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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明:床的哲學與文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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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飛的兔子 發表於 2017-10-23 10:31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我們在床上笑,在床上哭;我們在床上生,又在床上死;人類一生中的歡樂與辛酸,床榻始終是最好的見證。

在讀到M.伊登和R.卡靈頓合著的《床的哲學》以前,我雖然也有過對於床的某種思考,但從未想過從它那裡可以進入那麼廣闊的文化視野和那麼深厚的玄思默想。以人文科學目前的學科框架來說,我們也很難在圖書館的分類卡片中找到這樣一張"床"--頂多會在傢具史的著作中能夠找到它的蹤影,但那些僅僅是一張張作為傢具的床,關於它們的演變,從結構到材質。當然,在文學作品中不乏它的存在,作品中的人物總會有睡在床上的時候,美術作品也常見各種各樣的床。但是它們都只是作為環境道具存在、而顯現,它們本身既無法像一幕戲劇的主角那樣滔滔地言說,人們對它也好像難得有什麼關注的熱情,除了它偶爾有幸被派作"睹物思人"情景中那件"物"。總之,床是我們所"熟知"的,但誰能說我們對它是早已具有了"真知"?誰又能說他(她)已然洞悉了一切隱衷和一切可能體驗過的感受?它既難以成為十分嚴格的學科研究的對象,在文學創作中也無法獲得具有歷史學與哲學性力度的研述,因此它似乎註定只能是一種被淺嘗輒止地詠嘆一下的對象。就如每個中國人都會背誦的、淡白如水的那句"床前明月光",人們只看到月光、想到家鄉,床被遮蔽了。

那麼,印在全書的扉頁上的莫泊桑關於床的這段話真能令我們日漸粗糙、麻木的心靈有所蘇醒與顫動么?——我的朋友,床就是我們整個的一生。我們生於床上,相愛於床上,最後死於床上。如果我有M.de Crebillon那樣的大手筆,我定要寫出一部床的歷史。這將會是一部令人激動與驚恐、使人感到親切與快樂的奇遇錄。在這樣一部記錄中,還有什麼樣的教訓我們學不到、什麼樣的品行我們吸取不了?

接著他從人在降生時是如何從母體上產生出一個全身皺巴巴的小東西,談到熱戀中的情人在床上如何心蕩神馳地相互親吻,歌唱人類的歡欣,允諾一切,完成愛的使命,然後來臨的是死亡:那時的床就是希望的墳墓,門在這裡永遠地關閉了。還有什麼樣的哭泣、悲傷、痛苦和絕望是床所不曾目睹的呢?莫泊桑最後的結論是:"床就是人生的象徵,的確,床就是人本身!"

類似的詠嘆肯定還有不少,如"我們在床上笑,在床上哭;我們在床上生,又在床上死;人類一生中的歡樂與辛酸,床榻始終是最好的見證。"(邦塞拉德:《在床上》)再引述下去就會使這種真誠的詠嘆變得索然無味了。

應該說,把床作為人生的象徵、把床視為一個閱歷豐富但又沉默不言的老人(就像我們熟悉的《老人河》那首歌里唱的那樣),這些對於床的詠嘆是富於人生哲理的。但是,假如僅僅把床看作是人生各個階段的一個沉默的證人,這種角度還是比較單一的。

床其實不僅僅是一個目睹者,它本身的歷史上的存在狀況、它給人類生活帶來的變化、人對它的種種感受等等這些都是"床"的豐富內涵。另餐,把床作為人生的一個普適性象徵與把床和個體經驗勾聯起來也是大有區別的。我們總是睡在自己的那張床上,但我們是否對於那些曾經承托我們的床都有一點什麼記憶呢?

