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回復: 11

【新浪轉載】【原創】長篇連載《紋身》 作者:麥文

[複製鏈接]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1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引子

給大家講一個故事。故事中所發生的事件大半是我本人的親身經歷,因為其中包含了一些恐怖傳奇的色彩,所以在事情徹底結束大約一年後的某一天,我突然萌生了要把它記述出來的念頭,就算是作為對這段難忘人生的紀念吧!

可是,當我在夜半時分,坐在堆滿書籍的書桌前提起筆,準備開始我的記述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不知該從何寫起。我曾試圖用時間關係的先後來鋪排整個故事,可寫著寫著便有些意興闌珊,無法再繼續下去了。當然,這並不是由於故事本身不精彩,而是我在敘述方法上面出了一些問題。直到此時,我才真正體會到,想寫好一個故事並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這是就本人的才學而論)。故事的情節固然重要,好的敘述方法也必不可少。

於是我只好停下筆,愣愣地坐在書桌前,盯著一疊簇新的籠罩在檯燈光下的稿紙,陷入了深思。故事中的一些事件、人物、場景趁機紛至沓來,充斥著我的腦海,令我的思緒更加混亂。

我又呆坐了一會兒,見思路仍未理順,便暫時放棄了思考,仰靠在椅子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舒展了幾下筋骨,然後站起身來,信步走出書房,轉回卧室。拉開床頭柜上的燈,我看見李梅在床上睡得正熟,幾綹散亂的頭髮敷在她秀麗的臉上,襯出了一種別樣的嫵媚。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輕輕地在她額角上吻了一下。她的兩眉很自然地緊了緊,小嘴俏皮地微微上翹,然後慵懶地翻了個身,並沒有醒。

其實,我之所以決定把這個故事記述出來,主要還是為了李梅。我相信,如果李梅能處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重新審視整個事件的話,一定可以從中獲得一些情感上的解脫。

在經歷了那些個風風雨雨之後,我和李梅之間的感情無疑得到了升華。這也許就是我們倆個在此次事件中最大的收穫吧!不過,為了不零碎地勾起李梅那些不愉快的、甚至是痛苦的回憶,我想暫時還是不要讓她知道我的記述為好。

借著柔和的燈光,我坐在床邊痴痴地看著李梅,心情慢慢地趨於平靜,思緒也隨之變得順暢,不似先前那般紛亂了。我又親吻了一下熟睡中的李梅,才輕輕關上床頭燈,再次回到書房,在書桌前坐定。思考了片刻之後,我重新選擇了一下敘述的起點和方法,便正式開始了對這個故事的記述。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2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一章 神秘紋身



「今天夜間到明天白天,陰,有中到大雨,西南風三到四級,最高氣溫零上二十五攝氏度,最低氣溫零上十三攝氏度……」

由於收音機的信號不是太好,所以在這個簡短的天氣預報里竟然夾雜了五六個尖銳刺耳的「吱啦」聲,把睡得並不踏實的楚大年從夢中攪醒。楚大年喘著粗氣翻了一下眼皮,陰暗的屋子便在他的視覺中留下了一道灰濛濛的殘影。片刻之後,收音機里的內容換成了一首不知名的女聲歌曲。顫顫巍巍的歌聲彷彿一把多齒的鋸子,在楚大年的神經上不住地拉扯著,使得他煩躁不安。迷迷糊糊中,楚大年伸手抓起蓋在身上的被子,「呼」地一下蒙住了頭。歌聲並沒有完全被隔絕,而是隨之變得飄忽且不可捉摸了,時遠時近,時輕時重,時高時低,在夢境與現實之間不斷地撩撥他。

楚大年躺在炕上強忍了一會兒,突然猛地翻身坐起,瞪大了眼睛,沖著隔壁大叫:「秀芝,你他媽的快把收音機給我關了!你聽見沒有!你他媽的想死啊!你他媽的不知道我在睡覺啊!」歌聲僅持續了一二秒鐘便戛然而止,像是歌者被人猝然卡住了脖子。楚大年咽了一口唾沫,又咕噥著罵了兩句,才慢慢地閉上眼睛,渾身酸軟地頹然躺倒,覺卻醒了一半兒。

屋外的天空陰沉而抑鬱,風旋卷著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楚大年有氣無力地翻了幾下眼皮,然後緩緩地睜開眼睛,獃獃地盯著已經近於漆黑的屋內的一角,彷彿被施了定身法兒似的,一動也不動。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撲楞」從炕上坐了起來,再次沖著隔壁屋大聲喊道:「秀芝,現在幾點了?是不是過了七點了?我他媽不是告訴你七點招呼我嘛!現在幾點了?秀芝,你他媽的快點兒給我過來!你聽見沒有?」楚大年的語氣中充滿了憤怒,似乎恨不得要把那個叫秀芝的人生吞了。

一陣急促而細碎的腳步聲響過之後,一個矮小乾枯的女人走了進來,站在門邊,咕嚕著嗓子說:「沒……沒有啊!這才……才六點……六點四十多。還沒到……到七點呢!不信你……你……你看……看。」說著,這個叫秀芝的女人把在手裡攥得熱了的一塊老式手錶怯生生地遞了過來。楚大年氣鼓鼓地伸手奪過表,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見錶針確實才指到六點四十七分,便沒再說什麼。他冷哼著橫了秀芝一眼,順手把表撇在一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之後,神情又委頓了下來。

楚大年沒有再睡,傻愣愣地在炕上坐了一會兒,便晃悠著穿好衣服,把那塊老式手錶往口袋裡一塞,下地出門,發動他那輛破舊的摩托車,一溜煙兒地走了。

山路兩旁的樹木在陰暗的天色中顯得異常高大,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一些提早枯敗的樹葉,在風中詭秘地飄舞著,似乎正在同剛剛過去的夏天訣別。楚大年看著前面空蕩蕩的土路,心裡頭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湧起了一陣莫名的恐懼。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他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兒,一絲冷笑微微地在他嘴角處揚起,牽動了上面那雙含刀夾劍的眼睛。楚大年有意提高了車速,讓強風吹打的快感從頭頂灌入腳底,瞬間傳遍全身。他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突然惡作劇地拉長嗓子「嗷嗷」叫了起來。他一面叫,一面想象著自己幻化成了一匹兇殘的惡狼,在村莊里瘋狂地肆虐。他的膽氣在這種荒誕的想象中猛然壯大,似乎世間的一切都殊不足畏了。不知不覺中,楚大年又加大了摩托車的油門,那輛破舊的摩托車像一頭兇猛的野獸,怒嘯著飛速向前馳去。

轉過了幾個山崗,大約在七點二十分左右,楚大年騎著摩托車駛上了通往市區的公路。儘管此時的道路比剛才的平整了許多,但摩托車的速度卻不似先前那般快了。又騎了不大一會兒,楚大年便在路旁的一個公用電話亭邊停了下來。他先支好車,然後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根香煙來點燃,慢慢地吸著,時不時看一眼身旁那台破舊的公用電話機。這條公路很靜,行人極少,只是偶爾有過路的車輛急速地駛過。間或留下的一串串刺耳的喇叭的鳴響,如同覓食的鷹隼在空寂的街道上盤旋往複。天空中的雷聲蠢蠢欲動,似乎正在為即將上演的大雨揭幕。

當時間行進到七點四十分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暗得厲害了。遠處的幾座房屋中亮起了淡黃色的燈光,幽幽的,邪邪的,像是什麼怪物的眼睛。楚大年走到電話亭邊,拿起電話,熟練地撥了一個號碼,話筒中傳來的提示音冗長得讓人心焦。

「喂!」在第五聲提示音響過之後,一個低沉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

「錢準備好了么?」楚大年急切地問。

「準備好了!不過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咱們倆兒沒有任何關係,各走各的路,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你明白嗎?」對方的語氣機械而冰冷,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一張陰鷙的臉。

「不用你告訴,我知道該怎麼辦!錢呢?我上哪兒拿去?」楚大年說。

「這次是最後一次,別再像前幾次那樣啦!我不會再給你錢,這是最後一次……」

「錢呢?」楚大年不耐煩地打斷了對方,厲聲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說道:「我把錢埋在王八脖子上的那兩棵松樹下面了。就在樹的周圍,你到那兒一挖就能挖到。」

「什麼?你說什麼?你把錢埋在哪兒了?」楚大年有些詫異。

對方又重複了一遍。

「你不是遛我吧?我告訴你,你要……」楚大年下面的話還沒有出口,對方已經決然地掛斷了電話。楚大年氣得「啪」地把話筒砸在了話機上,然後還不解氣,又對著話機狠狠擂了兩拳。他怒夯夯地喘了陣兒粗氣,越想越火大,氣咻咻地重新抓起話筒,快速撥著剛才的號碼。可剛撥到一半,他就緩緩地收回了按鍵的手指,丟下話筒,在話機旁躑躅起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聽錯,對方也不可能說錯,該說的對方已經說了,不該說的問也是白問,再打電話沒有任何意義。

楚大年臉色鐵青地回了家,秀芝蜷縮在自己的小屋裡沒敢出來。楚大年在炕上悶頭悶腦地坐了半晌,思索著剛才那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對方會不會是在耍弄自己?他為什麼要這麼說呢?把錢埋在王八脖子上的那兩棵松樹下面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給錢就給錢唄!又不是沒給過,為什麼這次要搞出這麼多花樣兒?

這時外屋的門吱吱呀呀地開合不停,像是秀芝在向屋裡拿著什麼東西。「秀芝,你他媽的折騰什麼呢?你他媽的是不是想找揍。別折騰了!」楚大年大聲嚷道,把剛才的氣都撒在了秀芝身上。

「啊!我……我把曬……曬著的……干……乾菜拿回來,天要下……雨……下雨了。」秀芝結結巴巴地回答說。

楚大年心中一凜,隨即想到了那個朦朧中聽到的天氣預報。他抬頭向窗外望去,天已經差不黑透了,外面模模糊糊的,什麼都看不真切。楚大年想:「無論如何,今晚得去一趟王八脖子。要是他真把錢埋在那裡的話,被雨一衝,沒準就露出來了。如果被別人撿去,那可就壞了。」儘管楚大年清楚地知道,王八脖子那地方即使是在青天白日里也很少有人去,像今天這樣的天氣,而且又是在晚上,誰會吃飽了撐的跑到那兒去。不過為防萬一,還是應該去一趟為好。就算沒有找到錢,也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相反還可以更加理直氣壯地再找對方,就是因此而要求再添點兒錢,似乎也說得過去。

王八脖子是離楚大年家不遠的湖中的一個不起眼兒的小島,像這樣的小島在這個湖裡有幾十個,它是離楚大年家相對較遠的一個。王八脖子島的外形有些類似於一個光禿禿的小山丘,實在乏善可陳,如果是在白天,離著很遠就可以把島上的景物一覽無餘。島上僅有的兩棵松樹怪模怪樣地依偎在島的一側,顯得很是突兀。在秋冬季節里湖水下降的時候,島的另一端就會露出一條淺淺的陸地,看上去像一隻王八從水裡伸出了脖子,這個島就因此而得名。王八脖子這地方,楚大年以前曾去過三次,頭兩次是在少年時期,第三次則是在成年以後,但那也已經是十一二年前的事了。

楚大年打定主意,不再多想。這時,他才感覺到肚子有點餓,想起自己從今天早上到現在,除了出去那一趟之外,其它的時候一直在炕上睡覺,半點兒東西都沒吃。昨天晚上在田貴家賭錢的時候,也只吃了兩個煮雞蛋,喝了一瓶啤酒而已。「秀芝,你他媽的幹什麼呢?快給我弄點兒飯吃。快點兒!你聽見沒有!」

楚大年獨自駕駛著一艘小型漁船前往王八脖子島的時候,已經將近夜裡十點鐘了。雨滴稠密地從天空中墜落,打在船身上「噼啪」作響。風不失時機地露出猙獰的面容,齜牙咧嘴地在船側不住地盤旋咆哮。楚大年聚精會神地察看著前方,在黑暗中尋找著此行的目的地。

船在湖裡行駛了大約三十分鐘左右,王八脖子島已遙遙在望。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島上那兩棵在風雨中默默佇立的松樹詭秘地一閃,隨即又墮入黑暗。楚大年加大了船的馬力,發動機驟然增大的「突突」聲,使他的心猛地翻了一下,某種不祥的預感從心底里慢慢滋生而出,葛藤般纏繞住他的全身。楚大年連吐了幾口唾沫,死命地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暗自向莫名的恐懼發著狠。

隆隆的雷聲在天空中炸響,雨勢更加急了。楚大年平生第四次踏上王八脖子島的具體時間大概是十點三十分。把船拴好后,他扛上鎬頭和鐵鍬,手裡提了一盞防雨燈,便匆忙地向那兩棵松樹下奔去。楚大年身上穿的是一件寬大的雨衣。雨衣的墨綠色把他整個人恰當地隱沒在了夜色之中,那盞防雨燈所發出的微弱的光亮,隨著他的移動而漂浮前行,遠遠看去,彷彿一小簇從地獄中冒出的鬼火。

狂風呼號,閃電頻頻,雨越下越大。楚大年瘋了似的在樹下不停地挖著,泥水順著揮舞的鍬鎬四下飛濺,剛剛掘出的坑片刻之間便被雨水灌滿。楚大年準備繞著這兩棵樹挖一條五十多公分寬、四十多公分深的溝。這樣一來,基本上就不會有遺漏的地方,對於他所要找的那十萬元錢來說,這個深度已經足夠用了。況且再往深處挖就到了沙石層,很難挖,無論對於埋藏者還是尋找者來說,都是如此。楚大年一邊挖一邊大聲咒罵道:「我操你媽的,我操你祖宗,你他媽的耍老子,你給我等著……你給我等著……我操你媽的……我……」

這條溝才挖了不到四分之一,楚大年就發現土裡有些異樣,最先露出來的是一根繩頭。楚大年心中暗喜,歪著嘴笑了一下,他猜想這一定就是自己要找的東西。沒挖幾下,一個沾滿泥漿的編織袋子就破土而出了。楚大年丟下手中的鐵鍬,快速跑過去,撩起雨衣的前襟蓋住了袋子,手急切地伸到衣底,在袋子上捏了捏。袋子裡面似乎並沒有裝著他想要的東西。「我操你媽的……你他媽的這個王八蛋……我操你……祖宗……」楚大年一面咬牙切齒地叫罵,一面把袋子從雨衣下面拽出來,並順手拉脫了袋口處的繩子,想看看裡面到底裝著什麼東西。

這時,天空中的雷聲訇然增大,一波緊似一波,一聲高過一聲,彷彿雷公正拿著他的鍥錘在楚大年的頭頂上不住地大力敲擊似的,震得他頭皮發麻,耳鼓中像是有千萬隻小蟲在拚命向腦袋裡鑽,奇癢難耐,痛苦難當。楚大年還沒顧得上向袋子裡邊看,便本能地抬起頭來,望向天空,兩隻手也迅速舉起,準備掩住耳朵。恰在此刻,一道刺眼的白光尖嘯而來,不容分說地擊中了他的頭頂……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25 | 顯示全部樓層
雨後的天空依舊陰沉,偶爾吹過的冷風夾帶著星星點點的水沫四處飛揚,落在人身上會激起一陣陣的寒意,提醒人們此刻已是初秋時分了。

我從床上爬起來,抓起床頭柜上的鬧鐘看了看,指針剛好指向十二點,已然是中午了。我晃了晃有些暈暈的頭,感覺很是難受。昨天晚上所喝的過量酒精依然在我身體各處作祟,使我四肢乏力,頭有些發沉,胃裡面空落落的。當我把鬧鐘放回到床頭柜上的時候,發現
上面有一張字條。我拿過來一看,是父親的筆跡,字條上說,家裡那邊的生意實在離不開人,他和母親已經趕早一班的火車回去了。最後,父親還一再叮囑我要好好照顧自己和李梅,並吩咐我見到李梅的父親時,代他們問個好。

看完字條,我懶洋洋地再次躺回到床上,閉著眼睛回憶昨晚我和李梅的訂婚喜宴。跆拳道訓練班的那幫小子,瘋了似的給我和李梅灌酒,像是存心要出我們倆的洋相。我知道李梅今天上午有課,便拼力給她擋酒,是以她才得以保全,而我卻弄了個爛醉如泥。訂婚宴上的李梅笑靨如花,分外美麗,惹得那幾個毛頭小夥子嘖嘖讚歎。只有當我母親向李梅提及親家公的時候,她的眼神才倏地暗淡了一下,神情不大自然起來。我知道李梅早就告訴過她父親了,她父親也說要準時來,但不知為什麼卻遲遲未到。在我想來,可能是李梅的父親真的不太喜歡我這個准女婿,所以用這種方式來表示他對這樁婚事的不滿。見李梅有些尷尬,我忙在一旁打圓場:「李叔叔最近有個特別重要的報告會要去參加,實在脫不開身。下次再見吧!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聽我這樣說,母親便沒再追問。接下來的場面又恢復了先前的熱鬧景象。

訂婚宴后,李梅回了學校宿舍,我則被父母和兩個與我合辦訓練班的朋友架回了家。我所住的這套房子是我父母出錢買的,算是給我在這個異地他鄉安了個小窩兒。我和李梅原本打算最近就結婚,但我父母說這一陣子他們的生意太忙,抽不出時間來給我們操辦。我和李梅提議一切從簡,他們又不同意,於是兩下一折中,最後決定先訂婚。

在準備訂婚的時刻里,我經常會表現出一種無知無覺的隨便來,以至於曾讓李梅產生了我並不願意同她長廂廝守的想法。現在,當我和李梅成為正式夫妻的進程已經開始步入倒記時的時候,我的心裡又突然湧起了一陣對未來生活的忐忑和茫然,既而不由自住地感到了一些緊張。我是那樣地愛她,曾無數次地幻想過和她白頭偕老的情景,可為什麼事到臨頭會有這種奇怪的感覺呢?我覺得,這種感覺很像是一種自我的心理蛻變,肯定與我和李梅之間的感情無關。至於說蛻變掉了什麼,以及由此獲得到了什麼,我則懵懵懂懂,不甚明了。

「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喂,老麥,是我。昨天怎麼樣?」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很粗、但很有磁性的聲音。能叫我老麥的,只有一個人,他就是高劍。高劍是本市警界中一位威名素著的年輕警官。只看他能在短短的幾年之中就升到如此的高位,便可以知道他的辦案能力是相當出色的。我們倆個是在大學時的一次跆拳道比賽中認識的,他比我大兩屆,算是師兄。當時我們並沒有什麼深入的交往,僅僅是認識而已。畢業后他加入了警界,我則拋下主修的電子工程,和幾個朋友合夥辦了個跆拳道訓練班,彼此之間更是沒有什麼往來。誰知後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我竟陰差陽錯地幫他破了一個大案子。在辦案過程中,我們倆個著實有幾番共同出生入死的經歷,因而建立了一種非比尋常的情誼,從此成為摯友。

「還行。昨天晚上你怎麼沒來?打你的手機,你又關機。我訂婚你也敢不到?」我質問道。

電話那頭的高劍抱歉地笑了笑:「昨天晚上正趕著開一個連環殺人案的案情分析會,上面催得急。哎!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今天早上我打電話到跆拳道訓練班那邊,他們說你沒去。我又往你家裡打了好幾次電話,可都沒人接。」還沒等我答言,高劍又繼續說:「這麼著,有時間我請你和李梅吃飯,算是補補這回的情!」

「算了吧!我可算領教了你那個有時間,這才叫一杆子支到3000年呢!」我說。

高劍哈哈笑了起來:「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也跟著笑了起來,然後不經意地隨口問了一句:「你說的什麼連環殺人案啊?現在有眉目了么?」高劍不再嘻嘻哈哈,聲音一正說:「你小子的好奇心倒不小。最近沒看報紙么?報紙都登了。」

「是么?我最近挺忙,沒怎麼看報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最近兩個月,市裡接連發生了五起兇殺案。死者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女性。兇手把她們用繩子勒死後,不但搶走了她們身上所有的財物,還對她們實施了強姦。由於這幾起案子的作案手法大體相同,所以我們已經斷定是一夥歹徒所為。現在這個案子正在調查中,只是大體上有些眉目,要破案可能還得一段時間。不過,我現在已經不負責這個案子了。」

「被人給開了?」我同高劍開玩笑。

「你這小子就不能說點兒好話。我們本來是兩組人一起在抓這個連環殺人案,誰知今天寧湖這邊又出了個案子,所以上頭把我們這組抽出來了!」

「什麼案子?」我心裡一動,忍不住有點手癢。自從上次與高劍一起破了那個案子之後,我就總想再體驗一下作偵探的感覺。最近一段時間,跆拳道訓練班的學員不是很多,即使我不在,他們也可以輕鬆應付。我和李梅的事也塵埃落定了,因而我便想抽身出來,找機會再過過偵探癮。這次可真是太巧了!

事實上,自從大學畢業以後,我的生活就一直處於一種迷茫的狀態之中。今後的路該怎麼走,我心裡完全沒有譜,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放棄電子工程也好,合辦跆拳道訓練班也罷,對於我來說都只是一種隨遇而安,僅此而已。其實,即便是在大學里,我也嚴重缺乏某種生活的激情,時常會對自己所處的狀態充滿了質疑。我不太敢問自己,為什麼要學這些東西,學了以後會有什麼用之類的問題,因為這些個問題會很自然地打亂我平靜的生活,使我陷入更深的迷茫之中。在未遇到李梅之前,練跆拳道和讀小說是我大學課餘生活的全部內容。前者可以讓我通過身體的訓練來宣洩情感,而後者則能讓我在別人的情感里體味到一種快感。有時候我也會突然冒出我是誰,人類是否真的比動物或植物更聰明之類的怪念頭。當然,我沒能找到答案。隱約記得好像有本書上說過,存在這種念頭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瘋子。我當然不是瘋子,可也決不是天才,我就是我,一個普通且不知道生活方向的人。李梅就總說我還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我想她說得對,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源於那些沒有目標的生活,人活著不應該這樣,一份喜愛的工作所帶來的滿足感是其它東西所無法替代的。

不知道為什麼,一提起上次與高劍的偵破經歷,我的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對於再次嘗試這種工作充滿了期望。也許是生活太過平靜了,也許是我希望藉此來窺視別人的生活,也許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自己真正想乾的事兒,也許……

「你還非得打破沙鍋問到底兒啊!是不是又起了什麼賊心?」高劍知道我一直有再次嘗試作偵探的想法。

「還是你了解我呀!這個案子要是有意思的話,你可得讓我參加。你剛才不還說欠我一個情嗎?你幫我這一次,這個情就算你還了。」

「嘿!你小子倒要挾起我來了。這個案子的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好像只是一個漁民在意外中死亡了。雖然死得有些蹊蹺,但估計也就是個一般的小案子,沒什麼搞頭兒,等以後有好案子時,我再請你幫忙。」高劍顯然是在推託。

「不行,不行,就這次!選案不如撞案。這次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要是案子不好的話,我認了,以後絕不再煩你。」高劍的推託反而勾起了我的興趣。

高劍遲疑了一下,說:「怎麼?真想和我搶飯碗啊!你們家李梅同意么?」高劍沒有明說他不同意,但拒絕得卻也並不堅定。我知道他是在提醒我,辦案存在著一定的危險性,怕李梅會為我擔心。這自然是因為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的緣故。

「沒事兒,李梅那邊兒你放心。你就說你讓不讓我參加吧!你不讓我參加也行,我難道不會冒充個記者或者私家偵探什麼的,自己去調查調查么?」

「行行行,你想查就查吧!只要你不冒充警察,我就不管你。」高劍的語氣里有些無奈。

我知道他這是默許了,「要是缺什麼資料的話,我還得請你幫忙?」

「得。那我還不如直接同意讓你參加呢!何必惹得你不高興呢!」高劍苦笑著說。

我急切地想去看看現場,便沒再同高劍多聊,向他詳細詢問了一下去現場的路徑之後,便掛斷了電話。

事情往往是這樣的出人意料。兩三分鐘之前,我還準備再接著睡一會兒,晚上到超級市場去買些菜,為李梅做頓豐盛的晚餐。誰知接了高劍的電話之後,卻要去參加一樁案件的調查工作,吉凶未卜。

真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那時的我自然不會想到,這個案子相當的不尋常,其中包含了許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可能料到,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會被這件事情所困擾,並經歷了幾次死裡逃生。當然,令我更加想不到的是,其實,我早已經註定要在這個故事中扮演一個角色,只不過我的出場方式與原本的大相徑庭罷了。

我給跆拳道訓練班的一個合伙人打了個電話,說我這幾天有事,請他們找人代一下課。他們都知道我和李梅剛剛訂婚,想必要多在一起親昵幾天,所以並未多問,只是壞笑著提醒我要注意身體。我沒有置辯,任由他們胡猜吧!

