可以讓她安定和快樂。

金花和上帝的交流越來越多,什麼都說。除了想收拾和她作對的壞人,她還常對上帝說,「感謝上帝,我老公總算被制服了。」或是說:「您老人家能不能讓我學些老闆賺錢的招,讓我有一天也當老闆賺大錢呢?」

她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但她相信上帝的力量;相信人們對她的微笑都是假笑,只有上帝的愛,才無所不在。自從她每月為教堂捐去自己收入的10%之後,她就感到自已在方方面面越來越順。現在,她想讓上帝幫她掙錢,而且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錢。

為了表達自己對上帝的真誠,她從向上帝要錢的這個星期天起,就開始增加自己給教堂的錢,把原來的10%變成了20%。這個比例是非常高的。就是好些幾十年的老信徒,也沒有給教堂這麼多的錢。事實上,這不叫捐款,而叫奉獻,這是金花向上帝表達誠意的最好方式。花錢買錢。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利益共享。先出血后撈回。金花剛給完錢,一連串的詞兒便從她心裡涌了出來。連口才也突然變好了,金花很高興地意識到這一點。但她只高興了一會兒,就突然發現不對:剛才冒出的詞兒太過俗氣和體。要當老闆了,應該學會斯文才對。愛心奉獻。仁慈助人。高尚情操。上帝誇讚。金花剛才的詞兒瞬間就換了一套。現在,她終於對自已感到了滿意。

「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掙大錢了。」離開教堂時,她對自己說。

當晚,金花睡了一個好覺。她在睡著之前,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的時候,看到有一個長得很帥的高大男子正朝自己走過來。沒有任何人的提醒和經驗,金花立即認出那個人就是上帝本人。

「我從你的奉獻里看到你的誠心,你會實現自己的願望賺到大錢的。」上帝對她說。

「感謝神的恩典。」金花無比激動地回答。馬上又想起平時在教堂里說的這句口頭禪不對,忙邊跪下邊改口說,「感謝上帝的恩典,對您的大恩大德,大慈大悲,弟子定會終身銘記,不惜當牛做馬來報效。弟子這就給您老人家磕頭了。」上帝聽了金花的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一套謝禮,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和看到。

金花嚇壞了,意識到她剛才說的那一通話,除了「感謝上帝的恩典」幾個字外,其餘的全是她小時候,在廟裡聽到的,她媽當時求菩薩的話。

「我的意思是說,您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真理和主人,您是我每一生唯一的信仰和希望。您是我永生的愛。事實上,您就是天堂和整個世界的化身!」金花確信這次再沒有說錯什麼,但卻仍然跪在地上,不敢起來。

「我溫順的羔羊,起來吧,你會如願的。」上帝面帶微笑,溫和地對金花說。隨著這洪亮而愉快的話音,一道七彩長虹突然從金花屋前的地上升起。隨即,這道美麗無比的彩虹,變成了一道閃亮的金光,把金花的屋子照得溫暖而光亮。

金花被這美妙的奇景吸引,驚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兩三秒鐘,金光開始向屋頂上升。剛才看著還是天花板的屋頂,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一方無雲高遠的藍天。金花眼睜睜地看著那道金光升上藍天,又慢慢消失在天花板的深處。(待續)














【小說】:1%的愛情 (十)
●惠蘭



十、轉機

儘管金花每天在餐館幹得很累,但自從遇到上帝之後,就過得非常的愉快。這之後的日子,也註定了是一種愉快。

先前,她從教堂的自辦刊物里,讀到許多教友寫的、關於上帝的文章。金花印象最深的,就是不止一人說自己聽到過上帝的聲音。在那些文章里,人們說當他們處境艱難,不能活下去的時候,上帝就會及時出現,安慰他們並告訴他們一條光明的路。