真正令我們有所觸動的感受總是來自獨特而深刻的體驗。憂愁使人在床上難以成眠,那種煩惱與痛苦人人都能休會得到,但是有關的描述也再難以令人為之產生任何顫悸。然而,當普魯斯特說出這樣一句話--"躺在暖熱的床上伴隨憂愁而眠該有多麼甜美",我們難道不會被它勾起可能是潛藏在我們意識深處的那種微妙而真實的感受么?因憂愁而甜美,這有點像錢鍾書比較喜歡(他會在被突然問及某一問題時脫口而出)的那修辭效果:即所謂oxymoron--把兩種詞意相反的辭語並用,藉以造成突兀但是相輔相成的怔忡效果。但在這裡不僅僅是表現出修辭的效果,而更是表現對於事物的深切之"思"。

彷彿由於睡眠是人生所無法不進入的一種狀態,因而專供睡眠用的卧具反而不是那麼必不可少了。席地而睡是動物的本能,或者人也可以像某些動物一樣適應各種睡眠的環境,人可以在一根扁擔上入睡就像一隻豹子睡在一枝樹叉上。因此,在考古學上很難定義什麼是最早的人類之床。在這本書的第一章的開頭作者就用了"the first sleeping-place"(最早的睡眠之處)這個說法而不是"bed"(床),這是對的。床作為一種必不可少的傢具是比較晚的事情,起碼是在進入了文明時代以後。但即使是今天,也還有人不是睡在床上。床的所有特性中有一點很重要的:它既是實用的,同時也是一種奢移。

床是在東方最先展示它的奢華與精美的。

在埃及早期王朝時期就已出現了鑲有象牙折床,床架也高離地面;肯定是受到動物造型的啟發,四隻床腳如獅爪和公牛爪子,腳柱的上部也雕刻有動物的形象。在古王國時期,第四王朝的海特法瑞斯王后的殉葬傢具品中有床、枕頭和床上方的華蓋,已經可以見出複雜的結構與精緻的趣味。

新王國時期的法老圖坦蒙在位只有九年,而且死的時候可能才是十八歲,這樣一位在埃及歷史上並無什麼作為的國王卻因為二十世紀的考古學家在他的墓葬中發現了一大批精美絕倫的殉葬品而聞名天下。這些物品中有三張床。三張距今天大約有三千四百年光景的床。精雕細鏤的烏檀木床架,表層上包著一層金箔;床的四腳狀如輕盈矯健的貓足。共中有一張風格比較簡樸的床是可以折為三段的摺疊床,床架上是緊繃著亞麻布,這更是令今天的設計師們驚訝不已的傑作。在這些床身上可以看出動物崇拜的影響,被奉為神物的母牛、母獅與河馬女神姆特的圖像以各種手法施飾於床上。

古埃及的床有些是放置在高壇上的,上床的人首先要拾級而上。床的周圍掛有垂幔,床上有長枕、短枕,床頭還有弧形的靠背。

除了埃及人以外,東方的亞述人、米堤亞人、波斯人對於床的重視也是很突出的,他們的床具上也常常鑲嵌了貴金屬、珍珠、象牙等組成的圖案。其中波斯人的床具更是豪華富麗,這在許多古典作家的著作中都有提及。例如在色諾芬的著作中就曾談到波斯人的床上有精美的華蓋,床邊的桌子也是堆金砌銀。

在中國古代,床的出現也可以追溯到殷商時期。在商代的甲骨文中的"疾"字作一人躺在有短腳的床上,這不僅可以表明了床在那時已經出現,而且使人思考床的除了睡眠以外的功能問題。比如這個"疾"字,有學者認為這可能說明了床還不是很普遍使用,有病的才能躺在床上。也有一種說法是,在孔子時代,病人臨危時必須移至臨時架設的床上;或另一種說法是病人臨危時要從床上移到地上,等病人死了以後再移回床上待殮。不管是哪種說法更合理,總之床是與關於死亡的觀念有關的一種用具。也有學者認為,到了西周中晚期,床就作為貴族階層的寢具而被廣泛使用。相信當時在日常生活里更為普遍的是睡在草編的席子或獸皮上,古人就有"食肉寢皮"之說。可見睡在獸皮上是比較流行的。

從考古的材料來看,河南信陽長台關戰國楚墓出土的一張漆木床是目前所見中國最早的床的實物之一。它有2.18米長,1.99米寬,可算是極寬敞的大床;床架有六足,高度只有19厘米;床四周有欞格形欄桿,床體施黑髹漆。記得《詩經》上有一句話"蟋蟀入我床下",這張床恐怕就是類似信陽長台關出土的這一張戰國的床。

