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博士盧剛的職業發展攻略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萬聖節（HALLOWEEN）。這個節日源自古代凱爾特民族的新年節慶，是祭祀亡魂的時刻。在避免惡靈干擾的同時，人們也以食物祭拜祖靈及善靈以祈平安渡過嚴冬。對於小孩子特別有意義的是他們會穿上化妝服，戴上面具，挨家挨戶收集糖果。

不過對於我這個成年後才來到美國的人來說，想到萬聖節往往就想到一個叫做盧剛的名字。剛來美國的時候對美國文化知之甚少，每天忙碌於實驗室之中，也沒有小孩，除了幾個可以放假休息的重要節日，從不關心其它的節日（包括萬聖節）。直到有一天在網上看新聞，無意之中看到一篇文章「萬聖悲魂」。讀完之後不但知道了萬聖節的來歷，還知道了盧剛這個人。

在中美交流日益頻繁的今天，到美國讀書或工作已經不足為奇。恐怕很少有人知道，在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 出國留學是一件多麼榮耀和困難的事情，那時候能夠出國留學的人是真正的天之驕子。盧剛是北大物理系學生，通過CUSPEA （諾貝爾獎得主李政道主持的中美聯合物理學考試）到美國天體物理學重鎮衣阿華大學（University of Iowa）攻讀物理學博士學位，經過六年的寒窗苦讀獲得了博士學位。這在常人看來是多麼的前途無量，可是他博士畢業后卻連一個博士后位置都找不到，又覺得沒臉回到中國。於是在1991年萬聖節那天，槍殺了他認為對他不公的本校物理系的三位教授，包庇手下教師的副校長和搶走他博士后位置的中國同學，還重傷了無辜的副校長秘書，最後飲槍自盡。這是當年曾經轟動美國的大事件。

盧剛事件中盧剛本人的性格因素是主要原因，但是也不能忽視當時社會的大環境和職業發展挫折對他的影響。1991年的時候， 六四事件剛剛過去兩年，對當時在美國的中國人來說回國基本不是選項；盧剛的物理專業屬於文革之後恢復高考時最熱門的專業之一，盧剛在專業上應該是佼佼者，才能得到出國留學深造的機會。他出國之後才知道國外物理學科的真正情況， 正如他給他的二姐的遺書中寫道「很多美籍華人物理學者在美國混得不得意，就回到國內一陣時間，吹噓自己，為祖國貢獻。於是中國政府也就大肆宣揚，哄年輕人去讀純理科。」物理學如此，其它很多基礎學科也是如此。

無論是在中國還是美國，一個無可奈何的現實是：找工作的難易程度往往和一個人的能力或學業成績不成正比，而和就業市場緊密聯繫（在中國可能還有一個拼爹的關係，美國則是所謂的NETWORKING）。如果一個專業沒有多少市場需求， 那麼這個專業畢業生的能力必須很強才有可能找到一份有發展前途的工作。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基礎學科數理化生和很多文科專業；相反，如果這個專業的市場需求很大，那麼即使一個人的基礎平平或半路出家也完全可以隨大流找到工作。

盧剛物理學博士畢業的時候，美國正處在上一個經濟很差，就業市場低迷的時期（美國人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1992年把二戰老兵老布希總統趕下了台）。其實盧剛那時完全可以憑藉六四事件后美國對中國學生的保護法案拿到綠卡，即使沒有工作也可以在美國居住。既然不擔心身份問題，他就可以換一個好找工作的專業，哪怕先打工或者借錢也要讀完。憑藉他的聰明才智和「很深的數學功底」，幾年以後三十而立的時候應該又是一條好漢，正好可以趕上柯林頓總統時期美國的經濟復甦和中國的經濟起飛，無論是在華爾街，在矽谷，還是在他的故鄉北京都不難找到一份既有體面收入又有職業成就感的工作。

盧剛和五個無辜的受害者已經逝去20年了。20年後的今天，物理這個行業還是沒有多大的改變，物理博士畢業還是很難找到本專業的工作。但是千千萬萬的物理學專業的中國學生利用自己的頭腦做出了符合自己職業發展預期的選擇。和盧剛相比，後來的中國學生還多了一道身份問題的限制。但是身份問題有很多的解決方案，只是早晚的事情，職業發展卻是時間不等人。筆者由於專業和工作的關係認識很多物理專業畢業的學生。他們來美國后，認識到了職業發展的瓶頸，做出果斷選擇。喜歡學術的就讀完博士做博士后，爭取有機會獲得教職；喜歡其它專業的就及時止損，拿到物理碩士學位後轉換職業。在美國只要有學習的能力就不難通過讀書改變命運，美國的行業對年齡的歧視也相對較小。在我認識的物理專業畢業生中，有的已經成為手下有二十個律師的移民律師事務所主任，有的已經成為華爾街的對沖基金管理人，有的已經成為長江商學院（對，就是那個最近很火的婚介所）的教授。還有更多的人在平凡但是自己滿意的工作崗位上生活和奮鬥著。

學物理的人或者喜歡看科幻的人都知道有一種平行時空的假設，在每一個時間節點后可能會有無數的平行時空，人物的命運也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讀過金庸作品雪山飛狐的讀者，至今還不知道胡斐那最後的一刀到底是刺還是沒刺。盧剛殺人已經是一個歷史，無法改變。但是如果在另外一個平行時空里，盧剛的槍終於沒有拔出，他能夠活到今天，會不會慶幸自己沒有做出當初的選擇呢？完全有這樣的可能。

作者後記：本文僅限於討論中國人在美國的職業發展策略，無意評論盧剛事件中的各方曲直。如果讀者想對盧剛事件做進一步了解，可以讀一下劉予建作品「萬聖悲魂」（http://www.tianyabook.com/renwu2005/js/l/liuyujian/001/001.htm）或者看一部叫做「暗物質」的電影（由劉燁與奧斯卡影后梅麗爾-斯特里普合作出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