金花認識寫文章的每一個人,她當時讀完,覺得那些文章一派胡言、荒唐透頂。她甚至覺得那些人信教信得走火入魔了,大白天如此瞎說,不是在說夢話就是得了精神病。但現在,如此同樣不可思議的事,就發生在她自已身上。她不僅像教友們一樣,聽到了上帝的聲音,而且進一步,還親眼看到了上帝本人。這麼神奇的事情竟然真的發生在她自已身上,她就不僅相信那些寫文章的人說的全是實話,而且感到自已比所有寫文章的人都更加地幸運。金花想:自已在活著的時候,就見到了上帝,這說明她與眾不同、要賺大錢。她是絕不會像那些教友一樣,寫文章來大說特說。相反,她對見到上帝的事情很是保密,除了她自已,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樣的事,給老公說是不可能的,她不需要金成日來分享。最初,她決定把這事給方怡說一說,但這種想法從腦子裡鑽出來不到一秒鐘,就被她自已給封殺了。不是因為怕方怡不相信她,而是怕方怡把這件事情給她說出去,上帝知道了生氣。她可不想惹上帝生氣。

金花的生活在遇到上帝之後,開始發生巨大變化。第一周,一個學生模樣打扮的中國人吃了不到十美元的東西,走時卻給了她一百美元的小費。第二周,飯店生意火爆,老闆認為都是金花與客人勾兌得好,給金花漲了每月三百美元的固定工資。第三周,方怡把她系裡的一個大PARTY給弄到了餐館,讓金花的老闆狠賺了一筆。第四周,老闆的寶貝兒子生病住院了,把餐館給她管理,讓她做了一周的實習老闆。總之,金花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裡,得到了她過去努力了一兩年都沒有遇到過的好事。接下來的幾個月,她的這種好運氣就從來沒有中止過。在聖路易斯,一般在中餐館打工的服務員掙到的小費都在一千到三千美元不等,而金花每個月卻基本上能掙到四千美元以上。後來有好幾個月,小費加上工資竟超過了五千美元。

金花對自已眼下的狀態滿意極了。她雖說只是打餐館,如果一直保持現在的狀態,她一年就會有六萬的收入。而且,這六萬美元都是現金收入,是不必交稅的。如果以工薪族交20%的收入稅來計算,她就起碼差不多是一個年薪七八萬美元收入的人了。在美國發生「九一一」事件后,各地公司紛紛關門,她現在的收入,差不多就是一個博士的水平,甚至比一些博士還高呢。

半年前,金花還在想著趁自已年輕,要想辦法多讀點兒書。可是現在,算完她的收入賬之後,她又覺得沒有必要。文憑是個重要的東西,可文憑並不是一切。

有好長一段時間,她沒有給方怡打電話,方怡也沒有打過來。雖然她倆生活在同一城市,住的地方也很近,但RUTH的葬禮之後,金花和方怡卻是一直都沒機會見面。兩人各忙各的:一個為錢,一個為文憑。

打工雖能掙錢,但掙不了大錢。同樣是累,開個餐館相對說來,錢會賺得更多。現在,金花手裡已有好幾萬塊錢,要盤個餐館,錢夠了。金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金成日,得到他的一致支持。他早想有個自己的店,但一個人開不起來。現在金花主動提出來,顯然,這是金花想和他長期生活的表現。金成日高興不已,背著金花,跑了好幾趟律師辦公室,催促快快把金花的綠卡辦下來。

其實,金花雖然沒有想到要和金成日離婚,但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他好好過日子。金花的一切打算,全是為了她姐姐金蕙。

金花嫁到美國之後,姐姐金蕙又犯過幾次老毛病,但家裡卻沒有欠下一分錢。金花最近打電話給姐姐說,她現在很能賺錢,等她拿到了綠卡,就把姐姐接到美國來。姐姐金蕙聽完妹妹的話,哭起來。金花不明白一向性格剛強的姐姐,為什麼在電話里哭得如此傷心。