我匆匆起床,洗了把臉,胡亂吃了點麵包,然後騎上摩托車飛快地向寧湖方向趕去。昨夜的大雨在城市街道上留下的痕迹還沒有褪去,所有的建築物都透出一股子潮濕的味道。冷空氣從頭盔的縫隙中鑽進來,打在臉上有些癢麻,片刻之後,便驅走了我身上殘留的睡意。

摩托車漸漸駛離了市區,路旁的景物也由擁擠的居民樓變成了空曠的各種各樣的工廠。天空呈現出一種淡灰色,單調而呆板,給遠處的樹木和山石平添了幾分濃重的色調,看得人很是壓抑。大約又過了十一二分鐘,我轉下了一段沙土路。路兩旁是成片的玉米地,涼風過處,玉米搖曳,「唰啦」聲宛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收割的季節即將來臨,玉米都在做著最後的生長衝刺,希望能給辛苦了一年的主人帶來好的收成。

又轉了幾條路之後,兩旁的莊稼被聳立的青山所替代,清新的空氣讓人為之一爽。大約在下午一點左右,我才趕到了寧湖。還沒到地方,遠遠地就望見湖邊停著幾輛警車,有幾個警務人員守在那裡,在他們旁邊的湖裡還泊著一艘小型的漁船。我剛把車停好,一名年輕的警員就向我走了過來。我們互相笑著沖對方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這位年輕的警員個子很高,體態均稱,皮膚黝黑,兩隻眼睛炯炯有神,透著警務人員的精明與幹練。他叫鍾慶陽,是高劍的得力助手。我幫高劍破那個案子時,他也是辦案人員之一,因此也算是老朋友了。他邊走邊沖我說:「你過來啦!我們頭兒讓我在這兒等你,順便把你領過去。要不,你一時半會兒找不到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現場。」我暗贊高劍想得周到。

我和鍾慶陽一路寒暄著走向湖邊。我並沒有向他詢問關於案件的情況,反正馬上就可以見到現場,倒也不必急於一時。鍾慶陽向另外幾名警員交待了幾句,然後才和我登上那艘漁船,發動引擎,向湖內駛去。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29 | 顯示全部樓層


寧湖是一座比較典型的熔岩堰塞湖,四面皆山,山水環繞,風景十分秀麗。湖的南北長近四十公里,最寬處有八米多,湖區總面積約為七十多平方公里,平均水深為三十五米,最深處可達五十八米。湖中大小島嶼星羅棋布,從高處鳥瞰下去,宛如一顆顆散落的珍珠。這樣優美的湖自然少不了許多動人的傳說,但也不過是些仙女洗頭盆、王母灑御酒之類的俗套,無非是為了給人們添些月下閑話的佐料罷了。

天上的陰雲依然凝結不開,沒有一絲放晴的徵兆。我們的漁船劃開湖面,快速向縱深推進,船尾處波浪翻湧,魚鱗狀的水紋蕩漾開去,襯得湖面如同布帛一般。極目遠望,兩岸山色空濛,樹木蔥蘢,恍如人間仙境。

雨後的寧湖真是別有一番風致呀!

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幾年前與李梅同游寧湖時的情形。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清晨的霧很薄,從湖面絲絲縷縷地向上浮起,輕紗般溫柔地裹住了湖畔的山腰,把整個山遮掩得如同羞澀的姑娘。晨曦微露,霧氣便蒸騰而去,緩緩地捧托出一個濕嫩嫩的青山碧水來,煞是好看。中午吃完湖魚后,我和李梅坐在船頭上,徜徉在舒曼輕柔的和風之中,遠處青山如畫,近處湖水似璧,真是美不勝收。傍晚時分,李梅又拉我到岸邊,去看西天上慢慢燃起的紅霞,紅霞過處,映得湖面金波粼粼,光彩奪目。即便是在夜晚,我們也沒有閑著,跟隨著久居於此的漁人下湖捕魚,明月當空,湖水幽幽,惹得人遐思萬千。想著想著,我不由得笑出聲來,讓身旁的鐘慶陽看得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

我和鍾慶陽登上那座當時還不知道名稱的小島時,高劍正在向一個漁民模樣的人詢問著什麼。幾名警員在不遠處的兩棵怪松下勘察現場,提取物證。在警方劃定的區域以外,還有三個記者模樣的人舉著相機拍照。

高劍見我們走到近前,先指了指身旁那個漁民模樣的人,吩咐鍾慶陽繼續向他了解情況,並做個簡單的筆錄,然後才轉頭對我道:「走,我領你去看看現場。」

高劍一邊同我往現場走,一邊說道:「這個案子挺古怪的,恐怕有點兒難度。」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越是這樣我越喜歡。

案發現場泥濘不堪,到處都是勘察人員雜亂的腳印,一具男人的屍體躺放在一條不算深的土溝邊。

乍看到這具屍體,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倒不是因為我與死者有什麼特殊的關係,而是……而是這具屍體的外形實在太過駭人了。我自信絕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可一見到這具屍體,仍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和一陣陣強烈的噁心。

死者應該是一個中年人。我之所以用「應該」這個詞兒,是因為死者的頭頂上蒙著半張舊報紙,遮住了他的額頭和眼睛,讓我無法看清他全部的臉,並由此大致判斷出他的實際年齡。不過,僅從死者露出的大半張面孔來看,也能夠毫無疑問地看出他死前一定受到過強烈的刺激,否則他的臉不會產生如此嚴重的扭曲。死者的嘴張得很大,像個深邃的涵洞,焦黃的牙齒在裡面半隱半現。順著他血紫的嘴唇向上看,可以看到他誇張上翻的鼻孔和扭曲發青的面部肌肉。我想,用「猙獰可怖」這四個字來形容這大半張臉應該是比較貼切的。

死者的個子不算太高,大約一米七五左右,四肢相當粗壯,看穿著打扮像是個漁民。他身上穿的墨綠色塑料雨衣,彷彿被什麼東西燙過似的,皺皺巴巴的,收縮著緊裹在他身上。在他腹部偏右的位置上還有一個直徑約五厘米的血窟窿。雖然傷口的邊緣已經結了黑紅的血痂,但中心處卻仍有絲絲的鮮血向外滲出,一些泥漿沾在傷口上面,很是污穢。

屍體旁邊的土溝中扔著一條染血的普通編織袋子,由於雨水的沖刷,上面殘留的血跡已經很少了,僅能看出幾道不甚清晰的血線。袋子是空的,裡面什麼也沒有。編織袋子的下面有一大片泥土呈紫黑色,顯然是鮮血浸泡所造成的。

在土溝的右側放有一把尖端滿是血跡的鎬頭和一把沾滿泥土的鐵鍬,鐵鍬上的血跡斑斑點點,並不太多。一盞已經熄滅了的防雨燈倒在土溝的另一側,上面除了泥點兒之外,並未發現血跡。

看完整個情狀,我又呆立在那裡思索了半晌,才轉頭向高劍望過去,希望他能給我提供一些關於死者的情況。

高劍會意道:「死者叫楚大年,是這一帶的漁民。根據血液凝結的程度,我們可以初步斷定,他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十多個小時以前,也就是說大約在昨天晚上十一點到凌晨兩點這段時間裡。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是同村的田貴。」說到這兒,高劍回身看了一眼剛才那個被他詢問的漁民模樣的人,「他就是田貴。」

我跟著高劍的目光向那人看過去,把他仔細地打量了一遍。只見他中等身材,年紀約在三十七八歲上下,體形偏瘦,長臉條眼,留著個小平頭,看上去很是精明。打量完后,我沖高劍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可以繼續了。

高劍接著說道:「昨天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死者向田貴借了一艘小型漁船,說是要到湖裡去打點兒魚。」高劍轉身向泊在岸邊的幾艘小型漁船中的一艘指了指,「那條就是昨天晚上田貴借給楚大年的船。」

我順著他的指向,看到了一艘約有五六成新的漁船。船身處的油漆已經脫落了好幾片,露出裡面的鐵皮來,看上去斑駁得很。其實,我在上島時就已經看到這艘漁船了,只不過我一直認為它是高劍他們開過來的,所以並未想到將其與死者聯繫起來。

我一面看船,一面聽高劍說道:「除了楚大年開來的這條船外,現場沒有發現其它船隻停泊過的痕迹(停船都需要在岸上釘根鐵簽以便拴船,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錨)。」

「這麼說,兇手至少還需要一個同夥開船接應。」我分析道。

高劍晃了晃頭,說:「這個問題現在還不好說,要等有了進一步的證據才能確定。」

「為什麼?」在我看來這個分析合情合理,並無不妥之處。

高劍答非所問:「別說確定兇手是利用什麼工具上島的了。事實上,我們現在就連兇手究竟登沒登上過這座小島,也不能做出準確的判斷。」

「這……這怎麼可能?」我有些詫異。

「你看看這些腳印。」高劍指了指土溝邊上的幾個沒被雨水沖走的腳印殘痕,「這些就是現場所發現的唯一的一種腳印,我們比對過,它是屬於死者的。另外,在現場我們也沒有發現任何搏鬥過的痕迹。」

「這就怪了,難道楚大年是自殺?嘿!不可能,不可能。可說他是被謀殺的,卻又太……太違背常理了。」

高劍聽出我的語氣有些發急,「別心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案子要都好破,也就出不了福爾摩斯這種大偵探了。辦案最重要的是沉得住氣。」

我點了點頭,虛心受教。看來,我要向高劍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高劍想了片刻,又把話題拉回到田貴身上:「田貴說,他明知道楚大年在說慌,還是把船借給楚大年了,也沒追問他借船到底做什麼用。」

「田貴怎麼知道楚大年在說慌?」我問。

「因為昨天晚上下雨時打雷了。通常打雷的時候很難捕到魚,況且楚大年也已經很長時間沒下湖捕過魚了。」高劍頓了一頓,「田貴還說,楚大年和他的關係不錯,經常在一起玩玩麻將、喝喝酒什麼的,前天晚上,楚大年還在他家裡玩到差不多天亮。所以,楚大年既然張口向他借船,他就不好意思推辭,只得硬著頭皮借了。楚大年和他說好了,今天早上一準兒還船,可他等到九點多鐘,也沒見楚大年把船還回來。於是他就擔心出了岔子,立刻到一個有船的親戚家借了條船出來找,結果在王八脖子這兒發現了船和楚大年的屍體。他沒敢進現場細看,便立刻報了警。」

這時,一名在現場勘察的警員過來向高劍報告說,現場已經基本勘察完畢了。高劍點了點頭,然後便向那名警員交待了一些等會兒搬運屍體的細節問題。候他交待完了,我才又問道:「屍體發現時就是這個樣子的么?」

高劍搖搖頭:「屍體被發現時,是臉朝下側卧在這條溝的右邊,腳蹬在溝里,鐵鍬撇在一邊,鎬則壓在身下。噢!你可能已經看出來,這條溝也是新挖的,看情形多半是死者自己挖的。挖溝用的鍬鎬,還有那盞防雨燈,都是死者向田貴借的。唯獨那條編織袋子不是田貴的,可能是死者自己從家裡帶來的,不過還需要查證。」

「這傢伙三更半夜不睡覺,冒著大雨跑到這兒來挖溝,看樣子是想找點兒什麼東西。他到底是想找什麼呢?什麼東西值得他這麼拚命?」我疑惑地自言自語。這些問題顯然都暫時找不到答案,是以高劍也並未搭腔。

我想了想,指著屍體腹部的血窟窿和那把鎬頭問;「這個傷是不是這把鎬頭造成的?」

「嗯!對!我們發現屍體時,這個鎬頭的尖頭就戳在死者腹部的那個窟窿里。」高劍道。

我又把楚大年的屍體仔細查看了一遍,然後盯著他身上那件皺皺巴巴的雨衣,問高劍:「這雨衣怎麼縮成這樣啊?是被什麼燙的吧?」高劍聽我這樣問,緊鎖了眉頭,一言不發,顯然是也沒有想清楚其中的關竅。

我見他如此,便不再追問,重新細緻地查看起案發現場來。一面查看,一面暗自在頭腦里根據目前所掌握的資料推演楚大年死亡時的情形。

過了一會兒,高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叫過來旁邊一名正在工作的警員,吩咐他帶那兩名記者先行離島,要是記者有什麼問題的話,等他回去再說,那名警員應聲而去。高劍看著載有記者的船駛離了小島,才疾步走到楚大年的屍體旁邊,指著屍體的額頭向我道:「你看看這兒!」說著將原本蒙在楚大年頭頂上的那半張舊報紙踢了開去。

我凝神向楚大年的額頭上望去,瞧見其上的情形時,不禁又吃了一驚。在楚大年寬闊的額頭上竟然有一個三四厘米大小的黑色紋身,紋身的圖案像是一隻蟲子。這隻蟲子呈扁長形,有三對足,在其類似於喙的前半部生有兩個膝狀觸角,上面還帶有柄。蟲子的六條腿大幅度地向內蜷曲,清晰可辨,彷彿一隻強有力的六指魔爪。整個紋身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讓人一見之下,便好像真的看到了這隻怪異的黑蟲在你面前不住地掙扎似的。黑蟲垂死一搏的情景,立刻躍然於上。

這隻蟲子紋得如此的生動,以至於我現在稍加回想,仍能清楚地記起那隻蟲子當時的姿態來。一隻小蟲當然不能使我害怕,我所心悸的是這隻黑蟲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死亡氣息。

我指著那個紋身問高劍:「這……這是誰紋上去的?竟然紋得這麼好。它是什麼時候被紋上去的?」這一連串的問題,都沒能得到確切的回答。

高劍搖頭無語,少頃才道:「現場勘察開始不久,我們就發現了死者額頭上的這個紋身。憑我的直覺判斷,這個紋身一定與死者的死亡原因有很大的關係,應該是一條相當重要的線索。因此我立刻命人找東西把它遮起來,防止消息傳出去,給破案工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好在楚大年的屍體是俯卧著的,所以那些報案的人並沒有發現這個紋身。」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他的看法:「這個紋身確實有些不同尋常。你認為這是兇手留下的?」

「嗯!我問過田貴,楚大年身上是否有紋身?田貴說,他從來沒有見過楚大年身上有紋身之類的東西。很顯然,在楚大年到田貴家借船的時候,這個紋身還沒有被紋上去。否則他額頭上明晃晃地印著這麼個東西,田貴怎麼可能看不見。由此推斷,這個紋身一定是在楚大年離開田貴家后被紋上去的,紋這個紋身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本案的兇手。」

「紋身殺手!」我的語氣中略帶些調侃的味道,我覺得兇手留下這麼個東西實在是自掘墳墓。但轉念一想,又感到有些不對勁兒:「不對,不對!這似乎不太可能吧!從目前的情形看,這裡應該就是案發的第一現場,在昨天晚上那樣惡劣的天氣情況之下,殺人之後還有心情在屍體上製作紋身,並且還製作得如此精美。這多少有點說不過去吧!」

高劍聽了我的話,臉色凝重,沉默了有一隻煙的工夫,才說道:「你說的沒錯!這的確也是個疑點。查著看吧!只要我們有足夠的細緻和認真,再棘手的案子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幸好這隻蟲子紋得如此出神入化。能有這樣高超技藝的人應該不會很多,我們查起來會方便一點兒。」

「但願如此!」高劍並不樂觀,隔了一陣兒,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眉頭忽地一舒,突然說了句:「這下你可高興了,讓你小子逮著了個奇案。」

我嘿嘿笑了起來,順手在他肩膀拍了一下,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暗暗感激高劍的幫忙。

我問:「還有沒有關於這個案子的更詳細的資料了?」

「現在所掌握的資料也就這麼多了,其它的還得進一步調查。我現在馬上命人把屍體送回去檢驗,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高劍說。

我道:「那咱們下一步應該從哪兒查起?」

「下午,咱們倆個去查查楚大年的家人。慶陽呢,讓他領幾個人到村裡各家了解一下情況。然後咱們再碰碰頭,研究一下。」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35 | 顯示全部樓層


慶豐村是寧湖附近山上的一個小村落。山裡的村落與平原的並不相同。它們不像平原的村落那樣幾十家、甚至上百家的聚居,而是零星地分佈在山上各處,多則四五家,少則二三家,即便是一家獨居的情況也屢見不鮮。楚大年家就屬於獨居的那一類。

在接下來的半天里,我和高劍見到了楚大年的妻子和他唯一的弟弟,這是他在本市僅有的兩個直系親屬。楚大年還有一個女兒在外地上學,我們暫時沒有通知她。

楚大年的父母早喪,兄弟兩個相依為命,因而他們的生活一度很是困苦。早些年,楚大年除了霸道一點兒之外,總的來說還算勤勞,跟著大夥兒一塊到湖裡捕魚維持生活,二十多歲的時候也娶上了媳婦。楚大年的妻子秀芝是個普通的農村婦女,身材矮小,相貌也不出眾,一天到晚只知道幹活兒。聽村裡人說,儘管楚大年時常打罵秀芝,但秀芝仍舊一心一意地跟他過日子。這些年,楚大年在外面胡混,家裡全靠秀芝一個人支撐。要是有誰說秀芝會因為紅杏出牆等事,同外人勾結,謀殺親夫,任誰也不會相信。

在秀芝那裡,我們了解到的關於楚大年的資料很少,基本上都是一些衣食住行方面的生活瑣事,以及案發當天楚大年在家裡的所作所為。至於楚大年的人際交往,秀芝則所知不多。不過,秀芝也為我們提供了一條相當重要的線索。那就是,在案發現場找到的那條編織袋子不她家的,並且秀芝還可以肯定,昨天晚上楚大年出門時,絕對沒有拿袋子之類的東西。這樣說來,那條袋子很有可能是兇手帶去。兇手帶一條袋子去幹什麼呢?假設袋子真是兇手帶去的,那麼他留下袋子是故意的,還是一時疏忽呢?現在,這些問題都只能是個謎。另外,秀芝提供的楚大年在案發當晚七點前後曾離家外出的情況,也引起了我們的高度注意。對於楚大年在離家到回家的這段時間裡,到底去了哪兒?在外面做了些什麼?我們曾做過比較細緻的調查,但卻沒有得到一點兒線索。其大致的情形,直到案情即將大白的時候,才根據真兇的口述推測出來。

楚大年的弟弟楚強是個瘦高個兒,相貌端正,有點娃娃臉兒,比他哥哥英俊得多,他早已經與哥哥分開單過。七年前楚強在寧湖的上游買了塊地(楚大年家住在寧湖的下游),蓋起了養雞場。最初幾年養雞場的效益十分不好,不但不賺錢,還賠了許多,直到近兩年雞場才逐步走上了正軌,有了一些起色。

楚大年是在弟弟楚強與其分家,並開辦養雞場的前一年,迷戀上賭博的。據村裡人講,楚大年早就賣掉了漁船,不再下湖捕魚了。現在的他什麼也不幹,只知道走村竄舍沒日沒夜地爛賭,他們兄弟二人也因此鬧得很僵。關於他們兄弟不和這一點,我們在與楚強的談話中也得到了證實。

在調查中我們還有一個奇怪的發現:楚大年嗜賭成性,與大多數賭徒一樣總是輸多贏少,曾經還有過一晚上輸掉四五千元的記錄。對於一個普通漁民來說,這四五千元幾乎是全年的收入,楚大年憑什麼參與這麼大輸贏的賭博呢?即便如此輸,楚大年仍然有能力供養一個孩子在外面上學,而且家裡也並不十分窮困。楚大年什麼也不幹,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呢?另外,楚強的養雞場辦得也比較蹊蹺,儘管七八年前這一帶的地價並不值錢(近兩三年有人來搞旅遊開發,地價才上來了),但蓋雞舍、買雞雛、買飼料總要花錢吧!憑當時他們的家境絕不可能拿出這筆錢來。

關於楚氏兄弟的一夜暴富,村裡流傳著各種傳言,有的說他們販毒,有的說他們搶了銀行,還有的說他們在寧湖裡撈到了寶,傳得很是玄乎。面對這些傳言,楚氏兄弟也曾做過口徑一致的解釋――我們的錢都是出門做生意賺來的。可到底做什麼生意,他們卻一臉高深地不願透露。

在對楚強的詢問當中,我們也著重問了他們兄弟倆是如何暴富的問題。楚強的解釋還算合理。他說,十多年前他們兄弟倆曾外出闖世界,從沿海的發達城市往內地倒賣了幾批電子產品,賺了點兒錢。後來電子產品不好賣,他們又倒了幾批別的東西,也有不錯的收入。這種生意他們做了大約三四年,有點兒積蓄之後,他們倆就不太願意往外跑了。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楚大年迷戀上了賭博。作為弟弟的楚強曾經多次勸阻過哥哥不要再賭了,但都沒有起到什麼效果。於是他便拿著他的那份錢,毅然離開了與哥哥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家,開辦了現在的這個養雞場。

事實上,從我們掌握的材料來看,楚氏兄弟在十二年前到九年前的這段時間裡,確實有過幾次外出,但為數不是很多。每次外出的時間多則兩三個月,少則二十幾天,時間最長的一次大約有半年(關於這一點秀芝可以證明)。但是,對於他們兄弟倆都去過哪兒和跑出去到底幹了什麼這些問題,我們則無從查證。由於事過境遷,所以只能姑且聽取楚強的一面之詞了。

在整個下午的調查中,楚大年的人際關係基本上已經摸清了。其實,他的人際關係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一方面,楚大年多年走村竄戶地賭博,幾乎到了遠近聞名的程度,他所認識的人可以說是魚龍混處,什麼人都有,成份相當複雜。可另一方面,與他有密切交往的人卻很少,就是有數的那麼幾個。根據案發現場的情形分析,應該可以排除偶然作案的可能。這也就是說,能把楚大年在大雨夜約到那種地方去並殺死他的人,應該是一個和他相當熟的人。

我們調查了與楚大年交往比較密切的幾個賭友。他們在案發時都有明顯的不在場證明,而且他們基本上沒有什麼作案動機。這幾個人既沒有與楚大年發生過任何爭執,也沒有圖財害命的理由,因為他們都知道楚大年最近手頭並不富餘,甚至還零碎地欠了他們點兒錢。目前來說,借船給楚大年的田貴是最後一個接觸楚大年的人,嫌疑相當大,因而也就一度成為了我們重點的調查對象。儘管與其它幾個賭友相比,田貴和楚大年的關係最好,不可能存有什麼不為人知的仇怨(否則楚大年也不會找他借船了),但我們還是謹慎地對田貴在事發當晚的行蹤進行了查證。田貴的家裡人和一個來竄門兒的鄰居都能夠準確地證明――昨天晚上田貴把楚大年送走後,不大一會兒就回來了,時間應該是在十點一刻前後。其它時候他一直在家裡呆著,沒有出過門。

在此次調查中,我和高劍還有意詢問了一下關於紋身的事情。在所有認識楚大年的人中,沒有一個會紋身這種技藝的,他們也從未聽說過身邊的人有誰會這種手藝。

我們的調查陷入了山重水複的境地。

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連串令人困惑的問題。在昨天那個令人心悸的雨夜裡,楚大年究竟遭遇到了什麼?他到王八脖子島上去,到底要尋找什麼?殺害楚大年的兇手到底是什麼人?他和楚大年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兇手是用什麼手段來殺害楚大年的?他為什麼要在屍體上紋身呢?兇手利用什麼工具登上小島殺人,並不留下腳印的?

