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被誤讀千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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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州日報》專訪張遠山：《莊子》被誤讀千餘年？     2008-01-27 10:25:25

張遠山《莊子奧義》在文化圈引起一場大爭論是「重構了莊子和他的時代」還是「學術笑料」、「走火入魔」？

張遠山：《莊子》被誤讀千餘年？

《廣州日報》2008-01-26，記者趙琳琳

傳世1700多年的郭象版《莊子注》被古今庄學家奉為庄學至高權威，然而，當代學者張遠山《庄學奧義》卻認為，郭象曲解篡改了莊子原本的意思，他的《莊子注》千百年來一直在愚弄世人。

《莊子奧義》一推出，旋即在文化圈引來了一場爭論。本報記者日前專訪作家張遠山，聽他詳解讀庄、著書的全過程，以及回應網友對他的種種質疑。

《莊子奧義》引發莊學大戰

近日，江蘇文藝出版社推出張遠山新著《莊子奧義》，迅速引起文化圈關注。

郭象《莊子注》被古今庄學家奉為庄學至高權威，在《莊子奧義》一書中，張遠山經考定認為，今傳的《莊子》三十三篇，無一是全真原文，均被郭象先以儒學觀點篡改曲解，郭象以注庄來反庄，用偽庄學遮蔽真庄學長達1700多年。

2007年年末，距離《莊子奧義》推出前幾天，張遠山《莊子奧義》首發暨研討會在三亞舉行。對於張遠山的這本書學者們給予了好評，作家陳村說張遠山多年研究可以保證這本書「至少可以和那些『莊子心得』區別開來」，「哪怕引導大家讀一遍《莊子》也好」，作家徐晉如更是讚揚張遠山「濡染大筆，思力絕倫，為我們重構了莊子和他的時代，讀畢《莊子奧義》，許多橫亘心頭多年的疑惑，由此一掃而光。」

不過，就在小說家們盛讚《莊子奧義》的同時，新語絲和天涯「閑閑書話」等知名網站和論壇上開始出現對該書的尖銳批評。天涯知名網友陳愚說，「這是又一樁學術笑料。」網友關不羽認為，「明顯是走火入魔了。」還有的網友認為作者張遠山是「嘩眾取寵」，爭論之聲此起彼伏。

專訪《莊子奧義》作者張遠山：

拋棄莊子，中華民族將失去獨特審美趣味

「莊子之謎，就是中國之謎」

廣州日報記者：我知道《莊子奧義》僅僅是您的「莊子工程」的第一本書，整個計劃共有十本書，能否詳細介紹一下？

張遠山：「莊子工程」的十本書，分為兩部分。首先是關於莊子的五本書，然後是關於諸子百家的五本書。我希望在莊子逝世2300周年，也就是2014年之前，至少完成莊子部分。

廣州日報記者：能否介紹一下您的讀庄經歷？

張遠山：我讀庄次數和讀過版本都已難以統計，大體可說爛熟於心。初讀的感覺就是，我的理解與所有註疏完全不同，甚至相反。從產生困惑、發現問題、找到答案、論證答案，直到恢復庄文原貌，抉發莊學真義，都經歷了很長時間，到目前為止是二十五年，還會延續我的全部餘生。

我認為莊子之謎，就是中國之謎，也就是東方神秘主義的謎底，這一謎底又籠罩所有次要的中國之謎，比如李約瑟難題、阮籍詠懷詩謎，等等。

廣州日報記者：那麼您讀庄有沒有老師指點？在讀庄的過程中，您如何去梳理？

張遠山：我的研究完全獨立，沒有師承。要說師承就是直承莊子，與莊子「莫逆於心，相視而笑」，所以我沒走什麼彎路。我的研究，其實是顧頡剛們的「古史辨」的延續和深化。「古史辨」的一大成果是把東晉儒生張湛偽撰《列子》定為鐵案，從而成為我判定西晉儒生郭象篡改《莊子》的重要證據。復原莊子原貌，又仰賴歷代尤其是乾嘉以降版本考訂的成果，尤其得力於兩位集大成的學者劉文典、王叔岷。