在漢魏時代,床不僅是睡眠的卧具,而且最適於坐的,可以用於辦公會客、飲宴等活動。《釋名》曰:"人所坐卧曰床。床,裝也,所以自裝載也。"其實,床的功能直至今天也是坐卧並用的。住房擁擠的當代中國人請客人坐在床邊恐怕是許多人都有過的經歷。在東漢末年,沿絲綢之路傳入中國的胡床其實只是一種便於攜帶的坐具,這種坐具在古埃及法老圖坦卡蒙的墓葬中已有實例,它是最早出現在西亞和北非的古代文明中。如果有人望文生義,把它看作是卧具,那是由於對中國古人所說的"床"的概念不了解所致。在歷史上,這種胡床的重要意義在於它改變了中國人的坐姿:它使中國人開始習慣下垂雙腿、雙足著地的坐姿。

與東方相比,西方古代的床大都是比較簡樸的,可能只是在羅馬時代有過豪華的床具。羅馬歷史學家李維在公元前一世紀寫道:奢移品中包括有"貴重的床罩",最初是由亞洲的軍隊帶到羅馬來的。可以知道,當時的羅馬貴族都很喜歡精美華麗的床具及其用品。也有例子表明,有些人的床也像埃及人一樣置於高壇上,需要拾級而上。

隨著羅馬帝國的衰亡,床也沉淪了。在英格蘭,一個稻草袋就是一張床,一家人常常就睡在房廳的地板上。中世紀的德國,俾斯麥和貝多芬的祖先就睡在一堆樹葉上,或乾睡在一隻鋪滿苔葉的淺箱子中,而且常常是裸體而睡,身上裹著一層亞麻布或一張獸皮。

在中世紀早期的文獻手稿中也能了解到當時的床是十分簡陋的。大約從十二世紀開始,床才逐步變得講究起來。開始出現富麗堂皇的床架,上面布滿了各種鑲嵌、雕鏤和繪製的圖案花紋。大幅的精美帘子從天花板上或牆上垂掛下來,既產生大幅度的裝飾效果,同時也產生了以床為核心的私密空間。床在房間里的放置之處也被認真考慮,人們比較喜歡把床放在離開門窗等風口的地方。

床的作用也被日漸重視,人們不把床僅僅看作是睡眠的卧具。中世紀的床前常常會弔著一盞油燈,不少研究者對此頗感興趣。有一種說法是,當時的人害怕在漆黑的餐上有鬼魂出現,所以要點著油燈。聯繫當時普遍風行的迷信心裡,這種說法不無道理。但也會同時存在著與今天相類似的情況,人們希望在床上進行各種活動(比如閱讀、進食、做愛等等)時要有光。中國的傳統大床也有這種情況,在大床的背後擱上一塊木板,稱"床背板,"可以放置燭火、油燈及其他雜物。《金瓶梅》第十八回就有這樣的描寫:西門慶叫春梅在床前執壺而立,"將燭移在床背板上"。

中世紀的床架開始有了複雜的結構,床的周邊有了圍欄,其中在一側留出缺口;床的尺寸也不斷擴張,長7-8英尺與寬6-7英尺的大床開始流釺,到了十六世紀以後,更大的床也有了,一張床上可以睡好幾個人。據說在倫敦郊外曾經有過一間名叫The Great Bed of Ware的旅館,裡面的一張床可以同時睡下十二個人,許多人就專門慕名而來睡一睡這張床。直到十六世紀,米開朗基羅為教廷作畫時,經常也是四個人睡在一張床上。其實這種大床也是我們所熟悉的過去我們去農村學農、去工廠學工的時候,都睡過幾十個人擠在一起的大統鋪。

