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標題: 《回國馴火記》 [列印本頁]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09
標題: 《回國馴火記》
前言
《回國馴火記》又名《回國訓火記》, 人送外號《熏火雞》。
這是一部表現海歸沉浮,新潮時尚,商戰陰謀,名人八卦的小說。
以故事的波瀾起伏、新穎獨特、經典脫俗、內涵深刻為本書所追求目標。


小說可以是一種文化商品,但是寫小說又不完全等同於製造商品。製造商品主要考慮的是市場需要不需要,顧客接受不接受,利潤是多少。

小說的作者畢竟是要表他自己的主觀感受的,小說是一種思想的載體。文學作品是對社會與人的思想和行為的一種反思。有的時候作者的觀點太過前衛或超前了,可能讀者並不接受。但是從藝術的角度來講,這樣可能更有價值。所以,波恩大學漢學系主任顧彬(Wolfgang-Kubin)說:「文學不應該變成娛樂品。文學作品不一定要給讀者帶來娛樂。文學作品都有自己的讀者群。而好的作品不可能吸引所有的讀者。」但是,我真的是要寫一部高高在上、曲高和寡、陽春白雪的文學作品嗎?

寫這本小說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我要寫一部什麼樣的東西。因為我自己不把這個問題想明白的話,就沒有了指導思想了,也就無法下筆。

就我個人觀點而言,我希望寫出的東西是一種「設計精緻、製造精美」的並且能滿足讀者欣賞趣味的東西。清光緒年間的鄭觀應所編小說《續劍俠傳》的序言中的這麼幾句話:

「一語之艷,見之色飛;一事之奇,聆者絕倒。——為世人消憂破夢之一助也。」

雖僅寥寥數語,道出了一本小說能給讀者帶來的巨大閱讀快感。這也正是我想達到的境界。

除了想給讀者以閱讀的快感外,我也希望讀者在閱讀時需要調動他所具備的文化知識來理解書中的內容。不具備這些文化知識對書中的一些內容理解起來可能就會有困難。所以這個「知識和文化的門檻」有可能會把許多讀者攔在了門外。所以儘管我想把這書寫得 語艷事奇,但它仍然可能最後成為一種前衛的,精英的,而不是通俗的,大眾化的。儘管書中所描寫的是通俗的,大眾的文化現象。

《世界美術》雜誌副主編易英在一篇文藝評論中說過:「沒有理解的難度也就意味著無須調動大量的知識儲備來欣賞作品,作品本身對當代文化也就失去了穿透力和批判性。」我比較同意這個觀點。通俗地講,沒有理解的難度也就沒有了深度。

當今信息爆炸的年代,許多讀者在閱讀時追求信息量。在單位字數內能提供給讀者的信息量越大,讀者越覺得閱讀此書值得。我自己看書也是這樣,我喜歡的書是能夠Tell me something I don't know(告訴點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會盡量追求提供給讀者海量信息,但又不希望給讀者以壓迫感。

關於故事的時間和地點背景:

小說里的故事是從2003年「非典」之後的北京開始寫起,寫到什麼時候我現在還不知道。背景以北京為主,但我會寫一些以香港,深圳和上海等南方城市為背景的故事。儘管我對這些南方城市還是比較熟悉的,尤其是上海,但是由於我的語言和思維習慣是基於北京方言的,所以用「京片子」講上海的故事,總是不對味。我想忠實地記錄下中國這幾年在這幾個不同城市裡所發生的變化,至少我們這代人老了的時候可以把它拿出來當一個回憶來讀。

關於書中的考據:

文中引用了一些古今中外的人物、典故、事例、諺語等等。大部分我都做了考據,但並沒有一典一注,主要是怕被別人譏笑有「考據癖」。許多讀者要求我至少做一個Glossary( 名詞解釋),因為工作量太大,我想等全書寫完了,我再考慮在書後加一個註釋性的辭彙表。

關於書中的英語:

因為是寫「海歸」的小說,為了配合「海歸」中西文化的混雜式思維。所以文中夾雜了許多英文,這給不講英文的讀者帶來一些閱讀的困難。所以我接受讀者建議,盡量把中文翻譯註在英文後面的括弧里。但有的英文很難翻譯成中文,有可能在譯成中文之後意思或意境就變了。遇到這種情況,我只能放棄而不翻譯了。請讀者自己查閱一下字典,或是在網際網路上GOOGLE一下。

關於書中的照片:

書中的大部分圖片都是我拍攝的,但經過PHOTOSHOP處理。其他一少部分是來自網上非版權作品。如果發現有任何圖片侵犯了版權,請與我聯繫。我會把圖片刪除的。照片基本是配合小說的情節的。看了書的文字,基本上就沒必要另加圖片說明了。

關於書中的歌曲:

書中引用了一些中外流行歌曲。有的只是為了應景、烘托氣氛,製造一種電影式的感覺。但有的歌曲和書中的情節相關。為了讀者更好地理解,我盡量把這些歌曲的歌詞、歌手介紹貼出來。如果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關於書中敘事角度:

許多人認為「小說中的事件不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人物對事件的反應」。這個小說中,我特別想表現的是從國外回國的留學生,當他們的思想方式和價值觀念受到西方文明長期熏陶之後,再回到自己的祖國,他們對中國的看法和感受。所以,書中大部分採用的是以主人公的個人的視角看問題,敘述故事,講述他個人的感受。如果他們是帶著有色眼鏡看中國,那麼我也想讓讀者帶上他們同樣的有色眼睛,看一看他們眼中的中國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所以我放棄用一個「全知全能」的視角講故事。我通過這部小說為讀者提供一個觀察中國商業社會的不同的視角,不同的觀點,以及不同的感受。

關於場景與內容:

我追求美麗意境,華麗的場景,氣氛和味道是靠這些烘托出來的。但是如果沒有了故事,這一切就成空殼了,比如陳逸飛的電影《海上舊夢》《人約黃昏》或是張藝謀的電影《英雄》。要想吸引人還是要靠故事,戲劇情節的不斷推進才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

作者:(美國)安普若
anpuruo@yahoo.com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1
標題: (一)寶馬金鞍、啟程回國
    在美國生活了十多年了,房子、車子、孩子、票子、位子,五子登科。該有的都有了。Bob看著那麼多低級的傢伙回國去騙,心裡痒痒的。那個「無爭」和洋老婆離了婚,在美國搞了兩個小公司都黃了,什麼也沒有了,就剩一身行頭和一輛賓士車了。到處找機會想掙錢,都想瘋了。最後像難民似的跑到紐約,竟吃起了軟飯,拿「羊欄」當了搖錢樹。還有那個叫潘曉剛的,騙了南海油再騙西藏,號稱芝加哥的世界最高樓Sears Tower(西爾斯塔)都是他買下來的。潘博士最後牛吹破了,進去了,無期,現在被關在西藏海拔三千六百多米的監獄里呢。你說這不是自找的嗎?「特首」揚斌,在荷蘭一句荷語不會、半句英語不靈。跑回國來圈地套錢,從一文不文的偷渡客,幾年工夫就成了福布斯大陸富豪上的第二。最後自己把自己都騙了,真以為自己就是毛澤東再世呢,接見客人全都改在了游泳池邊上了。再從金正日同志那裡花錢買了一個「特首」,就職宣誓那天他振臂高呼「偉大的領導者金正日同志我永遠是您的兒子」,讓鳳凰衛視直播的全世界都看到了。最後「兒子」沒當成,判了18年。

方舟子辦了一個《新語絲》網站,上面有一個「立此存照」的欄目。上去一看,從「基因皇后」到假哈佛博士、假法國教授……無奇不有!Bob看了哭笑不得,心裡罵:就這水平都能回國去騙,可見國內也是太好騙了。與其讓這幫低級的騙子到國內去丟人顯眼敗壞我等海外學人的光輝形象,還不如我去大顯身手一把!


所以,Bob決定回國。

回國前Bob為自己定下了個「三不」政策:

第一、不出名——低調行事。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不上電視、不上報紙。一句話,騙人的有嚷嚷的么?!比如,「中國400富人榜」上第6名就是一個神秘人物,只知道他叫鄭建源。有人傳說他是這個人的兒子,有人說是那個人的化名。到現在媒體想找一張他的照片都找不到,多神秘!就要向「鄭富豪」學習!

第二、不多說話——盡量少說話,言多語失。盡量說真話。除了必須得編的,其他一律說真話。真話是最好的「瞎話」!不能和「炒作大鱷」鄧建國似的,整天在媒體上放話。然後再改口。那簡直就是PR's disaster(公關災難)。

第三、不與任何知道他底細的人接觸——什麼小學同學,中學同學,大學同學,一律「甩貨」,不再聯絡。一聯絡就是惹麻煩。要向仰融學習,這麼多年了,到現在也沒人知道仰融的底細。據說連「仰融」這個名字是真是假現在還都弄不清楚呢。那人就好象從石頭縫裡突然蹦出來的一樣。

Bob在申請美國護照的時候就已經給自己改了這個洋名。美國護照上的英文全名是Bob Sun。然後再出口轉內銷,來個英譯漢,中文名字就叫「包博孫子」了。不過這中文名字可沒印在護照上,更沒有戶口本可以證明。

其實包博本不姓孫,本姓什麼是個秘密。孫子是他在日本時改的日本姓。包博喜歡這個姓,這是「太陽」(日文寫法)的意思,是日本人最喜歡的太陽。別搞錯了!不是「日曜日」,「日」那是罵人的話。中國話叫孫子也沒什麼不好的啊?只有先當孫子才能當老子啊?《孫子兵法》是包博最喜歡的書。「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這些《孫子兵法》的名言名句包博倒背如流。Bob最喜歡的還是「包博」這個名字。包博者,乃「包涵博大」之意。聽著就大氣。用這個名字沒人能查得到他的底細。Bob又通用,又好記。如果你用Bob Sun到「古狗(谷歌)」(Google)上一查,保證能查出幾百萬條記錄來。如果想在這幾百萬條記錄中找到你想要的有用的信息,那可又是一次「海量檢索」啊!如果不花點時間,或是用點「人工智慧」的辦法,難!所以他以通用性把自己隱藏在信息的汪洋大海中了,網際網路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不信你試!

包博2002年底開始作回國前的準備。為了籌措運營費用。他先把停在他家後園的那艘42英尺(13米)的遊艇賣了。包博的遊艇和拉里·埃里森(Larry Ellison)的yacht(遊艇)沒辦法比。Oracle(甲骨文公司)的老闆那時擁有的遊艇叫武士刀號(Katana),236英尺(74米)長。那船是1991年在英國給墨西哥人稱「老虎」的媒體大亨阿茲噶(Emilio Azcarraga Milmo)建造的,價值6,800萬美元。1998年時被埃里森買下。和埃里森的比包博的船只能叫「小舢板」。

包博的「小舢板」也不便宜。當初買了這艘遊艇,一年也玩不了幾次,也就是在遊艇上辦辦party(聚會),招待招待朋友,整個就是一個社交的工具。但養這麼一個「社交工具」的費用太高,又是dock fee(碼頭停船費),又是maintenance(維修保養),實在是太麻煩。包博決定去中國了,所以第一事情是把遊艇賣了。以後到中國了,社交工具可能就是肉山酒海了。

然後,包博再把他手裡那點股票也賣了。現在股價低迷,他手裡的那些股票現在價格是2000年NASDAQ(納斯達克)最頂峰5000多點的時候的三分之一還不到,甚至更慘。但好在大部分股票都是包博七、八年前買的,那時候NASDAQ還不到1000點呢,現在NASDAQ是1800多點。所以現在賣了還是有賺,至少也賺了近一倍。

回國要靠包裝。包裝就要「全方位、全天候、高品質、高標準、多維立體、多層次」的包:從公司名字到名片;從信封信紙到圓珠筆鉛筆等辦公用品;從公司的brochure(介紹冊)到公司的souvenir(紀念品);從公司的禮品袋到客人喝水的紙杯;從公司的網站到辦公室的裝潢;從Email地址到手機號碼,從西裝到汽車;等等、等等……從裡到外、從上到下,凡是別人看得見、聽得見、感受得到的東西,有形的,無型的,全都包裝過了,可謂「包裝到了牙齒」。

包博先請了個律師花個幾百美元在英屬百幕大群島註冊一個公司,就是那種離岸公司。公司註冊資本不需驗資,沒有資本額的限制,股東是匿名的。然後在香港開個銀行賬戶。公司地址就是香港的律師事務所的地址,在香港最貴的中環。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有港資背景的公司。當然了,包博每年都要付給律師一筆費用。

公司的名字最重要。包博要起一個巨響亮的名字,而且要有那種「帶有背景」色彩的想象空間。比如「保利」、「君安」這種名字就特能讓國人產生聯想和猜測。包博決定公司的中文名字就叫「華安國際集團」,有華即貴,有安則富。這名字讓人猜去吧!國內有點經驗的都知道,愛用「安」這個字眼的不是安全部就是公安部隊。「華」這個字眼也是同樣道理,敢用「中」字頭的、「華」字頭的公司,不是國務院直屬的,就是總參、總後或是總裝備部,要不就是「二炮」的,最小的也是全國工商聯的。您就慢慢猜去吧!然後把總部設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如果誰想調查公司的背景,除非你請國際刑警。

公司的英文名字故意用個一個港台式的拼寫,叫「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儘管用的不是漢語拼音,但國內的人一看肯定能很準確地念出來。公司名字的縮寫是「HAIG」。當年尼克松的白宮幕僚長,後來成為了里根的國務卿的那個人就叫Haig「黑格」(Alexander Haig,亞歷山大·黑格)。他曾參與安排尼克遜訪華的歷史性破冰之旅,也曾被人懷疑是「水門事件」中的告秘者「深喉」(Deep Throat)。現在他已下海,是美國有名的「官商」。曾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影公司米高梅(MGM)和美國在線(America Online)等大公司的董事會成員,沒事也動不動就往中國跑,做點中國生意。每次包博給別人介紹他公司的英文名字的時候會說TUNG Chee-hwa(董建華)的Hwa,英國安妮公主Princess Ann的Ann,縮寫是「黑格」,讓你就想象去吧!