金花不會想到,她姐姐哭,是因為認為自己再也享不到妹妹的福了。

原來,金花到美國之後,一個名叫李大春的鄰居看上了有病的金蕙並和她結了婚。本來像金蕙這樣的情況,婚後是不能要小孩的,但金蕙覺得人家娶了自已一場,應該有個孩子。生完兒子,金蕙的身體就垮了下來。她老公也開始嫌棄她,故意給她氣受,要不是見金花常有錢寄回,他甚至要和金蕙離婚。金蕙身體不好,布匹裁縫店的生意也開始不景氣。她卻每次在信中或者在電話里,給金花說近年裁縫店生意很火,賺了不少錢,讓金花別再寄錢回來。金花相信姐姐的話。她知道,姐姐的手藝在當地遠近聞名,而且又結婚有了兒子,生活當然要比從前強多了。可金花卻不知道,她姐夫為了姐姐對她講的這些話,經常罵打罵金蕙。

金蕙仍然按月收到金花寄回的錢。她之所以給金花說自已掙了很多錢,是希望金花不要把錢寄太多回來,苦了妹妹自已。金蕙沒有到過美國,但卻是個善良清醒的人。她的朋友或同鄉都以為美國遍地是黃金,在美國當叫花子都比在中國當平民強,很是羨慕金蕙有一個在美國的妹妹。可金蕙卻時常為妹妹擔心,總想妹妹一人在異國他鄉,掙錢比自已還不容易。要是和老公吵架了,連個勸解的人也沒有,所以並不希望妹妹寄錢回來。她甚至後悔自已結了婚。她覺得自已的老公是個貪婪的魔鬼。他大把花著妹妹金花寄回的錢,用這些錢買房買空調和高級音響,也用這些錢為自己買名牌服裝,甚至辭退了幹得好好的工作,成天喝酒打麻將享受。前不久,一個朋友還悄悄告訴金蕙,她的老公李大春常去「飄飄欲仙」夜總會找小姐。金蕙覺得老公的做法實在太過分,就把金花寄回的錢,悄悄讓親戚為金花存起來。

金蕙一家花金花的錢越來越少,這惹得金蕙老公成天發脾氣。他認為:現在金花很少寄錢回來,都是因為老婆跟金花說自己的裁縫店賺了大錢,讓金花信以為真。這個該死的臭裱子,把老子的錢路斷了。等著瞧吧,老子不會給你好日子過。他說到做到,從此開始瘋狂地折磨金蕙。他有時罵她,打她;有時帶一幫爛哥們兒回家打通宵麻將,晚上不讓她休息;有時候專罵她難聽傷心的話,希望她那天心臟病突發早點死。

孩子一歲生日那天,金蕙又挨了老公的打。起因是李大春搜到金花寄回的一千美元,怒火衝天。他一邊抓起兒子的生日蛋糕,用力扣在金蕙臉上,一邊大發脾氣,罵金蕙:「你個臭婊子,妹妹嫁了好男人讓咱們享福,你卻窩藏她給我們的錢。老子不打你,就不是你男人。」

他罵完,把一桌飯菜掀翻,然後對著金蕙的臉就是一巴掌,嚇得他們的兒子大哭起來。

「你認為哪個看得上你這個病怏怏的樣子,要不是看到你有個妹妹,老子才不會跟你結婚呢,你個臭婊子。」 李大春對金蕙大聲吼道。

金蕙在老家的遭遇,金花卻是一無所知。(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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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浮花 發表於 2004-9-24 01:30 | 只看該作者
十一、綠卡, 綠卡
  
夏天到來的時候,金花的綠卡下來了。

這是她到美國的第三年。按理,跟一個美國公民結婚後,在幾個月之內就能拿到綠卡,但金花的老公遲遲不給她辦,是擔心她有了綠卡就跟別人跑了。現在綠卡辦成,金花當然不知道那是因為她開餐館的想法起了作用。金花覺得,能拿到綠卡,那全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要是她結婚之後不對老公凶點兒,以堅強的毅力和堅韌的信心把他制服,她今天還不知道自己在過怎樣的日子,哪能得到這個綠卡。