曾在西歐中世紀初期廣泛流行於基督教修道院的聖本尼迪克的院規第二十二條規定:"讓他們每個人都睡單人床,……如果人數太多容納不下,就讓他們十人或二十人睡在一處,由年長者管理。在他們的卧室內要徹夜點著一盞燈。……年輕的兄弟不應有他們自己的床,而是和年長者住在一起,他們起床時可輕聲地互相提醒,不給貪睡者任何借口。"這種規定可以看作是集體苦行主義在床的歷史上的完美體現。

一般看來,到了十五世紀,西歐的那些做工講究、心存奢華之想的大床已經有了自己的標準樣式,那就是床背有一塊鑲板,床的四角豎立有雕花圓柱支撐著華蓋,可以垂掛帳幔。十六世紀以後,在床背板和床柱上的雕飾更為繁多和精美。在一八二五年出版的一部《古物百科全書》(Thomas Fosbroke)中有關古代和中世紀各種不同的床的名稱,例如:,是一種短小的可以攜帶的簡便床;architectile,是在木架子床上鋪一層稻草;gyrgatus則是專為精神病者所設計的,可以把他們捆綁在床上;比較有趣的是scympodium,它把床與一張扶手連接在一起。

法國式大床的名目之繁多更是令人咋舌。據HenyHavard的《室內傢具與裝飾詞典》所記載的共有六十九種之多!典型的法式大床是有布滿雕飾四柱、華蓋,在床的側邊或頂上裝有鏡子。另外也有一些式樣是頗為奇特的,如有一種床可以用門關閉起來,就像一個大箱子,這種床直到二十世紀中期在布列塔尼的一些地主還可以看到;另外有一種床的床頭兩根柱子要高於床尾的柱子,因此床頂上的華蓋是傾斜的。從文藝復興到法國大革命這段時期,法國大床也投注了濃厚的興趣和關注。在路易十四的傢具目錄上,各式大床多達四百十三張,其中不少是極盡奢華。

無疑問,在近代以膠的歐洲,最好、最多式樣的床是在法國設計和生產出來的。但這並不意味著,床在法國已經是不分等級貴賤地被普遍享用。正如布羅代爾指出的,直到十八世紀的歐洲文明中,許多今天看來是最基本的傢具仍不屬於窮人。在以當時人們死後開列的財產清單作為最具真實性的文件來證明這點。在十六到十八世紀的勃艮第,筆錄里經常提到有人"睡在草墊上沒有床和傢具"。在很漫長的歷史上,床對於窮人來說仍是一種奢移品。

另外,床與私密空間的關係也是遲遲沒有得到重視。L.芒福德注意到,十七世紀的法國上流社會雖然已經崇尚文雅,但主人的睡床仍常常是擺放在起居室,卧室的私密性仍未成為人們的觀念。他還提到,在十七世紀,女佣人常睡在主人夫婦床邊的小推床上,這種小床在白天可以塞進大床底下。

在英國,十八世紀的床趨向於簡潔、實用,也設法融合了一點法式大床的優雅風格。當時喜歡以桃花心木做傢具,Chippendale等人設計的傢具是很有名的。直到十九世紀中期,有床蓋的四柱大床仍然是一般殷富人家庭中常見的卧具。這種古老大床在今天的鄉村老屋還可以看到。

義大利式樣的大床有著自己的特色,它是從十五世紀逐步發展起來的。在文藝復興盛期義大利有些大床的奢華優雅更勝於法國,其後義大利風格的流行延續了兩百多年。其中,最有名的是威尼斯式樣,床型十分寬大,裝飾豪華,床的四角有四根秀美的雕花柱子支撐著華蓋,整張床還置於高座之上,看上去甚至會有巍峨之感。

用長段歷史的眼光看,從文藝復興到十九世紀初,對床的熱情關注與競相媲美之情一直風行不斷,在此之後又進入了衰落時期。維多利亞時代的大床與同時期的其他傢具一樣,笨重而沒有靈氣。而這時歐洲大陸的床則出現了一股過分花哨和奇里古怪的裝飾風格,而且是以造價之高而令人咋舌。例如奧地利的Metternich在他的回憶錄里說,在一八二零年宮廷里有兩張床,極盡奢靡古怪之能事,市值四萬佛羅林銀幣。