法國工人詩人歐仁·鮑狄埃(Eugéne Pottier)在1871年6月Paris Commune(巴黎公社)失敗后寫下了著名的無產階級詩篇「The Internationale《國際歌》」。從此以後international這個詞就帶上了很強的Marxism(馬克思主義)的色彩。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許多美國公司在起名字的時候都盡量避免使用international這個略帶紅色的字眼了,大都以global(全球)或是multinational(跨國)代替。連「國際商用機器公司」也盡量避免使用它的全名「International Business Machines Corporation」,而是以縮寫IBM代替了。但國內的同胞並不太了解這些英文詞所隱涵的內在意義和文化背景上的細微差別。國人喜歡在公司名字里有「國際」兩個字,認為這樣聽上去很大很嚇人,所以international這個美國人迴避的字眼在國內公司的名字里都快被用爛了。包博十分知道國內同胞並不了解這些。但是對真正能理解這些英文上細微差別的美國人來說,包博反而正想給他們一種「中國背景」的印象。所以他在英文名字中故意用了International這個字眼。小小的一個公司名字,學問可真不小。包博把其中內涵的中國文化和美國文化都發揮到了極至。

包博在國內找一個德國朋友幫忙在北京最貴的凱賓斯基飯店(Kempinski Hotel)租下一個大沙龍套間當辦公室。開價三千元人民幣一天,其實長租一年的話一個月也就7000美元。之所以選凱賓斯基更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凱賓斯基的洋味十足,前台的經理都是藍眼睛大鼻子,保證讓你一進飯店就像進了洋人的租界。不管你在中國多大的牛B,不管你是公安、稅務還是工商,到了這裡就是人家洋人的地盤,你多大的牛B你也使不出來。不像「嘉里中心」、「香格里拉」什麼的是東南亞華人的公司香港人管理的,透著一股香港蘭桂坊的味道,國安局去了就能把他們嚇得尿了褲子。包博太懂得在中國如何打「洋」牌了。洋人至少享受外交上的領事保護法。你執法部門要是找「大鼻子」問話,對不起,您先把我們大使館的領事請來和律師找來坐在這裡我再回你的話,所以「大鼻子」在北京這個牛叉啊,和當年慈禧老佛爺在的時候差不多。而且凱賓斯基交通便利,酒店北面是新使館區,酒店背後就是燕莎購物中心和普拉那啤酒坊。三里屯、朝陽公園這些娛樂聚集點也不遠,娛樂生活都很方便。不象王府飯店(The Peninsula Palace)和東方君悅大酒店(Grand Hyatt Beijing)在市中心,進一次城、出一次城至少要兩個小時。

包博在美國雇了一個專業的corporate identity(企業識別)的設計師設計公司的logo(標誌)、網站,還有brochure等等。整個設計絕對專業,從設計要素、標誌字型、專用字體、標準色、輔助色、象徵圖形、要素組合、招牌規範、甚至到公司的玻璃門上如何使用公司logo都有講究。所有這些視覺元素統一併完整地傳達著包博要傳達的信息和暗示。

網站看上去特漂亮、特專業,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國外的專業設計師的弄出來的玩藝兒,全是Flash設計的。大段大段華麗精美並專業性極強的辭彙,讀起來朗朗上口,但就是什麼實際內容也沒有。英文、德文、法文,就是不用中文。格調鮮明而又穩重,大氣而又神秘。

名片也一併由專業設計師設計了,中英文的,和網站的設計格調、色彩、感覺等都是統一的。這名片可學問大了,名片就是「明著騙」啊。它和網站一樣,是商人的門面。所以名片可不能印得太cheap(廉價)了。要凹凸設計、用厚而硬的熱敏變色紙印。手一拿,這白色名片開始變藍,然後變紫變紅,拿的時間越長,顏色變化越多,放下就變回白色。叫你拿在手裡愛不釋手。名片上什麼也不印,只是中英文印著:「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 Partner, Bob Sun。華安國際集團,合伙人,包博孫子」,其實公司現在就他一個人,不知道的以為還有一大堆的合伙人呢。可是他沒這麼說,沒misleading(誤導)你。名片下面是中國和美國的地址電話,EMAIL和網站地址。中國地址印的是「北京朝陽區亮馬橋路50號凱賓斯基飯店八層」,其實就一個大套間,不知道的一看還以為是一層樓呢。美國地址是美國華盛頓賓西法尼亞大街,然後是一郵箱編號,特神秘。就像當年國內的保密單位一樣。這名片保證讓你看了就忘不了。

這個名片上讓你印象更加深刻的是包博使用的中國手機號碼,1390100起頭,後面一大堆8。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個號碼是1994年那會兒北京剛剛建立GSM數字移動通信網路后發放的第一批「全球通」的手機號碼。那時候一部手機連同號碼售價至少兩萬多。那會兒的兩萬多可不是一般老百姓能買得起的。就是買得起,如果沒有點門路也搞不到這麼好個吉祥數字。當時郵電部的部長吳基傳的手機號就是1390的一號手機0001,是當時移動局局長張春江給辦的。張局長自己拿了個0002。張藝謀、朱時茂的手機也是1390100起頭的。所以中國最早的一批移動通訊的用戶都是不富既貴的主兒,於是1390的號碼本身就成為了身份的象徵,更何況還是這麼一個一大堆「發」的特殊號碼。1994年的時候包博還在美國樂不思蜀呢,他哪兒會有這麼個號碼?原來這是他聽別人給他講過這個trick(招數)后跑到網上的拍賣網站上花了他八千多塊錢買來的。

除去名片,還有公司的信封信紙。全部用100%重磅的全棉紙,淡米白色的。信封信紙上方是彩色燙金的公司logo,下方用銀灰色字體印刷公司的地址,光下一照奕奕發光。全棉信紙的中間是帶水印的,對光一照就能看到一面美國國旗,帶著一副政府權威的味道,而且還是這個世界上最強悍、最霸道的政府。國內的人以為這不是政府的專用信紙也肯定是印美元的防偽專用紙。誰見過印美元的紙是什麼模樣的?這紙摸上去和美元紙票子差不多厚,又有水印,就讓國內的同志們聯想加誤解去吧。信紙中的這個美國國旗的水印,後來真的還讓人產生了更大的聯想,認為是「美國政府授權」的。美國的國旗是美國人民的,誰樂意用都可以。國情的差別,能讓人產生這麼大的聯想,甚至是幻想。包博也正是利用這些國情差別和老百姓的幻想的好手。

公司的brochure也是同樣的風格,用的是最貴的銅版紙、鏤空設計、凹凸印刷。非常規的尺寸、非常規的布局、神秘兮兮的色彩。看上去給人的印象精緻、華美、獨特、貴重,而且具有悠久的歷史感!

包博花錢請電視台的人給他編輯了一個公司介紹的視頻短片做成DVD。短片裡面一會兒是白宮、一會兒是華爾街、一會兒是矽谷……短鏡頭和特寫鏡頭交替組合,時空交融,場景變化,給人一種高節奏,大跨度,全視野的感覺。短片里隨處可見的是股市開鍾、高層會談、產品發布、人民大會堂簽約的鏡頭,這些畫面以Montage(蒙太奇)的方式極具感染力地讓觀眾產生無限的聯想。然後請來「國嘴」給短片配音,用解說「當冰雪融化之後,動物迎來了戀愛季節……」一樣純厚磁性的聲音念道「華安國際集團是一家總部設在美國華盛頓的國際知名公司……」視覺聽覺給你帶來的衝擊保證讓你看過短片熱血沸騰情緒激動印象深刻!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帶功」宣傳片呢。

三寸方形的DVD被鑲嵌在公司brochure的最後一頁。DVD的封面和brochure的背景設計得渾然一體,但拿下來又單獨成為一件十分漂亮的藝術品,讓人感覺完美而精緻。

儘管中國的辦公用品質量上乘而且價格低廉,但包博的辦公傢具用品還是全部在美國購買。文件櫃、辦公桌等傢具全部是加拿大硬楓木的。電話機、傳真機、彩色印表機、台式和手提電腦、平板LCD電視、數字投影儀等等,還包括兩把Herman Miller(赫門·米勒)公司的Aeron Chair辦公座椅全從美國運來。這種椅子當時國內還沒有,椅子上所有的關鍵部位都能調節,是嚴格按照人體工程學原理設計的。這可是一代名椅啊!長期在紐約的現代藝術博物館作為工業設計的精品展示。辦公傢具及用品裝了整整一個20英尺的集裝箱,運到中國的東西真得不少。國際公司嗎,派頭就要大。

然後包博給他自己置辦行頭。義大利的「喬治·阿瑪尼」(Giorgio Armani)和「傑尼亞」(Ermenegildo Zegna)的西裝一樣來兩套,「阿瑪尼」買藏藍和黑色的,莊重場合時穿。「傑尼亞」的是鐵灰和淺灰的,比較時尚年輕一些,平時穿。國內這兩年就認「傑尼亞」。有點錢的都弄套「傑尼亞」穿。包博懶得去定做西裝了,畢竟倫敦的薩維爾街(Saville Row)還是遠了點;薩維爾街上鼎鼎大名的Huntsman店的Bespoke Tailored(定製)西裝好是好,但是還是貴了點。況且國內知道Huntsman這種gaudy and showy "power suit"(華麗而炫耀的「權勢西裝」)的人不多,穿了它有如「錦衣夜行」。等以後去華爾街的時候再買了這種西裝穿吧,包博這樣想著。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1
不穿定做了,就穿牌子吧。再來兩套Sports Jacket(單件西裝上衣)和Blazer單件西服上裝,就買大名鼎鼎的英國皇室御用的Gieves & Hawkes牌的。薩維爾街一號的Gieves & Hawkes是英國皇室授過勛的,那種一邊金獅一邊白馬拉著皇冠的勳章就有好幾枚。它在北京金魚衚衕的王俯飯店地下一層有專賣店,一件單件上衣就一萬多塊人民幣。再加上這個牌子拗口難念,所以國內的人了解這個牌子的不多,但是香港人十分認這個英國老牌子。這兩年在911的打擊下這個老牌子也搖搖欲墜,於是2002年香港鄭維志的USI Holdings(富聯國際集團)用了790英鎊就收購了它29%的股份。現在這個英國人引以為自豪的老牌子姓鄭了。

除此之外,包博心血來潮,又去買了一件「切瑞蒂1881」(Cerruti 1881)的西裝。去年的奧斯卡,周潤發和楊紫瓊被邀請當嘉賓上台發獎。Michelle(楊紫瓊)穿了一件香港設計師鄭兆良設計的黑紗水晶旗袍,看上去象一個黃條文的黑老虎一樣。發哥則就穿了一件含蓄端莊的三粒鈕子的「切瑞蒂」西裝禮服。因為那界奧斯卡《卧虎藏龍》得了四項大獎,所以包博印象深刻。於是他也學著發哥的樣子買了一套三鈕的「切瑞蒂」西裝禮服。

柏帛麗(Burberry)的藏藍色羊絨大衣和風衣各買一件。Burberry這兩年在國內可是個時髦的牌子。總政歌舞團的大歌星董文華因「遠華案」久未露面,2002年的時候她參加全國政協九屆五次會議,穿了一件紅顏色的Burberry風衣、手拎一經典的Burberry的Nova Check方格手袋。這個形象被記者照了下來,於是這張在人民大會堂前大「騷」Burberry的照片廣為流傳。於是乎,好象一夜之間這個牌子就在國內所謂的」上層圈子「里火了起來。大歌星,小演員,一人弄一件穿,一人弄個包拎。當然有人說這個牌子的普及是因為秀水街的功勞。

還得再買一些德國「雨果·波士」(Hugo Boss)的純毛T恤衫和法國「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的真絲襯衫,各式顏色的。休閑襯衫,包博喜歡「學院派」風格的。最喜歡的是為英國著名的貴族學校伊頓公學製作服裝的N&L(New & Lingwood)的襯衫。沃爾夫(Tom Wolfe)的小說《虛榮的篝火》(The Bonfire of the Vanities)中的男主角,那個華爾街大腕級的債券交易商Sherman McCoy就喜歡這個牌子。