這樁案子處處透著說不出的離奇和詭異,似乎不能把它看作普通的兇殺案來處理。可能是我的錯覺吧!我總覺得這樁案子的背後一定隱藏著某種不可預知的可怕力量。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4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意外相救



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我和高劍才結束對案件的調查分析工作各自回家。我剛一進家門,就聞到了一股魚香肉絲和糖醋排骨的混合香味,我知道這是李梅的拿手好菜。我嗅了嗅,然後大聲向屋內喊道:「真香啊!我回來了嘍!」屋裡沒有開燈,淡紅色的路燈光透過客廳的窗戶依稀地照射進來,給昏暗的屋內增加了些許的光亮。我在門口換好鞋,一面往裡走,一面伸手在門廊的牆壁上摸索燈的開關。

啪!啪!啪!我連按了幾下開關,燈沒有亮。我所住的小區很少停電,一年也趕不上一回。難道真是停電了?不能吧?是不是燈壞了?我心下暗暗嘀咕。

我不再徒勞地按動開關,徑直向客廳里走去。剛進客廳,就感覺到有人從我背後撲了上來,隨之而來的還有那種我所熟悉的體香。我心中偷笑,迅速轉身,把來人抱了個滿懷。黑暗中我猛地收緊雙臂,順勢湊過臉去在那人面頰上亂親起來。剛親幾下,就聽李梅笑著叫道:「流氓!流氓!你真壞!」

「哼!你個死丫頭,又來這招兒!來,再親親。」我笑著說。

李梅掙扎著脫出我的懷抱,質問道:「你幹什麼去了?回來得這麼晚!打你手機又不通?我打電話到跆拳道訓練班那邊,他們說你今天根本就沒去。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我咳嗽了幾聲,裝出很虛弱的聲音道:「沒上哪兒。可能是昨天晚上酒喝得太多了,再加上睡覺時沒蓋好被,所以有些涼著了。今天中午起來感覺有點兒發燒,我吃了幾片葯沒頂事兒,剛才去附近的診所打了個吊瓶,現在好一點兒了。手機?可能是讓我落在家裡了吧。」說完我又假裝咳嗽了幾聲。

「你病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還發不發燒?」她說著伸手摸向我的額頭。昏暗中李梅的眼光閃動,聲音里透著說不出地急切。

我心頭一熱,上前抱緊李梅,在她臉上親了親,然後貼著她耳邊輕聲說道:「你不用擔心,沒事兒的,我逗你玩呢!」說著我「嘻嘻」笑了起來。

李梅聽我這樣說,用力推開我,說道:「好啊!你敢騙我!」接著一頓粉拳急風驟雨般擂來,我不避不閃,任其施為。她打了一陣,停住手,又在我的額頭上摸了摸,不放心地問:「真的沒生病?」我笑著點了點頭,她這才放下懸著的心。

也難怪李梅會如此著急。她知道我的體格很好,絕少生病,尋常的病毒不能奈我何,能奈我何的病毒自然非比尋常。在別人看來稀鬆平常的感冒,對我來說卻可能是致命的災難。也許你不會想到,一個普通的感冒竟然能讓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出的汗全都是紫黑色的,而且還帶有微微的腥味。不過,這種情況我生平也只在大學時經歷過一次。也許是那次的病給李梅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於到現在她還心有餘悸。

錢鍾書在《圍城》中說,借書是男女戀愛的必然初步,一借一還,一本書可以做兩次接觸的借口,而且不著痕迹。那麼我想,在男女戀愛的中級階段,生病應該是增進感情的最佳方法。它不但可以讓你們有一段較長時間的親密接觸,而且還能夠清晰明了地驗證出各自在對方心目中的份量。看著李梅在我的病床邊忙前忙后的樣子,我就覺得這病生得真值。要不是怕李梅累壞了,我倒真想再裝病一段時間。

李梅見我並未生病,便問起了我這個下午的行蹤,「那你這一下午都幹什麼去了?」

「高劍那邊有個案子,讓我幫他去查查。」我回答說。

「真的么?」李梅疑惑地問。

我嘿嘿傻笑了起來,表情有些尷尬。

李梅佯怒道:「竟說假話。你又想騙我呀!是不是你求人家帶著你查案子!」她停了一停,用手指在我胸前戳了戳,「你的那點兒鬼心思我還不知道。你想幹什麼我不管你,但你得告訴我,別瞞我。知道么!」

我點了點頭,突然想起停電的事兒,便趁機岔開話題,向李梅問了一句。她笑笑沒答話,放下剛才的問題不再追究,拉著我走到客廳的桌旁,伸手從桌上拿起了一個打火機,點燃了桌上早已準備好的蠟燭。跳動的燭光映在李梅臉上,襯得她分外姣麗嫵媚。

李梅推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了,她自己則坐在我對面,然後拿起桌上的一瓶紅灑,倒了兩杯,並遞一杯過來給我。李梅端著酒杯,含情脈脈地望著我,嘴角處甜笑微揚,幾絲時才弄亂的頭髮搭在前額,看得我心蕩神迷。柔情一起,我立時明白了她的心意――今夜的慶祝與昨晚的不同,這是屬於我們倆個人的。李梅的身體被燭火的微光塗了一層淡黃色的暈,從四圍的黑暗中凸顯出來,很是動人。我們彼此凝視了片刻,輕聲說:「乾杯!」一陣幸福的感覺隨之彌滿開來,令我沉醉不已。

夜柔柔的,在愛與欲的交織中緩緩滑過,彷彿一匹光潔軟滑的錦緞。無可遏制的激情在錦緞下驟然爆裂開來,化作一池溫泉,把我們倆個浸於其中。耳畔的呼吸聲如同和煦的春風,不經意間把泉水吹皺,水波細膩而舒緩地蕩漾不休,直入心田。



凌晨時分,一陣緊促的電話鈴聲劃破夜的寂靜,把我從酣睡中吵醒。我睡眼朦朧地拉開床頭燈,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床頭柜上的鬧鐘,凌晨一點一刻。這麼晚了,誰會打電話來?我一邊想,一邊快速拿起電話,生怕鈴聲再把李梅吵醒了。

「喂!老麥,是我!攪你美夢了吧!」高劍的聲音在電話中響起。

我一聽是高劍,剛才心裡湧起的慍怒頃刻間化為烏有。我很了解高劍的為人,他做事很有分寸,決不是有點兒事就大驚小怪的人。他這時候打電話給我,一定是有很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還沒等我接話,高劍就搶著說:「我長話短說。屍體的檢驗結果已經出來了,楚大年的死因基本上搞清楚了。不過,現在屍體又起了一些變化。你要是對這個案子感興趣,還想繼續參與調查的話,就趕緊到檢驗所來一趟。要是不感興趣的話就算了。」

「你還不了解我,別調我胃口了。屍體到底起了什麼變化?」我疑惑地問。屍體所能起的變化最多不過是腐爛發臭,但人是昨天晚上才死的,即使處於自然條件下,屍體也不會這麼快就腐爛,況且警方還有很先進的屍體貯藏設備。屍體能起什麼變化呢?

「這件事情有點兒怪,電話里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你快過來吧!我在檢驗所等你。你要來可快點兒,晚了怕是看不到了。」

「好!我馬上就來!」

掛斷了電話,我輕手輕腳地下床穿衣服,沒有驚醒睡夢中的李梅。我一面穿衣服,一面想著高劍最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叫晚了怕是看不到了?難道屍體要被火化了?這太荒唐了吧!案子還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就要火化屍體?不可能,不可能!難道兇手竟然敢跑到檢驗所來毀屍滅跡?他也忒大膽點了吧!不對,不對!聽高劍剛才說話的口氣不像啊!要是兇手敢在他眼皮底下這麼明目張膽地作案,他能那麼鎮定才怪呢!該不會是被韋小寶撒上化屍粉了吧?想到這兒,我自己也不禁覺得好笑,想必是平時武俠小說看得太多了的緣故。

我穿好衣服,並把手機從枕頭下面翻出來,放在外衣口袋裡,然後才急匆匆地走出門口,飛奔下樓,騎上摩托車趕往警方的檢驗所。倉促間我還沒忘了給李梅留張字條,說我和高劍查的案子有了新的進展,高劍讓我去商量一下。

檢驗所離我家並不是很近,騎摩托車最快也要三十多分鐘才能趕到。這座檢驗所建於八年前,是專為警方服務的。它裡面擁有眾多精良的檢驗設備和技術過硬的檢驗人員,檢驗結果相當權威。附近市區的警局,如果有什麼不能得出準確檢驗結果的物品,通常會想到送到這裡來檢驗。

摩托車飛速向前賓士,我抬頭望了望天,昏黑的夜空中無星無月,想是陰雲還沒有散。夜色下空曠的街道上一個行人和過往的車輛都沒有。慘淡的路燈光冷冷地照亮路的兩側,在光影之外的一些地方攢出了許多黑暗的角落,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另一個不可觸摸的世界。我把車開得很快,白天那件案子的某些疑點偶爾在我腦際中掠過,讓我有些心緒不寧。

路過火車站時,我看到一些剛剛下了夜行列車的旅客,三三兩兩地從出站口走出。不知道是這趟列車的旅客原本就少,還是列車到站已經很長時間了,出站的人並不多,不大一會兒的工夫,便紛紛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過了車站,再騎五六分鐘,折而向西,就會駛上一條寂靜的街路。不知為什麼,這條路一直沒有安裝路燈,到了晚上總是黑黢黢的。路兩旁的樓宇在黑暗中凝重而肅穆,彷彿寺廟裡神威怒目的天王。冷風掃過,路旁的樹木抖動顫慄,沙沙作響。一陣低沉的汽車引擎聲從前方傳來,引得我舉目細瞧,只見兩點汽車尾燈所發出的幽暗的紅光,在遠處飄來盪去,左右搖擺,看上去有些詭秘。我猜那可能是輛晚間運營的計程車。

實際上,當我第一眼看見那輛車的時候,就覺得它有些古怪。這條路如此寬敞,又無坑窪,現在更是沒有行人和車輛,根本沒必要像它這樣拐來拐去的。我心中暗想,或許是司機喝多了吧!正想著,突然看見前面那輛車又猛地拐了一下,這次險些撞到路基上。也許是好奇心在作祟,我不自覺地加快車速追了過去。那輛車的速度並不是很快,是以我沒費什麼勁就把它追上了。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那是一輛紅色的捷達計程車。我開足摩托車的馬力從計程車的右側飛速掠過。兩車交錯時,我借著車頭燈的光亮,下意識地裝出不經意的樣子向計程車內掃了一眼。本來我以為會看到一個迷迷糊糊的醉漢司機,誰知竟然看見一個姑娘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劇烈地掙扎著,後座上有個男人正用什麼東西使勁地勒那姑娘的脖子。那姑娘的身體斜向後仰,雙手緊抓著勒在脖子上的東西,兩隻腳從座位下面抬起來,四處亂踢,因而使得旁邊的司機不能專心開車,以至於車子在街上左右亂晃。雖然我看不清楚那姑娘的面容,但也能從她掙扎的程度上想象出她的痛苦。再遲片刻,那姑娘必定難逃厄運。

我一驚之下,立時熱血上涌,心裡暗罵了一句:「他媽的,你們也太猖狂了吧,在大街上就敢傷人。」救人要緊!我來不及細想,轉頭看了看那輛被我超出一段距離的計程車,匆匆判斷了一下它的速度,然後加大油門向前衝出,接著迅速左轉,一個急剎車,把摩托車停在了路中央。這時計程車上的歹徒顯然已經發現了我的企圖,驟然加快了車速,向我撞來。還沒等我完全離開摩托車,計程車已然迅雷不及掩耳地衝到了我面前。在計程車急速向我撞來的一剎那,我拼盡全力騰身躍起,貼著計程車的車蓋翻向車的右側,著地之後,就勢滾動,把撞擊產生的衝擊力卸去了大半兒。雖然歹徒加快車速,想要軋過摩托車繼續向前開,但是卻未能如願。計程車的前輪被倒在地上摩托車卡住了,在慣性的作用下,計程車拖帶著摩托車迅猛地向左側的路基衝去。由於有摩托車墊在前輪下面,所以計程車能夠顛簸著竄上路基,接著「砰」的一聲撞到了路旁綠化帶里的一棵大樹上,不再動了。

我伏在地上喘息了一陣,才晃動著身體從地上站起來,除了有些頭暈之外,我感覺自己並未受傷。我走過去拉開計程車門,把那個姑娘從車上拖了下來,她的頭上正不斷地流著鮮血,脖子上還纏著一根小指粗的繩子,人已經昏迷不醒了。司機的傷勢似乎比較嚴重,撲倒在方向盤上,像是死了。受傷最輕的是後座上的那個歹徒,就在我把那個姑娘拖出車外的時候,他推開另一側的車門,倉惶地向路旁的一片居民樓中連滾帶爬地逃去了。我顧不得理他,先拉脫繞在姑娘脖子上的繩子,然後慌忙解開自己身上的外衣,從裡面穿的襯衫上撕下幾條布,纏在姑娘的頭上。給她包紮好后,我在外衣口袋中摸索著尋找手機,準備打急救電話。但是找了幾遍都沒找到,可能是剛才躲車時甩丟了。

這時,路邊居民樓里有幾戶人家大概是聽到了撞車的聲音,相繼亮起了燈。我大喊了幾聲快出來幫忙之類的話,剛剛亮起來的燈應聲而滅,四圍瞬間歸於黑寂,空曠的街道上一個過往的行人和車輛都沒有。我不再白費力氣喊人,考慮了片刻之後,走過去扶起了倒在一旁的摩托車。等我把摩托車扶起來時,才發現摩托車的前輪已經被那輛計程車撞得變了形,車把也卡彎了,根本沒法再騎。看來只有試試那輛計程車啦!我重新走回到計程車邊,把司機從駕駛室里拽出來,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沒有死,便脫下他的外衣,將他雙手反綁上塞進計程車的後座。然後我才坐進車裡,試著發動了幾下,幸運的是車還能開。我把那個姑娘抱上車,加大油門,向最近的醫院飛馳而去。

當我把那個姑娘和司機雙雙送進醫院的急救室里時,已經差不多凌晨兩點半了。我在醫院的值班室里給高劍打了個電話。沒等我開口,高劍便有些焦急地埋怨我為什麼還不到。我向他簡略地說了說剛才發生的事情算是解釋。高劍聽完之後,很是詫異,沒在電話中多談,匆忙問了一下是哪家醫院,便說會立刻趕過來。

我剛放下電話,醫院裡的人就走過來問我,需不需要打電話報警,我回答說已經報過了,然後他們便示意我也要進行檢查。這時我才騰出空兒來,仔細打量一下自己。發現身上穿的外衣已經破爛不堪了,兩條袖子在前臂到手肘處各磨了一個大洞,露出了裡面血肉模糊的胳膊,這個傷想必是躲車時在地下翻滾中留下來的。外衣裡面穿的襯衫被我扯了個七零八落,只剩下幾條還在兀自飄蕩。褲子也好不到哪兒去,滿是泥污和窟窿。前額磕破了硬幣大的一塊兒,一道鮮血順著眉梢淌了下來。

等醫生給我處理好傷處,並簡單做了幾個檢查之後,高劍就和鍾慶陽帶著幾名警員先後趕到了。

「老麥,你沒事兒吧?」高劍進門就問。

我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沒事,都是皮外傷。不過,變成木乃伊的滋味可不太好。」

高劍見我雖然渾身上下多處纏著紗布,但面色不錯,精神也很好,這才放下心來。站在他旁邊的鐘慶陽,接著我的話茬兒跟我開玩笑,「才纏這麼點兒,離木乃伊還差得遠著呢!用不用我讓醫生再給你纏點兒,最起碼把嘴堵上。」

我忙笑著回嘴:「怎麼?你小子羨慕我呀!你別急,等我好了,一定揍你一頓,讓你小子也嘗嘗這當木乃伊的滋味。」我和鍾慶陽的玩笑話,引得高劍和那幾名同來的警員都笑了起來。

高劍看我的衣服已經爛得不能穿了,忙把警服脫下來,扔給我。我也沒同他客氣,拿過來就披上了。披好后,我又得寸進尺地用眼睛瞄了瞄他的褲子。高劍知道我開他玩笑,笑著說:「褲子你先將就穿著吧!呆會兒上我那兒去,我給你找一條新的換上。現在我的褲子可不能給你。」聽他這樣說,鍾慶陽和那幾名警員又笑了起來。

笑罷,高劍才問我:「那個受害者和歹徒怎麼樣了?」

「都在急救室里還沒出來呢。」我道。

這時候一名值班醫生見來了幾名警務人員,便主動走過來,詳細地說了說那兩個人的情況。大意是:女的傷勢較輕,所受的基本上都是外傷,頭雖然撞了一下,但傷得並不重,處理完后,休息五六天應該可以康復(我想,她之所以受傷較輕,主要還是由於撞車時她被勒得後仰,抵消了許多向前的慣性力);男的傷勢則比較重,頭部受了嚴重的震蕩,裡面很可能淤積有血塊,雖然暫時看來沒有生命危險,但到底怎樣,還得觀察觀察才能確定(我把這傢伙從車裡拖出來時,發現他未系安全帶)。

高劍聽完后,想了想,要求醫生把傷者的隨身衣物給我們拿過來。那名值班醫生答應著轉身去了。

高劍轉身問我:「門口那輛撞壞的紅色捷達車就是那兩個歹徒開的?」

「對,那兩個歹徒就是在那輛車裡行兇時被我看見的。可惜讓坐在後座上那傢伙跑了。天兒黑,我又沒太看清他長的什麼樣兒。」我有些遺憾地說。

「沒事兒,抓住一個就好辦,不怕那個飛到天上去。」高劍寬慰我說。

「噢,我差點兒忘了。我的摩托車還在那條路上扔著呢!估計是完蛋了,麻煩你派人幫我把它拖回來。還有,我的手機也在那裡甩丟了,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啦!」我說。

高劍把同來的那幾名警員叫過來,吩咐他們去調查一下那輛計程車,併到出事的路段把我的摩托車拖回來,同時幫我找找手機。那幾名警員領命去了之後,高劍才讓我把剛才發生的事兒再詳詳細細地講一遍。高劍和鍾慶陽聽完我的敘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猜測,這兩個人很可能就是最近這起連環搶劫強姦殺人案的兇手。因為從作案手法來看,實在很像。

這時,那名值班醫生才把傷者的隨身物品送過來。鍾慶陽在一旁翻撿著,看有沒有什麼可以證明這兩個人身份的線索,他主要查看的是那名歹徒的物品。我趁機向高劍問起了關於那具屍體的事兒。高劍不答反問:「你身體沒事兒了?用不用多休息休息?要不你就別跟著湊這個熱鬧了?」

我搖搖頭,表示不用休息。好不容易有這樣一個機會,我怎麼會因為這點兒小傷就輕言放棄呢!

「那……」高劍考慮了一陣兒,「那這樣吧,咱們倆兒現在就到檢驗所去,去看看那具屍體。這邊有慶陽看著就行了,反正這個案子已經交給另外一組了,有什麼事他們會辦妥的,不用咱們操心。」接著他又囑咐了鍾慶陽幾句,便同我離開了醫院。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42 | 顯示全部樓層


到了檢驗所,值班的警員看見是高劍在開車,便沒有進行例行的檢查,只是沖高劍敬了個禮,便放行了。當我們下車走進檢驗所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有些泛白了,陰雲仍舊不依不饒地懸在那裡,不肯散去,似乎正在醞釀著另一場大雨。

檢驗室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檢驗儀器,一名瘦小個子的法醫,正坐在一台示波儀模樣的機器前面調試著。他的年紀應該在四十二三歲左右,鼻子上架著的一副寬大的黑邊近視眼鏡使他看起來很老成。大概是一夜未睡的緣故,他的面色略顯蒼白,眼角處還泛著血絲,給人感覺有些憔悴。這家檢驗所我以前只來過兩次,大多數人都不相熟,所以並不認識他。高劍簡單地給我們引見了一下,「這位是陳傑,干這行兒已經十多年了,技術一流,在他手裡可是破過不少大案要案啊。這位是麥文,我朋友。」陳傑站起身來,謙遜地笑了笑,同我握了一下手,便轉身領著我們去看楚大年的屍體。
楚大年的屍體擺在檢驗室中間的一張寬大的檯子上,除了他的身體一★不掛(禁用詞),腹部的傷口經過了處理之外,其它情狀與我在島上時看到的幾乎沒有什麼不同。我又認真地把屍體仔細打量了一遍,還是沒有看出任何的異樣。我疑惑地看了看面色凝重的高劍和陳傑,問高劍道:「你不是說這屍體起了一些變化么?到底是什麼變化?」

高劍眉頭緊蹙,沒出聲,只是微微揚了揚下頜,示意我看楚大年的額頭。我有些奇怪,順著高劍的目光瞧過去,除了那個怪異的黑蟲紋身之外,並沒有更多的發現。我又抬頭瞥了一眼高劍和陳傑,見他們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紋身細看,神情非常專註,像是要從中發現什麼似的。難道就是這個紋身起了什麼變化?想到此處,我慌忙收斂心神,聚精會神地向那個黑蟲紋身看去。

我盯著那個黑蟲紋身大約有七八分鐘之久,恍忽間竟然發覺它似乎正在慢慢地消散變淡。這是怎麼回事兒?這個紋身怎麼會消散呢?(注意,不是褪色)我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自己的錯覺,忙晃了晃頭,眨了眨眼,重新盯住那個紋身細瞧。又過了十多分鐘,我再次看到了那個紋身以極慢的速度在消褪的情形。這次我敢肯定絕對不是錯覺――死者額頭上的那個怪異的黑蟲紋身確確實實是在逐漸變淡。濃黑的怪蟲彷彿是水波的中心,組成它的黑色物質在一圈圈地向外擴散,像極了一層層盪開的水暈。不過,由於這個變化的過程相當緩慢,所以直到此時,紋身的顏色與剛發現時相比,仍沒有多大的分別,不注意根本看不出來。

發現這個怪異的現象后,我不由得驚異地「咦」了一聲,不敢確信地向高劍望過去,張口欲問。高劍明白我想問什麼,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這個圖案確實正在慢慢消散,就像一小滴墨水滴入一大杯清水裡那樣消散。」我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之後,只顧好奇地再次向那個紋身瞧去,所以並未留意到高劍用了「圖案」這個詞兒(而不是「紋身」)來稱呼這隻怪異的黑蟲。

高劍指了指陳傑,繼續說道:「他發現這個圖案正在變淡的情況后,怕時間長了,圖案會消失,便立刻打電話給我,讓我來看看。」
說到這兒,他停了停,「本來我不想這麼晚了還打電話給你,但又怕這東西的消散速度會突然加快,等明天你看不到了,又該埋怨我沒通知你了。要是我早知道它消散得總是這麼慢的話,就不必深更半夜驚動你了,讓你小子睡個安穩覺。」

我沖著高劍笑了笑,說:「我既然決定要參加這個案子,你就別把我當閑人兒。誰讓我喜歡干這個呢!」

高劍介面道:「沒想到這下還真叫著了。讓你小子誤打誤撞來了次英雄救美。」

「什麼英雄救美!你看我都快變成人肉粽子了,還美呢。哼!沒準這次又幫你們解決了一個大案子,你該怎麼謝我?」

「有時間請你吃飯!」

「得了吧你!又來了,還是等3000年一起吃吧!。」

高劍輕笑了一下,沒再同我胡侃,轉頭向陳傑問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有沒有什麼新的發現?」

陳傑習慣性地將厚重的眼鏡向上推了推,說:「剛才我一直在對這個圖案進行觀察,發現它的消散速度基本上保持平穩。照這個速度消散下去,大概需要四十八個小時才能徹底消散完。」這時我才留意到陳傑用了「圖案」這個詞兒來稱呼楚大年額頭上的黑蟲紋身。

我不假思索地衝口問道:「這東西不是紋身么?」我一直用「紋身」這個詞來稱呼楚大年額頭上的黑蟲圖案,主要是因為,那是我見到這個東西時的第一反應。通常在人身體上出現一個圖案,多數情況下都是被紋上去的。雖然也有少數情況是通過其它方法弄上去的,但那都很容易辨認,例如烙上去的等等。當然更不可能是貼上去,要真是用貼紙之類的東西貼上去的話,早就被昨夜的大雨淋得褪了色啦(即便不褪色,也很好認)!

