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輝：陳水扁還有哪些「剩餘價值」？

　　終於，陳水扁走出了監獄的大門。幾天前，因為「公文延誤」，他很遺憾地在台中的大牢里跨了年。「九合一」選舉后，已經吃了多年牢飯的台灣「前總統」 陳水扁突然開始「吃香」起來。不但民進黨大佬紛紛出面呼籲台當局讓阿扁保外就醫，就連部分國民黨大佬也按捺不住替他求情。從當年深陷貪污弊案時的落寞無助、黨內同志的避之唯恐不及到如今的「眾星捧月」，戲劇性地變化讓陳水扁又一次真切感受到政治的弔詭和人情冷暖。在為扁開脫的人道主義、藍綠和解等美好說辭的背後，各方又有著怎樣的思量?而已經邁出高牆的陳水扁，他的「剩餘價值」和能量還有多大?

　　從「切割」到「奮不顧身」

　　曾記得當年陳水扁涉弊案遭羈押、民進黨內大佬忙著與其切割時，性情剛烈、說話直率的扁女陳幸妤面對媒體大為不滿，發飆稱「民進黨誰沒拿過我爸的錢，蘇貞昌沒有嗎?謝長廷沒有嗎?高雄的陳菊難道沒拿到錢嗎?」「那些當初有拿錢的人，有去選舉的人，現在每個出來假清高。」一時輿論嘩然。被點名的陳菊是陳水扁的舊屬，屢獲扁的栽培拔擢。但陳水扁入獄后，她對「瘟神」陳水扁敬而遠之，從未去探視。2012年，有高雄市議員怒斥陳菊薄情寡義，「身為民進黨代理主席，對救扁的事情關心不夠，連陳水扁都無法保護，如何保護台灣人民。」

　　不過這次，在綠營發起的「救扁」總攻勢中，陳菊沖在了救扁的第一線，異常積極，多次發聲指責馬當局漠視民間呼聲，拒絕讓扁保外就醫是基於不當的政治考量，有損台灣人權形象云云。比陳菊更加積極的是前台灣「副總統」呂秀蓮，她以絕食抗爭，並威脅馬英九稱如果跨年之前還不放人，她要號召大家在元旦當天到馬英九辦公室前跟馬英九「算總賬」。民進黨主席蔡英文還親臨台中監獄探視陳水扁，呼籲當局儘快讓扁保外就醫。民進黨大佬游錫堃說「關夠了，應該可以放他出來了」，而另一大佬謝長廷則盼外界讓扁在家養病，減少干擾。此外，十一名新當選的綠營縣市長，聯名呼籲讓阿扁保外就醫。面對綠營「救扁」的洶洶之勢，王金平、郝龍斌和幾位國民黨「立委」也來湊熱鬧。郝龍斌稱若從藍綠和解角度考量，他也支持阿扁保外就醫。王金平則對「政敵」馬英九隔空喊話，稱若馬能醫扁的病情「做最寬鬆的處理」是符合大眾期望的。

　　面對一片喊放聲，前民進黨主席施明德卻說：「阿扁還欠台灣人民一個道歉」。扁至今沒有道歉懺悔、交還不當利益，這是正義的問題，不是釋放扁就能藍綠和解。有「立委」也嗆聲：現在講人道，選前怎麼都不講?人道考量只針對陳水扁，還是與阿扁有類似狀況的囚犯也要放?

　　阿扁的「病」和眾人開的「葯」

　　去年6月，陳水扁首度委託律師申請保外就醫。在支持者口中，陳水扁身體狀況奇差，完全符合保外就醫的條件。扁母陳李慎曾聲淚俱下，稱「6年多，阿扁白白胖胖的人被關得全身是病」。呂秀蓮探視扁后表示：「陳水扁入獄已六年多，如今百病纏身、形體枯萎，令人鼻酸。民進黨「立委「陳其邁見過扁后，嘆息道「扁一天要小便80次，包尿布也無法好好控制，很沒尊嚴。」蔡英文稱陳水扁不但有尿失禁的問題，還流口水，雙手顫抖的程度也相當嚴重，明顯是帕金森氏症的癥狀。

　　但台灣媒體人趙少康卻反駁稱，陳水扁8年任內，每年的體檢醫院結論都說他身體好得不得了，為何進了監獄就百病叢生，又失眠又口吃又發抖又漏尿?陳水扁「裝神弄鬼」的事做了太多，很可能是裝病。去年11月，陳水扁因為身體「未達標」也被當局拒絕保外就醫。據台中監獄日常生活觀察紀錄顯示，陳水扁作息規律，飲食正常，親友接見頻繁，健康狀況尚非在監內無法為適當治療的程度，不符保外醫治規定。但僅僅過了一個多月，擴大了的醫療小組就很配合地鑒定稱陳水扁罹患神經退化性疾病、睡眠呼吸暫止症、重度憂鬱症，及攝護腺肥大合併排尿功能障礙等病，因而同意讓扁返家療養的相反結論。

　　在正常的保外就醫作業中，陳水扁的病況可能介於批與不批之間。但在「醫療人權」和政治考量的雙重壓力下，「放扁」似乎成了馬英九政府的唯一選擇，不如此就是不順應民意，不如此就無法推動藍綠和解。