除了N&L這個英國牌子,包博也很喜歡美國的「普萊詩」(J. Press)。「普萊詩」是美國最有學院氣的品牌,哈佛和耶魯這些東部常春藤的人都喜歡這個牌子的襯衫。

包博正式的襯衫全部在紐約的「詩閣」(Ascot Chang)和Paris Custom Shirtmakers(巴黎襯衫定作店)定做的。包博定做的襯衫大部分用的是220支高支府綢面料,幾乎全是改良型雙鈕扣的高「溫莎領」(Tab Collar),這樣顯得提拔端莊;袖子是French Cuffs(法式袖口)。袖口和口袋上有Monograms(綉字),用花體字綉著包博英文名字的縮寫B.S.。您可別誤會,這不是Bullshit(狗屎)的意思,也不是Bachelor of Science(理學學士)的意思,當然更不能倒過來念成"傻B"。B.S.是包博名字Bob Sun的縮寫。當然如果你解釋為「大腕」(Big Shot),包博也不會反對。

法式袖口的襯衫要配Cufflink(袖扣)或是Silk knot(絲結)。定做襯衫時店家送的Silk knot全讓包博扔了。包博只帶袖扣。袖扣可是男人最重要的配飾之一,號稱可以在含蓄中張揚尊貴和時尚。只是包博的袖扣一天到晚總丟,所以他還是不敢買太貴的。別人送的白金鑲嵌鑽石或寶石的「卡地亞」(Cartier)袖口,他也只有在特別正式的場合才帶。包博還定做了幾個公司logo樣子的袖扣,用來送入,有時也自己帶。他平時更愛帶一些比較時尚的袖扣,比如電腦鍵盤按鍵形狀的、高爾夫球形狀的、賽馬樣子的、「Wall Street(華爾街)」街道標誌牌樣子的等,全看心情和場合了。

包博的真絲手絹上也綉上名字縮寫,插在西裝上口袋上。各式名牌真絲領帶兩打,從愛馬仕(Hermès)、范思哲(Versace)、紀梵希(Givenchy)、芬迪(Fendi),到三宅一生(Issey Miyake)和高田賢三(kenzo)。

義大利「鐵獅丹尼」(a.Testoni)和瑞士「巴利」(Bally)皮鞋一樣來兩雙。這兩年Bush(布希)當總統,他愛穿德克薩斯式的牛仔靴。所以現在在美國牛仔靴很時髦,包博也定做一雙。而且和Bush一樣,他也在靴子口上做上Monograms,銹上B.S.兩個字母,還有一面小小的美國國旗。包博沒敢像Bush那樣銹兩個老鷹頭的大美國國徽,包博怕被別人誤解成是美國國會議員。范思哲(Versace)的皮帶來兩條。一條皮帶是全黑的,配西裝的;另一條皮帶是銀質搭扣的,搭扣上是一個「蛇髮女妖(Medusa)」的大頭像,十足的范思哲妖艷撩人的風格。

衣物整整裝了兩大皮箱。皮箱全是「新秀麗」(Samsonite)的ABS旅行箱。主要是因為新秀麗的旅行箱十分結實,經濟實用。包博不想買個一、兩千美元的「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旅行箱讓北京機場的野蠻裝卸給毀了。再說,這兩年滿大街的LV的東西幾乎全是假的。包博可不想那麼扎眼。

還得配副眼鏡。國內眼鏡竟是假貨,尤其是鏡片,裡面參雜不均勻,帶上就頭昏目眩。「我可不敢拿自己的眼睛去試他們鏡片的質量。還是在美國配吧,放心!」包博想。包博配的是無邊眼鏡,是1964年創立的奧帝利公司「詩樂」(Silhouette)牌的。無螺絲嵌接專利設計,高韌度的純鈦材鏡腿,不腐蝕、人帶上不過敏。後來阿湯哥(Tom Cruise)在電影里就帶這種眼睛,一下子把這個牌子帶紅了半邊天。再來一個太陽鏡。用德國的保時捷設計中心(Porsche Design)的牌子,金屬鏡架,雙向偏光鏡片。光是鏡架包博就花了450美元,比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007的太陽鏡還fancy(花俏),還cool(酷)!

還要買個手錶,把帶了多年的「百年靈」(Breitling)航空表退役。包博這款航空表是鋼和18K金雙色混合的,包博十分喜歡。這可是他當年考下小飛機駕照時送給自己的禮物啊。但是帶這種表看上去太運動,太年輕,太high-tech(高科技),是年輕雅皮的時髦玩藝兒。這次他回國,決定也送自己一個禮物。要買塊好點的表,是買「百達裴麗」(Patek Philippe),還是買「江詩丹頓」(Vacheron Constantin)呢?後來他想想,別太陽春白雪了。儘管他真的是十分喜歡江詩丹頓的高貴典雅,但還是買一塊大眾化一些的新款「勞力士遊艇名士」(Rolex Yacht-Master)的白金手錶,其實這表並不是一般所說的Platinum(白金鉑)做的,它用的是一種新的鉑金和鋼的合金,勞力士公司給它起名叫Rolesium。這表的金屬光澤特別好看,不象鋼的那麼增光瓦亮刺眼,也不像金的那麼金光閃閃的俗氣,看上去異常冷傲。一萬五千多美元,也算有身價。儘管這款表大部分都是商人帶,可包博這次不就是為了包裝成一個成功商人嗎?

包博以前很喜歡德國「萬寶龍」(Mont Blanc)的金筆。但現在不能用了。因為國內現在到處都是「萬寶龍」的假筆。在上海襄陽路、北京秀水街、天津塘沽的洋貨市場上8塊錢一支的假「萬寶龍」到處都是,你就是用真的也和假的一樣。包博現在改用「歐馬仕」(Omas)的筆了,比「萬寶龍」筆還貴,而且更加含羞。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筆的價值。不需要象「萬寶龍」那樣露個炸眼的白頭,唯恐別人不知道這是什麼牌子的筆。

然後還要再買一個英國Papworth的全皮公文包。要頭層小牛皮做的,結實耐用,而且頭層皮的皮子表面會越摩越亮。可不能用二層皮的便宜貨,劃上一點小道子都檫不下去。英國的Papworth是伊利莎白女皇二世(Her Majesty Queen Elizabeth II)欽定的為英國皇家提供行李用品的商店。現在國內假貨實在是太多,但Papworth公文包還是沒見過有人造過假的,因為國內作假名牌的同志們可能還不知道這個牌子呢。

國內時髦的東西包博也要帶,佳能的數字相機,SONY的3CC的DV數字攝像機,在國內遊山玩水的話也要用。包博早聽說了,手機要到香港去買。因為美國買了國內也用不了。美國的手機上了鎖不說,而且還沒有中文,更不如國內的手機時髦。包博早就聽說了,在國內手機還要跟著時髦跑,每年都要換最新的MODEL(型號),否則別人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去年沒掙錢啊?」因為手機還是去年的型號,沒錢換新的嗎。

筆記本電腦在國內也是要「扎台型」的,因為這個東西不是總藏在辦公室的,這是要「秀」的。所以包博買了一台最新型號的IBM超薄超的筆記本電腦。那會兒IBM還沒被聯想收購,IBM被認為是最經典的美國的牌子,價格貴、外型酷、看上去特專業,牛叉!包博買的這個型號又是IBM電腦中巨貴無比的,身價的象徵!

這身行頭,別說是國內的同胞,香港台灣同胞也把他們看蒙了他。不過國內的同胞能看懂得不多,還是香港台灣同胞見多識廣。

最後買車。包博覺得不能買賓士寶馬。國內到處都是,不新鮮。今天是賓士出事、明天是寶馬撞人。把這兩種車的image(形象)全給毀了。提起賓士想到的不是「老牛拉大奔」就是「車毀人亡」,提起寶馬老百姓就更是氣大了。包博決定買一新款的Cadillac(凱迪拉克)。才四萬多美元。上120%的關稅也不過才九萬多美元。又便宜又酷又新奇。全北京也沒幾輛。美國GM(通用)公司後來決定在中國生產凱迪拉克,那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了,那時包博又換了別的新車了。

一個月以後集裝箱和車都運到了北京。當時北京還在鬧「非典」。所以辦手續特別快,因為哪裡都沒有人。包博找一個朋友從某省的武警總隊花二十萬人民幣搞了個武警的車牌。順帶從武警雇了一個志願兵當司機,穿便裝,一個月交武警總隊一千五,給他本人二千五、管吃管住。一個月四千塊錢,是比雇一個一般的北京司機貴點,但值得。如果遇到路檢,司機有士兵證、軍人駕駛證、通行證,證證齊全,車牌是真的軍隊牌照,樣樣手續完備。每次遇到軍車檢查,帶著墨綠「糾察」大袖標的大兵,「咵、咵」地邁著軍人列隊行進的步伐走過來,看完證件后,「啪」一個立正、敬禮,然後是橫舉左手、揮動右手、放行。每到這個時候,包博坐在車裡感覺那個好啊!賴昌星當年在北京有兩輛車。1997年前的一輛掛的是軍牌「甲01-2200」;另一輛掛的是北京市公安局「十九號」車牌,是當時的「京都九門提督」張局長~良~基(該字網路禁用)給他掛的。包博當然還沒賴大爺那麼大的路子,只能掛外地的武警牌照,但也至少是和當年賴大爺的車牌一個量級的。想到這裡,包博覺得自己也還是很牛叉的。

這大「凱迪拉克」掛著武警牌照,北京街頭一般的交通警察根本不管它。有幾次包博赴會晚了,司機小趙就一路按喇叭闖紅燈,警察還幫我們攔別的車給他們讓路呢。另一個更大的方便時這車停那裡也沒人管,有的時候包博找不到停車的地方,就把車停在不能停車的便道上。在國內開這種特權車,那叫威風。美國可不行,這種「享受」也只有國內有!

到北京后,包博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要雇一小姐接電話負責辦公室。要漂亮的。看了幾個他都不太滿意,要不不夠漂亮,要不英文不行。兩個月後終於僱到一個北外的畢業生,小張,辭了工作想出國讀MBA,但沒簽下證來,一聽是美國的國際公司工資又高馬上來了。人長得漂亮,英文不錯,關鍵是特會來事,有眼力見(勁)兒。不該多問的不問,不該多說的不說,該說時說的話還挺到位。來了沒幾個月,包博又給了她一個signing bonus(簽約獎金),講好先給五千,年底幹得好再給五千。

包博一開始叫她Miss張,叫快了聽起來象「密張」。有一次「密張」和包博開玩笑說:「老闆,您就別酸我了,叫我『張密』好了!」再後來她幾乎當了包博孫子一半的家,包博也為她兩肋插刀。這是后話,以後咱們慢慢砍。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2
標題: (二)他鄉故知、前人教誨
包博孫子到北京后,不想去找他的那些老關係。所以一切就要從重新建立關係開始。畢竟是中國人的地方,拉關係認識人還是相當容易的。只是需要多花點時間和小錢。

包博出席了幾次僑聯、僑辦、外辦、歐美同學會、海外校友會等舉行的招待會、茶話會、慈善晚宴舞會之類的活動。認識了一大堆的人,從查爾斯張、Dr. Chen到去國外一年混個學位就跑回來的「遊學生」,五花八門,什麼人都有。不過包博覺得那些人沒什麼用。就是貴為總裁、副部級幹部,包博也不太看得起他們。他覺得這些人大部分不是來「蹭飯」吃的,就是找機會來「泡妞」的,要不就是想多認識點人做發財夢的。他們中有的人連英文都說不清楚就號稱是劍橋大學的經濟博士,還有臉給市政府當經濟顧問呢;有的見到別人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是加拿大人」,胸前總是別著一枚加拿大國旗的徽章;有的名片上印著「加拿大溫哥華華人企業家總會會長」,還真以為自己是華僑領袖呢,其實就是幾個人註冊的那麼一個non-profit organization(非盈利組織);有的是「包打聽」,見了包博第一句話就問「你回國創業的錢是誰給的?」,第二句話是「你現在有多少身價?」;有的象三年沒見過女人的,有一個漂亮MM出現,立刻嗡上去,先介紹自己是已經入籍了拿外國護照(誰知道是不是塞普勒斯護照),再介紹自己的年薪是多少多少,更神的是直接告訴人家我有18個億的身價,然後再花180元請小姑娘吃頓飯並討論由性到愛的長短問題……包博見了這種百無一用又令人作嘔的人想躲都來不及,一群廢物加傻B。如果稍微得志一點,就開始牛逼轟轟地吹自己「一生中已沒有什麼事情再值得我去努力去追求了」,簡直讓包博「佩服」得渾身起雞皮疙瘩。難怪國內同胞拿海龜「說事兒」呢?這幫廢物到哪裡都是廢物,在國外是,回了國還是,得志一點就找不到北了。包博可沒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同時包博還是想保持他的低調行事的原則。所以這種活動他去過幾次之後,就再也不露面了,除非是很正規的政府邀請的正式活動,牛叉哄哄地他去。去了也是凡人不理!人家問他要名片,他說,對不起,沒有!他有時也是有點過分!