「他媽的,上天有眼。我終於有今天啦。」

星期一的上午,金花手拿綠卡哈哈大笑,大聲在電話里告訴方怡這個消息。目前為止,她在聖路易斯還只有方怡這個可以說點兒話的朋友。

「我現在每月能拿三千,下個星期天中午,我請你吃飯。」金花在電話里對方怡說。事實上,金花這個月拿了五千七百多,但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包括方怡。

「不能讓你出錢,我每月還有一千多的獎學金呢,你的錢,留著給你姐寄回去吧。」方怡不讓金花請客,但很為金花的豪情感動。

「 你可真是個性情中人,那麼豪氣。」方怡又補充說。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雖然金花的韓國男人轉眼已快五十歲,很想有個孩子,但金花不想給他生。理由是他在美國呆了二十年,成美國公民也有十多年了,卻沒有幾個錢,連房子也買不起。他的錢大都被在韓國的親戚或聖路易斯的所謂朋友借走了。有的借了幾年,有的人借了十多年。當時都沒讓人家打個借條,現在要叫人還錢,也說不清了。

自己的男人窩囊,金花別無辦法,她能控制好他的現在,卻無法控制他的過去。不管怎樣,一想起這樣的事,金花的心裡就很不舒服。

有一次,她在飯店遇到其中一個借了錢沒有還的中年男人,那個人在聖路易的一家大公司MONSANTO工作,拿著一年十多萬的年薪。在十年前,他從金花男人手裡借走了一萬美元,卻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要知道,一萬美元在十年前可是一個天文數字呢。這麼大的事情,他是不可能忘記的。

金花親眼見過自己老公要回那筆錢。那是她和韓國男人結婚後的第一個星期。一天,他們在一個商場買東西時遇見那個借了錢沒有還的男人。他和他們兩口子熱情地打招呼。之後金花的男人試圖要回那筆錢,就說:「你知道,我們剛結完婚,需要一些錢,要是你手裡松下來的話,那一萬美元能不能早點兒還?」金花覺得這話說得夠明白了,沒想到那人卻不緊不慢地說:「你有了個這麼年輕漂亮的老婆,就不要把錢看得這麼重嘛。要知道,美國是個法制國家,一切都以證據說話。」

「他媽的雜種,不要臉!」金花在心裡罵。

從他們的對話,金花很容易地就分析出自己的男人沒有說慌,而那個借錢的人根本就是明擺著賴賬。金花無奈,只得在心裡恨恨地罵著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這樣還錢賴賬的場面金花遇到過不止一次,但沒有一次他們能把錢要回來,相反地,他們每次或多或少地都受到了對方的威脅。金花也對自已男人的輕信和愚蠢很生氣,但好在自從和他結婚之後,他每月都把掙來的錢一分不少地交給金花,這才多少讓她感到了一點兒心理平衡。雖然金花老公每月交回的錢常常沒有超過金花掙的一半,但金花明白他並沒有窩藏一分錢,所以也就滿足了。她實在是不能指望這個老實而又愚蠢的男人給她掙回好多錢。事實上,他現在能把錢一分不剩地拿回來,已經是天大的長進了。

「就算那些要不回來的錢,是幫人用來吃藥和辦了喪事吧。」遇上自已辦不到的事,金花是個想得開的人,她時常對因要不回錢而垂頭喪氣的男人說。

說這個話,她是在安慰這個年紀跟她父親一般大的男人,但更重要的是,她是在安慰她自已。金花感嘆自已的命不好,但這種命並不是天然落到自已頭上的,而是她當初自已選擇的。她沒有後悔過,不管遇到怎樣的事,她都沒有後悔過。想到姐姐因為自已的選擇,過得比從前好了,她心裡就很高興。在這個世界上,姐姐金蕙是她最愛的人,為了她,金花可以做任何事情。