廣州日報記者：請您談談您對莊子這個人以及莊子學說的認識？

張遠山：宋人莊子享壽84歲，與中華歷史上屈指可數的暴君宋康王畢生共始終。莊子在宋康王暴政陰影下，生活了52年。這是莊子反對君主專制的生存背景。

莊子時代的其他諸侯國，同樣普遍強化君主專制，這是莊子沒有游仕異邦，拒絕與專制制度合作的原因，因此他峻拒楚威王聘其為相。

「庄學被視為糟粕，是儒生不斷醜化莊子的結果」

廣州日報記者：在您看來，儒生為什麼要篡改莊子？

張遠山：古典中國分為兩大部分，上層的政治性的儒家廟堂制度，下層的文化性的道家江湖文化。不理解這一點，就永遠無法破解中國之謎，永遠無法破解「東方神秘主義」。

反對專制、崇尚自由的莊子思想，在君主專制時代過於超前，與儒家官學徹底對立，而其文哲合璧的至高成就，受到無數士人乃至專制帝王的熱愛，因此西晉儒生郭象不得不篡改原文、曲解原義，緩解庄學與儒家官學的對立，甚至讓庄學支持儒學。其後1700多年的儒家註疏者，無不沿襲郭象故伎，終於使今本《莊子》成為最為難懂又解釋不通的一部先秦著作。

眾所周知郭象版《莊子》三十三篇，把原有五十二篇的《莊子》刪去了十九篇。但在我之前尚未有人明白，今傳郭象版《莊子》三十三篇沒有一篇是全真原文，更沒有人撇開反庄學的郭象義理，對《莊子》進行符合庄學原義的校勘疏理。而是都在舊庄學框架內，用郭象義理對《莊子》原文小修小補，於是越修補越符合郭象義理，越闡釋越遠離莊子原貌原義。

廣州日報記者：為何1700多年來，沒有人揭露郭象及其追隨者對《莊子》的篡改曲解？為何沒有人在您之前抉發莊子奧義？

張遠山：反專制的庄學真義，在辛亥革命終結帝制之前不可能得到抉發。辛亥革命終結帝制之後，復原庄文原貌、抉發莊學真義才有可能，然而其後國難當頭、戰亂頻仍，長期沒有良好的文化環境，因此這一工作才會延後了一個世紀，直到今天才剛剛開始。

廣州日報記者：為何你批判很多人視為中華文化精華的儒學，而弘揚很多人視為中華文化糟粕的庄學？

張遠山：儒家官學被很多人視為中華文化精華，是兩千年來始終掌握話語權的儒家官學不斷造勢、不斷自我神化的結果。而庄學被很多人視為中華文化糟粕，則是兩千年來始終掌握話語權的儒生不斷篡改曲解、不斷醜化莊子的結果。

儒學在古代具有極大的時代合理性，而庄學在古代具有極大的時代超前性，為此儒生篡改庄學也具有一定的時代合理性。

然而隨著西方現代文明的崛起，尤其是現代民主制度的興起，中國上層的儒家廟堂制度越來越不適應人類總體文明的進程，從古代的先進政治制度轉化為現代的落後政治制度，不再具有時代合理性。

現代中國在拋棄古代曾經先進、現代早已落後的廟堂政治制度之時，不能拋棄作為古典中國文化精華的道家江湖文化，否則我們就成了偉大祖先的不肖子孫。況且中華民族一旦失去了自己的獨特審美趣味，獨特生活方式，就不再具有獨特性，從而成為生活在自己祖國的「文化難民」。

「爭議在我意料之中」

廣州日報記者：有沒有想到這本書會引起如此大的爭議？您如何看待這些爭議？

張遠山：引起巨大爭議，早在預料之中。中國知識人很少沒讀過《莊子》。而幾乎所有知識人對莊子的理解都以郭象義理為準繩，包括我稱之為舊庄學的所有庄學專家。

莊子把先入之見稱為「成心」。中國知識人的舊庄學「成心」，必然成為接受我的顛覆性闡釋的巨大障礙。所以《莊子奧義》出版之前，許多人根本沒讀一字，就在網路上開始憑空詆毀。迷信託勒密「地心說」的人，只要一聽說哥白尼「日心說」，無須閱讀哥白尼《天體運行論》，立刻就會斷言：那是一個「笑話」！

不過有異議並非壞事，這說明人們已經不再輕信。但是有價值的思想爭鳴，必須有理有據，而非憑空謾罵。相信認真閱讀《莊子奧義》的讀者，會有公正的評價。只有百家爭鳴，中國思想才能恢復先秦以降再未有過的博大原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