但是海歸中也不都是那些貨色,偶爾也有幾個好的。有一次在開發區的招待酒會上,包博竟然碰到了他當年在美國的好朋友高謹(金姆高,Jim Gao),地球也太小了啊!他們以前的朋友都叫他老高。老高也確實高,看法高,膽量高。老高比包博大幾歲,去美國也比包博早幾年。前兩年包博就聽說他海歸回國了,在北京工作。但從那時起也就失去了聯繫。這次見面,真有點「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當晚他們兩個把酒到天明,共笑他們是殊途同歸,都來了北京。

老高今四十多了,看上去象三十齣頭。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學多才,十分健談。包博和老高尤其談得來,在美國兩個人也經常是一聊就是一個晚上。

老高在美國十多年,工作換了好幾個,位子越坐越高。但覺得在美國干到頭了,沒意思了。於是跑來了北京當了一家美國公司的大中國區總經理。

當著明人不說暗話,包博把他來北京的大概想法和老高說了。聽了之後,老高鼓勵他說:「還是你小子有魄力,你也有這條件,趕上時機了,要干,幹得好!」

第二天包博邀請老高到他新的辦公室去參觀。老高看了看了包博在凱賓斯基飯店的辦公室,和他的全套的「美式裝備」,邊看邊說:「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老高一抬頭,看著辦公室空蕩蕩的牆壁,說:「就缺幾張領導合影、名人提字了!」老高就是高,知道包博心裡想什麼呢。

晚上,老高問包博想去什麼地方「腐敗、腐敗」。因為老高和包博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包博說:「聲色犬馬那套玩意兒就算了吧。我還是想和你聊聊天。聽聽你的教誨!你可是『海歸』里的老前輩啊!」老高於是請包博到他家去喝酒吃飯。

老高的家在順義的嘉浩別墅區。嘉浩別墅是香港人許智明的公司Gahood Holding(香港嘉浩集團)興建的。就在北京機場高速路中段的溫榆河邊上。整個社區有一千三百多畝,八百多幢歐陸式別墅。這裡就是李敖和王尚勤生的女兒李文住的那個小區。唱《十五的月亮》的歌星董文華也住的這個小區。李文住在巴林大使館前面的E-2218號,是租的房,後來搬走了,據說是她天天投訴,把物業公司都搞煩了,下了逐客令。隔條馬路的大使館後邊是董文華和他丈夫張楠的房子。這套房子不是賴昌星送她的房子。賴送她的房子在北京亞運村,價值1200多萬。1999年「遠華案」出來后,董主動把亞運村那套房子上交了。董文華家的院子里養了三隻號稱是法國大狼狗。後來李文和董文華為這三隻24小時「汪汪汪」不停亂叫的狼狗,而大打官司,成了北京著名的「狗叫案」。當然她們兩個掐架是後來一年多的事。不過那會還沒人知道李文是誰呢?

老高家是個single family house(獨家房屋),在北京這叫「別墅」。4個卧室,3個廳房,3個衛生間,還有一個廚房,樓上樓下兩層,大概有300平米。老高他們公司在這裡買下來幾棟這樣的「別墅」,然後以象徵性的價格租給公司的高管們住。98年99年的時候這裡的房子就是一平米三千多美元的價格。所以老高的房子幾乎是一百萬美元,比美國的許多城市的房子還貴。

老高的房子寬大、明亮、舒適,有落地窗和露台。包博上下參觀了參觀,感覺好像比老高在美國的房子還要舒服,而且房間讓保姆打掃得乾乾淨淨。老高自己在家裡還裝備了一個日式的房間,據說是為了請他的日本的客人。老高知道包博愛喝清酒,於是老高拿出了他上次去日本出差時日本人送他的「菊正宗」(Kiku-Masamune),和包博在日本式的「榻榻米」上盤腿一坐,就著保姆做的安徽菜和路上順便買回來的熟食開始邊喝Sake(清酒)邊侃大山。

「菊正宗」號稱始於日本的萬治二年(1659年),有340多年的歷史,由神戶灘菊正宗酒造株式社用自己獨家的「菊正酵母」作為酒母發酵釀造,米用的是日本最知名的「山田錦」,水用的是神戶灘(Kobe Nada)的「宮水」(Miya Mizu),釀出的酒裝入杉木桶陳年,讓酒吸收杉木的香氣和色澤。所以,只要含一口菊正宗,就有一股米香加杉木的香氣緩緩展開,尤其是加溫至50℃,香味更濃。

老高拿起「豬口」(喝清酒的小瓷杯)喝了一口,抿了一下嘴,讓酒香在嘴中回蕩一下,咽下,然後說:「正是北京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來,乾杯!」老高把杜甫的詩改了兩個字。北京落花時節的秋天確實是好風景。

包博也接了一句杜甫的詩:「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來,乾杯!」包博剛剛回到國內,自然有點「漫卷詩書喜欲狂「的感覺。

幾「豬口」的清酒下肚之後,包博不斷地請老高「仙人指路」指點迷津講講這幾年海歸的感受。老高於是開始給包博上課了:「正像你說的,在中國做生意首先是關係!有了關係,你就能找到後台;有了後台,你就能『拉大旗作虎皮』。」

老高接著說:「以你的談吐,你的學識,你的氣派,那些款爺啊、名流啊、官員啊絕對想結交你這樣的精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但同時人又都想攀個高枝兒,結交他們認為比他們高一個層次的人!所以如果你要想和他們更進一步的深一層的交往,你要至少和他們是一個層次或是更高。有相似的愛好,做一樣的事情,這樣才能有共同語言。有了共同的愛好,共同的語言就不愁建立不起來關係。」

包博把「豬口」放下:「請高兄明示!」

老高又抿了口清酒,潤潤嗓子,說:「這裡不同於美國,不講人人生來平等的那套!中國社會文化歷來就喜歡把人分成若干個等級,你叫它『階級』也好,『等級』也好,『層次』也好,反正是社會橫向的劃分。沒辦法,中國人實在太多了,自然資源、生活資源、社會資源、什麼都那麼貧乏,就那麼點資源大家都要爭,所以只能『分槽飼養』了。讓高階層的佔用更多的資源,低階層就只能受窮去吧。這也算是一種資源的『合理配置』吧。這就是中國社會的不公,但你也別生氣!誰讓咱們資源缺乏呢?!美國資源豐富,不同社會層次之間爭奪資源的鬥爭沒有那麼激烈,大家可以共享差不多同樣多的資源,所以相互之間相干無事,不像中國。所以到中國了,你可能感受最深的,也是不習慣的,可能就是這個『層次』了。以後你會天天聽到,感受到這個東西無所不在!I know you don't like it, but have to live with it.(我知道你不喜歡,但不得不忍受它。)」

老高又加了一句:「我當年剛回北京的時候感受最深的就是這個!」

老高喝口酒接著說:「現在國內這些人,有了點錢,總覺得自己的層次高,自己高人一等了。所以交朋友的時候首先問,是不是一個層次的。不是一個層次的不會來往的。當然,如果你比他們高一個層次,他們會去主動來巴結你!但如果他們覺得你不是他們那個層次的,就不會理你!所以呢……」

老高開始深入了:「首先,是個定位問題。你千萬可別把自己定位成一個『一般的海歸』!儘管現在海歸頭上還有光環,但也和在國外混不下去了回國要飯的差不多?」

包博問:「那怎麼定位呢?」

老高一抬頭一口酒喝下去,說:「反正是海外成功人士也好,外商也好,愛國華僑也好,投資商也好,大老闆也好……越神秘越好,越有來頭越好。反正就是別叫自己『海歸』。因為一來海歸的書生氣太重,二來一般海歸的層次也不夠!」

老高接著說:「第二,就是包裝。說具體點了,就是你還要給自己搞點『噱頭』。你聽得懂上海話對吧?」

包博點點頭!

老高接著解釋這個上海詞,說:「現在國內顯示身份地位的三大『噱頭』無外乎是車子,房子,和『奶子』。你別笑啊!……你的車子已經足夠『噱頭』了,你還得買個房子,As we say in the States, it means stability and prestige to own a house, right? Same here.(就像我們在美國說的,擁有一個房子意味著穩定和地位,對吧?這裡一樣。)你在北京沒房子。誰信你是海外成功人士。再著說了,沒個房子,沒有根,人家也都不是傻子,怕你打一槍換地方,跑了。沒房子,交際生活也不方便。」

忽然老高好像想起什麼,問:「我還忘記問了呢?弟妹和孩子都好?」

包博說:「他們都很好!我們家老大已經上小學了,所以我才能離開美國跑來國內干點事情啊!」

老高把話鋒又轉了回去,說:「咱們接著說這第三個『噱頭』……是……你要包個『小蜜』,你樂意叫『二奶』、『偏房』、『二房』都行。這就是我說的『奶子』的意思。你別笑啊!」

老高接著說:「如果你包了『章子怡』或是『李嘉欣』,不用你說,人家都知道包這些『星星』是個什麼價嗎,也就知道你是個什麼身價了。如果你帶著一個『港姐』來吃飯,不用你介紹,別人也知道包一個港姐一個月怎麼也要50萬港幣。

"其實國內的款爺炫耀,不但要炫耀『二奶』,還要炫耀『大奶』。有錢的,『大奶』和孩子一般都送到洛杉磯,讓孩子在美國讀書,老婆在那裡『陪讀』。這樣既可以拿了綠卡辦了護照,又為自己在國內的『風流』掃清了身邊的障礙,一舉多得。但是,沒點錢可是支撐不住的。「

老高和包博是無話不談的朋友,包博開玩笑地說:「我看你老兄在北京不也是獨守空房嗎?」

老高笑著說:「我和你的定位不一樣,我是高級打工仔,洋買辦,現在國內時髦的詞是叫『職業經理人』。我有錢,我有權,但那是公司的。我要去巴結那些官員們,好在中國市場做生意。你的定位是你是海外來的老闆,你可以投資,你有海外的市場和關係。所以,你就得弄得像國內人腦子裡想象中的外國大老闆的樣子,當然還要帶點『中國特色』」。

包博知道他說的「中國特色」是什麼,嘆了口氣,說:「哎,咱們這一代人,當年受的教育,『愛情之上』永刻心中,揮之不去啊!」

老高也感慨:「咱們是同一個時代的人,我能理解。這事你以後就明白了」

包博問老高:「你們的產品全是賣給電訊通訊商的。你這幾年和各地的電訊運營商還有當地政府官員打交道也不容易吧?」

老高喝了一口酒,說:「是啊,是不容易。但是,這幾年情況一點點在好轉,比前些年要好多了。現在許多司局級幹部都和咱們差不多同齡人。許多都是77、78、79恢復高考後前幾屆的大學生,有的甚至更年輕,是80年代中後期的大學畢業生。這些人思想比較活躍,也有事業心,所以比較好溝通。」

包博問:「那,under table(桌子下面)的事情還是要給的吧?」

老高說:「這個你不用擔心。第一、如果關係到那兒了,這些事情是自然而然的,所以把關係搞好還是很重要的;第二、現在這些人的智力水平不比你我差,第一次見你,他就知道你是屬於哪類的。如果你只是一個縣鎮企業家,那麼他也就是幫你辦點事兒然後從你身上弄點小錢花花。可是你不一樣,他們知道從你身上是可以弄出政績來的。所以,他們不會殺雞取卵地從你身上弄錢,有的時候甚至會在你身上花錢。所以,你能不能給官員門帶來政績是你能不能得到這些官員認可的關鍵!」

包博看著老高,腦子裡在思考他的話。

看包博在愣神,老高轉了話題:「你看過《大腕》了嗎?你得看!中國最大的黑色幽默!你可以從這部電影里好好了解中國。國內人看《大腕》,看看熱鬧就完了,其實那個電影很深刻啊!它是你了解當今中國的最好教材!當然馮小剛拍那個電影可不是給你當教材的!」

一個晚上,包博從老高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有些東西包博一時也理解不了。看樣子以後要多來老高這裡聆聽教誨了。

包博這兩天一直在想老高的話。總住賓館也不是個事情,又貴又不舒服。如果買個房子,包博心理又沒底。儘管北京的房價一天到晚總在漲,有的地方已經翻了一翻。但北京的二手房市場還是不成熟。經常是有價無市。北京的房地產市場不像美國的那麼流通,今後賣可能也是一個問題。包博潛意識裡多多少少地還是感覺他在北京只是一名過客,他還不知道今後會如何?

左思右想,包博想還是「先租后買」。先看一段時間再定。包博當時還不知道外籍人士也可以從中國的銀行貸款買房子,如果知道,他肯定也就買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4
標題: (三)先租后買、北京安家
包博看樣子真得是在賓館住厭了!那天晚上他坐在計程車里流動在北京的霓虹夜色中,收音機里北京音樂台正好在播放潘美辰的老歌《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太大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歌聲一下子把包博帶入無限的傷感之中。忽然間他特別思念在美國的老婆和孩子,於是拿起手機給美國的家裡打電話。美國那邊正是早晨。老婆和孩子剛剛起床,女兒在電話里說:「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啊?你能回來參加我的生日party嗎?」女兒的一句話差點讓包博的眼淚掉下來。電話沒講兩句,老婆和孩子就忙著上學上班去了。

包博這兩天開始找房子租。包博沒出國前在北京也「混」過兩年,那會兒還沒有「北飄」這個詞兒呢。但今天的北京和那時的北京已經完全是不一樣的兩個城市了。現在的北京對包博來講可以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平時大街上、報紙上、電視上,到處是房地產的廣告。別墅了、花園了、豪宅了、官邸了、……凡是你能想得出來的煽情的詞全都用上了,但包博從來不看一眼。現在猛得要找房子了,讓包博上哪兒去找去?