先入為主這種毛病誰都會犯,我自然也不例外。因此,儘管現在我已經知道這東西並不是紋身,但還是忍不住這樣去稱呼它,而且還用這個稱呼作了本故事的名字。我之所以堅持稱它為「紋身」,倒不是因為我固執己見、不肯認錯,而是我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恰當地稱呼它才好。事實上,對於這種東西的成因,直到現在,我仍然是一知半解、不甚了了。按道理,本不應該用這樣模糊的東西來充當故事的名稱的,可我想來想去,卻再也搜尋不出一條比它更合適的、能夠把整個故事串聯起來的線索了。為了不出現麻繩提豆腐的尷尬場面,只好姑且用之。當然,如果你非要認為這種東西是一種極端特殊的紋身形式也未嘗不可。以後「紋身」這個詞兒還會提及,諸位讀者照此理解即可。好了!閑言少敘,書歸正傳。

聽我這樣問,陳傑冷冷地答道:「當然不是。其實只要仔細地看一看,你就會發現,它與紋身相比還是有很大的不同。雖然到目前為止我還不知道它到底是怎麼被弄上去的,但可以肯定地說它絕對不是紋身,或者說不是普通意義上的紋身。」

陳傑的這番話,讓我和高劍多少有些不自然。的確,細看之下,這個東西與普通意義上的紋身確實存在著一定的區別。只不過,一來這個東西比較小,二來我們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它的外形以及兇手製作它的意圖上面,所以誰也沒有對它到底是不是紋身的問題提出過質疑。這不能不說是先入為主這種慣性思維給我們的調查工作添的一塊絆腳石。

我沒說話,望向陳傑,希望了解進一步的情況。陳傑瞥了我們一眼,繼續說:「現在已經檢測出,這個圖案並不是由來自外界的物質所組成的,而是死者體內的黑色素有規律地聚集的結果。這有點兒像我們通常所說的色素沉著。」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給我一點兒接受的時間。

我默想了片刻之後,才緩緩地點了點頭,表示可以接受。高劍在一旁獃獃地聽著,眼神有些迷茫,像是正在推想著什麼。

陳傑續道:「雖然打一開始我就注意到了這個圖案似乎有點兒不尋常,但還是先按步就班地對屍體做了一些常規檢驗,然後才著重對其進行檢測。我對圖案所在的皮膚進行了切片分析,發現其中淤積了大量的黑色素。這個檢驗結果本來也沒什麼,你知道,讓黑色素聚集並不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在我們曬太陽的時候,皮膚表面的黑色素就會增加,即便形成一個圖案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加上相應的覆蓋物就可以了。但是黑色素的聚集也是有限度的,不能無限制地聚集,以至於形成如此純黑的圖案。等我發現這個圖案竟然能夠慢慢消散時,更是驚異莫名。因為我當時不能確定這個圖案的消散速度,所以立刻就給高劍打了個電話,說明了這個情況。」

陳傑下意識地看了高劍一眼后,又接著給我解釋:「就常識來說,被晒黑的皮膚是可以褪色的,但需要很長時間,而且絕不可能用肉眼觀察到這一過程。這個圖案開始消散的時間,大致是在死者死亡后的二十四個小時左右。噢!對了,死者死亡的時間應該是在昨天夜裡十一點到凌晨一點之間。」

我插口問:「這個圖案是什麼時候弄上去的?」

陳傑道:「既然我們不能檢測出它的成因,自然也無法推測出它的製作時間。目前只知道它的開始消散時間與死者死亡時間的關係。不過,據我所知,就現在的科學水平來說,要在極短的時間內,精確地控制黑色素聚集的位置,是不可能的。」

我道:「你是說,製作這個圖案需要很長時間?」

「也許是,也許不是。」陳傑保持著高度嚴謹的工作作風,不肯在沒有得到確切檢測結果的情況下,輕易下結論。

聽完陳傑關於黑蟲圖案的解釋,我愣愣地立在那裡出神,好半天都沒緩過神兒來。這個結果來得太過出人意料,使我的思緒亂作一團。我不得不靜默一會兒,把整件事從頭至尾回想一遍,以便理順思路。我忽然想到,既然這個黑蟲紋身是黑色素聚集的,並非普通意義上紋身,那麼找出會紋身這種技藝的人的行動也就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了(此前我們曾認為這是個突破口)。

檢驗室里靜得出奇,我們三個人誰也不說話,各自思索著其中的疑點。過了好半晌,我才開口向陳傑說道:「就像你剛才所說的,我們姑且把這個圖案理解為非普通意義上的紋身吧!這樣也好稱呼一些。那麼這個紋身上的黑蟲到底是什麼蟲子呢?是真有這種蟲子,還是兇手的即興發揮?」
聽我這樣問,高劍停止了深思,抬起頭來向陳傑望去,顯然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陳傑指著屍體額頭上的圖案說:「剛才高劍走後,我曾上網查詢了很長時間。經過多方面的比較,我覺得,從這隻蟲子的外部特徵來看,它很像是一種生長在咱們北方的名叫松象蟲的昆蟲。」

「松象蟲?那是一種什麼蟲子?」我以前從未聽說過這種蟲子。

「松象蟲是松樹上的一種害蟲,它喜歡咬食松樹榦的韌皮部。被咬的樹榦上會留下塊狀的疤痕,併流出大量的松脂來。被這種蟲子啃過的松樹,一般都是樹冠很大,但卻長不高,成不了材。」陳傑說。

我和高劍交換了一下眼色,幾乎同時想到了王八脖子島上的那兩棵奇形怪狀的松樹。

陳傑看了看我們,又習慣性地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然後用食指虛點著那個紋身,接著說道:「不過我想兇手還是進行了一點兒即興發揮,因為現實中的松象蟲絕對不會有這麼大。這種蟲子通常都只有七到十三毫米左右。這個圖案可能是製作者按照松象蟲放大三四倍后的比例繪製的。」講到這裡,陳傑停了一會兒,像是在考慮是否有什麼問題遺漏了沒說,然後才道:「關於這個圖案的資料目前也就這麼多了。我現在正試圖用新的方法對它進行檢測,但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有結果。」他最後這兩句話是沖著高劍說的。高劍理解地點點頭,知道他這樣說是暗示希望渺茫。

我再次盯住楚大年額頭上的那個奇怪的黑蟲紋身觀察起來。這個紋身正隨著時間的流逝,在悄無聲息地消散,想必最終會不留一點兒痕迹。但是,我第一次見到它時,圖案中那隻黑蟲瘦小的蜷曲的身體里所蘊含的可怖氣息,不僅沒有隨著它的消散而減退,反而在我知道了它那令人困惑的形成原因之後,變得更加濃重了。我的胸口壓抑得厲害,不得不長呼了口氣來緩解一下,然後象徵性地問高劍:「為什麼兇手要在楚大年的頭上紋個松象蟲呢?而且還紋得這麼可怕。這是不是代表著兇手的癖好或者生活環境呢?」

高劍面色凝重,不置是否,顯然也正在絞盡腦汁地思考這些問題的答案。

於是我轉換了一下話題:「死者的死因是什麼?是腹部的傷吧?」在我想來,楚大年一定是被兇手用鎬頭擊中腹部,導致失血過多而死亡的,死後又被兇手在額頭上弄了一個黑蟲紋身。正因為我一直存了這個念頭,所以對於這個偵破案件的關鍵性問題,留到現在才問,問時也就是隨口問問,並未想到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豈知陳傑卻大搖其頭:「根據檢驗的結果來看,死者是死於強大的電流,電流的電壓應該在十萬伏特左右。腹部的傷只是附加的,並不是導致死亡的主要原因。」

「什麼?死於高壓電擊?這怎麼……怎麼可能?」我一時難以接受。

高劍替陳傑向我解釋道:「還記得楚大年身上的那件緊縮的皺皺的雨衣么?當時你還問是不是被什麼燙過了。那應該就是電擊后留下的特徵。」

我當然還記得那件雨衣,也記得自己的這句問話,但另一個任誰都知道的常識,卻令我不能接受高劍的觀點,「如果死者是被十萬伏特的高壓電擊中的話,那件雨衣怎麼可能只是被燙皺縮緊而已,它早就應該被燒焦了。屍體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能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呢?」

陳傑接過我的話頭:「這的確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它確實是事實。從這具屍體的外表上看,一點灼傷的痕迹都沒有,絕對看不出死者曾被高壓電流擊中過。假如我不是動用了一些先進的檢驗儀器的話,根本無法判斷這個人是被強電流擊中而死的。」

「強電流?這怎麼可能呢?強電流?」我心裡默念著,目光不經意間觸到了死者額頭上的黑蟲圖案,忽然間頭腦中靈光一閃,冒出一個很奇怪的想法――死者頭上的黑蟲紋身會不會是通過強電流弄上去的?我立刻把這個大膽且毫無根據的猜測說了出來。陳傑一臉茫然,不肯定也不否定:「你這種猜測也有一定的道理。剛才高劍也曾這麼推想來著。但我沒辦法告訴你們答案。目前還沒有人發現,強電流可以使人體內的黑色素過量聚集。其實,即便能確定強電流有這個功能,也無法解釋為什麼黑色素會聚集成一個圖案。這個聚集的圖案顯然不能用巧合來解釋。難道是通過控制電流來達到的?但這……這可……可能么?」

我心道:有什麼不可能的!既然是超出科學所能解釋的範疇,那麼任何天馬行空、不切實際的想象都是可能的。但這話我沒有說出口。隔了一會兒,我又問:「既然楚大年是被高壓電擊死的,那麼兇手為什麼還要用鎬頭在他身上開個血洞呢?」

高劍道:「這應該是個意外。楚大年被強電流擊死後,恰好倒在那把平頭戳在地里的鎬頭上,因而腹部被鎬的尖頭開了個洞。我想楚大年一定是用完鎬頭之後,隨手把它尖頭朝上刨入溝邊的土裡了,所以才會有這樣的巧合。從現場的勘察來看,與這種推測恰好吻合。」

我簡單回憶了一下案發現場的情況,高劍的推理還是很讓人信服的,至少現在毫無破綻。這個問題解決之後,我突然想起還有一些重要物證的檢驗結果沒有了解到,於是便向陳傑詢問了一下。

陳傑答道:「鍬鎬上的血跡都是死者自己的,上面也只有他一個人的指紋。其它物品上同樣未發現其他人留下的痕迹。不過,我在對那個編織袋子進行檢測時,發現裡面有些黏液,像是某種動物的分泌物,不過我不能確定。除此之外,在這幾件物品上就再沒有別的發現了。」我和高劍聽得又是一皺眉,看來這個案子的疑點實在太多了。

在陳傑說完這番話后的很長時間裡,我和高劍都默立在檢驗台旁,愣愣地看著楚大年的屍體,誰也不開口,各自在迷霧一般的線索中推測著。陳傑對於案件的推理並不感興趣,他悄悄地離開檢驗台,重新回到那台儀器面前,繼續他時才未完成的檢驗工作。

就這樣,又過了一陣子,我和高劍暫時放棄了推想,決定向陳傑告辭。既然沒有新的檢驗結果出來,那麼我們也就沒有在檢驗所里呆下去的必要了。

高劍邀我去他家。我先問了一下時間,還不到六點,這時候回家肯定要吵醒李梅,於是我便欣然接受了高劍的邀請。對於高劍這個單身漢來說,我去,他正求之不得呢!

我和高劍向陳傑道了別。

臨出檢驗室時,高劍還勸陳傑要注意休息,別搞疲勞戰術,儘管高劍也知道,他的這番囑咐對於陳傑這種工作狂來說,肯定是白費唇舌。其實高劍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上次我幫他破那個案子的時候,他就曾有過四天三夜未合眼的記錄。

我們倆駕車離開檢驗所時,天已經完全亮了,但云腳仍然壓得很低,沒有絲毫開晴的意思。我心裡有些憋悶,便打開車窗,讓冷風涌將進來,清爽清爽。為了振奮精神,我還隨意地揮舞了幾下拳頭,虛空擊出,頗有威勢。不料,用力過猛,牽動了傷口,疼得我皺眉咬牙,卻惹得旁邊的高劍訕笑不已。

「你老實歇會兒吧!要是李梅知道你和我混在一起就搞成了這副模樣,不找我算賬才怪呢!」高劍說。

我呵呵笑了起來,想著現在這副模樣還是暫時別回家為好,免得讓李梅為我擔心。

(4)

差不多快下午兩點鐘的時候,我才從高劍卧室的床上爬起來,受傷的地方還有些微痛,但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我走到卧室的窗前,透過窗戶向外望去。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地之間清冷冷的一片灰白,看樣子似乎已經下了一段時間了。

早上,高劍只倒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息了一個多小時,就又到警局去了。本來我也想跟去,參與他們的調查,但高劍沒讓。他的理由很充分:一則我受了些傷,需要休息一下,不然李梅那一關不好過;再則今天主要是一些普通的排查工作,我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我想想也對,便沒有堅持。

我在窗前站了一會兒,感覺有點兒餓,於是便到廚房的冰箱里找了些東西出來吃。吃完東西,我給李梅打了個電話,說我今天晚上可能不回家去了,你就別等我了。李梅說她今天晚上也可能要留在宿舍里寫一個教案,沒準兒也不回去了。以前李梅一直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里,說好了訂婚之後,她就搬過了來與我同住,可這兩天太忙,一直沒顧得上安排這事兒。

臨掛電話前,李梅還向我抱怨了一通,說那個令人討厭的周天明今天又來纏她,送花獻殷勤。我立刻大聲說,你等著,我馬上趕過去,把周天明那小子的腿打折。敢糾纏我老婆,他是不是活膩了!李梅聽我這樣說,禁不住笑了起來,對我說,別鬧了,你還是快點兒抽時間來幫我搬家是正經。我笑著連說了幾聲遵命,然後又和李梅聊了些別的,才掛斷了電話。

我閉著眼睛仰身靠在沙發上,與李梅初識時的情景驀然在腦海中浮現出來,勾起了許多甜蜜的回憶。

大學里的聯誼會頻繁而乏味,但仍有許多同學熱衷於此。這樣的活動我只參加過兩次,一次是出於好奇,一次是出於意外。第一次我耐著性子忍了半個小時,然後在一群紅男綠女的旋轉舞步中落荒而逃,併發誓從此對這種場合敬而遠之。第二次我是在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被兩個室友強拖進去的,無意中破了誓言,但卻認識了李梅。有時候我想,命運這東西你還真不能不信。回頭看看,我和李梅的相識確實存在了太多的巧合,也許這就叫緣分吧!用我媽的話來說就是,姻緣的事兒不能急,不該是你的,追死你也追不到;該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管隔多遠,你們都能碰到,都能成為一家人。雖然婚姻並不等同於愛情,但二者的產生卻都需要「緣」這個奇妙的東西。

每個人每天都會在不經意間遇到許多異性(同性),可並不見得都能相愛。能相愛的,一定是雙方身上都存在著某種可以吸引對方的東西。有個著名的生物學家曾提出過這樣的理論:兩個人能夠相愛,是因為他們身體中的生物磁場可以非常恰當地吻合在一起。如果這種磁場吻合了,那麼不管對方是男是女,他們都會相愛。不過,由於人體內的磁場能夠被諸如情緒、環境等多種因素所影響而發生改變,所以才會有曾經相愛的人最終分手,以及曾經為敵的人最終相愛的情況發生。我們中的大多數人習慣把這種磁場稱之為「緣」。

按照上述理論,我與李梅的生物磁場必然吻合無疑。當時我看到這個理論,覺得很有意思,還曾對此做了一番系統的學習。通過學習我才了解到,原來這個愛情磁場理論,只不過是那位著名生物學家所提出的磁場理論中的極小的一部分,幾乎可以說是九牛一毛。如果恰當地運用他的磁場理論,差不多可以解釋世間萬物。簡單來說就是,他認磁場才是物體存在狀態和運動形式的主宰。

我清楚地記得這位著名生物學家的名字叫做羅旭生,也住在本市。說來好笑,我之所以能夠清楚地記住他的名字,並不是因為他的那套磁場理論,而是由於發生在四年前的一場失蹤風波。當時,警方動用了許多警力來尋找突然失蹤的羅旭生。電視、報紙連篇累牘地刊登關於他的個人資料和近照,希望市民們幫助提供線索。短短几天的工夫,羅旭生這個名字就在本市家喻戶曉、婦孺皆知了。我也通過那些登出來的資料記起了他就是那套磁場理論的提出者。

那場失蹤風波是在三個月以後平息,其結果非常的出人意料。在警方折騰了近百天而一無所獲,並認為找到羅旭生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時,他卻奇迹般地自動出現了。關於他失蹤這段時間內的行蹤,羅旭生並未向警方透露,只是說自己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所以瞞著所有人獨自出去旅行了一番,害得大家虛驚一場,實在抱歉。這件事情的結果不免令人啼笑皆非,但卻讓許多人從此記住了羅旭生這個名字,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關於羅旭生,還有一件事情是我所沒有想到的。在後來的一次偶然談話中,我和李梅說起那套愛情磁場理論時,才知道羅旭生竟然與李梅的父親是同學,而且是相當要好的朋友。

這個世界真是小!每個人都可能與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存在某種聯繫。這種聯繫既可以是一張關係網,也可以是一次偶遇。我和李梅的相識就是屬於後者。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李梅時的那個場景。那天的聯誼會上,李梅穿了一條淡藍色的長裙,頭髮上扎了一個粉色的蝴蝶結,靜靜地坐在角落裡,顯得楚楚動人,與周圍喧鬧的氣氛涇渭分明。我則獃獃地站在遠處,望著她心潮起伏,面紅耳熱。在李梅起身離開的時候,我尾隨著跟了出去,鼓起勇氣進行了平生唯一的一次搭訕。

我和李梅就這樣認識了。後來我們倆一起回憶那天的情形時,她總是佯怒地埋怨我沒有請她跳舞。其實我心裡明白,她當初之所以對我產生好感,就是因為我也同她一樣不喜歡這種喧鬧的場合。由此我得出了一個結論,很多時候女人喜歡用埋怨來表達她們內心的甜蜜。這或許也是女人與男人的差別之一吧!

如果,我把愛情的定義下得嚴格一點兒的話,那麼李梅無疑是我的初戀!她讓我明白了,愛一個人是如何的魂牽夢繞,如何的欲罷不能。陪著她一同快樂固然是一種幸福;和她一起吃苦又何嘗不是一種甜蜜。當李梅真真正正地走進我的生活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再也離不開她了。

想來想去,我又想到了李梅剛剛提起的周天明。周天明這傢伙我認識,他是李梅學校里的歷史老師,負責高年級的教學,與李梅並不在一個辦公室,因此只能算是半個同事。自從李梅到這所學校任教,並和他在一次教工大會上認識了之後,他就開始瘋狂地對李梅展開追求。送花、寫情書、邀請聽演唱會、邀請看電影等等,花樣百出,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思。甚至在知道了李梅和我已經準備訂婚的情況下,還死纏爛打,說什麼只要李梅一天沒結婚,他就不會放棄追求。

如果李梅不是我女的朋友,我倒很願意欣賞周天明的這份執著勁。可我現在當然沒有這份雅量,反擊他的最好方法,就是多關心李梅,多愛她一些,別讓這小子鑽了空子。

有時候我還會很孩子氣地,在頭腦里幻想出周天明失望時的窘態,並搬出羅旭生那套愛情磁場理論對他進行奚落。你和李梅的生物磁場不吻合,累死你也不會有結果的,李梅註定是我老婆,你站一邊涼快去吧!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44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紋身再現



直到傍晚六點多鐘,高劍才從警局回來,手裡還拎了些從超級市場里買來的現成酒菜。我們一邊吃一邊聊起了楚大年的案子。

高劍他們今天的調查工作並不順利,幾乎可以說是毫無進展。唯一能夠稱得上發現的,就是他們在王八脖子島的兩棵松樹上找到了松象蟲。但這又能說明什麼呢?說明兇手製作的那個黑蟲紋身是突發靈感而就地取材?恐怕不然!普通松象蟲的體積僅有幾毫米大小,在漆黑的雨夜中發現它都極難,更不用說照著它繪製圖形了。而且兇手究竟是用什麼方法使黑色素聚集成圖形的呢?黑色素的聚集到底和高壓電有沒有直接關係呢?

