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谷孫：最愛「現」的話劇票友

王懿煒/文

    陸谷孫

     陸谷孫，浙江餘姚人。1965年復旦大學外文系研究生畢業。復旦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亞洲辭書學會副會長，中國莎士比亞研究會副會長，上海翻譯家協會副會長。《英漢大詞典》主編，《新英漢詞典》主要設計者和定稿人。撰有論文《逾越空間和時間的哈姆雷特》、《莎士比亞概覽》(英文)等，譯著有［美］歐文·肖的《幼獅》。

    提起陸谷孫先生，其最負盛名的就是那部1500萬字的《英漢大詞典》，這是由中國學者獨立研編的綜合性英漢詞典。與此同時，在中國英語教學界，他又「代表了新中國自己培養的英語學者的水平」，並在復旦大學留校任教至今。不過，陸谷孫先生並不是一個窩在書齋里抬不起頭的「學者」，他是「知識分子」，也是「性情中人」。在成就的背後，陸谷孫先生也是個極富「表演欲」的話劇票友。

    發配經歷成就詞典精華

     陸谷孫先生在給復旦新生的報告中說道，「我覺得你們更應該向你們的父母致敬，他們多數都曾插隊落戶、上山下鄉。比當時的我更艱苦，離開文化更遠一點，所以我還有值得慶幸的地方。」1959年，在市郊某農場，有人揭發陸谷孫先生在勞動時念普希金的詩句。結果被加上「個人主義很膨脹，是根深蒂固的小資情調」的批評。回憶往事，陸谷孫先生顯得有些無奈，如今他依然可以抑揚頓挫地朗誦這首詩，在他看來這僅僅是一種自我尊嚴感的流露。

    此後陸谷孫先生又被扣上「白專的典型」帽子，並且失去了講課的權利，被「發配」去編譯詞典。「開始讓我去編字典是有懲罰性的，他們認為我在講台上放毒，趕我去跟 『字』打交道。」在每日機械性的工作里，陸先生意外地找到了許多單詞的新用法和新解釋。他在一個老舊的打字機上夾了5張白紙4張複寫紙，將那些他稱為「可愛的文字材料」分門別類地打下來。他說，「這個也可以算是我的表現欲吧。」陸谷孫先生把它們分別給了葛傳　先生、楊豈深先生、徐燕謀先生以及好友任治稷。當時，葛傳老先生嘲笑此為「孤燕不成夏」，認為陸谷孫收集的這些只是個別的特例而已，倔強的陸先生乾脆將這個語言素材小冊子命名為《孤燕集》。然而就是這些小冊子里的內容，構成了詞典中的華麗樂章。

    與門閂對戲練表演

    當我提出想看看陸先生珍藏的照片時，他拉開抽屜翻找了起來。「那個時候我不到十歲，《俠影記》、《荒江女俠》、《說唐》、《繡像岳傳》全部都已經看過了。」面對自己在故鄉時的童年照片，陸先生開心地笑了。在《三個火槍手》裡面，陸先生一個人反串了四個角色:亞道士、亞拉米、普托司，還包括主角達達尼盎。

    故鄉的老宅提供給陸谷孫先生足夠大的舞台，家裡的門閂就是他現成的道具。「你們要知道餘姚的門閂是全木的，很重的。」陸先生慢慢地說道。在他的記憶深處:那是一個夏天，已經洗過了澡，由於自己忙著跟門閂演戲，一來一回就又折騰出汗了。「大人看見就罵了，然後就被拖去洗第二次澡。」說到這裡，陸谷孫先生偷偷地笑了。陸先生認為現在的電視劇把所有內容都推到了大家的面前，也不需要思考，讓人缺失了想象力。而當年他則更喜歡一個人獨處，任由自己把書中的A角、B角、C角、D角輪流地演上一遍。用上海人的話來說，就是「自說自話」。在1960年代的英文版《雷雨》中，陸谷孫先生由於從小對演戲有著特殊的嗜好而扮演了戲份很重的男二號——周萍。

    「小八臘子」完成一部經典

    我拿起一張照片問陸谷孫先生這是不是當年英語版《雷雨》的劇照。陸先生指著照片中的一個人告訴我，「這位是我們的導演兼主角——魏元良，他在戲里演的是周朴園。這老兄(魏元良)是非常喜歡戲劇的，他親自招兵買馬還自己掛帥上陣做導演。」陸先生回憶起當初忙碌的情形，樂呵呵地告訴我們，其實魏元良先生是有氣喘病的，奇怪的是，他一演戲氣喘病就沒了。

     陸谷孫先生說他自己現在回想起當時排練的情景，也覺得十分有趣。他說當時有個同學甚至拿著一個又大又笨重的老式錄音機，夜裡去現在的第九宿舍附近的田間錄青蛙的叫聲，可惜由於雜音太大，沒能用上。「後來，我們請來了他們戲劇學院的人來幫忙。他們把胡琴的兩個琴碼放在一起一搓，那就是青蛙的聲音了。」陸先生手舞足蹈地給我們演示著當年的製作方法，時至今日，陸先生對這場戲的幕後精彩故事仍念念不忘。

    當年出演那場英語版的《雷雨》可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在排練期間就請來上海滬劇團的專業人員指導。對此，陸谷孫先生也很受鼓舞，「魏元良很執著，他請了林同濟先生來給我們正音，女的請陳韻娟老師正音。」據記載，當年黃佐臨先生、余上沅先生等一些名人都曾經前去指導過他們。用陸先生的話來說，「他們全是『大家』，我們都是『小八臘子』。」在我們結束採訪時，陸先生拿出最近的聚會照片給我看，「你看看，這是我們40年後的聚會。站在這邊的這個人是『周朴園』，這個是『魯大海』，這個是我。讓我再看看啊，這個是周沖，這個呢，就是我們的幕後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