十九世紀以後,科技與生產的進步帶來了床的變化,主要是變得以舒適、簡潔、多種材質的運用和功能多樣化為發展趨向。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床架的構成發生重大變化,出現了彈簧床墊;十九世紀下半葉開始流行金屬床架,從鑄鐵到銅管。有一種說法認為,二十世紀床具設計的主要特徵之一是不用傳統的雙人床或夫妻床,而是樂於使用兩張單人床。當然這是一種重要的現象,但是必須把它作為床的多元化特徵之一來理解,而不是由它來全面取代了雙人床。

沙發
 樓主| 想飛的兔子 發表於 2017-10-23 10:31 | 只看該作者
真正堪稱前所未有的有關床的創舉是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出現的水床,以一隻裝滿水的塑料袋作為床墊,置於床架上。這種水床當然不會被普及使用,它只是表明了人對床具的豐富想像與設計能力而已。真正把床與現代生活高度結合併且逐步普及到人們生活中去的趨向是在五十年代末開始出現的。一九五九年在英國的一次傢具博覽會上展出了一款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並在一時間成為傳媒重要話題的雙人大床,它在功能上明顯地來表現出對男女主人的不同滿足和與現代化用具的結合。在男方一側的床頭,配置了電話、電動刮鬍刀、商用錄音機等設備,在女方一側,有自動煮茶器、銀茶具等;兩側都有收音機,床尾有電視機,所有的照明、電視、窗帘開合等設施都可以統一控制。當時這張床被傳媒稱為"機器式的生活",它的價格為二千五百英鎊。

床作為一種重要傢具的發展史,會有很多豐富的細節表現在不同的時期和不同的地區。但另一方面,由於床的基本功能所決定,它的主體結構又是基本相同的。床永遠只是一張床,再多的附加功能與裝飾或許都是多餘的。

談到自文藝復興以後床在英、法、意等國的發展,我們恐怕會對在床的式樣、裝飾風格之外的個性與區別更為感興趣。比如說,在英國,由於受到北方民族的性格與清教徒生活方式的影響,床的設計比較注重的是堅固性、實用性,在風格上顯得莊嚴、簡樸,不像法國式樣那樣易於使人產生性的聯想。在英國人看來,床就是睡覺和生死之處,任何把它與浪漫情調和肉慾成分聯繫起來的想法都是顯得人格卑下、有瀆神明的。

但在法國,床的設計是那樣的具有優雅的誘惑力和女性化的傾向,以致它無法被設想用來進行任何嚴肅的或枯燥的活動。法國人唯一可以設想和願意設想的只是,當這些床的主人病了或監近死期時,應該馬上被送過英倫海峽。伴隨著洛可可風格盛行的是調情、求愛的不斷翻新的小把戲,床往往就是上演這些把戲的最好舞台。L.芒福德說,"這些淫蕩好色的男男女女在床上最為自由自在。女士們在床上接待來客,政治家在床上口授書信;一股色情暗流就這樣瀰漫在整個家庭中,有時淫猥下流,有時獸性殘忍,有時浪漫,有時溫存。

實際上,在西方,床與情愛的關係在上流社會以外,並不見得有什麼明顯的民族性差別。更多地是屬於民間的習俗很自然地把床與情愛聯繫在一起,從歐洲到北美,體現了這種聯繫的一個重要習俗就是被稱為"床昵"的制度。布雷多克認為,這種在床上和衣求愛的方式在北美印地安人的許多部落中早已盛行;在十七世紀開始,床昵習俗在歐洲、北美都很普遍,尤其是在英倫三島、荷蘭、挪威、瑞典、丹麥和瑞士等地。所謂床昵其實就是男女青年在床上談戀愛,但這種婚前的熱乎是有限制的,也是受到家庭監護的。布雷多克說:"床昵只出現在低層民眾中,而貧困是其真正的原因。男女戀人不可能在隆冬的夜晚呆在戶外卿卿我我;他們的父母也支付不起戶內長時間的炭火,因此,為避免相互間感到局促不安,家裡的長者早早就寢,留下那對情人在姑娘的床上自由自在地熱乎。唯一的條件是,這對情人要穿幾件衣服,一點不脫當然更好。"一直到十九世紀,床昵制度在威爾士和蘇格蘭仍然延續,導致它最終消亡的原因並非是來自道德上的壓力,而是由於城市化的傾向與住宅生活水平的提高,使青年戀人可以找到更為自由的場所。