現在,金花拿到了綠卡,姐姐一家就好籤證了。先過來玩一年,然後再等幾年金花成了美國公民,她就可以給姐姐一家辦綠卡了。金花感到自已的選擇和努力沒有白費。一想到姐姐金蕙,她就開心、就想掙更多的錢。

有一天,金花在電話里發現金蕙的聲音很沙啞。金花大吃一驚,連忙追問,可金蕙卻堅持說什麼事情也沒有,只是有點兒感冒。可金花卻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總覺得姐姐有什麼異樣的地方,但又說不清楚問題在哪裡。她睡不著,就給父母打電話說她的感覺,讓他們一定到金蕙家看看去。

「別胡思亂想,你姐姐沒有事的。」金花媽媽輕描淡寫地說。金花一再要求她的父母去看看,不管有沒有事都去看看。「好吧。」金花媽媽終於答應明天就去金蕙家。金花還不放心。她太了解自已的父母了,他們是不管事的人。媽媽雖然答應了,但不會去。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在電話里聽到姐姐的聲音后,金花就開始強烈地神經過敏。她又打電話給在瀋陽上大學的弟弟金中,他正好明天暑假要離開學校了,金花囑咐他回家后立即去姐姐家看看。可金中說,他暫時還不準備回延吉家裡,暑假他已約好和同學們出去旅遊。金花求他先回去看看再走,可金中主意已定,就是不回去。

金花放下電話,就給方怡訴苦。說自已為了姐姐到美國來過這樣的苦日子,她雖說給姐姐寄的錢多一些,可父母和弟弟也是靠了她的錢在過。現在姐姐生病了,叫他們去看看都不去。方怡就安慰她說,你的媽媽不是已經答應明天就過去看嗎?明天,你只要打個電話,就什麼都知道了。

第二天,金花打電話回去,她媽媽果然沒去。她告訴金花,她和她爸這個星期都沒有空,她爸要忙釣魚協會的事兒,而她自已是要和大夥兒一起扭秧歌的。「那就晚上去。」金花說。可媽媽回答說,去你姐那兒來回在車上就得花將近半個小時,晚上太累了。金花這才想起來打電話給親戚。親戚聽了金花的話也是擔心,說今晚關了店門就去看,讓金花明天再打電話回來問情況。

金花又打電話給方怡,大罵自己家人的無情無義、勢利冷漠。罵他們只花她在美國掙的錢,不要親情、不講良心。方怡十分理解和同情金花。就說你現在有了綠卡,簽證不存在問題,你那樣不放心,只好自己回去一趟了。

「不要只想到掙錢,你所愛的人,比錢重要千百倍。你不回去,你姐萬一真的有個啥事兒,你到時後悔都來不及。」方怡對金花說。

方怡的話,使金花做出了回國的決定。(待續)
















【小說】:1%的愛情 (十二)  

●惠蘭


十二、突發事件

就在金花準備回國的時候,老闆李紅的丈夫劉先生,被公司解僱了。

事實上,李紅是在星期二就告訴了金花老劉失業的事情。這事給李紅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但在金花看來,那種壓力根本就沒有必要。第一,李紅一家都是美國公民,她丈夫失業了可以按月領到國家的補助。第二,飯店生意火紅,李紅一家用不著為錢憂愁。第三,李紅丈夫如果不想去領失業補助,他可以再找工作。

可這些理由卻不能讓李紅安靜下來,她最怕的是丈夫去找加州的工作。在聖路易斯開餐館之前,李紅一家在舊金山生活。那時她是H4的簽證,不能合法工作,剛生了兒子在家帶著。她丈夫老劉工作很忙,每天晚上半夜才回到家裡。因為壓力太大,老劉經常莫名其妙地對著李紅髮脾氣。李紅告訴金花:不光是她丈夫,當時周圍的一些中國人也都看不起她;那些人跟她講話時,鄙棄的神態就寫在臉上。李紅當時心情很壞,她感到自已遇到的,不管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還是自已家裡人,都比較勢利和冷漠。要不是因為生了兒子,她就無法忍受那種生活跑回中國去了。為了兒子,她堅特下來,在舊金山呆了五年,直到丈夫拿到綠卡后換了工作搬到聖路易斯。