現在是信息時代了,信息時代什麼最重要?信息啊!包博來北京之後對收集各方面的信息十分重視。他在網上訂了一個叫《現在》的email newsletter(電子郵件新聞剪報)。每個星期包博都會收到他們的email,包博一般掃兩眼就刪了。但那天包博忽然發現那上面有一個公寓要出租,地址就在霄雲路上,在希爾頓飯店和京信大廈的東邊,距離凱賓斯基很近,包博經常跑到霄雲路去吃宵夜,知道那兒一帶。那裡靠近新使館區和女人街。這可是包博夢寐以求的地點啊。因為包博唯一熟悉的地方就是燕莎商圈這一帶。他可不想跑到順義去住別墅,晚上該多寂寞啊!

包博馬上上網去查,原來是「嘉和麗園」的房子。「嘉和麗園」在霄雲路南側,西邊是新恆基國際大廈,東邊是國航大廈。由三棟黃顏色的建築——「嘉園」、「和園」、「麗園」組成,地下三層為停車場。這裡以前是外銷房。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外。名聲不錯,而且又不太張揚,有點鬧中取靜的感覺,正合包博的基調。包博馬上打電話去問。接電話的是個女的,講著亞洲口音的英文。包博急著租房,就約了當天中午就去看房子。那面的女的說:「Ok, I have to call my husband back to show you around.(好,我要把我丈夫叫回來帶你看房。)」

     


     

    包博中午準時到了「嘉和麗園」。房子在19層。上了樓,女主人開門讓包博進去,兩隻塗得象熊貓一樣的大眼睛把包博上上下下不斷地掃描了不下十遍。她不見得認得出包博穿的傑尼亞的西裝,但肯定能認出包博的鐵獅丹尼的皮鞋,可能也看到了包博腕上的那塊勞力士遊艇名士白金錶。打量完了,她一下子變得熱情了起來,話也多了。不斷地講這個房子如何如何的好:「This building was designed by Italy Milan famous architect Joseph. So, it is a well-designed, well-structured, well-built and…… We have a beautiful view. The building has excellent services, very tight security, great neighbors……(這個建築是義大利米蘭的著名建築師約瑟夫設計的,所以設計得好,結構很好,建得很好……我們這裡景色很好,大樓的服務也很好,保衛很嚴,都是上等鄰居……)」包博一嘴一個:「That is excellent! 」「Great! 」「Fantastic! 」 ……地應酬著。

從她嘴裡,包博知道這個女人是新加坡人,丈夫是個美國人,好像在一個什麼公司里當個總經理之類得。他們這次離開北京是調到新加坡去工作,一個月以後就要走人。但她老公太喜歡北京了,說不定過幾年還想回北京來。所以不想把房子賣了。而且他們覺得北京的房子肯定要漲價,現在賣了太虧了。

過了一會,男主人回來了。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胖胖的美國人,很重的美國德克薩斯口音。他公司在國貿那面,從國貿過來堵車。所以來晚了。看來他在北京過得還挺滋潤的,「在國貿商圈上班,在燕莎商圈居住」這是在北京的老外裡面算是混得不錯的!

房子大概有200多平方米,三室二廳二個衛生間。房子裝修得很好,層高有3米多高,客廳有6米多寬,里還做了一面假壁爐,壁爐兩邊是build-in(建在牆裡)的書架。房子很乾凈也很新。包博問多少錢租金。女主人說:一月3000,要美金,而且還要匯款到他們香港的銀行帳號里。包博說這沒問題。但是包博覺得房租有點貴了,舊金山可以看到金門大橋的房子也不過就是這個價錢。北京竟然和舊金山一個價,他有點不肯接受!

包博開始迂迴地講價錢。於是包博說這是他看的第一處房子,他想再多看幾個地方再定。儘管他十分中意這裡,而且他幾乎現在就想定下來,但他想能夠找一個better deal(更好的交易)。這不就是變相地說this deal is not good enough(這個價格不夠好)嗎?包博很nice(有禮貌有風度)又不失身份地把價錢往下壓,顯然女主人很喜歡這樣的租戶。

這時女主人問他租房子要不要他們那些「高級古董」傢具?包博一看那些號稱antique(古董)的中式老傢具,差點沒笑出聲來。也多虧了他們收集了這麼多年,儘是些地主婆出嫁時的破木箱子,賬房先生用的破條案,搖搖欲墜的老椅子,要不就是資本家的破舊沙發……不倫不類地塞滿了一房子,有點像「蘇絲黃」酒吧里的味道。

包博一臉真誠地說:你們這麼貴重的這麼精緻的東西我可用不起,你們還是帶到新加坡去吧。到那裡這些寶貝可能更值錢。

不知道是因為包博誇他們的傢具好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女主人說:如果你不要傢具,我們倒是可以考慮給你便宜一些,2500,你看怎麼樣?

包博心想,2500也貴啊!你又不用付中介費。於是包博說:「因為中介費咱們省了,而且我早簽約一個月,你們就少損失一個月的租金。我也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找房子上面。這樣吧,我可以簽個一年的lease(租約),預付6個月的租金,但前六個月我付一萬美元。六個月以後再付一萬。如果同意,我馬上給你們寫一張一萬美元的支票,easy and clear (簡單明了)!」

說著,包博掏出了Versace(范思哲)的支票皮夾,左手大拇指一推,「啪」地一聲,很響亮地把那個金光閃閃的有「女妖」頭像的搭扣打開;同時右手從西裝內兜里掏出了歐馬仕的金筆。兩眼看著他們,意思是說:同意了我就開支票,不同意我就走人!

這是包博慣用的伎倆:一手舉著支票,一手舉著壓低了價錢的協議,逼著對方,簽還是不簽!一般人在到手的金錢的面前都承受不住這個壓力,90%的情況是包博成功!

這次也是!對方夫婦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先是丈夫對一張馬上就要到手的一萬美元的支票顯然十分渴望,儘管少了點。接著是太太覺得能把房子租給這個講著流利英文、衣著華麗、美國回來的,還是一個公司老闆的人不但使人放心而且是榮耀!女主人還自我安慰地說:其實我們不在乎這點租金,我們要租給一個可靠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包博在20分鐘內已經成為她心目中的可靠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包博的行頭還是談吐讓她這麼喜歡這麼信任包博。

包博以1600多美元一個月租到了200多平方米的燕莎商圈的好房子,比原來價格便宜了幾乎一半。才相當於450元人民幣一天。在北京住賓館單間都沒有這麼好的價格,更別提三室二廳的高級公寓了。包博後來和老高講,老高都不太相信。

一個月以後,房東搬去了新加坡。包博搬進了他的新家。房子是人家裝修好的。包博只是需要買些傢具和電器。

包博在中國的簽證是一年多次,但每次只要120天的有效期。所以每隔三個月,他要不出境去一趟香港,要不就到北京公安局去辦一下籤證延期。所以這次,包博特地跑了一趟香港。從香港的「西洋菜街」上把所有的電器全買齊了運了回來。價格幾乎比國內的電器便宜了三分之一,而且型號還新。有些型號是國內看不到的。

包博是絕對不會到「宜家」去買傢具的,儘管現在北京城裡的年輕人把「宜家」的簡易傢具看成是最最時髦、最最「小資」的奢侈品。但包博對那種工業化的、輕飄飄的、臨時性的、快餐式的傢具斥之以鼻。

包博的傢具是從京城的百年老字號「龍順成」買來的,是成套的明式黃花梨硬木傢具。龍順成是清朝同治年開張的老字號傢具店,他們的宮廷御選風格的「京作」傢具十分出名。包博就是奔著這名氣去的,他想:「我爺爺的爺爺可能用的就是龍順成的傢具。貴是貴了點,但為了光宗耀祖,咱們也弄他一套。」包博不太喜歡清式傢具,覺得過於雕樑畫棟了,too noisy,太鬧騰了。儘管他爺爺的爺爺肯定用的清式傢具,但包博還是喜歡明式傢具的簡潔明快細膩精緻。

家布置好了,包博請老高來給提提意見。

     


     

    星期天老高來了,還帶了一個漂亮姑娘。老高只介紹說是「藍小姐」。在國內,如果人家不介紹肯定是沒法介紹,包博也就不多問,就當新認識了一個朋友。

老高和藍小姐一進門,包博先把客廳里丹麥的邦·奧陸芬(Bang & Olufsen)的音響打開。北愛爾蘭長笛大師詹姆斯·高威(James Galway)演奏的G小調慢板(Albinoni Adagio)緩緩地從簡潔雅緻的高保真音響中流了出來,這是義大利作曲家托馬索·阿爾比諾尼(Tomaso Albinoni)的著名作品。樂曲和著從落地窗中撒進來的早晨的陽光一道充滿了客廳。

客廳的角上放了一架三角鋼琴。包博可不會彈鋼琴,他買鋼琴是為了平衡一下他那套明式黃花梨傢具帶來的老氣。為了用鋼琴給客廳添點活氣。包博於是附庸風雅地買了一架著名的斯坦威(Steinway & Sons)的鋼琴。這架鋼琴的樣子有點象約翰·列儂和大野洋子的那台著名的白色鋼琴,不過包博買的是棕色的,正好和他的黃花梨木傢具配套。

客廳的一面是一個假壁爐。壁爐兩側的build-in的書架通到天花板。書架最上面兩層擺放了一些包博從世界各地收集來的工藝品,有挪威的手工制的北歐侏儒Trolls;有美國俄勒岡州楓木雀眼樹榴(Oregon Bird's-Eye Maple Burl)作的鐘錶;還有一輛1936年540K型賓士敞蓬老爺車1/16的模型,模型的底座上英文寫著1936 Mercedes-Benz 540K Cabriolet B,這是包博從德國斯圖加特(Stuttgart)梅塞德斯-賓士博物館(Mercedes-Benz Museum)買來的。這車有點象韓國MTV《Once Upon A Day(思娘)》中宋承憲開的那輛老爺車。這些工藝品擺的是玲琅滿目,但也有點不倫不類。

壁爐的上面擺了一艘帆船的模型。這是1987年2月被號稱「美國杯先生」的Dennis Conner(丹尼斯·科納)帶領聖地亞哥遊艇俱樂部(San Diego Yacht Club)把美國杯(America's Cup)從澳大利亞人手裡奪回來時所駕駛的那艘著名的「星條旗號」(Stars & Stripes)USA-55帆船。壁爐上面的牆上掛著一個德國黑森林布穀鳥咕咕掛鐘(Cuckoo Clock),打點的時候會有小鳥從樹洞一樣的小房子里出來,嘟嘟地叫,然後公主和王子也會從城堡里出來跳一圈舞。

壁爐兩邊的書架上書並不很多。一邊書架的中間兩層幾乎全是電影DVD。從松板慶子主演的《永遠的羽季子》到美國人拍的歐洲片《布拉格之戀》(The Unbearable Lightness of Being),從義大利大導演貝爾托盧奇(Bernaroo Bertolucii)的《巴黎最後的探戈》(Last Tango in Paris)到好萊塢經典大片《殺戮戰場》(The Killing Fields),當然還有王家衛的《花樣年華》、《春光乍泄》等等。包博的電影收藏頗豐,這只是他認為有品味的電影。他想著以後周末,請幾個朋友來家裡搞個小Party,欣賞欣賞他的電影收藏。

另一邊書架的中間兩層幾乎全是音樂CD。整套的義大利歌劇,威爾第(Giuseppe Verdi)的經典歌劇《弄臣》(Rigoletto)、《游吟詩人》(Il trovatore)、《茶花女》(La Traviata),普切尼(Giacomo Puccini)的《蝴蝶夫人》(Madame Butterfly)和《曼依·雷斯科》(Manon Lescaut),羅西尼(Gioacchino Rossini)的《塞維利亞的理髮師》(Il Barbiere Di Siviglia)和《奧賽羅》(Osello)。還有義大利寫實主義樂派作曲家喬爾達諾(U. Giordano)的歌劇《安德列·謝尼埃》(Andrea Chenier)。電影《費城》里那首貫穿始終的感人肺腑的詠嘆調就是由著名歌唱家卡拉斯(Maria Callas)演唱的《安德列·謝尼埃》中的「我死去的媽媽」(La Mamma Morta)。被稱為「上帝的歌聲」的Andrea Bocelli的專輯CD,以及在埃及開羅金字塔腳下上演的經典歌劇《阿依達》和1998年在北京故宮的太廟前由張藝謀導演的《圖蘭朵》(Turandot)的DVD也在書架上。

歌劇下面是古典音樂,維瓦爾第(Vivadi)的小提琴協奏曲,弗雷德里克·弗朗西斯克·肖邦(Fryderyk Franciszek Chopin)的奏鳴曲,德彪西(Claude-Achille Debussv)的印象主義音樂,門德爾松的《蘇格蘭交響曲》和《義大利交響曲》,比才的《卡門》、柴可夫斯基(Tchaikovsky)的「悲愴」《第六交響曲》、芭蕾舞劇《天鵝湖》、《胡桃夾子》和《睡美人》等。

最下面一排是歐美的流行音樂,從古老的爵士歌手Nat King Cole和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的Jazz(爵士樂)、Bob Carlisle的鄉村音樂、約翰·列儂(John Lennon)、洛德·斯蒂爾德(Rod Stewart)、艾爾頓·約翰(Elton John)、雲妮莎·威廉斯(Vanessa Williams)、史汀(Sting)、比吉斯兄弟 (Bee Gees)、邁克爾•波頓(Michael Bolton)、北愛爾蘭搖滾歌手范·莫里生(Van Morrison)到近年來流行起來的安里奎·伊格萊希亞斯(Enrique Iglesias)。