根據目前所掌握的資料來看,具有突破性意義的線索相當少。高劍和我只好抱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態度進行推理。其實,這種推理工作我也一直在做,下午給李梅打完電話之後,空餘的大部時間裡我都在思考楚大年一案的種種疑點。最初我抓住高壓電的來源以及那個神秘的松象蟲紋身的製作意圖不放,盡量把已知的資料向上靠,希望由此打開突破口,但結果卻很令人沮喪。隨著推想的不斷深入,疑難問題也跟著層出不窮,越繞越亂,越亂越理不清頭緒,因而使我在不知不覺中走上了一條歧途。後來我不得不暫時放棄對這兩個問題的探究,把掌握的資料重新歸類匯總,站在另一個角度來審視整個事件。這時我才發現,有兩個相當明顯的問題竟然被我忽略了:一個是那條看似不起眼兒的奇怪的編織袋子的歸屬問題;一個是楚氏兄弟的暴富問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的的確確是一條生活的真理。浸在水裡的人永遠不如站在岸上的人看得遠、看得多。當我把分析的矛頭指向楚氏兄弟的暴富同那條編織袋子的歸屬時,我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觸及到了這個案件的核心部分。如果能夠把以上兩個問題搞清楚的話,那麼其它的種種疑難也就會渙然冰釋、迎刃而解了。之後的調查證實,我的這個思考方向完全對路。但是,這兩個問題中所包含的曲折相當繁雜,並且在整個事件的發展中隱藏得非常之深,根本不是當時的我所能推想得出的。因而,這層窗紙直到許久以後,整個事件即將接近尾聲的時候才得以捅破。

對於高壓電的來源問題,我曾推想了很長時間。儘管沒能得到確切的結論,而且還險些陷入了思考的迷陣,但畢竟也對此做出了一個相當大膽的假設。在那樣的大雨夜裡,有什麼東西可以產生如此高的電壓呢?從現場未發現其他人腳印、未發現搏鬥痕迹等種種現象上分析,我認為,高壓電是人為的可能性比較小。那麼它會不會是一種奇特的自然現象呢?這樣,我就很自然地聯想到了雨中的雷電。楚大年會不會是被雷電擊中而身亡的呢?雖然我知道自己的這個推斷很不嚴謹,可為了給調查工作多提供一條思路,還是沒猶豫就把它說了出來:「我覺得,雖然楚大年的屍體上沒有明顯的電流燒傷痕迹,身上穿著的雨衣也只是緊縮而已,但他死於高壓電擊這一點卻是勿庸置疑的。如此高壓的電流從何而來?在前天夜裡那樣的大雨中,楚大年會不會是被……」

沒等我說完,高劍就打斷了我的話,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說楚大年很有可能是被雨中的雷電擊中而身亡的。」

我點了點頭,說:「只有這樣才能很好地解釋高壓電的來源問題。要不然,我實在想不出,兇手是用什麼設備發出如此強大的電流的,而且還能在作案過程中不留一絲痕迹。」
高劍搖著頭說:「不是雷擊,不是雷擊!其實,我剛看到楚大年的屍體時,也曾根據案發時的天氣情況,以及死者身上穿的那件緊縮的雨衣做出過這種假設。雖然後來的屍檢結果也確定楚大年是死於電擊,但並不能由此就草率地肯定前面做出的雷擊假設是正確的,因為其中仍存在著不少疑點。放下屍體上是否留有電流燒傷痕迹等遭受雷擊的明顯特徵這些問題先不談,就拿案發現場的那兩棵松樹在雷擊中分毫無損來說,也是不符合常識的。沒有理由,恰恰處於楚大年頭頂上的松樹在雷擊中安然無恙,而他卻被雷電擊中身亡了。另外,今天我還特意打電話到氣象台那邊去查證了一下。前晚的值班人員說,根據記錄顯示,前天晚上在十點二十分之前確實頻繁地打過雷,但後來就沒有再打雷了。顯然打雷的時間與楚大年的死亡時間也有一些出入。」

「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許多未解之迷,它們都超出了現有科學知識所能解釋的範圍。這會不會也是一種極其特殊的自然現象呢!在某種不可預知的情形之下,人被雷電擊死而不留下任何燒傷痕迹,並且不殃及旁邊的物體。」這番話是我的臨時發揮,未曾經過深思熟慮,自己說著說著也沒了底氣,覺得這種論調太過輕率。好在高劍聽出了我的語氣並不鄭重,因此只是淡淡一笑,沒同我爭論。我趕忙把話鋒一轉:「我是說,我們能不能把楚大年的死與他上島挖東西這件事分開來看。」

「你是說,楚大年上島挖東西時,恰巧遇上了一種奇特的自然現象,並因此而喪命。其實這完全是一樁意外事故。」高劍說。

「嗯!我想,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對於楚大年的死,這種解釋還是比較合理的。當然,我們並不能因此放棄對楚大年的古怪行為的追查。雖然他是死於意外,但這並不能代表他沒有進行犯罪活動。」

在我想來,高劍作為一名高級警務人員,在沒有得到確鑿的證據,能夠證明這是一場意外死亡之前,他自身的身份不允許他對楚大年的死做出這樣的推斷。因為這種推斷總給人一種不負責任的感覺,既而會被不明就裡的人認為是無能的表現。

高劍不置可否,想了片刻,才向我道:「按你的說法,楚大年是死於意外的雷擊。那麼他額頭上的紋身,又是誰弄上去的呢?該不會是雷擊后的奇特反應吧!」

「有可能是在……」

高劍沖我擺了擺手,示意我讓他說完:「當然,如果你非要牽強地解釋這個問題也不是不可以。比如,你可以推想,楚大年在上島之前,除了田貴還曾去見過什麼人等等。但你要記住,這些沒有證據輔助的推想往往會阻礙我們的辦案思路,讓我們與事情的真相南轅北轍。」

我被高劍說得啞口無言,意識到自己這種半吊子偵探與高劍這種行家相比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辦案時憑著個人臆想任性施為,就是我最大的缺點。高劍的話點到為止,並未深說,停了一會兒,才繼續道:「關於高電壓的事兒,咱們先放一放。你看這個案子里還有什麼重要的疑點?你認為這個案子在哪裡入手比較合適?」

我道:「這個案子的疑點太多了,除了我剛才提到的高壓電的來源問題之外,還有松象蟲紋身的來歷等等。但是,我認為現在最值得我們去調查的,應該是那條編織袋子和楚氏兄弟的暴富。這才是比較合適的入手點。」

高劍聽我提到這兩個問題,面帶嘉許地笑了一下:「有你小子的,想得還真細,看來你還真是干我們這行的料,現在就是缺點兒經驗了。」說到這兒,他停下來喝了幾口酒,吃了幾口菜,然後才接著說道:「我已經加派人手去查那條編織袋子了,目前還沒有結果。不過,我想這條線索可能不太好把握。因為調查的區域實在太大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高劍看了我一眼,沒有停下來,繼續說道:「至於楚氏兄弟的暴富,現在最清楚這一點的人自然是楚大年的弟弟楚強。咱們下一步就要在這個楚強身上撕開缺口。」

我不得不佩服高劍的心思細密、辦事謹慎認真。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摸到的頭緒,原來他早就想到了。

只聽高劍又說道:「不知你注意到沒有,楚強在談到他們兄弟倆暴富的經過時,流暢得過分。我判斷,這些經過很有可能是他們兄弟倆個事先編好了的。他們當初編這些東西的目的,大概是為了對付村裡人的詢問,現在則恰巧用來對付咱們了。如果我的這個判斷是正確的,那麼就說明楚氏兄弟暴富的背後一定隱藏著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本來,我想今天再找楚強談談,但接連開了幾個會,一直沒抽出時間,看來只好等明天了。」

當時的我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高劍今天沒有找楚強談話竟然是一個非常嚴重的失誤。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不僅使整個事件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而且也讓我們錯過了一個絕好的查明真相的機會。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沒有新的證據出現之前,楚強能夠主動坦白暴富原因的可能性很小,警方也沒有理由對其進行扣留。其實,即便對楚強進行了扣留,也未必能夠避免接下來的離奇恐怖事件的發生。

我和高劍那晚關於案情的討論基本上就到此為止。接下來我們倆個一面喝酒,一面談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兒。高劍還沒忘了補上對我和李梅訂婚的祝福。快要酒足飯飽的時候,高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對我道:「噢!我差點兒忘了告訴你,你明天早上跟我到局裡去做份記錄,就是昨天晚上你救人的事兒,這樣方便我們備案。」

「行。哎!那個歹徒現在沒事兒了吧?」我一邊答應著,一邊想起了昨晚的歷險,伸手輕輕地按了按傷處,已經不怎麼痛了,看樣子好得還挺快。

「聽慶陽說,那個歹徒還在昏迷之中,如果過了今晚,沒有什麼波動的話,才算徹底脫離了危險期。」

我點點頭,沒說什麼。

我和高劍吃完晚飯後,洗漱了一陣,便各自回屋上床睡覺了。可能是白天睡得太多的緣故,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於是摸黑走到窗前,向外面的雨夜望去。窗外的風雨已然大了起來,雨勢似乎更勝於昨天,透過嚴實的窗戶依然能夠感覺到它的狂躁和猛烈。大滴大滴的雨珠雜亂無章地砸在窗玻璃上,重重一頓之後,迅速下滑,從而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道彎彎曲曲的水跡,彷彿一條條靈動出擊的毒蛇。

對面樓里的幾戶人家還亮著燈光,在黝黑的大樓上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圖形。我的思緒被對面樓上的燈光牽引著,從案情上飄到了人情上,從跆拳道訓練班轉到了今後的何去何從,最後整個心思又都落在了李梅身上。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是已經睡了?還是正在埋頭寫她的教案?與李梅相處久了,我覺得自己在內心深處已經對她產生了一種無法割捨的依戀。不管我遇到什麼困難,只要想想她,總能心平氣和,重新振作精神繼續前行。

如果說女人對男人的依戀感多數是來自於生理上的,那麼男人對女人的依戀感則更多地體現在心理層面上。記得以前曾經看過一部叫《周漁的火車》的電影,那裡面的女主角一直在尋找戀人為她構想的仙湖,以便寄託自己的感情,可她最終卻停止在了尋找的路上。的確,每對戀人之間都存在一個仙湖,只不過大多數情況下構造仙湖的都應該是女人,而不是男人,因為男人是缺乏構造的細膩的。我想,女人與其去尋找,倒不如去構造,構造一個恰巧能承載兩顆心的仙湖。我這樣說絕不是大男子主義在作祟,而是我始終認為男人和女人就應該在感情的領域裡各司其職、互助互補。剛才我還被楚大年的死攪得心神不寧,但一想想李梅,很自然地就沉浸在她為我構造的寧靜的仙湖裡了,慢慢地變得平和,並消融在湖水深處。就讓我在這裡呆上一輩子吧!


我不得不承認,在敘述楚大年的死亡過程時,我擅自加入了一些主觀的想象。我之所以要這樣做,雖然有使故事銜接得順暢、不生硬等方面的原因,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某些事情是由楚大年自己單獨完成的,沒有其它人在側的緣故。當然,我所擅自加入的絕非事情的結果(因為事實不容改變),而是某些不甚重要的細節描寫。添加這些細節描寫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讀者朋友對楚大年其人有個比較感性的了解,以便稍稍增加一點兒閱讀的趣味性。

然而,接下來我所要敘述的,發生在楚強身上的離奇恐怖事件,卻沒有摻雜半點兒我個人的臆度,所有的細節都是由目擊者的口述筆錄以及相關的調查記錄整理出來的。

楚大年死後的第二天夜裡,也就是我站在高劍的卧室窗前,看著外面漆黑的雨夜,想起李梅的時候,楚大年的弟弟楚強正悶頭坐在養雞場內的一間小屋裡,同今晚值班的兩個僱工喝著酒。

自從與哥哥楚大年分開單過之後,楚強就一直住在自己的養雞場里。他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事業上。最初幾年養雞場沒有走上正軌,里裡外外全靠他一個人張羅,整個人都瘦得脫了相。這幾年雞場漸漸轉入了良性循環,他才算鬆了一口氣,身體也慢慢恢復了先前的健壯。

將近不惑之年的楚強,到現在還沒有結婚成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結婚是因為曾經受過這方面的傷害。說實在的,發生在楚強身上的愛情故事確實有些老套,像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在我們身邊發生。大家似乎早已經習慣了把這類故事中的主角分稱為痴男怨女,以至於無形中在當事人真摯的情感上面蒙上了一層愚蠢幼稚的色彩。

十幾年前,楚強曾與鄰村的一個姑娘相好。那姑娘的家裡雖說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衣食豐裕,在本村算得上是上等人家。姑娘知道自己的父母極好臉面,絕對容不下楚強這個窮女婿,於是不敢明目張膽地同他來往,只能偶爾偷偷地與他在寧湖邊上幽會。有人說,愛情這東西常常捉弄世人,偏偏喜歡把兩個地位背景不相襯的人拉在一起,以至於生出不少有情人難成眷屬的故事,從而給人們留下了許多遺憾和惆悵。可在我看來,這種情形不但不能說明愛情捉弄人,相反倒能從另一個側面證明,真正的愛情是純粹的,不摻雜半點兒世俗的功利性,僅僅是男女雙方出於本能的吸引而已。或許真像那位著名的生物學家羅旭生所說的那樣,愛情完全是一種磁場相合,沒有其它道理可講。

聰明的讀者想必已經猜到了楚強這段愛情經歷的結局。不錯,正像你所想的那樣,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姑娘家裡聽到了風聲之後,糾集了幾個親戚朋友把楚強狠狠地揍了一頓,警告他不許再同姑娘來往。姑娘的家裡人臨了還丟給楚強一句話,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們家窮的叮噹響,好人家的閨女能去么?讓我閨女跟著你餓死啊!後來為了這事兒,楚大年還曾拿著斧頭要到姑娘家去給弟弟出氣,好在被楚強死勸活拉地拖住,才算沒有鬧出人命來。再後來,楚強生了一場大病,險些丟了小命兒,那姑娘也被家裡人嫁到了外地,從此杳無音信。

知道了楚強這段感情經歷之後,我曾想,楚氏兄弟能夠想到外出賺錢,怕不是與這件事情有關。很有可能他們倆兄弟為了出人頭地,到外面鋌而走險干出了什麼違法的勾當,並得罪了一些人。所以現在才會被仇家找上門來,先是用奇怪的手段殺死了楚大年,然後又開始想辦法對付楚強了。

楚大年的死,對於楚強來說打擊相當大。儘管他們兄弟倆的感情,因為楚大年的好賭而鬧得很僵,但畢竟血濃於水,楚大年怎麼說也是楚強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況且楚大年對他這個弟弟真的是疼愛有加。父母親死得早,只剩下兄弟倆個相依為命,十三四歲的楚大年挺著單薄的身體下湖捕魚,拉扯弟弟楚強長大成人。楚大年染上賭博的習氣以後,曾有過好幾次輸得分文不剩的情況。雖然他每次都能在一段時間之後,變戲法似的弄出一大筆錢來。但在那些缺錢的日子裡,楚大年坑蒙拐騙偷無所不幹,讓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把他恨透了。可儘管如此,他卻從未伸手向弟弟楚強要過一毛錢。有幾次楚強甚至要主動給他一些錢,他都沒要,只是說:「哥這輩子就這樣兒了!也不想好了。你好好的就行,不用管我。」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46 | 顯示全部樓層


這兩天,楚強什麼事情都沒有心情去做,雞場的事兒全靠幾個老工人幫他打理。他自己則一有機會就借酒澆愁,喝個爛醉,有時候喝著喝著就默默地抽泣起來,嘴裡還不住地叨念著,哥呀,你這是何苦呢……唉……何苦呢!在少有的清醒時刻里,楚強的臉上有時還會掠過幾許惶惑不安的神色,像是預感到要有大禍臨頭了。

窗外暗夜無邊,雷電交鳴,天空彷彿被利刃剖了一道大大的豁口,雨水傾盆而下,聲音甚是急促。楚強背窗坐在屋中央的飯桌旁,默然無語,只顧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桌上的菜肴卻是一口不動。他偶爾也會停下手中的酒杯,盯住對面柜子上的電視屏幕看一小會兒,但卻眼神呆愣、表情木訥,顯然是心不在焉。兩個僱工尷尬而拘束地陪在兩側,見楚強這副神態,勸慰的話一時也無從出口,只得不作聲地一邊吃喝,一邊看電視。電視里正播著一出極為糟糕的古裝連續劇,女主角紅腫著雙眼為芝麻綠豆點兒的小事兒哭泣不已,賺人同情。一個不知是她母親,還是奶媽的老婆子在一旁喋喋不休地安慰,表情做作,醜態百出。

坐在楚強左側的僱工比較年輕,姓張,叫張力,由於身材較高、體格魁梧,因而熟悉他的人都喊他大張;坐在楚強右側的僱工年紀稍長,約有三十八九歲,圓臉小眼,個子雖然不高,但卻很胖,因為姓王,所以平時大家都叫他胖王。往日里胖王最是貪杯,一天三頓,每頓都得三四兩酒。今天因為楚強家裡出了事兒,是以他也不好意思放量多喝,只能強忍著酒癮小口小口地呷,不時還偷瞄楚強一兩眼,並不一門心思地看電視。大張年輕,心裡頭不存事兒,見同桌的倆個人都不言聲,便三下五除二地填飽了肚子,然後就聚精會神地看起電視來。

大約在這集電視連續劇快要播完的時候,胖王隱隱約約聽到窗外有些響動,似乎是鐵皮刮擦水泥地面的聲音,於是他便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朝窗外望去。恍惚中,他看到一個幽靈般的人影在窗前一閃而過,轉瞬不見。胖王心裡驀然一驚,端著酒杯的手不由得哆嗦起來,暗暗想到:「誰?這麼晚了,還下著大雨,誰會來?該不會是小偷吧?」他本想立刻把剛才聽到的看到的說出來,但略一轉念,又把涌到舌尖的話咽了回去:「先別一驚一L的瞎吵吵,剛才保不準是自己喝多了酒,眼花看錯了。再聽聽動靜,不能幹冒冒失失的事兒。」想到這兒,他把端起的酒杯停在嘴邊,眼睛斜睨著窗外,靜心細聽。楚強和大張,一個自顧自地悶頭喝酒,一個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誰也沒注意到胖王的舉動。

胖王仔細聽了一會兒,窗外除了唰唰的雨聲和偶爾響起的雷聲之外,什麼都沒有。他這才稍稍放了點兒心,隨即想起,窗下的水泥地上一直扣著個廢舊的鐵盆,剛剛聽到的那些聲響,可能是到房檐下躲雨的野貓踢動了鐵盆所發出的。因為雞場里經常存放大量的飼料,所以招來了大批想要分一杯羹的老鼠,一些野貓也就順其自然地成了雞場里的常客。至於剛才看到的那個幽靈般的人影,胖王想,一定是自己酒後眼花看錯了。胖王先是伸出左手的兩個指頭在太陽穴上揉了一揉,然後又握拳捶了捶,以便讓自己保持清醒,別再疑神疑鬼的了。就在他轉頭向正在播放片尾曲的電視瞧去的時候,又一陣刺耳的刮擦聲從窗外傳來。這次比前番清晰了許多,坐在胖王對面的大張也聽見了,只有醉醺醺的楚強還懵然不覺。

胖王和大張驚異地對視了一眼,跟著一起神色狐疑地向窗外瞧去。當兩個人看清窗子上的景象時,不禁大驚失色,立刻瞪圓了眼睛,面部肌肉也因恐懼而不自覺地抽搐起來,身體僵在了椅子上,無法動彈。這種僵持的情形僅維持了片刻,便被他們倆不約而同發出的驚呼聲所打破。

只見,在濺滿水漬的玻璃窗上正貼著一張他們所熟悉的臉孔。這張臉孔上泛著磣人的青白色,表情古怪而生硬,任誰見了都會心悸不已。看情狀,臉孔的主人正在向屋內張望,似乎想尋找什麼東西。由於水漬的折射,貼在窗玻璃上的這張臉孔有些扭曲變形,給人一種腫脹的感覺。但胖王和大張仍舊能夠憑藉濃眉凸眼、鼻大口闊這些臉部特徵斷定,這個人赫然就是前天晚上死在王八脖子島上的楚大年。胖王和大張都在楚強的養雞場幹了三四年,是以認得楚大年的模樣。
胖王嚇得「媽呀」一聲大叫,渾身酸軟,堆坐在椅子上,抖得如同篩糠。大張則駭得面如土色,下意識地從座位上霍然躍起,快速奔后牆角逃去,倉皇間險些碰翻了桌子,幾個擱在他身後地上的啤酒瓶卻未能倖免,被他大力踢滾出去,一時間屋內砰砰嘭嘭之聲不絕於耳。已有七八分醉意的楚強,被這兩個人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酒也醒了一小半。楚強不耐煩地問了幾聲:「咋的啦?咋的啦?你們……你們倆個這是咋的啦?」然後也不等他們兩個回話,便順著他們驚恐的目光,扭回頭向身後的窗子瞧去。當楚強看見哥哥楚大年正隔著玻璃窗用極其狠毒的目光盯著自己時,不由得大吃了一驚,張大了嘴呆愣在那裡,腦袋裡空蕩蕩的,彷彿被抽幹了腦髓。

就在此時,窗外的楚大年面無表情地直起身子,極速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墊步掄拳,猛地向窗子擊來。楚大年這一拳的力道大得驚人,把嵌在牆壁里的窗框也硬生生地砸落了下來,而且拳風過處還隱隱夾雜著一小團青白色的光,不知是什麼東西。在玻璃的碎裂聲中,窗外的雨聲、雷聲驟然增大,混上絲絲涼意,迫不及待地灌入屋內,彷彿爆炸時產生的強烈氣浪一般。見此情景,楚強不禁醉意全消,本能地飛速站起身來向後避去。他早已忘了身邊還有酒桌,結果倉皇間不但把桌子撞翻在地,自己也跟著立腳不穩仰跌在地上,酒菜和盤碗嘩啦啦散了一地。堆坐在椅子上哆嗦不停的胖王,被翻倒的桌子颳了個正著,身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不住地呻吟起來。

屋內的白熾燈被湧入的冷風吹得搖擺不定,昏黃的光亮忽長忽短、忽前忽後,透出破爛的窗洞,映在楚大年掛滿水珠的臉上,為他那張刻板且隱有殺氣的面孔又增添了幾分陰晴不定的詭異。楚大年的身形在黑暗的烘托中顯得異常高大魁梧,似乎渾身都充溢著能夠摧毀一切的可怕力量。柜子上的電視機無動於衷地播放著既定的節目,畫面中的人物依舊有說有笑有哭有鬧,與此時的危急情狀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對比。

楚強驚恐地盯著窗外的楚大年,用嘶啞的嗓音連聲叫喊:「哥……哥……是我……是我……我是楚強……我是你弟弟……楚強……。」楚大年並未答話,像是根本沒有聽到楚強的召喚似的。此刻,在屋內的三個人看來,站在窗外的楚大年哪裡是人,活脫脫就是一具從十八層地獄中爬出來的殭屍。

因為害怕楚大年打碎窗戶后衝進來,倒在地上的胖王勉強扭動著不大聽使喚的身體,從地上掙扎著爬了起來。然後,一面踉踉蹌蹌地向大張棲身的牆角靠過去,一面不斷驚疑地回頭查看動靜。

摔倒在屋中央的楚強兩手撐地,緩緩地向後挪去,口裡仍舊不住地大聲呼喊,聲嘶力竭、情緒激動,就連手掌被地上的碎玻璃劃得血肉模糊了,也渾然無覺。楚大年打爛了窗子之後,並不進屋,而是轉到房子的右側,對著這側的山牆一拳接一拳地打了起來。「咚……咚……咚……」,楚大年的拳頭彷彿氣錘一般,每打一下,整個房子就隨之顫動一次。天棚上的灰土被簌簌震落,雪片也似的上下飛揚,房頂像是馬上就要塌下來了。屋內某些已經老化的電線連接處,因被牽動而爆出無數細碎的火花,彷彿魔鬼閃光的牙齒。白熾燈和電視機快速閃動了四五下之後,便倏然熄滅,屋內立時陷入了一團漆黑之中。透過屋外的雨聲和轟響聲,還隱約可以聽到從不遠處的雞舍里傳來的一陣陣雜亂的雞叫聲,此起彼伏,越來越響。

楚大年的拳速漸漸加快,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被擊打處的牆磚已經脫落了三四十塊,露出一個面盆大小的窟窿來。楚大年仍不罷手,稍停之後,重新換了個位置繼續猛擊,顯然是非要把房子震塌不可。大張畢竟年輕膽壯,見勢不妙,率先從牆角中躍起,拚命向門外衝去。緊接著楚強也趔趄著從地上撐起,跟在大張身後向屋外跑去。當大張和楚強一前一後撞開屋門奔出屋外的時候,胖王正拼盡全力地想倚著牆角立起來,以便向外跑,可手腳均因驚恐而酸麻乏力,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剛才那一番掙扎跑動,幾乎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氣力,此時的他,想平穩地站立起來都不能夠了。但本能的求生慾望使胖王並沒有放棄努力,他心中默想,就是爬也要爬出去。打定主意,他不再徒勞地試圖站起,而是索性四肢支地,野獸般拚命向門口爬去。他剛爬出沒幾步,房子便不再顫動了,似乎是屋外的楚大年已經停止了對房子右側山牆的擊打。處在驚慌失措中的胖王又快速向前爬了一段兒,眼看快到門邊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一變化。他停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陣兒,頭腦稍稍恢復了幾分清醒,心下便開始猶豫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向外爬。如果房子沒有倒塌的危險,那麼這裡似乎就能比外面更安全一點兒。
正當胖王遲疑之際,一聲凄厲的慘叫夾雜在風雨中從屋外傳來。叫聲中充滿了痛楚和對死亡的恐懼,讓聽見的人都不由得渾身顫慄、毛骨悚然。胖王憑感覺判斷這聲慘叫是大張發出來的。

屋門在風雨的推揉中吱吱呀呀地開開合合,像一把鋒利的鍘刀將世界鍘成了兩半。胖王不敢向門外張望,緩慢地伏下身子,一動也不動,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他的聽覺因高度緊張而變得異常敏銳,外面每一絲細小的聲音都會不遺漏地傳進他的耳中,碾軋著他脆弱的神經。剛才那聲慘叫還在胖王耳邊回蕩未散,又有一連串串沉悶的砸牆聲從雞舍的方向傳來。砸牆聲僅持續了四五分鐘,便傳來「轟」的一聲巨響,估計是雞舍的某面牆被楚大年鐵鎚般的拳頭砸倒了。緊跟著雞籠的傾倒聲,成百上千的雞翅扑打聲、雞叫聲剎時間混成一片,不容分說地撞進了胖王的耳鼓。

各種聲音在漆黑的雨夜裡花樣百出地交織雜合著,變幻出無數如同地獄哀號般的混響。 時間在胖王的心驚膽戰中緩緩滑過,每一秒鐘都被拉得奇長無比,彷彿經過了幾個世紀。隨著時間的推移,屋外的雨聲漸漸地弱去了不少,雨絲不似先前那般粗密了,雷聲也由響亮轉為黯啞,彷彿有氣無力的呻吟。