李紅喜歡這個中部城市。覺得這裡民風淳樸。在這裡,不管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都讓她感到放鬆。只要自己還在美國,她就想一直生活在這個城市。但現在丈夫失去了工作,他們一家人就有可能離開聖路易斯了。這兩天,李紅心情特別不好,天天都在大罵美國的經濟,大罵總統布希。說 「九一一」 都過去兩年了,還有那麼多公司倒閉裁員,這個國家,是在開始走下坡路了。

「老劉當時罵我是寄生蟲,賴著他過活。每天下班回家,不是說菜做得難吃就是說家裡太臟。」李紅對金花說,「你知道,我是個又會做菜又愛乾淨的人。我心裡明白:他那樣對我,完全是因為我沒有掙錢。」

金花勸了半天,李紅的心情也不見好轉。

「開始我想他壓力大,讓著他。後來才發現他那樣對我,純粹是因為錢。從前我在北京工作的時候,每月工資是他的一倍。他從來可是沒有跟我紅過臉。不怕你笑話,我那時每晚洗完腳,都是他給擦。可到了美國,他吼我、叫我離婚、叫我滾回中國成了家常便飯。我開始哭,傷心,想離婚回國算了,可後來想明白:再找男人,也不會好到哪裡去;只有掙錢獨自,才是長久之計。你看,我現在有錢了,他最多和我吵,但終歸不敢把我怎地,也不願再提離婚。」李紅跟金花說過不停。

從前,金花以為李紅夫妻關係很好,他們之間,才是有真正愛情的。只有她和金成日,才是湊合夫妻、經常吵架。現在,她倒覺得比起老劉罵李紅的話,自已的老公金成日,倒是客氣多了。

「我原來以為,你們兩個是真正有愛情的。沒想到,老劉從前竟對你說那麼過分的話。」金花終於忍不住,對李紅說,「我很難想象,你當時是怎麼過來的。」

「金花,我現在活到五十歲才明白:這世上是沒有愛情可言的;如果有,那也只有1%。你期望多了,那是自找罪受。所以,要愛,就先愛你自已。」李紅說。

星期四下午,李紅的丈夫到餐館來。卻不是過來幫忙,而是來看看餐館的情況,讓李紅把餐館賣掉。李紅捨不得賣掉自己經營多年、而且獲利不薄的餐館,但她丈夫天天吵著,要她賣。李紅這時才知道:原來,她丈夫在公司倒閉之前,他的朋友就給他在洛杉磯找到一份工作。再過半月,他就要到那裡去上班了。

李紅不想離開聖路易斯,而他的丈夫卻十分討厭這個死氣沉沉的城市,說這個鬼地方跟農村差不多。兩個人意見不和,說著說著,就爭執起來。李紅對老劉說,她再也不是從前在家帶孩子的那個李紅。她現在是老闆,而且收入是老劉的幾倍,走不走的事,應該她說了算。而老劉卻認為,你再能幹有錢,終歸是個女人,女人是屬於男人的。

兩人越吵越凶,誰也不讓誰。金花夾在中間,不知該怎麼勸。眼看吃飯的客人陸續來了,金花靈機一動,說道:「依我看,要你們誰聽誰的,都不太可能。這樣吧,你倆不防先各行各的。等過些時候,再做長遠打算。」

今天之前,李紅兩口子已經在家吵過無數次,雙方都說了許多傷感情的話。金花勸解讓他倆先分一段時間。這倒正好合了兩人的心意。

為了向李紅示威,老劉也不等半月,說走就走了。

李紅感慨萬千,認為家庭中大都是女人在做犧牲,而男人的利益是動不得的。動了他們半點,他們馬上就會起來反抗,而女人更多的時候卻要顧全大局,首先想到的是孩子和家。關於男人,金花和李紅看法倒是一致。在這一點上,她倆簡直就是知音。她們認為,男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夫妻的關係說穿了,就是一種爭鬥。