唯一的中國流行音樂是羅大佑的,而且收集了許多版本。

老高看著包博的這些電影DVD和音樂CD的收藏,笑著說:「賣盜版光碟的是不是都認識你了?」

包博忙解釋:「不都是盜版的。歌劇就是我在香港買的正版的。」

老高接話說:「也是。如果盜版的都弄這些陽春白雪的歌劇賣,早就餓死了!」

老高興緻勃勃地把包博的新家看了一遍。然後坐在黃花梨南官帽扶手椅上,手裡端了一杯龍井茶,用嘴輕輕地吹了一下飄在上面的茶葉,還拿茶杯的蓋子輕輕地颳了一刮。

老高發現手中青白花的的茶杯很精緻,儘管茶杯上的圖案是中國的古典園林,但從做工和色澤上看,老高知道這決不是中國產的瓷器。老高把茶杯舉了起來,看了一下茶杯底。茶杯底上是一個W字母的標誌,下面寫的是「Wedgwood, England, 1759, Bone China(威基伍德,英格蘭,1759年,骨瓷)」。老高笑著說:「都是名牌啊!香港買來的吧?海關沒讓你上稅?」

包博笑著敷衍道:「自用品不上稅!」

老高邊喝茶邊說:「都挺好!都挺好!就是太新了,像售樓展示會上的樣板房。有個女主人在裡面,就好多了。」

說著還用眼睛看看藍小姐。

藍小姐始終面帶微笑,端莊地坐在另一把黃花梨南官帽扶手椅上。

聊著聊著天,老高又像忽然想起什麼了。猛地站起來回頭看著他剛才坐的那把椅子,問包博:「這官帽椅據說是要讓黃花姑娘光了屁股在上面摩挲出亮光了才能坐,你的椅子讓黃花姑娘摩挲過嗎?」

一句話說得藍小姐也不好意坐了,也站了起來。

包博被老高搞得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現在新社會了,哪兒找黃花姑娘去?」

老高端著茶水,「嘿嘿、嘿嘿」地傻笑。誰知道他又想什麼呢?

中午包博請客,就在凱賓斯基飯店後面的普拉那啤酒坊(Paulaner Bräuhaus)吃德國菜。德國香腸加德國啤酒算作包博的「House Warming(溫居)」大餐了。這樣包博算在北京安了家。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6
標題: (四)垃圾場中、掏煉精華
中國現在真的是機會眾多。這是包博孫子這段時間在國內的最大感受。國內現在到處好像都是大堆大堆的商業機會等你開發,到處都是大把大把的鈔票等你去抓,天天聽到都是一天發財、一夜暴富的「癩蛤蟆登天」的故事。但仔細研究研究這些滿天飛舞的商業機會,你會發現其實這些所謂的「商業機會」大部分是一些cheap and simple deals(廉價簡單的交易),看似美麗,其實陷阱深,騙局大,風險高。北京就像是世界上最大的一個商業junk yard(垃圾廢物堆放場),這裡不是沒有好的生意,這裡的好的生意太多了,只不過是魚目混雜,金子和垃圾全都混在一起。你要能從垃圾裡面「掏」出「金子」來,要有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的本事。要善於在這些簡單的、廉價的、浮華的商業中掏煉精華。更要能由此及彼、由表及裡的擴大戰果、找出深層的東西。

包博在北京,不愁沒有人給他介紹生意,他發愁的是來的人太多了。他有的時候一天要接待十幾撥人。有的是僑聯、僑辦、外辦、開發區、工商聯、民主黨派給他介紹的,他得罪不起。明明知道是在浪費時間也要應酬一下。有的是朋友介紹的,為了不掃朋友的興,也是要應酬一下。現在是全民經商,所以他這投資公司也就快開成阿慶嫂的茶館了,來的都是客,銅壺煮三江……

包博儘管嘴上抱怨,但心理還是樂此不疲的。因為他知道,俗話講得好「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按美國的市場學的觀念來講:只要有客流就會有生意。

但是一天到晚,他一個人,連電話也接不過來啊,要趕緊僱人。

包博在北京實際上是個「黑戶」。他除了在英屬百幕大群島註冊了公司,在國內他沒有註冊公司。他的賬戶也開在香港的渣打銀行。渣打在深圳、上海有分行,取錢用錢還算方便,他也不需要天天接受客戶付款,所以他不需要在國內成立公司。

但是沒成立國內的公司,也有不成立公司的麻煩。比如他想在有點名望的報紙上登個招聘廣告,人家就要他的工商登記證明。包博心想:「這下好了,你們逼著我省錢了。」包博只能在網上發廣告了,於是包博在國內幾個比較專業一些的財經和管理類的論壇上或是討論MBA之類的論壇上連續貼了不少招聘的信息。

國內同胞有一個誤區,覺得好象用Yahoo之類的免費郵箱的肯定都不是什麼正規公司,否則的話怎麼連一個公司自己的郵箱都沒有呢?包博就知道國內同胞是怎麼想的,他太最會利用國內同胞的思維誤區了。所以他發廣告前,先註冊了一個郵箱,是用公司自己域名的。這種郵箱也不過一年才25美元,而且付費的郵箱容量都很大,來100個Resume(簡歷)也照樣有地方存。郵箱的地址就是「HR@公司域名.com」,讓人以為是個大公司的Human Resource(人力資源)部門呢。其實「HR」這個郵箱名字就是一個alias(別名),郵箱就那麼一個,用什麼名字都一樣。但是看上去卻很正規。包博搗弄這些「障眼法」的雕蟲小計可謂是爐火純青。

招聘廣告是用英文寫的。故意不寫中文,意思是說,如果您看不懂的話,也就不用bother(麻煩)來應聘了。廣告詞寫得簡單、專業、而且絕對是「美國式」的。先是介紹了一下公司,就兩句話,然後說,For more information, please visit our web site(預知詳情,請訪問我們的網站)。給個網站地址,你網站上自己看去吧!

廣告的中間一段是一個簡單的job description(工作職位描述),其實什麼具體的東西也沒寫。沒辦法寫,因為要招聘的人要乾的事情是除了包博不幹的都要干,但包博不能這麼寫啊!所以包博雲山霧罩地寫了一段,看上去很美,但沒有實質內容。

最後再來一段很「美國化」的聲明:Hwa Ann International Group is an Equal Opportunity Employer. It is the ongoing policy and practice of Hwa Ann to provide equal opportunity in employment to all employees and applicants. No person shall be discriminated against in any condition of employment because of race, color, national origin, sex, religion, age, disability or veteran status.(華安國際公司是一個提供公平機會的僱主。對所有的僱員和申請人在就業上提供均等的機會是華安的一貫政策和作法。在任何的雇傭情況下,不會有人因為種族、膚色、國籍籍貫、性別、宗教、年齡、殘障、或是退伍身份而受到歧視。)

這段標準化的法律聲明,美國大一些的公司在招聘廣告上都會加上。包博加上這句話,所要傳遞的信息根本不是說「我們是一個Equal Opportunity Employer(提供平等公平機會的僱主)」,因為在中國who care(誰在乎)你有沒有歧視?誰管你是不是給別人提供平等的機會?在中國歧視是時時刻刻的、無處不在的。你看報紙上的招聘廣告經常都是明白無誤地寫著「要求35歲以下,相貌姣好,身高1.65米以上,北京戶口……」這不明擺著是年齡歧視、相貌歧視嗎?要在美國這些公司被一告一個準,罰也能罰死他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天下從來就沒有過、也不會有真正的Equal Opportunity Employer,別管是中國還是美國,否則的話美國也不會寫這個「此地無銀三百量」的聲明了。只是美國至少在法律上明文規定不允許有任何對種族、膚色、國籍籍貫、性別、宗教、年齡、殘障等的歧視,中國甚至連這個法律都沒有。包博加上這句屁話的意思是要告訴別人我們是一個很正規的美國公司。

弄得跟真事兒似的!其實包博不過就是想找一個中文英文都好一些,做事認真一些,工作踏實一些,人看上去說得過去的就可以了。至於有沒有經驗,懂不懂商業,包博並不太在意。包博覺得他的要求不高,找到合適的人應該是沒有問題的。但當一圈interview(面試)下來,包博失望透了,真覺得是瞎耽誤功夫。

廣告發出了兩天,包博接到了大概40多封Resume。包博preview(預選)了一遍,先篩出去不合適的。最後剩下15個人。包博開始打電話scan + phone interview(篩選+電話面試),又篩掉了一半。剩下的七、八個人包博約來見面interview。

包博在凱賓斯基租了一個小會議室,把所有人安排在一天來interview,一個人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先講英文再說中文。

這一天的interview下來,包博嘴都說幹了,人也累得頭昏腦脹的,但卻沒發現一個合適的。歸結起來幾大類型,也算讓包博領略了一下北京的「專業人才」的風采:

包博見到的第一種類型是「假裝清高」型的。這類女孩最多。一舉手一投足都帶著北京外企里小白領所特有的那種拿腔作調的假門假式。給人的感覺,用北京話講叫「端著」。一天到晚老「端著」個勁兒的,「事兒事兒」的。一抬手先翹一個蘭花指,一側頭再拋一個假嫵媚,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和梅蘭芳學過藝的呢。包博是最煩這副德行了。一見那副模樣,包博就頭疼!

第二類是「假裝天真」型的。你看她們的簡歷,混過的外企不下十幾家了,都快成外企里的「老油條」了。她們飄忽不定的眼神裡帶著一絲「風塵味」。但她們一說話,那個「天真無邪」啊,那個「嗲」啊!講起話來,不是拉長了音的Reeeeeeeeealy,就是港台腔的「哇——塞」。她們並不知道「哇塞」這個閩南話的粗口的真正的含義是什麼。她們最喜歡的就是用台灣腔調和你講話:「你瑣(說)的那本蘇(書)我是▲有▲看過的——耶——,好——好——看哦——,我焊(和)我的朋友都好——喜歡地誒——」

包博心裡這個氣啊!簡歷上不是明明寫著「曾經獲得遼寧省鐵嶺市中學作文比賽第一名」嗎?怎麼在外國企業混了兩年中國話就不會好好說了呢?這不是「埋汰」人呢嗎?真拿我當「台巴子」了?!

包博心裡罵,我是找秘書,不是找小姐,沒必要弄得那麼「天真爛漫」、「小鳥依人」似的。也別把晚上的「工作」拿到白天來做!包博知道確實有許多這些女孩子晚上確實有「兼職」,還有一些以和老闆睡覺做為榮譽,甚至在同伴里大肆吹噓。所以,包博哪裡敢雇這種女孩啊?!

第三類,是「自說自話」型的。這個類型的往往年齡比較大一些,有一些社會經驗和閱歷。但就是有點不知道天高地厚。沒講幾句就開始給包博上課了,告訴包博應該如何如何,就好像包博真是「傻小子開店」一樣。Interview的時候,包博一臉「童真」地看著這些「大媽」耍小聰明,拿他當孩子似的,帶著母愛的偉大給他講解北京經商的ABC,如何防範騙子了,如果對付保安和清潔工了,等等、等等。包博心理就在笑,心想:如果我有戀母情節我一定要找這麼一個秘書,不但是秘書,連老媽子都兼任了。

包博感嘆,這北京的職業場原來也像個junk yard(垃圾場),應聘的人的水平參差不齊。在北京經商是「垃圾場中、掏煉精華」,僱人怎麼也好像是「垃圾場中、掏煉精華」呢?

忙到了下午四點多,包博總算把這些「小姑奶奶們」都給打發走了。現在他就想馬上能來上一大杯冰鎮的啤酒潤潤嗓子,解解乏。

包博跑到了酒店樓下的「普拉那」,要了一個大杯的冰鎮light beer(淡啤酒),還特地向waitress(女服務員)要了一個凍得十分涼的pilsner(喝淡啤酒用的細高的啤酒杯)。普拉那下午的時候沒什麼客人。他們的德國經理Hans Peter Betz走過來和包博聊天。包博叫他Peter(彼得),包博常來這裡,所以和Peter都已經熟悉了。

     

     
    包博和Peter正東拉西扯地談論著北京的應聘工作的這些人,不免抱怨一大堆。Peter笑著說:「I know exactly what you are talking about(我太知道你所說的了)。」包博一大杯冰啤酒下肚了,火也退了不少。這時,包博的手機響了。

來電話的是一個應聘的女孩。前幾天包博給她打電話interview。她的手機沒人接,但卻少見的設置了voice mail(語音信箱)。在國內,幾乎沒有人用「語音信箱」。中國移動早就提供了語音信箱的服務了,而且不貴,一個月才十塊錢。但不知道是因為習慣或是文化或是其他什麼原因,國內很少有人用「語音信箱」。既沒人設置語音信箱,你設置了也沒人給你留言。國內打手機,如果沒人接的話,就給對方發「簡訊」。這和美國的習慣差別很大。所以包博不太會用手機的簡訊功能。這麼多年不用中文了,他的漢語拼音已經很生疏了。在手機上輸入中文對包博來說是一個big challenge(巨大的挑戰)!