「咚咚」的砸牆聲再次響起,其間還伴有嘩啦嘩啦的傾倒聲。幾隻從雞舍中受驚逃出的母雞,「咕咕」叫著從離胖王不遠處的門口奔過,有一兩隻還慌頭慌腦地在屋門敞開之際竄進屋來,以圖躲避。就在這時,砸牆聲甫然而止,一輕一重兩種截然不同的急促的跑步聲,飛速向胖王棲身的門口迫來。胖王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兒,整個人如同木雕泥塑似的,僵在了地上。

跑在前面的那人,堪堪到了門側,突然腳下一滑,「撲通」摔倒在地。追在後面的腳步聲,雖然沉重,卻是極快,兩人本已相距不遠,此刻前面那人不慎滑倒,後面的人便趁勢趕了上來。胖王閉目凝息,伏在地上,不敢稍動。只聽前面那人短促而有力地喊了一聲「哎」,像是回身擲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接著便有金石的碰撞聲和木棒的折斷聲相繼傳來,後面那人卻始終未發出任何喊聲。前面那人擲完東西,喘著粗氣,奮力掙扎著向門邊爬來。門一點兒一點兒被拉開,門軸處所發出的單調的「吱吱」聲,拖得很長很長,似乎永無盡頭。胖王心下害怕,想挪動身子往屋內退去,卻發現四肢麻木得厲害,已然無法移動了。

此時,屋外的雨和雷差不多已經住了,雨絲細如牛毛一般,雨聲也轉為沙沙,幾不可聞。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逼近,每一步彷彿都狠 狠地踏在胖王的心口上似的。驀然,一串高亢的混有雞翅拍打聲的哀鳴在門外響起,聽起來十分詭異駭人。還沒等胖王回過神兒來,一聲更為慘烈的叫喊聲在他頭畔訇然響起,直把他嚇得心膽俱裂,彷彿兜頭受了重重的一棒,頓時昏了過去……


我和高劍準備開車趕住楚強的養雞場時,恰巧是早上七點整。連日不見的太陽明媚地照耀著濕漉漉的城市,彷彿為其披了件晶亮的外衣。樹木被雨水沖刷后泛出的鮮綠四處招搖,預示著今天會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好天。這時候,昨晚在警局裡值班的鐘慶陽已經攜同幾名幹練的警員,先我們一步去了案發現場。

楚強的養雞場位於寧湖上游的一處山腳下,交通還算便利,從高劍家開車到那裡用不了二十分鐘。我和高劍趕到現場時,鍾慶陽正指揮警員們封鎖現場,還沒有開始正式的現場勘察工作。兩個僱工模樣的人站在門口交頭接耳,神色不安地向雞場裡面張望。鍾慶陽走過來告訴我們,報案的正是這兩名早晨來雞場上班的僱工。高劍點點頭,讓鍾慶陽把他們兩個人叫過來詢問一下。

在這兩個工人結結巴巴的敘述中,我們對養雞場的人員安排有了個大致的了解。養雞場現在的活兒比較多,楚強總共雇了四個工人,他們除了要負責白天的飼養和清潔工作之外,還要每天晚上留下兩個人進行看護。由於張力家離雞場很遠,來回一趟要花費不少時間,所以他就乾脆住在了雞場里,隔上幾個月才回一次家。因此,剩下的三個人只需輪流著,每晚留下一個人,同張力一起看護就可以了。昨天晚上留下來的那個人叫做王長順,也就是他們口中所說的胖王。

從這兩個工人那裡了解完情況之後,我和高劍、鍾慶陽一起向養雞場內走去,正式開始了對案發現場的勘察工作。

一進養雞場的大門,正對面是一大間磚瓦雞舍,坐北朝南,佔地面積約有三百多平方米。在磚瓦雞舍的左側有一排深灰色的房子,臨近大門的兩間屋子是楚強和夜間看護人員的住處;靠近雞舍那邊的一大間則是儲存雞飼料用的倉庫。在飼料倉庫的對面,也就是磚瓦雞舍的右側,又搭建了一個用於養雞的塑料大棚,面積在二百平方米左右。另外,還有一個用土坯壘成的破棚子倚在塑料大棚右邊,與楚強他們的住處斜向相對,離大門最近,裡面存放了一輛六七成新的農用貨車和一些鍬鏟之類的工具。

越過這些屋棚向雞場的四周望去,我們可以看到雞場的圍牆邊上種植了許多樹木。這些樹中絕大多數都是楊樹,偶有幾棵松樹和榆樹夾雜其間,看上去不太協調。昨夜那場大雨留在樹葉上的水珠尚未褪去,被陽光一映,閃射出五光十色的異彩來,與現場狼籍的樣子構成了一幅奇詭的圖畫。

走進現場,我們最先看到的是張力的屍體。只見他兩臂前伸,雙腿叉開,撲倒在停放農用貨車的土坯棚邊上。從屍體的姿勢和頭部的方向來推斷,張力死前很可能是想衝到土坯棚里開車逃走,但還沒有進棚,就被人殘忍地殺害了。

屍體背後的衣服像是被人用力撕扯過,已經七零八落、碎爛不堪了,還連在上面的幾塊破布條兒孤單地吊著,被偶爾拂過的微風吹得搖搖擺擺,透出些許凄慘的味道。死者泛白的背部肌膚明晃晃地露在外面,被陽光一晃更增神秘,同時也把脊背中央那塊有碗口大小的燒傷痕迹襯得尤其詭異,令人不安。憑我的經驗判斷,這個燒傷痕迹很像是電流燒傷所留下的。我把這個推斷說給高劍和鍾慶陽聽,他們倆也都不住地點頭表示認同。看來,張力死前應該遭受過高壓電擊,但其是否為致命傷,我們一時之間還無法確定。就張力曾遭受過高壓電擊這一點而言,倒是與楚大年的死有些相近,只不過楚大年的屍體上沒有這樣明顯的電流燒傷痕迹罷了。

高劍帶上手套,輕輕按了按死者背後燒傷處的皮膚,竟然驚奇地發現此處骨肉下陷的情況十分嚴重,顯然這裡還曾遭到過鈍器的重擊。把張力的屍體翻轉過來,我們能夠清楚地看到,他面色鐵青,神情驚怖,口鼻四周有幾條由濃轉淡的紫黑色血痕,多數被雨水沖洗過,已不甚清晰了,只殘有模糊的紅影。接著我們又對屍體的前胸和腹部等處進行了檢查,均沒有再發現傷處。

勘察張力屍體四周的現場時,我們發現地上散落著許多碎布片。這些布片有的半焦半黃;有的全部焦黑,差不多已經成灰了;有的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色彩。從布片的質地和紋路上看,分明都是從張力背後的衣服上撕落下來的。看著這些東西,我的心裡湧起了一個很大的疑惑,兇手為什麼要撕開張力的衣服呢?殺人就殺人唄,撕衣服幹什麼?從現場的情形看,並沒有打鬥過的跡象,那麼兇手有意撕掉張力背後衣服的舉動就顯得比較奇怪了。他想尋找什麼,或是看到什麼呢?高劍順手從地上拾起幾塊較大的布片,在張力背後試著拼合了一下,發現衣服上焦黑的部分恰好與大張背部的燒傷痕迹互相對應。這說明衣服上焦黑處也可能是高壓電流造成的,也就是說兇手是在殺完人後才撕的衣服。
除此之外,在張力的屍體旁邊還散布著一些雜亂的腳印。根據紋路判斷,腳印一共有兩種,一種屬於張力本人,一種屬於一個陌生人。這個陌生人的腳印非常奇特,居然能夠讓我們清晰地看出他腳趾的輪廓,就好像他根本沒有穿鞋,一直光著腳走路似的。但是,當我們在隨後的現場勘察中,用放大鏡對雞場內遺留的所有奇特腳印進行仔細的查看時,卻又對
陌生人沒有穿鞋這種推測產生了懷疑。因為,在不少腳印中都存有尖銳的玻璃碎片,而且玻璃上絕對沒有血跡和腳紋,如果陌生人未穿鞋的話,那麼他的腳何以沒有被割傷,何以沒有在玻璃上留下腳紋(眾所周知,玻璃這種東西最容易留下指紋類的印跡)。難道這個人沒有腳紋?這絕對不可能!腳紋如同指紋一樣,是人就有。更有甚者,在某幾個腳印中還留有許多細小的碎石,看情形分明是被硬生生踩碎的,要是這個陌生人真的光著腳的話,那麼他腳上的力道可真是不小啊!他會不會是穿了一雙底部相當堅硬且帶有腳趾紋路的鞋子呢?這樣的解釋雖然更合理一些,但未免太過滑稽了。他這樣做作,不正好為我們提供了一條極好的破案線索么!從這種奇特腳印在現場的數量和分佈情況上看,我們不難得出腳印的主人應該就是殺人兇手的結論(這是現場發現的唯一的一種陌生人的腳印)。

查看完張力的屍體后,鍾慶陽不等高劍吩咐,就叫過來幾名警員給現場拍照,並提取物證,然後又找人把屍體抬到剛剛趕來的救傷車上,準備送往檢驗所。我和高劍則沒作停留,快步向倒在自己住處門前的楚強走去。

高劍在楚強身旁蹲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他已經死去多時了。我沒有跟著高劍一起去查看楚強的屍體,而是徑直走到楚強住處的窗前,順著早已沒了窗戶的窗洞向屋內望了望,希望有所發現。屋內桌子翻倒,酒菜、盤碗、玻璃、碎裂的窗框亂糟糟地堆了一地。射進來的陽光照在某個角度恰當的玻璃片上,晃出耀眼的白光,使得我睜不開眼睛。我移動了一下,換了個角度重新向屋內瞧去。這次,我看到一個體態臃腫的男人蜷伏在門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我猜這人一定就是那兩個工人提到過的胖王――王長順。

我向高劍示意屋內有人,他便暫時停止了手中的工作,站起身來,先是看了看門周圍的情形,然後才謹慎地拉開底邊塗有一溜混血的泥手印的屋門,走進屋內,察看那人的狀況。看了張力和楚強的死亡慘狀之後,我們對王長順能夠生還沒抱多大希望。誰知一查之下,竟然發現他仍有心跳,呼吸雖然微弱,但顯然是還活著。高劍急忙命人把王長順抬上救傷車,火速送往醫院。如果王長順能夠活下來的話,那麼肯定會對案情的調查工作有莫大的幫助。

送走了王長順以後,我和高劍、鍾慶陽三個人才定下心來仔細察看楚強的屍體以及其周圍的現場。在楚強的屍體旁邊,同樣散落著一些破碎的布片,分明也是從楚強背後的衣服上撕下來的。一把折斷了木柄的鐵叉,深戳在屍體旁邊的地上,估計是雞場里的東西。另外,還有一隻全身焦黑、唯有頭部完好無損的雞,躺在離楚強屍體腳側不遠處的地方,情狀相當詭異,讓人不禁會產生一種帶有突兀感的不安。雞身上的羽毛被灼燒得僅剩下了根部的一小段白茬兒,翻在肉外面,像一支支釘在身上的針。雞的兩隻黑黃的爪子勾勾著攫進泥土裡,看上去相當用力,由此可以想見這隻雞死亡時,必定經過了一番痛苦的掙扎。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49 | 顯示全部樓層
至於楚強屍體的特徵,總體來說,與張力屍體的情形有許多相似的地方。這其中包括他們死亡時的姿勢都是俯卧在地面上的;背部的衣服同樣被撕得稀爛;以及背部燒傷痕迹的大小和位置大體相仿等等。楚強血肉模糊的雙手是兩名死者在傷勢上最主要的不同之處。楚強手上的傷一望便知是被玻璃類的利器割的,只是不知道這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還是兇手的傑作。此外,最使我記憶猶新、印象深刻的,是楚強背上的那條淡粉色疤痕。這條疤痕位於他背部的偏上方,即右肩胛附近,有一指寬,八九厘米長,彎彎曲曲的,像條爬在背上的小蜈蚣,顯然是楚強很久以前曾被利器刺傷過,所以遺下了一條這樣的疤痕。

儘管這條傷疤十分搶眼醒目,但它卻不是最令我們詫異的地方。最令我們感到吃驚的是,在楚強的右前臂上赫然「紋」有一小片黑乎乎的圖案。由於有了楚大年的前車之鑒,我和高劍立刻就識別出,這個圖案與楚大年額頭上的黑蟲紋身如出一轍,也是死者體內黑色素有規律地聚集而形成的。不過,一時半會兒,我們還看不出這個圖案「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果說在發現張力的屍體時,我們還沒有信心把接連發生的這兩起案子併案處理的話,那麼黑色素紋身的出現無疑為我們打消了這層顧慮。

我們把楚強的屍體慢慢翻轉過來,細細地查看其正面的情況。只見,楚強的臉上布滿了痛苦的表情,雙眼睜得滾圓,彷彿馬上就要突出來了似的,嘴巴張得很大,已然無法閉合了。他的嘴角、眼角和鼻子也都有鮮血溢出,比張力尤甚。儘管此時楚強的身體已經僵硬了,但我們仍能從他靜止的姿態里,感受到他死亡時所承受的恐懼與痛苦。只要稍稍運用一下想象力,我們甚至還能夠聽到楚強臨死時所發出的那聲撕心裂肺的喊叫。想象中的慘叫聲,在我們周圍盤旋縈繞,久久不散,讓我們的背脊一陣陣地發冷。因此,當我們知道膽子原本就小的王長順,在經歷了那樣的驚嚇之後,被楚強的那聲凄歷的慘叫聲駭昏過去,也就不足為奇了。

正當我們把注意力放在對楚強死亡情形的推想中時,一聲不大、但卻凌厲的雞鳴驀地從我們背後傳來,把我們嚇了一大跳。我們三個下意識地長身站起,快速轉頭向後看去。在不遠處提取物證的幾名警員,也被這聲怪異的雞叫所吸引,一起驚詫地向這邊望過來。就見,一直靜靜地卧在楚強屍體旁邊的那隻焦黑的雞,竟然奇迹般地動了起來。黑雞猛力拍打著它那對已經不能稱其為翅膀的東西,試圖從地上站起來。但由於它的爪子已經扭曲變形、無法伸平,所以只能用不住地拍打翅膀來維持短暫的平衡。所有的人都獃獃地盯著這隻詭異的雞,誰也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就連久經大敵的高劍,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倘若它是一隻妖獸,或是一具殭屍,我們都可以立刻做出躲避或射擊的決定。但它卻是一隻雞,一隻焦黑且沒有逃跑意圖的雞,我們只能靜觀其變。

上午八九點鐘的太陽,超然地懸掛在高遠的天空之上,所發出的刺眼的白芒,射在焦黑的雞身上面,反出了許多詭譎的光。黑雞拍打翅膀的速度越來越急,與身體極不協調的頭部僵直地昂起,早已瞪圓了的眼睛里似乎包含著無數的怨毒和不甘。雞身下有些曬乾了的塵土和羽毛被它拍打的力道攪上半空,四處飛揚、飄散,更加重了這個場景中的怪異氣氛。

這時,任誰也沒有想到,那隻雞又快速拍打了幾下翅膀之後,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我猛撲過來,速度之快,當真是匪夷所思。我驚呼了一聲,來不及多想,本能地飛起一腳向那隻雞的頭部狠踢了過去。我本以為這腳必中無疑,不料,這隻看似已到了強弩之末的焦雞,竟仍能靈活閃避。彎爪在地上一點之後,重又向我撲來,凌厲之勢並未減弱。我只得長身躍起,瞧准目標,順勢抬起另一隻腳向前踢去,這次不偏不倚正中雞頭。想是雞脖處的骨肉已經被灼燒得酥了,雞頭應腳而飛,箭一般地向外射了出去。但雞身卻由於慣性,撲擊之勢依然不變,我用堪堪落下的腳尖在地上一點,借力向旁側縱去,才勉強躲開了雞身的進攻。無頭雞「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抽搐了幾下,才不再動了。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等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那隻焦黑的怪雞已經身首異處了。高劍見我沒事兒,便沒多說什麼,走到雞身旁邊,緊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喃喃地道:「這隻雞怎麼這麼邪門!」

我定了定心神,走到高劍身邊,介面說道:「是挺邪門的,它怎麼專撲我呢?」我說這話並非玩笑。就距離而論,鍾慶陽比我站得近。雖然我也離它不太遠,但從角度來看,撲擊我顯然要難得多。

鍾慶陽看了我一眼,開玩笑說:「它可能是看你好欺負,所以撲你。要不就是看你不順眼。」

我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地回說:「沒準兒是因為我太帥了呢!」這一句話把高劍也逗樂了。

我們三個對那隻焦雞觀察了一會兒,見它再無異動,高劍才命人把雞頭拾回來,和雞身一起存放好,過會兒,與楚強的屍體一併送到檢驗所去化驗。我們又重新勘察了一遍屍體周圍的現場,確信沒有什麼遺漏的地方,才讓人把楚強的屍體抬走。

處理完屍體,我們三個人開始查看雞場內房舍的破壞情況。楚強住處的右側山牆上不知被什麼東西鑿了兩個大洞,使得整面牆已經搖搖欲倒了,很是危險。挨著楚強住處的飼料倉庫和其對面的塑料大棚均沒有受到任何損壞,而那間離它們不遠的磚瓦雞舍卻損毀得相當嚴重,靠近飼料倉庫一邊的山牆幾乎全部坍塌,就連後面的牆壁也毀壞了三四米長的一段,幾個松木房架交錯著躺在地上,屋瓦磚石碎了一地。一股極其難聞的雞糞味從雞舍中散發出來,其間還若有若無地夾雜著絲絲的血腥氣,令人聞之欲嘔。其實,離著很遠我們就已經聞到這股味道了,只不過,那時的氣味不像現在這樣濃烈得讓人無法忍受罷了。

雞舍內木製的高架雞籠被塌落下來磚瓦和房架砸壞了七八個。籠中的雞有許多無處躲避而活活地被砸死了,黏稠的雞血四下飛濺,在泥瓦、木杆和殘壁上留下了無數的血點和血線;有些被磚瓦壓傷而一時未死的雞,抽搐著發出陣陣哀鳴,聽起來充滿了絕望;僥倖逃出籠子的,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似的,正在不遠處的草窠里悠閑地啄著食;還有幾隻蠢笨的,現在仍未奔脫,兀自在雞籠裡面打著轉,鳴叫不停。

轉到磚瓦雞舍的後面時,我們才發現,離此不遠處的圍牆有一段向內坍塌了,露出一個半米長的缺口來。從缺口四周留有的腳印判斷,兇手出入雞場時都是走的這裡。雖然腳印在缺口內外到處都是,但尤以外側居多,這說明兇手曾在此處呆過一陣子。高劍比量了一下從缺口到楚強他們住處的距離,然後對我和鍾慶陽道:「在昨天晚上那樣的大雨中,坐在屋裡的人很可能聽不到這面牆倒塌的聲音。」後來從王長順的口中證實,實際情況果然如此。雖然這個發現對案情的幫助不大,但我還是很佩服高劍的心細如髮。辦案就應該這樣,因為你不知道哪個細節最終會演變成破案的關鍵線索。忽視細節,無異於給自己套了一層枷鎖。

察看完缺口附近的情形后,我們沿著兇手離開現場時所留下的腳印一路追蹤過去,直追到寧湖邊上,腳印才徹底消失(雞場距寧湖約有十二三分鐘左右的路程)。在腳印終止的湖岸周圍,我們沒有發現任何船隻停泊過的痕迹,這說明,一定是有人開船來接應兇手。這個推斷使得我們自然而然地把接應船隻也列入了調查的範圍之內。

不過,遺憾的是,由於昨夜的雨很大,把兇手進入現場的腳印都沖沒了,所以我們無法確定兇手來的方向(憑藉現場殘留的腳印,我們可以推斷出兇手離開現場的大致時間,即雨勢減小之後)另外,我們在養雞場的外圍,也未發現有汽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停留過的跡象。

對於楚強和張力死亡現場的勘察至此告一段落,目前所有的調查結果都只能使我們陷入更濃重的迷霧之中。那些奇特腳印以及楚強右臂上黑色素紋身的出現,徹底推翻了我做出的楚大年是遭受奇異雷擊身亡的假設。但當我們把楚氏兄弟的死聯繫起來研究時,一個相當難以索解的問題就凸現出來了,那就是為什麼在楚大年的死亡現場沒有出現那種奇特的腳印呢?既然兇手有離開現場而不留痕迹的本事,為什麼這次不用呢?難道兇手並非留下奇特腳印之人?

最讓我們想不明白的是,兇手為什麼要砸毀牆壁呢?他砸毀牆壁時,用的是什麼工具呢?殺人有很多種方法,但試圖砸倒房子而把人壓在裡面的方法無疑是最愚蠢的(除非能把房子瞬間推倒。從砸而未倒的牆壁上看,兇手顯然不具備這種能力)。事實也向我們證明了,兩名死者都不是被倒塌的房屋砸死的,那麼兇手這樣做豈不是白費力氣?案發時的情形究竟是怎麼樣的呢?看來,這些疑難問題只有寄希望於仍在昏迷中的王長順了,但願他能沒事,並快些醒來,為我們揭開這個謎底。
第四章 一份禮物



由於楚強和張力死亡的唯一現場證人――王長順目前仍處在昏迷狀態之中,所以我們只好暫時把急於了解案發情況的慾望壓一壓,從其它方面入手來調查整個事件。根據現場勘察所得到的資料來分析,基本上排除了楚強和張力是偶然遇害的,以及兇手的主要目標是王長順的可能。這樣說來,就只剩下三種比較合理的解釋了:前兩種解釋是楚強和張力分別為兇手行兇的主要目標,而另一個則是受了連累,也就是說,兇手的行兇與次要者無關;第三種解釋則為楚強和張力兩個人都是兇手要殺的目標,均在欲消滅的行列之中。如果我們先把楚氏兄弟的死聯繫起來(他們的死之間最顯著的聯繫有兩點:一、身上都有奇怪的黑色素紋身出現;二、均遭受過高壓電擊),然後再對這三種解釋進行篩選的話,那麼就不難把兇手此次行兇的主要目標是張力的結論排除了。

本來,我們曾希望從楚強那裡找出他們兄弟倆暴富的答案,沒想到兇手這麼快就把楚強給解決了。這的確是我們一時大意,低估了兇手的能力,沒有果斷地對楚強採取保護措施才造成的。楚強的死彷彿一道憑空出現的溝壑,一下子就把我們通往事情真相的最佳道路給切斷了,以至於我們不得不繞很遠的路才能到達終點。此外,對於前番曾提到過的另一個重點調查對象――編織袋子,也正如我們事前所預料的那樣――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是一條死胡同。這自然是因為像這樣普通的編織袋子在這座城市裡有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個,而且還是時時流動著的。所以,要想在這浩如煙海的袋子中鎖定某個特定的使用者,無異於大海撈針,況且袋子上又沒有明顯的特徵信息。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陳傑的檢測報告中曾經提到過,編織袋子中存有某種類似動物分泌物的黏液。但這種沒有確切結論的檢測結果,實在是對調查工作毫無幫助。通過昨天派出的調查人員所反饋回來的信息看,實際情況果不出我們的所料――在本市銷售這種編織袋子的店鋪有幾百家,使用者幾乎遍布本市的每一個角落,根本無從查起。

掐斷了楚強和編織袋子這兩條重要線索之後,新的入手點又在哪裡呢?