　　對陳水扁來說，離開監獄后他自然會不甘寂寞，搞出些動靜來。雖然冒出那麼多人替他陳情說話，但世態炎涼已經遍嘗、有著豐富牢獄鬥爭經驗的阿扁心裡自然清楚並非人人都是出於真心。有些人積極謀划、沖在一線，而有些人也只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言不由衷，懷裡揣著小九九。

　　「救扁」運動中，表現最為搶眼的非呂秀蓮莫屬。這位在陳水扁時期自稱「怨婦「、與扁並不對付的前「副總統「，這次卻以絕食抗爭，大有誓不罷休的勁頭，連陳水扁兒子陳致中都表示「放扁」只是時間問題，希望呂不要絕食。呂秀蓮卸任「副總統」后，鬥志仍昂揚的她事業卻諸多不順，選民進黨主席、選「總統」、選台北市長都告失敗。對一個已經70歲高齡和在民進黨內沒有多少班底的政治人物來說，爭取「放扁」的過激表現可能是她的最後一哆嗦了。

　　相較呂秀蓮，蔡英文、陳菊等人相對超脫。如不出小概率事件，2016年的「總統」大位蔡英文已經勝券在握，陳菊在「九合一」選舉中也將高雄市長收入囊中。對他們而言，呼籲釋放陳水扁的道義因素更大些。蔡英文稱陳水扁的保外就醫是「人權問題，與選戰無關，也不至於是藍綠問題，它是台灣整體社會看待扁應該有一個正確心態的問題。」其發言姿態儼然已經是台灣領導人的高度，拿捏恰當，既出於公心又適當拉開與扁的距離。

　　阿扁的「剩餘價值」

　　根據台灣保外就醫的流程，如果台「法務部矯正署」點頭同意，陳水扁保外就醫的期限為1個月，若醫療小組評估扁病情好轉，則須送回監獄。如病情未有好轉，還可最多延長3個月。目前，阿扁的服刑期還尚未過半。可以預見，如果阿扁盼不到當局的政治特赦，未來他還會在家與監獄間往返。因此，當前阿扁保外就醫的象徵意義可能更大，但口子一開，不排除扁的擁躉者得寸進尺，繼續運作特赦的可能。

　　阿扁入獄6年來，扁系人馬雖未盡散，但在民進黨內也多被邊緣化。早在2010年，扁系人馬就已經被擠出作為民進黨最高權力核心的中常委。2014年7月，最新一屆民進黨中常委改選后，民進黨形成了蔡英文、謝長廷、游錫堃、蘇貞昌、新潮流系五方人馬角力的新態勢。

　　對扁系人馬來說，當然希望借運作阿扁保外就醫之事實現重新聚集，此舉既可以佔領道德制高點，又能獲得阿扁的隱形資源和人脈。而對於在民進黨內沒有太多班底的呂秀蓮而言，這次她的賣力表現也有借扁系勢力實現自己政治抱負的企圖。而那些齊齊發聲替阿扁說話的綠營新當選縣市長和部分市縣議員的動機也大抵如此。

　　而在其他民進黨大佬看來：一方面希望通過釋放對扁的道義關心，可藉機拉攏扁系力量自大。但另一方面也很提防陳水扁這個「大包袱」所帶來的「負能量」，因此很多人並不希望阿扁繼續過多參與政治。阿扁似乎也看穿了他們的心思，他通過與其關係親密的親信或朋友多次放風，表達在家老實養病的心跡。我們看到，走馬上任不久的台北市長柯文哲、民進黨中執委林耀文、陳水扁過去的嫡系「立委」陳其邁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支持陳水扁保外就醫，但阿扁應該在家療養，不應該再去參與政治活動了。

　　陳水扁無疑十分看重這次保外就醫，他努力周全各方、希望減輕外界對其保外就醫動機的懷疑。但他的一舉一動不可能不引起媒體的報道和解讀，而從他一貫的行事作風來看，也決然不會在家安心養病、不問政治。其實，不管阿扁本人意願如何，隨著2016年「立委」及「總統」選舉的臨近，他事實上也很難做到置身事外。

　　在普通台灣民眾看來，阿扁被關了那麼久很可憐。2014年10月台灣的一份民調顯示，63.7%贊成讓陳水扁居家療養。對國民黨和馬政府來說，輸了選舉，現在又在民進黨的脅迫下以法律名義「放扁」，難免很沒面子。但也有國民黨「立委「樂觀分析稱，「國民黨頂多只會被罵一兩天，真正要苦惱的其實是民進黨。」釋放阿扁對國民黨來說是「短空長多」。國民黨內還有不少人希望陳水扁出來后成為綠營的另一顆「太陽」、一如既往地給民進黨添亂，重新喚起民眾對扁的貪瀆記憶。但這些希望和分析恐怕只是一廂情願，身陷大牢6年之久並且很可能將繼續「回籠」的阿扁，對民進黨的影響力還有多大是要打問號的，更不要說在如日中天的蔡英文主導下，如何還會讓黨內再形成另一顆「太陽」。

　　陳水扁的政治遺產中，既有這些政治人物們特別需要的，也有他們特別忌諱的。阿扁出來了，國民黨在糾結、民進黨在糾結、阿扁自己也在糾結。

綠營的另一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