就因為這個「語音信箱」,包博對這個女孩印象挺深。記得她姓張。張小姐電話里說因為出差不在北京所以回電話晚了,她問是否還有機會能來interview。包博講:當然可以了。於是就約了第二天早晨九點直接到辦公室來。

第二天早晨,包博一早到了辦公室就接到了他的朋友從加拿大發來的Email,講有一個投資項目,問包博感不感興趣。他這個朋友在美國拿了一個經濟的Ph.D.(博士),然後就跑到加拿大溫哥華的一個大學的商學院去教書了。包博經常和他爭論國內的經濟問題,經常「抬杠」,是「杠友」。其實包博也是和他「抬杠長學問」,藉機向他學習經濟問題。

包博正給他回Email。有人敲門。包博過去開門,見是張小姐。

包博和她握手,習慣性地說了一句:「How』re you doing(還好嗎)?」

因為昨天電話里張小姐和包博「見」過了,所以張小姐顯得像老朋友一樣地說:「Not bad, not bad(還不錯了)。」

這是來interview的人中唯一沒有象背書一樣地講「I am fine, thank you(我還可以,謝謝你)」的。中國的英文教科書上面全部是千篇一律的「How are you? I am fine, thank you」。可是在美國卻幾乎沒有人說「I am fine, thank you」這麼老舊古板傻氣的語言了,除非是不高興的時候的反話。每次當包博聽到國內的人講「I am fine, thank you」,包博就知道這又是一個背課本的,沒在真正的英語環境中生活過的人的英文。更讓包博受不了的是有的人還在後面再加上一句「and you(你呢)?」這就更「書本」了!

所以當包博聽張小姐的回答不是那麼「書本式」的,就順嘴講了一句:「Impressive(印象深刻的)!」

張小姐顯然是沒明白包博的意思,迷惑地看了包博一眼,心想我怎麼了就Impressive了呢?

包博轉了話題,說:「Take a seat, please. I'm in the middle of something. I'll be right with you.(請坐。我這裡有點事情沒完。我馬上就和你談。)」

「Take your time(不著急,你慢慢來)。」張小姐很客氣地回答。

張小姐靜靜地坐在那裡。過了一會兒,包博的郵件發完了。他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面前的這位小姐。

張小姐,1米65左右的中等身材,很清澈白凈的面孔,沒怎麼化妝。臉上帶著看上去很真誠的淡淡的微笑,看上去長得有點象台灣的電視女主播Patty Hou侯佩岑。她穿了一套藏藍色的西裝套裙,西裝裡面是白色的真絲shell(女式套頭襯衫),腳上是黑色的中跟皮鞋,樣子比較保守。頭髮整整齊齊簡簡單單地披在肩上。沒帶什麼首飾,只帶了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鏈。背了一個淺棕色的女式公文包。看上去十分專業、十分合體,不張揚。身上唯一的明快顏色是她肩上天藍色的真絲印花方巾,上面印的是十九世紀法國印象派大師阿爾弗萊德·西斯萊(Alfred Sisley)的風景名畫《莫利風景》(Moret-sur-Loing),畫中的藍天白雲和法國小鎮的白牆紅頂綠樹把她的臉襯托得更加清新明亮了。包博想:難道她也敢用希思黎(Sisley)這種超級前衛大膽的牌子?但是,相比那些把不同等級的「名牌」通通混在一起「堆」在身上的外企白領們,張小姐還是顯得有些過於樸素了。這可能是因為她曾經是大學老師的原因。

     

     
    包博開始發問了:「Tell me something about yourself(給我講講你自己)。」包博兩個眼睛看著她。

「Well……, where should I start at?(嗯……,我從哪裡講起?)」

「Kindergarten(幼兒園)。」包博喜歡半開玩笑半當真地給面試的人出難題,看看對方如何應對,這也就是圍棋里所說的試探一下對方的「試應手」。

「OK……, I attended a big 'kindergarten' called the Beijing Foreign Studies University……(我上的是一個大『幼兒園』,叫北京外國語大學)」看樣子張小姐也不乏幽默感,而且反應還很快。包博這手並沒把她難住,她還是照樣從大學開始講起了,迴避了大學前那些沒必要的經歷。

「遇到機靈的了!」包博心想。包博馬上興緻來了。於是他的問題開始越來越tough(刁難)起來了,開始有點Stress Interview(壓力面試)的味道了,包博只是想看看她的微笑和幽默感到底能堅持多久?於是他開始加壓。

「Tell me about the worst boss you』ve ever had(給我講講你所見過最壞的老闆)。」這是在引誘她說以前老闆的壞話,看她上當不上當?

…… ……

「What are your biggest weaknesses?(你的最大的弱點是什麼?)」這是在引誘她說自己的壞話並暴露缺點,看看她如何應對?

…… ……

「Why should I hire you?(我為什麼要雇傭你?)」這是給她一個吹牛的機會,看她到底能吹得多好?

…… ……

張小姐基本上表現得還算不錯,回答的不能說是無懈可擊,但也還說得過去。

張小姐儘管臉上還是帶著微笑,但眼睛已經開始在不自覺地迴避包博的眼睛了。Eye contact(眼睛的接觸)已經開始不自然了,身體語言也表現出了她的緊張了。包博本想再加把火,估計她馬上就「崩潰」了。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包博說了聲「Excuse me(對不起)」,就拿起了電話。電話是加拿大打過來的長途。包博的朋友剛接到他的Email,所以就打電話過來了和他講那個項目的事情。

包博側著頭把電話加在肩膀上,嘴裡一邊說,一邊在紙上記著。

包博的電話還在講。這時,包博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也響了。包博看了看,號碼不認識。包博就把手機遞給了張小姐。

張小姐拿起手機,以非常職業的悅耳聲音說:「這是孫總的手機,我是他的秘書,請問您是哪一位?」

張小姐的話顯然讓太平洋那邊的加拿大的朋友聽到了,他在電話;里笑到:「Wow,Wow,女秘書都雇好了?不得了了!怎麼樣?說來聽聽!」

包博忙解釋:「還沒有呢,還沒有呢」。

電話那面學著張小姐的女聲,尖聲尖氣地說:「『我是他的秘書』,哈哈,還沒有呢?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吧!嘿嘿、嘿……嘿……」

包博真是哭笑不得,也沒辦法解釋,越描越黑啊。

包博趕緊用手捂了一下話筒,給張小姐使了一下眼色。包博不想讓兩個電話互相聽到。張小姐馬上明白了包博的意思,拿了手機走到套間的外屋去講了。

張小姐過了一會回來了,把一個電話記錄放在了包博桌上。電話記錄寫得很清楚,誰來的電話,什麼事情,等等。

包博和他朋友的電話打了有一個多小時。張小姐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已經恢復了平時面帶微笑的狀態。張小姐心裡在想:這是不是就是國外interview的時候用的silent treatment(冷戰處理)。她聽她的同學講,有人去一個大的外資金融公司interview,被老闆故意涼在那裡三個小時,就是為了看看這個人的耐心和控制尷尬局面的能力。

包博的電話終於講完了,回過頭來開始和張小姐講中文了:「對不起!這麼長的電話。咱們剛才講到哪兒了?」

包博這才想起,還忘記了問她的中文名字了呢?但她Resume是英文的,只有她的英文名字Jane Ann Zhang, first name(名), last name(姓)還有middle name(中間名)都齊了,就是沒有中文名字。除了姓,她的英文名字很美國化的,

包博問:「你的中文名字是叫張•簡•安嗎?」

張小姐說:「Very close(非常接近),我叫張建安,建設的建,安康的安。」

「『建安風骨』,很有氣概的名字嗎!『蓬來文章建安骨……明朝散發弄扁舟……』,這麼說是一位才女啊!」包博隱隱約約地記得李白的這麼兩句詩。但已經記不全了。

包博這麼一說反倒比那些interview的tough questions(刁酸問題)還管用,張小姐臉有點紅了:「我哪兒是什麼才女啊?也沒有那麼大的氣概。只是我爸爸特別喜歡『建安七子』的詩,所以就給我起名叫『建安』了,還沒生呢著名字就起好了。像個男孩子的名字。」眼神裡帶著對包博猜出她名字的出處的喜悅,也帶著對包博誇獎她名字的羞澀,估計從來沒有人在interview的時候看出她名字的出處。

已經快到中午了,包博對張建安可以講是相當的滿意。所以他就直截了當地offer(給出)他所能affordable(付得起)的最高工資,打她個措手不及,把人雇下來。於是包博說:「Ok, let』s close the deal(好吧,讓我們完成交易)。這樣吧,一個月5000。你什麼時候能來上班?」包博根本也不給張建安討價還價的機會,問題一下就跳到了「什麼時候上班」上面來了,而不去問她5000塊錢可以不可以、有沒有問題之類得。

張小姐也沒想到找工作會這麼爽快,這麼簡單。顯然沒有思想準備,她以為至少要讓她回家等兩個星期再聽結果呢。所以她有點措手不及,但更多的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她赴美讀書的簽證被拒以後,她信心受了很大的打擊。她以前的工作也辭掉了,這段時間她一直是靠打零工給人家當翻譯、當導遊過日子,她很想能有一份安定一點的工作,而且能多學點知識、增長一些商業經驗。沒想到今天運氣這麼好,所以她馬上高興地說:「什麼時候上班都可以?」根本也沒在意工資多少或是其他事情。

包博就知道他的以快取勝的辦法會奏效,不易覺察地狡黠地笑了笑。於是很高興地說:「那就從今天開始吧。中午我請你吃飯,算開工第一餐!下午你幫我把蓬海市港務局的情況查一下,主要領導,下屬公司、經營情況等等……我急著用!」

最後包博還加個一句:「演出就要開始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6
標題: (五)撥開雲霧、初見曙光
下午六點多了,包博走到外屋,見張建安還在忙著在網際網路上查資料。包博說:「都六點多了,下班回家吧。」

張建安「嗯」了一聲,抬頭看看桌上的表,說:「我把這點資料查完了吧。現在東三環正是堵車最厲害的時候,下班了也走不了。老闆,你不也沒走呢嗎?嘻嘻。」

包博笑著說:「你不用一定要比老闆下班晚啊?這些資料已經夠現在用的了。回家吧。」

包博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咳嗽了一下,說:「……嗯,……嗷,還有,這是預支給你的前兩個星期的工資,剛上班,等錢用吧?」說著,包博把一個裝著現金的信封遞給了張建安。張小姐顯然沒想到,這是今天她第二次出乎意料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接過了信封,真的有點喜出望外,說:「謝謝老闆……」然後拿起她的公文包高興地準備下班回家。

包博又咳嗽了一聲,看看她,說:「哦,By the way(順便說一下),今天interview(面試)的時候,讓你久等了。嗯……,嗯……,You know, but that is a very important phone call, so……Anyway, sorry for that.(你知道,但是那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電話……無論如何,對不起了。)」說這種話的時候,好像還是英文比中文更好用。

這又讓張小姐沒想到,這是她今天第三次出乎意料了。她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忽然回過頭來說:「我還以為你是故意考驗我呢。」

那天上午包博的電話確實很重要,並不是有意要給張建安一個silent treatment(冷戰處理)式的interview。來電話的是包博的朋友,叫李倫晶,在溫哥華一所大學的商業學院教MBA。他MBA班上有一個中國來的女生,有一天找到他,想請李教授幫助介紹美國或加拿大的投資公司。她說她爸爸的單位想拿出一個下屬公司與外方合資。她父親就是蓬海市港務局的一把手,局長兼黨委書記。

要合資的公司是蓬海市港務局下屬的港口航道清理公司。這種產業屬於冷門,既不是高科技,也不是和老百姓日常生活相關的產業。涉足這種冷門行業的投資人並不是很多。

對於幫助國內的企業介紹項目或投資的事情,李倫晶一般是再也不想過問了。因為以前,一天到晚總有人找他,請他幫忙介紹國外的投資人。今天這個要在中國建核電廠,明天那個要在中國建汽車生產線,大部分都是八字沒一撇的瞎起鬨加瞎「呼悠」。以前李教授沒有經驗「拿著雞毛當令箭,給個棒槌就當針」,還真熱心地幫助介紹了幾家外商。可是一遇到真格的了、談實質問題了,卻發現,跟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有些項目是通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介紹過來的,已經拐了N多道彎了,最後誰是項目的Owner(「業主」)都已經搞不清楚了。這就和在馬路上聽說中國要登月球,於是就找外商,號稱要到中國投資生產「登月車」,並且還吹牛說能掙多少多少錢,這不簡直就和說夢話一樣嗎?「十億人民九億『侃』,還有一億在發展」。幾次下來,李倫晶發現自己簡直就是「傻實在」,所以他再也不去答理那些求他介紹項目或投資的傢伙了。全都是連點邊都不沾的說夢話的「砍爺」和「夢遊癔症」,讓他們自己去呼悠自己去吧!