從前面的案情分析中,大家也許會發現,剩下的兩種假設(即楚強單獨為主要目標和楚強與張力同為主要目標這兩種情況)並不存在根本性的矛盾。現在我們假設第三種解釋成立,那麼張力無疑就成為了當前的重點調查對象。對於張力是基於什麼原因被害的,我們也曾在離開雞場前所進行的討論中拿出來研究過,但卻連一個令人信服的推想都沒有得到。說張力是楚氏兄弟暴富的參與者和同謀人?這實在是太過荒謬。十幾年前張力還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楚氏兄弟自然不會傻到同一個孩子合夥干非法勾當的地步。難道張力知悉了什麼秘密而被兇手滅了口?相對來說,還是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大些。張力的死亡當中到底蘊藏了什麼秘密呢?又或者,楚強與張力同為主要目標的假設根本就是錯誤的,張力與整件事情無關,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不管怎麼說,調查還是要繼續,即便是錯誤的假設也要靠實際的調查結果來證明。

在屍體和現場物證的檢驗結果未出來之前,我們可以著手調查的,還有遺留在現場的那種奇特腳印,和由此引出的接應船隻問題。按照通常的經驗來說,像奇特腳印這種特殊證據往往是整個案情的突破口。儘管本案中的怪異紋身令我們頭痛不已,可大家還是對新發現的奇特腳印寄予了厚望。不知道它能否帶領我們順利找到真兇?但願它能吧!我現在越來越對這個案子感興趣了。真想看看兇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以至於能如此的神通廣大。

在離開楚強的養雞場前,我和高劍、鍾慶陽簡單分了一下工。高劍先要趕回局裡去做個案情彙報,然後再組織警員對那個奇特腳印和接應船隻展開調查。我和鍾慶陽則負責去調查張力,並將張力死亡的噩耗通知給他的家裡人。鍾慶陽早就從那兩個報案的工人處,問出了張力家的住址,因此我們沒有耽擱,聽高劍安排完任務后,即刻開車往張力家而去。
在趕往張力家的路上,鍾慶陽談笑風生,一邊開車,一邊跟我天南地北的聊天,絲毫沒有了剛才辦案時的謹慎神態。我倒是真佩服他這種能收能放的處事態度,抓住機會就自娛自樂一番,絕對不會被工作牽著鼻子走。古人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他還真是深得其中三味。哪像高劍,每天總是一副嚴肅的樣子,難得一見笑臉,只是偶爾才跟我這個老朋友開幾句玩笑。不過,這也不能全怪高劍,處在他的位置上,還能夠時時快樂起來的人,那才真是有問題了。用高劍自己的話說,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看來,以後即便我要當偵探,也一定要當一個相對自由的私家偵探。

汽車在公路上快速馳過,路兩旁的景物紛紛向後掠去,彷彿一幅滾動著的圖畫。天空中沒有一絲雲,亮得刺眼的太陽高懸在頭頂上,所發出熱力把地面上的積水絲絲縷縷地蒸起,重新收歸天際。鍾慶陽打開車載CD,放了一首李宗盛的歌,一面開車,一面跟著小聲哼唱了起來。

哼著哼著,鍾慶陽突然冷不丁問了我一句:「你覺得前天晚上那個姑娘怎麼樣?」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嗯?哪個……哪個姑娘?」

「就是……就是前天晚上,你從那兩個歹徒手裡救下來的那個……那個姑娘。」鍾慶陽的語氣有些吞吞吐吐,一點兒也不像他平時的樣子。

「啊!你說她啊!」我恍然大悟,然後不答反問,「怎麼?看上人家姑娘啦?」

鍾慶陽輕笑了一下,竟然有些靦腆:「就是有點兒好感。憑我的直覺,我感覺她這人不錯。哎!你還沒說你覺得她怎麼樣呢?」

鍾慶陽問的有些傻,我笑著回答說:「我和她萍水相逢,連她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知道她是什麼人!哎!我說你這還沒戀愛呢,只看人家一眼就迷糊了。要是你真戀愛了,那得變成什麼樣啊。」說到這兒,我忽然想起李梅,第一次看到她時,我又何嘗不是如此。

鍾慶陽聽我這樣說,自己也呵呵笑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帶著點兒神秘地小聲對我說:「那姑娘叫謝欣,揚州人,今年二十二歲,生日是十月五號。」

「真不愧是幹警察的,有兩下子啊!這麼快就弄到那姑娘的資料了。」

「我在醫院檢查她包時,看到過她的身份證。」

「你小子這麼做,好像有點兒以公謀私的意思。」我笑著說。

「什麼叫以公謀私!這叫近水樓台先得月。」鍾慶陽趁機甩詞兒,然後擺出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樣,看上去很是搞笑。

「你別美,說不定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可別當剃頭挑子――一頭熱。」我有意氣他,給他潑了點兒冷水。

「有男朋友怕什麼!我照樣把她給搶過來。」鍾慶陽的語氣雖然強硬,但也隱隱透出些擔憂。他怕我看出來,連忙轉了個話題,「你覺得她長得漂亮么?」

「當時天黑,她頭上又有血,所以沒太看清她長的什麼樣!到醫院時,又是一陣忙亂,沒顧上細看,好像……好像長的還可以吧!」

「那姑娘長的可水靈啦!怎麼看怎麼好看!」鍾慶陽的嘴角上掛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一臉誇張的陶醉。

我在一旁湊趣地提醒他注意開車,小心掉溝里。然後又和他開玩笑:「要是你真看上人家姑娘啦!我給你參謀參謀,幫你想個好一點兒的追求方案什麼的,保你事半功倍。」

鍾慶陽配合我說:「謝謝!謝謝!這事兒全靠你啦!你可得給兄弟我做主啊。」

「行行,沒問題,這事兒就包在我身上了。」我故做認真地答應完后,猛然想起還不知道那個歹徒現在怎麼樣了,於是就順便問了問,「那個歹徒度過危險期了吧?」

「沒有。那個歹徒死了,今天早上死的。因為這個案子不是咱們負責的,所以我也就忘了告訴你們了。」鍾慶陽說完,停了停,又補上一句:「這種人渣早死早利索!」

「那他的同夥兒可就不好抓了。唉!我要是看清那小子長的什麼樣就好了。」說到這兒,我想起高劍昨天晚上說要我今天到警局去做個筆錄。從早上到現在,我一直在雞場這邊忙著勘察現場,還沒抽時間過去呢!對警局裡的事兒,鍾慶陽畢竟要比我熟悉得多,於是我問他道:「高劍昨天晚上讓我今天到警局去做個筆錄。早晨竟忙著看現場了,還沒過去呢!用不用我現在過去一趟?」

鍾慶陽搖著頭說:「不用不用!負責這個案子的那組人,已經憑著從那個歹徒身上搜出來的駕駛證,查出一些眉目了,找出他的同夥並不是什麼難事兒,只是比直接審問歹徒多花點兒時間而已。你現在去也提供不了更多的線索,晚一點兒再去沒關係。」
過了一會兒,汽車轉了個彎,隨即駛進一條破舊的街道。街道兩側是一間接著一間的低矮平房,看上去很是擁擠。靠街邊的房山牆上大都貼著不少花花綠綠的廣告紙,在這些廣告紙的下面還露出許多先前用黑漆寫上去的通水管、辦證等信息。街邊下水道的鐵箅子上無不淤積著蛋殼、菜葉、米飯之類的雜物,被太陽一曬,發出一股酸臭的味道。路邊的小店極少有窗明幾淨的,大都昏暗骯髒,滿是油膩。一隻分不出黑白的邋遢狗,快速從車前奔過,跑向蹲在一棵老柳樹下剔牙的主人。我和鍾慶陽問了三四次路,才在一條小衚衕里找到了張力的家。張力並未結婚,所以一直同父母住在一起。

那天下午,我們倆個幾乎都是在哭聲中度過的。張力的父母聽到兒子死亡的噩耗后,經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當即就昏了過去,我和鍾慶陽急忙開車把這老倆口兒送到了附近的醫院。張力的兩個已經結婚成家的姐姐聞訊趕到了醫院,守在父母床邊哭泣不止。老倆口兒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跟著我們去見見張力的遺體。鍾慶陽向他們解釋說,由於是兇殺案,所以必須給遺體做相應的檢驗,現在還不能讓家屬去看。老太太聽說不讓見兒子,哭得更甚了。一邊哭叫著,我的兒呀,你的命怎麼這麼苦;一邊咒罵兇手該千刀萬剮、碎屍萬斷。老頭子還算冷靜,不哭不喊,只是靠在病床上默默地流淚,淚水流過他布滿皺紋的臉,把胸前的衣襟打濕了一大片。張力的兩個姐姐,既心疼父母又心疼弟弟,但怕勾得兩個老人更傷心,便把眼中的淚水極力忍住,強自鎮定,在一旁不停地寬慰父母。

唉!白髮人送黑髮人哪!這樣的場面怎能不讓人心酸。看著老倆口兒那斑駁的白髮和帶有絕望的眼神,我的心中不由得湧起了一股義憤。如果說,此前我參加這個案子的調查工作完全是出於興趣的話,那麼以後無可否認地會在興趣的基礎上加入許多責任,儘管我並不是警察。現在我有些理解,為什麼高劍總是一副沉重的樣子了。

等老倆口兒的情緒稍稍穩定了一些,我和鍾慶陽才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分別對張力的兩個姐姐進行了詢問。由於她們已經成婚多年,與父母和弟弟張力在一起的機會較少,所以提供的資料都很寬泛,均是關於張力的為人、生活嗜好等方面的,對案情的進展幫助不大。直到下午三點多鐘的時候,我們才試探性地對老倆口兒進行了詢問。老倆口兒知道我們的調查是為了找出兇手,給他們唯一的兒子報仇,所以非常配合,但仍然時常被老太太忍不住的哭聲所打斷。經過了近一個小時的詢問,我們連一條更為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有得到。最近一個時期里,張力並沒有什麼反常的舉動,仍舊像往常一樣隔段時間回一次家。在家時,他也未曾向父母透露過任何值得懷疑的信息。

從調查情況看,我們依然無法斷定張力的死是否與整件事情有關。難道這真的又是一條死路?

醫生建議老倆口兒再住院觀察幾天,雖然剛才的昏厥是悲痛導致的,但他們的身體狀況也確實存在著一些問題。可無論兩個女兒怎麼勸,這老倆口兒就是不同意住院,非要回家不可。我和鍾慶陽便開車把這一家四口兒送了回去。離開的時候,鍾慶陽給他們留了一個警局的電話號碼,說只要想起來新的情況,就可以立即通知他。同時還向張力的姐姐要了她們各自的詳細聯繫方式,說等遺體檢驗完后,便於及時通知她們。

回到警局,我先去做了一份關於前天晚上救人情況的筆錄。做筆錄的年輕警員和我以前見過幾次,算是舊識。他很健談,一面給我做筆錄,一面同我聊起了這樁系列搶劫強姦殺人案。據他講,兩個兇手的身份現在基本上已經調查清楚了,都是有前科的主兒。這倆個人曾經是獄友,在同一個牢房裡關了四年,交情深厚,聽說在牢里時,他們還偷偷拜過把子。死的那個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上次是因為搶劫進去的,這才釋放沒到一年。跑的那個則是外省的,犯過強姦罪,也剛從牢里放出來不久,目前雖然還沒有抓到他,但警方已經在路口、車站、機場以及他經常出入的場所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要他一露面,保證插翅難飛。

做完筆錄已經差不多五點半了,屍體和物證的檢驗結果還沒有出來。其它組的警員們都陸陸續續地下班回家了,只有高劍這一組的人還沒有走。高劍又把大家集合起來,開了個簡短的案情總結會,把下一步的調查範圍大體確定了一下,才算正式結束今天的工作。離開警局前,高劍又邀我到他家去,我說我要去學校接李梅,他便沒再堅持。我給這會兒還在辦公室里的李梅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大約半個小時以後去學校接她,順便幫她把宿舍的東西往家裡搬搬。

大街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滿是下班的人流。我坐的這輛計程車的司機師傅技術甚好,見縫插針,左衝右突,居然沒有被堵,開到學而高中僅用了二十二分鐘。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50 | 顯示全部樓層


學而高中建在城市的郊外,與寧湖比鄰而居,環境相當不錯,是本市教學質量較高的一所私立中學。由於來這裡就讀的學生必須在學校吃住,所以它的地理位置較偏也就不足為怪了。也許你不會想到,這樣一所高中竟然是完全免費的。沒錯!我沒有寫錯!學而高中的的確確是一所免費高中。當然,並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進入學而高中免費學習,只有貧困家庭中的子女才有這個權利。在本市,學而高中的知名度很高,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它背後的故事。

這所高中的創建者是一位在商界頗有名氣的企業家,保守估計他的資產也有近五個億。四年前他出資六千多萬元興建了這所高中,並決定每年撥固定的錢款來供養這些念不起書的孩子們,不用他們家裡花一分錢。這位企業家的創業經歷很富有傳奇色彩,幾乎可以寫一部小說了。當然,像所有白手起家的人一樣,他的創業過程中也著實有一番辛酸坎坷,而這些坎坷泰半是由於他幼年失學所造成的,因此他立志要開辦一所免費的學校,供那些想讀書,但家裡無力擔負學費的孩子們上學。是以這所學校的學生全部都是來自本市附近的窮困農村以及城市中的貧困家庭。

學而高中的名字源於《論語》中「學而」一篇。此篇中「吾日三省吾身」、「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泛愛重,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等語,均是教人修養品德的金玉良言。宋代著名學者朱熹對此章評價極高,認為它是「入道之門,積德之基」。創建者以此作為校名,自然是想讓學生們先修德,再修文,大有勸導之意,可見其用心良苦。

學而高中我來過很多次,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座建在校園東北角上的圖書館。這座圖書館的外表樸素但不簡陋,莊重但不沉重,隱隱還透出一股子書卷氣,讓人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很濃重的文化氣息,可見設計者的匠心獨運。站在圖書館里,可以把不遠處寧湖的美麗景色盡收眼底,很是賞心悅目。聽說,當初建這座圖書館時,費了很大力氣,前前後後建了一年多才逐步完工。在圖書館門前的大花壇中立著一塊奇石,正反兩面分別鐫刻著本校的校訓――平等、博愛。這座圖書館之所以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它並不免費。學生們每次想入館學習都要交納少量的費用。不過,學校會為每一位學生提供一個可以賺到這筆錢的工作,工作內容當然都是學生們力所能及的。校方之所以有這樣的規定,主要是因為創建者想讓學生們懂得學習環境的來之不易,應該珍惜眼前的一切。

李梅大學畢業以後,就一直在學而高中任教,她教的是中文。李梅能來這裡工作,倒並非出自她的本意。雖然她現在已經非常喜歡這份工作了,但一開始讓她來這裡時,她卻極有些不情願。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這所學校的創建者是她父親的朋友。儘管李梅很不願意利用這種關係來謀取工作,可是也不好堅拒一位長者三番五次的盛情邀請。

我到學而高中時,恰巧看見李梅從校門口走出來,顯然是來接我的。一見面,李梅就盯著我額頭上那塊救人時留下的傷處,關切地問是怎麼弄的,嚴不嚴重。由於這一整天我都在忙著調查案情,再加上身上的傷早已經不痛了,所以受傷的事兒就被我丟到了腦後,此刻經李梅一提我才想起來。我怕李梅為我擔心,沒敢實話實說,靈機一動撒了個謊:「沒事兒,沒事兒,不小心在高劍家卧室門上碰的。」

「怎麼會這麼不小心?」李梅有點將信將疑,「咦?你的衣服怎麼也換了,這身衣服不是你的!」

我急忙圓謊:「昨天晚上我起來上廁所,也沒開燈看,迷迷糊糊地就把高劍家當成自己家了,結果一個沒留神撞在門框上,把頭撞破了。沒什麼大事兒,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我那身衣服在辦案時弄髒了,一時沒的換,只好向高劍借了這身兒先穿著。」我一面不自然地整了整衣服,一面在心裡盤算著今天晚上要怎樣才能瞞過李梅。

李梅知道我有晚上起夜不開燈的習慣,便把我的話信以為真了,衣服的事兒也沒再追問,只是一連聲地叮囑我以後要小心,別再起夜不開燈了。

李梅一邊說一邊拉著我向教學樓方向走去。我略微感到有些奇怪:「咱們不是要到你的宿舍里去取東西嗎?到教學樓去幹什麼?」

「噢!剛才我下來得匆忙,把一個要批改的作業本忘在辦公室里了,你陪我去取。」
李梅的辦公室在教學樓的第二層,屋子很寬敞,裡面放了五六張辦公桌。李梅的辦公桌在最里側靠窗的位置上,旁邊還擺了一大盆兒我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李梅走到辦公桌前,順手拿起一疊卷著的新報紙,遞給我說:「我差點兒忘了,今天的報紙還沒來得急看呢。拿回家再看吧!」說著她又翻開桌上的一個文件筐,拿開上面的一些文件之後,從裡面取出了一個普通的作業本和幾張試卷。我接過作業本和試卷,隨便翻看了起來,見那幾張試卷有物理的、有化學的、還有代數幾何的,便好奇地問:「什麼時候不教中文,改教其它科了?弄這麼多其它科的卷子?」

李梅麻利地整理著辦公桌,說:「沒有的事兒,竟亂猜。我們班上一個學生的母親病了,他請假回去照顧她,各科都落了點兒課,我去給他補習補習。你給我打電話那會兒,我才從他家回來沒多久。」

我漫無目的地翻看著那個作業本和試卷,隨便問道:「現在那個學生母親的病好了么?」

「再有兩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這母子倆也真夠可憐,本來生活就不好,又碰上了這事兒。」李梅的話里滿是同情,讓我一下子想起了今天下午醫院裡那對呼天搶地的老夫妻,心中不免勾起了一陣傷感。

這時李梅已經收拾完了,我忙把試卷夾在作業本里合好,跟著她一起向外走去。合上作業本時,我看到本子封皮上的姓名欄中寫著「龍淼」兩個字。

「龍淼!」我有些敏感地脫口念道。

李梅看了我一眼,笑著說:「啊!對呀,那個學生也姓龍。說不定和你還是本家親戚呢!」

「有可能,有可能。」我笑著應道。

李梅又笑了笑,沒再說什麼。

宿舍樓在教學樓的對面,走四五分鐘就到了。

我和李梅從她宿舍中往外搬東西時,無巧不成書地碰到了來找李梅的周天明。周天明手裡攥著兩張不知是電影還是音樂會的票,身上穿得很整齊,把他勻稱挺拔的身形展露無遺,鼻樑上架著的金絲邊眼鏡,還真給他平添了幾分儒雅的風度。開始他並未注意到我,一個勁兒地跟李梅打招呼。等走到近前,看清是我在李梅身邊時,立刻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先聲奪人,沒等他開口,便主動同他寒暄起來。我口口聲聲說我們家李梅怎樣怎樣,並臨時編湊了一個今晚我和李梅的娛樂計劃,不冷不熱地邀他加入,氣得這小子面色鐵青、目光散亂,鼓鼓囊囊地同我敷衍了幾句,便灰頭土臉地走了,手裡拿的票也不知什麼時候被他塞進了口袋裡。

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把周天明狠狠地揶揄了一番,語氣中有些酸溜溜的,看得李梅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勁兒地說,你怎麼像個小孩子啊!

回到家時,天邊的落日已經滑到了地平線以下,一大堆棉花包似的雲彩覆在上面,下端被染成了火紅色。還未黑透的夜從另一側慢慢湧上天際,幾顆灰白的星斗嵌於其上,溫柔地眨著眼。

那一晚,對於我和李梅來說都是畢生難忘的。這不單單是因為我的那個拙劣的謊言被拆穿了,從而使李梅第一次真正同我動了氣。更主要原因,其實是李梅在那個不眠之夜裡對我的那一番傾訴。在那晚柔和寧靜的月光下,李梅同我談起了她的童年,談起了她的家庭,也談起了她的父親。雖然這些事情我們以前也曾說起過幾次,但都淺嘗輒止,沒有深入下去。每次一談到這些時,李梅總是言辭閃爍,有意迴避。我自然沒有追問,就像我沒有追問她,為什麼她父親沒有參加那天的訂婚喜宴一樣。在我看來,追問絕對是愚蠢的舉動,它往往會把事情搞糟。每個人都有在心底里保存秘密的權利。我們不應該把它與背叛和不信任之類的詞語等同起來。我理解李梅,也尊重她的這種權利。後來我和李梅說起我的這個觀點時,她冷不防地親了我一口,然後笑著對我說:「你這是以守為攻。」我也跟著笑了起來。的確,我堅信,隨著我們之間情感的升華,她會主動把她的痛苦和憂傷統統拿出來與我分擔,這自然是因為我們已經融為一體,分不出彼此的緣故。

說實話,在我給大家敘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有很多原本我自認為印象深刻的細節都突然變得模糊不清了,以至於我不得不到高劍那裡,把這個案子的卷宗翻出來,重新溫習一下。記憶這東西有時候很自私,喜歡淘汰那些與自身無關的信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不管其中包含的是快樂和欣喜,還是痛苦和憂傷,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地在你的記憶中淡化,最多只能留下一個朦朧的輪廓。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則完全不同,一旦它被某件事情所觸動,就會像瀑布一樣傾瀉下來,不可遏制。
我記住了那天晚上的每一個細節,就連李梅一些細小的動作也歷歷在目,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拆穿我的謊言並不因難,因為,碰到門上了,總不會碰得渾身是傷吧!但令我想不到的是,最先泄露天機的卻不是我身上的傷,而是那份我從李梅辦公室里拿回來的報紙。其實說穿了一點兒也不奇怪。由於這樁連環姦殺案在本市影響很大,鬧得人心慌慌,許多年輕女子晚上都不敢出門,因而各家報紙都對此給予了高度的關注,紛紛進行了連續的報導。我救人,並抓住一個歹徒這樣大的事兒,他們自然不能不提及,把相應的文字和圖片都登在報紙的顯著位置上也在情理之中。警方怕另一個漏網的歹徒對我構成威脅,所以在對外公布此事時,並沒有提供我的姓名和照片,但我那輛破損的摩托車作為現場的物證卻被登了出來。照片上的摩托車車牌清晰可辨,難怪李梅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我的車。好笑的是,剛才李梅向我問起那輛摩托車時,我還騙她說,車出了點兒小毛病,送去修理了。

「這不是你的摩托車嗎?怎麼撞成這個樣子了?你不是說只出了一點兒小毛病,送去修理了么?那個救人的是不是你?你受傷了?頭上的傷就是救人弄的,對不對?」李梅接連問道。

我不好再信口胡說,尷尬了片刻,只得點頭承認。

「快把衣服脫了我看看。傷得怎麼樣?」李梅急切地說。

「沒事兒,沒事兒。都好得差不多了。」我一面說,一面脫下了上衣。傷處都已經結了痂,顯然已無大礙。

李梅見我傷處雖多,但都是皮外傷而已,並不嚴重,這才放了心,然後面有慍色地質問我道:「為什麼要騙我?」

我笑笑,試圖緩和一下氣氛:「我還不是怕你擔心么!怕你擔心我的安全,管著我,不讓我再參加那個案子的調查工作了。」當最後一句話說出口時,我就預感到事情要糟,可想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李梅臉色一沉:「我管著你,我什麼時候管著你了。你喜歡幹什麼,我從來都沒阻攔過。我只是要求你別騙我,別什麼事兒都瞞著我。你到底了不了解我!你是不是覺著我束縛你、拖累你了!好,好,好,真沒想到,原來你是這麼想我的。那好,現在我不管你了,咱們倆誰也別理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李梅說完,怒氣沖沖地躺到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果真不再理我。

我沒想到李梅會為了一句話同我發這麼大的火,她的那些話多少有點兒蠻不講理的味道,令我又好氣又好笑。還說我像個孩子呢!你看看你自己!我心想。

我連忙在她身側躺下,靠近她耳邊不住聲地解釋,但總不見奏效。只好暫且由她,等她冷靜冷靜再說吧!那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中觸動了李梅心中的那根敏感神經。其實,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情感死穴,李梅的死穴是怕成為別人的負累。

我躺在床上顛來倒去地睡不著,一會兒想想李梅,一會兒想想白天的案子。月亮已經掛上了中天,碎瓊亂玉般的月光透過窗子射進屋來,讓人覺得暖暖的。身旁的李梅悄無聲息,像是睡熟了。我輕輕下床,去拉上窗帘,可剛拉到一半兒,就聽李梅小聲說:「別拉上,我想看這月光。」

原來她還沒睡!