「人人都說最毒不過婦人心,可男人總是毒過婦人。老劉早上走時,連孩子也沒去看一眼。」李紅說。

看到李紅家的變故,金花就沒有跟李紅說回國的事。她想再推遲一個月回家,讓李紅有一個喘氣的機會。出門在外,大家都不容易。金花這次推遲回國,倒也真的不是為了留下來多掙點錢,而是為了幫幫同是女人的李紅。金花雖然把錢看得很重,在生活中處處防人,但她的心腸,偶爾還是比較軟的。金花心想:在這個高度發達而又危機四伏的世界,女人要面對的不僅僅是生存,還有她們身邊表面看來親近、實際上無情無義的男人。感情這東西最不可靠。說穿了,就是男人這東西最不可靠。金花有時覺得,再厲害的女人都不是男人的對手。比如說老闆李紅吧,她再能幹、再有錢,老劉也是不把她放在眼裡。男人都是多變的動物,今天這樣,明天那樣。

老劉走後,李紅一病不起。金花再次成為臨時老闆。

這次,金花做了兩周的臨時老闆。加上前次,一共三周。這三周里,她明白了許多進貨、報稅、用人和管理的技巧,再加上星期天與那些韓國老闆們的接觸,已基本摸到一些有用的門路。金花賺大錢的機會終於近了。她意識到這點,這才打電話告訴姐姐金蕙她想開餐館的想法。

「小妹,能聽到你的聲音,比什麼都好。你賺不賺大錢,那倒在其次。」姐姐並沒有金花想象中的那樣高興,連說話的聲音都顯得有氣無力。

金花有些掃興,覺得她不該給姐姐說這個。要說,也該等賺到了錢再說。

「金花,你不要把錢看得太重了。你越寄得多錢回來,我就越擔心你在那邊累壞了。錢不是一切,錢多了也不見得好。」金蕙又說。

金花打電話告訴姐姐開餐館的事,原是為了讓她高興。沒想到,她不但不高興,還老說錢多了沒用之類的話。她這樣說話,搞得金花心裡有些難受。金花出來,可全是為了她呀。錢多了怎麼沒用?姐姐你這幾年治病和生活的錢,不都是我金花給的嗎?說實話,我難道又天生愛錢了?我難道當初又情原嫁給金成日了?你雖對我好,可現在這樣說我,多少讓人有點傷心。

金花心裡裝了些氣。要是換了別人,她早把剛才的想法拿出來質問對方,但對金蕙,她是不能這樣做的。即便她說得不對,金花也不能去說她什麼重話。她感到姐姐今天有些反常,不知是不是生病了。

從前,她每次和姐姐通話,說不了幾分鐘,姐姐就催著她掛掉電話,擔心她花太多錢。可是今天,姐姐老給她說錢多了沒有用,而且跟她說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讓她掛掉電話。

「你八歲生日剛過的第二天,你一個人到後山去玩,掉進一個深坑裡了。那天好冷,你中午沒有回家吃飯,爸媽讓我不要擔心,說你這個野丫頭一定是到同學那兒去玩忘了回來。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不對。我當時感覺你要永遠離開我了,而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就這樣,這種感覺讓我中午吃不下飯,開始到處找你,直到深夜十一點過,我才鬼使神差地往山上跑。說來也怪,那個山上是埋了許多死人的,我平時白天一個人也害怕去,可那天晚上我卻沒有感到害怕,一個人拿著電筒就去了。找到你的時候,你差不多凍僵了,失去了知覺。可是你不知道我那天是為什麼找到你的,我聽到你在叫我。從上午到晚上,一直不停地叫。我就是憑了你的聲音找到你的。」金蕙說完這個故事,最後才讓金花放下了電話。

金花如釋重負。心想:姐姐也許太想我了。不管怎樣,等李紅好些,就馬上回去一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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