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方人看來,「文化大革命」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災難之一。近十億人在瘋狂的個人崇拜鼓動下爆發了一陣持久的歇斯底里式的破壞症,千年文明遺產毀於一炬,千百萬人生命碾作泥濘,革命過後,偌大的國家在物質與精神上都荒蕪一片。英國電視系列專題片《龍心》(The Heart of Dragon)系統地介紹了中國「文革」的「破壞」行為,在西方廣為流傳。現代傳媒的影像衝擊力是巨大的,而且同類節目遠不止此一部,電影《末代皇帝》最後的鏡頭結束在可怕的「文革」場景,給人留下深遠的想象空間。另外,還有歷史學家、漢學家的研究,新聞報道與文學藝術作品,如羅傑·嘉賽德(Roger Garside)的《復活:毛后的中國》、鄭念的《上海生與死》、梁恆夫婦的《革命之子》,都有廣泛的影響。
於是,又有人用「美好新世界」的筆調描繪改革開放的中國。哈佛大學東亞研究所主任埃茲拉·沃格爾(Ezra F. Vogel)讚揚中國的經濟改革,將中國的經濟特區當作「新體制的試驗」:它「扮演的不僅僅是一個簡單工業區的角色,它將對中國其他廣大地域產生政治、文化、教育、科技以及經濟上的深遠影響」,「如果考慮到中國在現代城市規劃、建築和建設經驗上的不足,深圳的發展可謂是令世人矚目的豐功偉績……深圳吸引著成千上萬的中國青年,他們才華橫溢,嚮往高薪和良好的工作環境……」
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美國媒體出現討論中國威脅的文章中,理查德·伯恩斯坦(Richard Bernstein)與羅斯·芒羅 (Ross H. Munro)的《即將到來的美中衝突》就是這方面出版物的代表作。書中充滿聳人聽聞的「警世危言」。兩位作者分析:「僅僅十年以前,即在八十年代中期,這兩個太平洋大國還彼此把對方視為實際上的和未來的戰略夥伴。它們各自都希望與對方結成一個出於需要的聯盟,防止蘇聯控制亞洲。但是,到了九十年代初期,衝突就成了中美關係的主線。」作者認為,這種即將並不可避免的到來的衝突有兩方面的理由。中國方面是,「中國在一個多世紀以來備嘗艱辛之後,現在正擔負起大國角色。它認為——這樣認為也頗有理由——這種角色是歷史遺留下來的,不出幾年,中國就會成為世界上經濟規模最大的國家,而且它正在朝著成為一個令人生畏的軍事大國的方向前進。這個軍事大國的實力和影響已經遠遠超過了遼闊的太平洋地區內除美國以外的任何其他國家。中國是一個未得到滿足的、雄心勃勃的大國,它的目標是支配亞洲……」美國方面是,「至少一百年來,美國在亞洲追逐的目標是始終如一的,這就是,防止任何一個國家支配那個地區。鑒於支配亞洲正是中國極力要做的事情,它的目標同美國的利益就勢必衝突……」這兩位振振有詞的作者就差一步沒有道出最後的真相:中國的真正強大就有可能挑戰威脅美國一個世紀努力在亞太地區建立起來的霸權地位。
一百年前,英國歷史學家、英屬澳大利亞殖民官皮爾遜先生在《民族生活與民族性》(1893年)一書中,就「預言」過「黃色帶子將侵佔地球」 的「中國威脅」論。他說:「像中國人這樣偉大的民族,並且擁有這樣巨大的自然資源,遲早會溢出他們的世界,擴張到新領土上去,並且把較小的種族淹沒掉。」皮爾遜看到的恐怖的預兆,在另一個世紀末又出現:中國人口膨脹,移民帶著共產主義狂熱與黑社會的邪惡向世界擴張,還有更可怕的,就是中國巨大的經濟與軍事力量的增長,大量標著「中國製造」(Made in China)的商品堆在美國超市裡,美國傳說有兩百多枚中國的核彈頭正瞄準美國西海岸的城市……皮爾遜說:「毫不遺憾地這樣想: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我們還是死了為好。」但皮爾遜的後人們確實非常遺憾地感到,自己有可能活著看到這一天。1997年,兩位美國記者感到震驚與沉重地預測:「不出幾年,中國就會成為世界上經濟規模最大的國家,而且它正朝著成為一個令人生畏的軍事大國的方向前進。」似乎惡夢將最後應驗。「世界上人口最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和世界上力量最強的國家美國已經成為全球對手,這兩個國家關係緊張,利益衝突,今後會出現更嚴峻、更危險的時期。」
另外,或許可以註釋一下。中國人喜歡引用拿破崙的「中國覺醒」(中國睡獅),其實,除了與阿美士德對應的「泥足巨人」外。拿破崙此說還有另外一種譯法,吉蘭英譯本是:「Let China Sleep When she wakes the world Will be Sorry,紀、伍作品譯為:When China Wakes, It Will Shake the World。換言之,這句話是拿破崙對阿美士德勛爵說的。據此,王敏娟、史安斌分析「China Wakes」還有另一番更陰森的含義,那就是「中國守靈」。「wake」一詞具有「守靈」的意思,英國著名現代派小說家詹姆斯·喬伊斯寫過《芬尼根守靈》(Finnegans Wake)。同時,王、史也是將該書譯為《中國守靈》,與孟德斯鳩、黑格爾對中國的判斷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