我把窗帘重又拉開,然後躺回到床上,隔著被把李梅摟住,她沒有掙扎。我慢慢掀開被的一角,隱約看見李梅的臉上掛著點點的淚痕。我在她的面頰上親吻了幾下,柔聲說:「是我不好,我不該騙你。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我保證下不為例。」

李梅隔著被輕捶了我一下,顫聲說:「看你以後再騙我的。」接著半晌沒出聲,她借著射進屋內的月光看了我許久,才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輕聲對我說:「我……愛……你!」 是啊!有時候我們之所以要苛求所愛的人,還不都是出於愛嘛!為什麼同樣的事,放在外人身上就可以被理解,而放在愛人身上則變得不能忍受了?還不是因為大家都太在乎對方了嘛!我推開李梅身上的被子,把她緊緊地擁入懷中,不停地親吻……親吻……

那晚我和李梅做了一次愛。

月光下,她的肌膚呈現出聖潔的象牙色,軟軟的,滑滑的,充滿了無盡的誘惑。我的手在她身體上不停地遊走,像是要把她緊緊地攥在手心裡似的。她的唇從我的嘴上移轉至胸膛,輕輕地點觸,慢慢地擦燃了我的慾火。

我們的身體和神志,彷彿一條被不斷拋向高處的紅絲巾,起起伏伏,升高下落,再升高,再下落。在每一個波峰和波谷間迴環圈旋,飄蕩不止。
當一切歸於平靜的時候,我們都異常清醒,沒有絲毫的疲倦感。李梅的聲音在我身邊緩緩響起,雖然輕如耳語,但卻很是真切。她用平靜得有些空靈和遙遠的語調,同我談起了她的童年,她的家庭以及她的父親。

在此之前,我對我這位未來岳父的了解基本上都是事務性的,比人事檔案中所記載的資料多不了多少。他是一位著名的古生物學家,是研究兩棲類動物的權威,曾經有過近百篇關於古生物進化、繁衍和稀有物種研究的論文發表在國際著名的學術刊物上。幾乎每篇論文都可以領導古生物學的研究方向,並推動古生物學向更高的層次發展。李平毅這個名字,在生物學界頂頂有名。即便不是研究古生物的生物界學者,也都希望能得到他的指點,從而在自己的研究領域中有所建樹。可是,真正能夠得到他指點的人卻寥寥無幾,因為他並不接受任何研究機構和大學的聘用(他有自己的研究室),有時就連一兩個小時的演講也一律推辭。

在外人眼裡,我的這位岳父無疑是個性格孤僻的怪人,極不願意與人來往,總是喜歡把自己關在他的研究所里埋頭搞他的古生物研究。但在李梅看來,他還是不失為一個和藹慈祥的父親,對她也非常的寵愛,儘管他常常會忙得幾乎忘記了李梅的存在。

在李梅二十五歲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媽媽」這個詞兒。小時候,父親騙她說媽媽去旅行了,她不懂,只能天天傻盼著媽媽早些回來。長大后,她自然明白了所謂的旅行意味著什麼,便只能握著媽媽的照片,在夢中與其相見了。

早些年,他們父女還沒在本市定居以前,我的這位岳父大人出於研究方面的需要,經常要輾轉於各地之間。因而童年的李梅身邊總是走馬燈似地更換著各種各樣的保姆,以至於在她幼小的心靈裡面常常會萌生出,自己對於父親來說是多餘的、是一種拖累的想法。雖然現在她已經長大成人了,明白了父親並不是不愛她,只是忙於研究工作抽不出太多時間來關心她而已。但那種怕成為別人負累的心理已經根深蒂固,很難消解了。

我能體會出李梅那看似平靜的敘述中所包含的憂鬱和苦悶。真的,我能體會!孤獨是可怕的,情感上的孤獨更可怕,沒人理解,無人傾訴,整個人就像是被包在一個真空的箱子里一樣,與世隔絕。這種感覺真的會使人發瘋的,我很慶幸李梅現在依然健康。有許多事情就是這樣,一走極端往往就會向相反的方向發展,從無人傾訴到不想傾訴僅有近而又近的半步之遙。

在大學里,李梅並不刻意封閉自己,但卻沒有什麼可以真心傾訴的朋友,多數都是泛泛之交。她厭倦一切喧囂的場合,因為那讓她覺得虛幻、不真實,每一個和善的面孔背後,並不一定都有一顆真誠的心;每一個看似關心的問候里,很有可能只是包含著禮節上的目的。

李梅說,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喜歡我,總之就是喜歡,看到第一眼時就喜歡。和我在一起的日子裡,她真的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快樂,有好幾次,她都想把這些話對我說,但每次都不那麼自然。

我吻了吻李梅,帶些甜蜜地說:「可能是時機還未成熟吧!」

李梅微微點了點頭,說:「也許是吧!」她頓了一頓,「我不想成為你的負累,真的,我不想用我自己來圈住你。」

我說:「傻丫頭,你不是我的負累,你是我生命的一部份。有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感覺自己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一樣。我騙你,只是不想讓你替我擔心,僅此而已,決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但你也要答應我,別再胡思亂想。」

李梅默然地點了點頭,望著我眼神中充滿了柔情。

半晌的沉寂過後,李梅的聲音重新在我耳畔響起:「上次訂婚宴的事兒,父親跟我說了。他說,那天他的工作太忙實在走不開,所以就沒去。反正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等咱們正式結婚時,再與親家見面吧!我本來很生他的氣,可一看到他的頭髮又白了不少,皺紋也多了,便什麼氣都消了。這麼多年他都是這樣,我也應該習慣了。我知道,他其實是很愛我的,從小到大,不論我要什麼東西,他都盡最大的能力滿足我。其實,我最想要的是他的關心,但他卻給不了我多少,他的心都給了他的古生學了。有時候我想,媽媽怎麼會喜歡爸爸的呢?爸爸實在太不懂得關心人了。」

我插口道:「愛情這東西誰能完全說清楚呢!」我停了一停,「你沒問問你父親,那天是不是因為不喜歡我才沒去的。」

「我問了,父親說不是,那天他真的是工作忙走不開。他還說,以前他不喜歡你,是因為他覺得你和我不般配。現在他也想通了,既然我認為和你在一起能幸福,他就不管了。」

我說:「咱們倆兒哪點兒不般配了?這真是莫名其妙。你沒問問你父親,他認為咱倆哪點兒不般配?」

李梅說:「我問了,但父親沒說。」

我們那晚的談話在月光的移轉中悄悄結束。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漸漸亮了起來。

那晚,在聆聽李梅敘述的過程中,我的心底里總有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在不停地涌動、翻滾。漸漸地,早先藏在我內心中的,對於未來生活的不安和迷茫都變得模糊不清了,一些其它的情感取而代之,慢慢地清晰起來,讓我再次有了蛻變的感覺。

李梅枕在我的胳膊上沉沉睡去,蜷縮著身子,安靜得像個孩子。睡著睡著,李梅突然小聲冒出一句,「親愛的,有你在我身邊真好!」語聲朦朦朧朧的,像是夢囈!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89

主題

279

帖子

153

積分

有過貢獻的斑竹

倍可親資深會員(十七級)

Rank: 3Rank: 3

積分
153
 樓主| 都市碼頭 發表於 2004-9-9 05:51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稍稍睡了一會兒,天便大亮了。我輕輕從李梅身下把已經壓得麻木了的胳膊抽出來,活動了活動,雖然有些酸痛,但心裡卻感到無比的幸福。我見離李梅上班還有一段時間,便先下樓去買了兩份早餐,然後才叫醒她。吃早餐的時候,我給高劍打了個電話,才知道楚強和張力的屍體,以及那些現場物證的檢驗結果都已經出來了,高劍和鍾慶陽他們現在都在檢驗所里。我三口並作兩口地快速吃完早餐,然後下樓搭了輛計程車,向檢驗所趕去。送我出門時,李梅吻了我一下,並叮囑我萬事小心。我抱了抱她,說聲知道了,才轉身出門。

檢驗結果幾乎沒有多少可以令我們驚奇的地方,基本上全在我們的意料之中。楚強和張力都是死於高壓電擊,背部的燒傷痕迹就是最好的證明。經檢驗,屍體背部的灼痕處還曾遭到過鈍器重擊,因而其下的脊椎骨和內臟都受到了相當嚴重的損壞,是導致口鼻溢血的直接原因。另外,楚強手上的割傷系其屋內地上散落的玻璃所致,這個結論是從對碎玻璃上的血跡分析中得出來的。

與楚強和張力同樣遭受過高壓電擊的,還有那隻焦黑的雞。但為什麼那隻雞被高壓電擊中后,很長一段時間內仍未死亡,並且能夠在蘇醒后以凌厲的速度向我發起攻擊?陳傑則沒有給出相應的解釋,只是說還有待於近一步的檢測。我和高劍、鍾慶陽私下推想,這隻雞受到高壓電擊卻不立即死亡,很可能是由於它的機體構造與人類完全不同的緣故。但談到那隻雞的怪異舉動時,我們就沒有更好的假設了,只能把它歸結為巧合。

對於我們最關注的那個楚強胳膊上的黑色素紋身的檢驗結果,陳傑是這樣向我們說明的:「這次的黑色素紋身與上次相比,最主要的不同之處在於它聚集的穩定性。這個紋身大概僅需要六個小時就可以徹底消散完,用時比前者短很多(前者完全消散的時間為四十八小時),而且它開始消散的時間也大大提前了,在死者死亡后的十二小時左右就發生了(前者開始消散的時間為死者死亡后的二十四小時左右)。至於紋身的圖案內容,我仔細地對比分析過,從其紋理來看,像是大半個雞翅膀,只是比實際的小了一半。」這個發現能說明什麼呢?在有松象蟲的地方紋松象蟲,在有雞的地方紋半個雞翅膀,兇手擺明是早有預謀。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實現自己的既定計劃。在死者身上留有紋身,多半可能是想向警方示威。

關於現場物證的檢驗,最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那把折斷了的戳在楚強身側的叉子。這把叉子上粘有少量不知名的粉末和白色砂粒。這兩種東西都是雞場附近的土壤里所沒有的,因此格外地顯眼。經過取樣分析,粉末所含的主要化學成分是氧化硅 、氧化鋁和氧化鐵;白色砂粒經測試,為含有石英、長石、雲母等成分的砂粒。這把叉子上怎麼會粘有這些東西呢?它們是兇手身上帶來的嗎?兇手身上帶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呢?這些粉末和砂粒所引出的問題真是讓人撓頭。

可惜唯一的現場證人――王長順至今未醒,否則我們就可以直接向他問個明白,不必在這裡胡亂地猜測了。醫生說,王長順的身體沒受什麼損傷,他的昏迷完全是受驚過度導致的。雖然他沒有生命危險,但根據目前的身體狀況看,要想蘇醒還得一兩天。同時,醫生還向我們強調,即便王長順醒了,也不能夠立刻對其進行詢問。因為那樣會讓他回憶起可怕的經歷,從而精神緊張,並再次陷入昏迷狀態。王長順住院以後,只有他年邁的母親領著他年幼的女兒守在病床邊照顧他。聽說,王長順的妻子在兩年前撇下他們父女,同鄰居家的一個不務正業的混子跑了,剩下王長順一個人照顧守寡多年的母親和不滿十歲的女兒。
高劍派了一男一女兩名警員,幫助這祖孫倆照顧王長順。他這樣安排也有出於保護證人方面的考慮。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

在隨後的三天里,我和鍾慶陽曾再次對張力的家人進行了調查,但依舊一無所獲。王長順雖然在昏迷了兩天多之後醒了,但暫時還不適宜接受我們的詢問。高劍那邊的調查工作三管齊下,一刻不停。當他們對雞場中所遺留的奇特腳印和叉子上粘有物質的調查陷入膠著狀態的時候,去尋找接應船隻的辦案人員卻傳回了喜訊。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辦案人員聯合當地治安組織,以治安檢查為名,挨家挨戶地了解情況。在此次調查中,一共查到了七艘可疑的船隻,通過逐個走訪,已經排除了其中的五艘。剩下兩艘嫌疑最大的,在楚強遇害的當晚都曾被人看到下過寧湖,而且唯一能說出船在湖上的行蹤的,都只是船主本人而已,沒有其它人從旁證明。

很快,兩名船主的個人資料就擺到了高劍的面前,田貴的名字也赫然在列。這個突如其來的戰果,令所有辦案人員都很振奮,如同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高劍立即決定,以幫助警方了解船隻使用情況為由,把兩名船主「請」到了警局。

由於另一名船主的積極配合,所以我們對他的訊問進行得相當順利,儘管目前仍然沒有可靠的證據能夠排除他的嫌疑,但從其回答訊問時的神情,語言的流暢程度以及敘述行蹤的合理性上判斷,他參於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而,高劍便同意暫時將其釋放,但為了防止出現主觀判斷上的疏漏,還是派了兩個人暗中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對於田貴的訊問,我們也沒有遇到任何阻力。一上來,田貴就把他的行蹤竹筒倒豆般說了出來。他說,那晚他下湖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想捕點兒魚(下雨並不影響捕魚,打雷才影響)。但他忘了聽天氣預報,不知道那天晚上會有雷雨,以為只是一般的小雨罷了,所以他才會在吃完晚飯後驅船下湖(田貴是在六點半左右吃完晚飯的)。我們曾向氣象台了解過,得知案發當晚由小雨轉大雨,並伴有雷聲出現的時間,應該是在晚上八點鐘前後,所以田貴的敘述還算合理。可當我們向田貴問及一些細節方面的問題時,他總要想上一會兒才能回答,而且吞吞吐吐、神色猶疑,與先前的狀態判若兩人。經驗豐富的高劍,在訊問中拋開大方面的問題不談,一再在小細節上糾纏。纏來纏去,田貴就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后語了。當高劍一針見血地指出田貴的某些錯誤時,他便推說事情過去好幾天了,他有點兒記不清楚了。

高劍不得不向田貴重申了一下事情的厲害關係,提醒他不合作的後果相當嚴重,但田貴仍舊堅持原來的說法,死不改口。訊問進行到了這裡,已然無法繼續下去。高劍決定先把田貴暫時拘留,然後安排人手對其人際關係展開詳細的調查,爭取在拘留時限內找出田貴的馬腳。我和鍾慶陽也參加了對田貴的調查工作。

這兩天,鍾慶陽在辦案時總是有些心不在焉。一有空兒他就往醫院裡跑,去看望受傷的謝欣。大家在一起討論案情的時候,他也時不時地發獃走神兒,一副傻傻的樣子。後來被高劍發現了,訓斥了兩回,他才稍稍有所收斂。


對田貴進行訊問的當天,我回家很晚。回來時,已經差不多晚上八點半了,李梅卻還沒有回來。我打了三四遍她的手機,都沒有人接。這麼晚了,李梅幹什麼去了?我不免有些擔心,想去學校找她,又怕她回來見我不在,再四處去找我,於是只好耐著性子在家裡等著。大約九點十分的時候,李梅才從外面回來,手裡還拎了一大包東西。

「你幹什麼去了?這麼晚才回來,打你手機又沒人接。」我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責備。

李梅聽出了我的關心,沒介意我語氣中的強橫,笑著說:「你想想明天是什麼日子就知道了。」

明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九月九號,明天是九月十號。啊!九月十號是教師節。我恍然大悟。按照慣例,每年的教師節,李梅的學校都會組織教師到寧湖去散散心,而前一天晚上則由本班的學生們排演一些節目,祝老師們節日快樂。

我說:「明天是教師節呀,我都忙忘了,害得我白擔心了半天。哎!那我打了好幾遍你的手機,怎麼都沒人接啊?」

「因為要和同學們聯歡,所以我把手機放在手袋裡了,沒帶在身上。」李梅說著,坐到沙發上,打開那個大包,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地拿出來,整齊地在客廳的桌子上擺好。

原來都是學生們送的小禮物!

「我來幫你拆。」我知道李梅最喜歡拆禮物,因此故意要和她搶。

「不許拆!哼!你要是敢拆……哼……」李梅右手做狠掐狀威脅我,「今天我累了,明天早上還要早起到寧湖去,禮物都留著明天晚上拆,你不許趁我不在偷拆,聽到沒有?」

「不拆,不拆。」我嘴上雖這麼說,但眼睛卻不住地向禮物上瞄。李梅見狀,沒說什麼,只是做了一個比剛才更狠的捏掐動作,才放心大膽地離開。

忙了一天,我也有些累了,洗漱完之後,便同李梅一起早早地上床休息了。

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地起來上廁所,又沒有開燈。走過客廳的時候,不知為什麼,突然從心底里泛出了一陣怪異的感覺,就像有人在背後盯著我看似的。我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一些,然後快步走進廁所,那種感覺也就隨之消失了。真是睡迷糊了,疑神疑鬼的!我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多心。

當我走出廁所,再次路過客廳,準備轉回卧室的時候,那種被人緊盯的感覺又騰地冒了出來,使我渾身一緊,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睡意全消。你或許也有過這樣的經歷!如果某個人目光專註地盯著你看,時間久了,即使你沒有看見他,也會有所警覺。我當時的感覺就是這樣,只不過比那種微妙的體味強烈了好多倍,幾乎可以由此斷定客廳里肯定藏著一個人,他正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望著我。我心中一驚,但隨即鎮定。以我的身手對付四五個人都不成問題,何況是一個人。

由於此時客廳窗戶上擋著窗帘,所以客廳里很黑,所有擺放的物品都只能瞧出一個大概的輪廓,很難看清什麼地方躲著人。對方是什麼人呢?是小偷?還是仇人?他是怎麼進來的?他躲在客廳里的哪個角落?他要幹什麼?我心念電轉,一面猜測對方的意圖,一面思考對付他的方法。我站在原地靜立了一會兒,見對方並未有什麼舉動,便輕輕退後,把身體貼在牆壁上,邊掃視整個客廳,邊緩緩地向燈的開關處移去。
我沿著牆壁挪了幾步,然後伸出左手在燈開關的大致位置上摸索,眼睛仍緊盯著客廳里,不敢旁騖。我心道,這傢伙真沉得住氣,他一定早就看到我了,為什麼還不發起攻擊,或試圖逃跑呢?要是等我打開燈,再喊來人,那他逃走的幾率就渺茫了。

「啪」的一聲燈亮了,我的眼前瞬間一片純白,什麼也看不見。我不敢有絲毫的鬆懈,擺開架勢,凝神戒備,防止那人利用這個空檔來攻擊我,誰知過了半晌,半點兒響動也沒有。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光亮,看清了客廳里一個人也沒有。

這怎麼可能呢?難道是我的錯覺?

我小心翼翼地檢查了客廳里的每一個角落,窗帘后、桌子下、沙發旁,甚至根本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我都搜查過了,的確一個人也沒有!我還不放心地把卧室、書房、廁所和廚房都檢查了個遍,仍然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跡象。李梅在床上睡得很香,我搜查時都是躡手躡腳的,動作很輕,因此並未吵醒她。

看來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大概是被最近這個案子鬧的吧!

我把廁所、廚房、書房和卧室的燈依次關掉,最後又在客廳里巡視了一遍,才關上客廳燈,準備回去繼續睡覺。可就在我推開卧室門,想要離開客廳的時候,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再次迅速地爬上心頭,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強烈,越來越令人心驚,差不多能夠讓我認定,此刻正有一個面無表情的人站在我的背後,不錯眼珠地看著我。他的目光如同一隻冰冷濕滑的手,在我脊背上不停地撫摸、撫摸,使我不由自主地一陣陣地發冷,身上汗毛倒豎,呼吸也跟著急促了起來。一時之間,我竟然僵立在原地,沒敢轉身。

說實在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從來都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靈魂這種東西。可目前的情形,卻不能不讓我將這種感覺與鬼魂之類的詞語聯繫起來。剛才明明察看過了,什麼人都沒有,可為什麼我總有被人注視的感覺呢?如果說,前番是我的錯覺,那麼現在又做何解釋呢?難不成是我在做夢?不,不可能!我絕不是在做夢!

跆拳道提倡勇住直前,提倡友愛,注重培養練習者的意志品質。多年的跆拳道訓練,使我的意志比一般人堅強了許多。儘管碰到這樣的事情,心中也難免會有一些恐懼,但依然能夠保持基本的鎮定,沒有大喊大叫。我鼓起勇氣,迅速轉身向背後瞧去。

沒有!除了一片黑暗之外,什麼都沒有!
我再次謹慎地倚牆而走,摸到開關,打開了客廳燈,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立時弱下去了不少,幾乎都快感覺不到了。我站在客廳中央,環顧四圍,那些本已熟得不能再熟的家居擺設,竟然都變得陌生起來,某種帶有神秘意味的氣息在各種物品之間縈繞、穿梭,充滿了客廳的每一個角落。我的頭有些發暈,心也跳得厲害,感覺自己像是猛然栽進了另一個時空,剎那間與整個世界脫了節。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讓心跳漸漸平穩下來。慢慢地,我恢復了冷靜,我想我應該想辦法找出那個使我產生這種感覺的東西。不管他是什麼,鬼魂也好,幽靈也罷,我都要把他找出來。

也許你會認為這是個大膽的決定,但我自有我的考慮。我在明,他在暗,他要是想傷害我的話,早就傷害了,不必等到現在。當然,我也知道這麼做存在著相當大的風險――我的舉動很可能會激怒他,逼迫他對我發起攻擊。可我實在受不了他這種暗中的窺視了,即便他向我攻擊,也比現在要好受些,至少我能知道他是個什麼東西。

我在頭腦中對剛才的情形做電影鏡頭式的回想。隨著回想的不斷深入,當時的感覺從記憶里一寸一寸地拱出來,把我整個的身心都帶回到了不久前的那個情境之中。

我模模糊糊地捕捉到了一些細節。是什麼呢?是什麼呢?對了!對了!那種盯著我的目光似乎從始至終都來自同一個方向,這也就是說對方沒有移動過。只要我確定出具體的方向,就可以很容易地把它找出來。可單憑回想,我連目光射來的大致方向都難以確定,更別說找出他了。

看來,只好再關燈試一次了!

打定主意后,我動作滯重地關掉客廳燈。那個簡單的「啪」聲,令我的心驀地顫動了一下,頭腦中微微有些嗡鳴。被人注視的感覺再次悄然湧起,很是迅捷。我輕輕閉上眼睛,讓那種感覺盡量強烈,強烈到我可以憑著直覺,搜尋出它的源頭來。追尋著那種感覺,我轉動著身體,確定了一個方向,然後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去。每挪一步我都心跳加速,有好幾次還因為緊張而削弱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以至於暫時失去了查找的方向。短短的幾步路,我竟然覺得好遠好遠,彷彿已經走了好幾個小時了。終於,我微微探出的雙手碰到了一個硬物,我心中猛然一驚,輕輕摸了摸那個硬物,發現是客廳的桌子。這時,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也隨之達到了頂點,我幾乎還能夠感覺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我鎮定了一下心神,分別向左向右挪了挪,被注視的感覺都不及這裡強烈,顯然我已經找對地方了。

不知是出於本能,還是出於恐懼,我退後了一步,然後才緩緩睜開眼睛。面前的景物如同幕布后的布景,一點兒一點兒地呈現出來。昏暗中,桌子上的那些禮物小山似的堆著,彷彿蟄伏於此,眯縫著滿是寒光的眼睛與我對視的毒蟲猛獸。難道問題就出在這些禮物上面?怪不得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情況,而李梅一把禮物拿回家,就出現了這樣的怪事。

很顯然,這些禮物中一定有問題!

我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後退,像是怕驚動了這莫名的危險。我的身體並不後轉,反背著手臂打開燈,眼睛仍緊盯著桌子上的那堆禮物不放。燈一開,那種被窺視的感覺立刻隨之變得縹緲且虛幻了,差不多恢復了平時的樣子。我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走到桌邊,把禮物一件一件地拆開,仔細地查看起來。

(第四章 完)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希望我們永遠是朋友。
回復 支持 反對

使用道具 舉報

您需要登錄后才可以回帖 登錄 | 註冊

本版積分規則

關於本站 | 隱私權政策 | 免責條款 | 版權聲明 | 聯絡我們

Copyright © 2001-2013 海外華人中文門戶:倍可親 (http://big5.backchina.com) All Rights Reserved.

程序系統基於 Discuz! X3.1 商業版 優化 Discuz! © 2001-2013 Comsenz Inc.

本站時間採用京港台時間 GMT+8, 2024-4-19 07:41

快速回復 返回頂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