床,無論如何都是情感的最好溫床之一。雖然有很多時候它會過早地成為貞潔的墳墓,但它往往又是人生體驗中不可缺少的試金石。有人說過,從未到過床上的男女最終也是陌如路人。對這句話你可以半信半疑,但中國人的一句話卻是實實在在的:一夜夫妻百夜恩。也是與床有關才有恩愛。

當然,床除了作為睡覺、作愛等活動的卧具以外,還可以進行很多其他活動。《床的哲學》第五章著重談了人們可以在床上進行的各種活動:寫作、批改公文、會友、畫畫、作曲、讀書甚至逃避世界等等。這點在中國人看來並不很奇怪,因為在古代的"床"就有包含卧具與坐具兩重意思。在西方,古代也有不少以床為坐具的實例。在公元前三世紀一位希臘歷史學家的著作殘片中,我們可以讀到亞歷山大大帝躺在巨大帳篷里的黃金床上處理公務的情景;後來的羅馬皇帝也是喜歡這樣接見來賓,或發布政令。在現代,許多文人或作家喜歡在床上寫作,據說丘吉爾就是坐在床上寫他的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史著。

其實,在床上工作在很多情況下是為了抵禦寒冷。在寒夜裡,誰都有過在床上擁被而讀書的體驗,那甚至可以被中國人認為是人生的一大樂事。歷史上也有不少畫家因為無法在屋子裡升火取暖而在床上作畫,這是一種窘迫的表現,但同時也在點燃著希望。在床上辦公、發號施令則又是另一回事情。在法語里有lit de justice這個片語,有人把它譯為"正義之榻",似乎還可以討論。根據《床的哲學》的解釋,它的意思就是國王、執政官或其他握有大權的人在床上發號施令,他的下屬均聽命於床前。這種床設計獨特,裝飾繁多,有典禮的風格,可以很有氣概地放置在會議場所中間。這種床在古希臘已有出現,中世紀時更非少見,尤其是法國,似乎是這種床而不是寶座才更符合向公眾發布號令的要求。

還有一種相當特殊的情況是有些人為了種種考慮(但不是由於身體的原因)而長時期地自願地活在床上。法國阿貝維爾有一個人從一九二八年開始在床上生活達十八年之久,他的理由是他不想看到這個世界,也不想討論它、思考它。這種明顯帶有理想主義成分的消極態度是床上的極端異數,它值得討論。這種長期的床上折磨非要有宗教的力量作為支撐不可,而它的當事人的面貌往往是難於令人感到悅目的。十九世紀的一位俄國聖愚科列沙雖然能夠行走,但是有很多年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消磨在床上。他的容貌與床具、床單的污穢是可以使人驚駭的。

在當代生活中,床無論對於富人和窮人都不會有著太大的差別,床最重要的功能還是為睡眠提供安身之處。舒適、實用、設計上乘,這已經可以令人們滿意。但是,有時回顧歷史,正如《床的哲學》所不無感慨地說的,那種四柱大床,那些床架上的精美雕飾和華麗的厚帘子,都已成為了過去。在歐洲大陸,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能買得起過去在每個文明家庭都可以看到的豪華大床。

很明顯,我們的時代是再也不會有對床的膜拜了。

紙城。有趣,但不低俗;嚴肅,卻不正襟危坐。這裡有一些拒絕無病呻吟的文藝生活,一捧拿得起放不下的審美趣味,或者再加一點無傷大雅的吃喝玩樂。歡迎入住紙城,讓我們輕盈、透明地生活在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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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orou 發表於 2017-11-15 15:03 | 只看該作者
我們在床上笑,在床上哭;我們在床上生,又在床上死;人類一生中的歡樂與辛酸,床榻始終是最好的見證。
床的哲學和文化好多,應該好好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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