可這次不同,儘管這個項目聽上去很冷門,不那麼吸引人,但這次的關係很直接。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而且這個女生的話里明顯表露出:這並不是她個人的意思,而是她父親的意思。但李教授還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他不想過多介入這種「呼悠來呼悠去」的事情,他是學者啊!他想了想,還是把這個項目交給包博去干吧。

李教授知道包博根本沒錢去投資。但是,包博認識的人多,如果真是好項目,包博是有辦法搞到錢的,這是其一;其二,包博人在中國,可以馬上進入角色,比在美國和加拿大這裡找個人過去看項目要容易得多;其三,如果這又是一個以前那種「呼悠來呼悠去」的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包博馬上會看出來的,不用他擔心包博會被騙,他不去騙人家就已經是好事了;其四,他知道包博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如果這是一個真實的項目,包博應該有本事把它做成。更重要的是,如果包博真做成了,包博不會虧待李倫晶的,這點李倫晶很了解包博。他知道包博為人處事精明歸精明,但還是很「海派」的,不會「扣扣嘰嘰」地「不上檯面」,在小錢上做文章。其實這點是許多人樂意和包博合作的關鍵。

李倫晶想到這裡,覺得包博這種人做這種事情再合適不過了。電話里他和包博講:「你去看看。這個不成,說不定還能談出點別的什麼項目來。以後我把這類的項目全介紹給你,你決定做與不做,怎麼做。做成了咱們都賺錢,不成你就當是瞎呼悠了。」以包博敏銳的商業嗅覺,他當然知道哪些項目是有利可圖的,哪些項目是浪費時間。

比如這個項目,包博想,這可能不只是一個合資公司的小項目。如果弄好了,這可能是打開一個行業或打開一個圈子的機會。於是包博對李倫晶講:「沒問題!你讓他們馬上和我聯絡。『拉鋸就出末,耕耘就收穫』,有項目做,就應該能賺,就看會不會賺了!」 包博總是有他一套Street Smart(社會上學來)的歪理論,和李倫晶的「學院派」式的Book Smart(書本智慧)相得益彰。

從張小姐查到的蓬海市港務局的情況看,蓬海市港務局的局長兼黨委書記是邢里明。是60年代的大學生,改革開放后被提拔成港務局的領導,由於工作能力強,又懂業務,後來很快又當上了港務局的一把手,已經在一把手的位子上坐了10多年了。今年59歲,馬上就要「到點」「下課」了。包博對著這份簡歷沉思良久。

沒過兩天,李教授發來了Email。他Email里講:邢書記的女兒邢圓圓已經幫你們聯繫好了。港務局下屬的港口航道清理公司的總經理董厚明幾天之內就會和你們聯繫的。

兩天後,電話果然來了,對方說:「我是濱海港務局港口航道清理公司的董厚明……」

張小姐不等對方作更多的自我介紹,馬上十分熱情地說:「董總,您好!您好!我們孫總一直在等您的電話。您等一下,我把電話給您接孫總。」張小姐很會讓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一下變得像老朋友似的。張小姐的people skills(為人處事之道)是包博十分欣賞的。

董厚明對項目的心情很急切,在電話里和包博約好兩天以後到北京來和包博見面詳談。

那天董厚明一早從蓬海市自己開車來北京,到包博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11點多了。董厚明人很年輕,大概還不到35歲。中等身材,人不胖,五官端正,帶一副眼睛,穿一身深藍的西裝,裡面是一件深顏色發暗紅髮亮面料的襯衫,黑皮鞋,鞋上面有一個商標已經磨禿了的金屬標誌,淺灰色的薄呢絨襪子,沒打領帶。人上去很象他的名字,憨厚但精明。說話做事表現的也很有事業心很認真。他給包博第一眼的印象是像個國營大企業中的團委書記,一副少年老成且官味十足的樣子。

董厚明到了之後馬上開始會談,張小姐記錄。

上來,包博先簡短地介紹了一下自己公司的情況,無外乎是一些雲山霧罩的牛皮功夫。董厚明好像並不太關心。聽了包博的介紹之後,董厚明第一句話就是:「貴公司是我們邢書記介紹的。想必一定是一個很有實力的投資公司了,所以我們很希望能和貴公司合作」,話外之音是說你是我們邢書記介紹的,有沒有實力,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輪到董厚明開始介紹了,他先介紹了一大通濱海港務局的情況,這些包博已經從張小姐查到的資料中了解到了。最後他才開始介紹航道清理公司。他說:「我們航道清理公司是濱海港務局下屬幾十家公司中相對比較小的」。

但他馬上提高了嗓門說:「但是我們公司的項目卻是邢書記親自抓的,從公司成立,班子配備,到今後的發展規劃,都體現著邢書記的一片心血,體現了領導對我們的關心和愛護,可以這麼說是我們是港務局的重點中的重點,啊?」

董厚明真的像個「團委書記」,講出來的話官腔十足。每次提到「邢書記」都要加重語氣,而且結尾還要加一個拉長了音 「啊」字,像大首長在作報告。包博看到旁邊的張小姐已經面帶壓抑不住的「肉笑皮不笑」了,知道她肯定是在笑話董厚明每句話必提「邢書記」的那種馬屁官腔。包博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別笑,嚴肅點!」

包博認認真真地聽著董厚明的介紹,從他的這些官腔里他捕捉到了許多有用的信息:

第一、 這個公司是他們邢書記建的,所以可以講是邢書記自己的baby。

第二、 領導班子是邢書記配的,所以董厚明肯定是邢書記的人了。

第三、 看樣子合資的想法也是邢書記的意思。

董厚明接著說:「之所以我們是重中之重是因為我們的工作直接牽扯到港口的生產作業乃至進出港船舶的安全。我們現在急於擴大生產規模,好為咱們濱海港的建設再立新功,為蓬海市做出更大的貢獻。所以我們邢書記提出了引進外資的戰略構想,我們希望利用國外的資金優勢和技術優勢,提高我們的生產規模和管理水平。同時,我們邢書記也想以我們航道清理公司作為試點,走出濱海港務局對外開放堅實的一步,取得經驗,加大我們改革開放的步伐,使濱海港能持續穩定地不斷發展。」

說到這裡,董厚明乾咳了一下,說:「關於如何合資嗎,我們已經按照邢書記的想法做了一個方案。」

說著,董厚明從皮包里拿出了兩頁紙遞給了包博。包博看了一眼,是一個簡單的Proposal(提案),有這麼幾段:

第一段是介紹航道清理公司的基本情況。介紹他們承擔了濱海港的全部航道清理工作。他們有三艘挖泥船;一棟四層的辦公小樓的資產;80多名員工。

第二段是廢話,講他們自成立以來,取得了如何如何大的成績,官樣文章。

第三段是講他們現在的凈資產的評估為1000萬元人民幣。希望引進外資1000萬元人民幣(約合120萬美元)組成合資企業。提議讓外方佔51%的股份,中方佔49%。

第四段是講他們將如何如何創造更大的成績,好不辜負黨和人民的希望和領導的關懷。

但整篇提案里既沒寫合資資金的用途,也沒有寫過去三年的財務數據和今後的財務預測。包博看了之後心裡產生了一大堆疑問:還沒談判呢,怎麼一上來就退到了外方51%、中方49%的地步?難道他們用凈資產作為公司的評估價嗎?難道是他們真的不懂?還是另有原因?從董厚明的話里,包博知道這個項目的關鍵決定人是他們邢書記,而董厚明只是具體經辦人。那麼「中外49/51」的股權結構肯定也是他們邢書記的意思了?他們邢書記為什麼這麼定呢?

為了不顯得唐突包博把到嘴邊的問題都壓下了。他等後面找機會再詳細了解情況。不便現在打草驚蛇。所以包博聽了董厚明的合資提案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中午,包博請董厚明吃飯。董厚明一再說:「咱們以工作為主,中午千萬別搞得太複雜了。下午咱們好繼續談啊」。包博本來是想請他去在凱賓斯基飯店的「龍苑餐廳」吃粵菜和宮廷菜。既然董厚明這麼堅持,包博就說:「那好,咱們就在樓下吃點自助餐,快!」董厚明也說:「自助餐好,就吃自助餐。」

包博他們到了凱賓斯基飯店一樓的Seasons Café「怡時廳」。帶位的小姐把他們三人帶到了一個靠窗的可以看到賓館內花園的桌子。「怡時廳」是buffet lunch(自助午餐)。餐廳中間是圓形的buffet台擺放的是開胃菜和精美的dissert(甜點)。邊上是熱菜,菜色齊全,中餐、西餐都有,還有各式海鮮,有活螃蟹,有live mandarin fish(活鱖魚);Chef(大廚)當場給你烹制,有牛排、有生魚片、有面擋、還有cheese(乳酪)火鍋。周末的時候這裡還有香檳酒、紅葡萄酒、白葡萄酒,都是隨便喝的,但平常要特別order(點)。

     

     
    包博問董厚明想喝點什麼?董厚明說工作午餐就不喝酒了。包博說不喝酒那麼就來點香檳吧。於是要了三瓶香檳。張小姐不停地往董厚明高高的香檳杯子里倒酒,董厚明很喜歡這種香擯,一個人就喝了兩瓶,就和喝白水似的。董厚明顯然對這裡很滿意,先是一大盤子生魚片,再來一大盤子螃蟹,最後還吃了不少的dessert(甜點)。

包博和張小姐加起來才喝了不到一瓶香檳。兩瓶香檳下肚,董厚明loose up(放鬆)了許多,還開起了張小姐的玩笑,說:「讓你來吃自助餐真是浪費!你瞧你,就吃了那麼一小盤菜葉子就算完了?也花那麼多錢。」 張小姐中午一般只吃了一盤生菜沙拉。

包博也附和著說:「您可千萬別勸她多吃?她多吃一塊錢的東西,她要多花三塊錢去減肥。她還是少吃點省錢。」

張小姐笑著說:「老闆是怕我們吃成大胖子,影響公司形象!」

大家開開玩笑,在香檳酒的作用下,氣份活躍了許多,關係也拉近了。

包博開始一邊聊天,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問起董厚明一些私人問題,比如什麼時候畢業的,學什麼專業的,哪裡人啊等等。

董厚明是學文科的,大學畢業后因為他父親曾是邢里明邢書記的老上級,所以他就分配到了港務局。是個幹部子弟,根紅苗正,文筆好,腦子好,所以沒多久就當上了局裡的團委書記。30歲不到行政級別就升到了處級,當時幾乎是港務局最年輕的處級幹部。他還常常替港務局自己辦的報紙或是局裡開會寫個稿子什麼的,筆杆子在港務局數的上。後來邢書記就把他調來當局長助理,就是邢書記身邊的大秘。這兩年,邢書記先是送他去省里的黨校學習了一年。其實就是讓他認識認識省里其他部門的一些頭頭,為他今後的發展打下關係,建立起關係網。然後又花了20多萬送他到「人大」讀了一個在職的EMBA,算是鍍了層金。邢書記對他的培養可謂是不懈餘力。也算對得起他自己的老上級了。

等董厚明把書都讀完了。邢書記沒有讓他高升,卻讓他下了基層,到了航道清理公司這麼一個不到百來號人的、新組建的下屬處級單位當了總經理,行政級別也還是處級。

董厚明說:「可能是邢書記覺得我大學畢業到了港務局就在團委工作,後來又在他身邊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始終是在局機關,缺乏基層工作經驗,所以讓我到基層鍛煉鍛煉。」

從上午董厚明的介紹中,包博感覺董厚明確實缺乏一些業務方面的經驗。但這也只是為什麼讓他到航道清理公司當總經理的一種解釋。包博隱隱約約感到他們邢書記可能在布更大的一個局,董厚明是他們邢書記布局中放在「小目」上的關鍵一子。為以後搶奪「邊角」實地打下基礎。如果一上來就把他放在「天元」的位置上,看上去很大很醒目,但卻起不到實際的作用。

於是包博說:「你這個位置可能是邢書記戰略部署的關鍵一點啊!」

董厚明聽了這話,很認真地看了看包博,但沒說話。他可能心理也正在琢磨這個事情。同時他發現包博可能不是等閑之輩,不象他以前見過的那些國外來的。

     

     
    吃過中午飯,下午大家就輕鬆了許多。包博乾脆把西裝上衣也脫了,穿著白襯衫。談話也變的親密起來了,問題也問得直截了當了。

包博問:「現在你們一年的銷售收入是多少?」

「我們一年承接的工程量5,000萬左右。」

「那麼你們預期五年後你們的營運收入會增長到多少?」

「孫總,不滿您說,我們現在如果想干,一年兩個億的工程也有。但是咱們的生產能力有限,咱們只能『吃』下來5,000萬的工程量,每年還有一億五的工程放那裡沒人干,局裡也特別著急。所以咱們特別想利用外資擴大咱們的生產能力。」

「那麼,你們現在的margin是多少?」

「馬金?」

張小姐馬上解釋:「就是毛利率是多少?」 包博感激地看了張小姐一眼。

「這麼說吧,我們現在的凈利率是20%多。所以我們一年的凈利潤大概在1,000萬左右。我們還有潛力可以……」說到這裡,董厚明覺得說多了,馬上不再往下說了。

包博猜,他可能是想說利潤率還是有潛力可以再提高的。看樣子他還是有些「貓膩」藏著呢。包博不便窮追猛打,把話題岔開了:「你說的凈利潤是利息前和稅前的凈利潤嗎?」

董厚明很自豪地說:「我們現在沒有貸款,所以也就沒有利息。我們是新組建的公司,可以講是『既無內債又無外債』啊。也沒有退休職工的負擔。我們合資之後,可以享受『三免兩減』的優惠政策,至少咱們三年不用交所得稅。所以咱們可以不用擔心利息和稅的問題。作為合資企業,其實我們還可以像市裡要來更好的優惠政策,包括低息貸款,政府撥款等等。我們航道清理公司也是治理環境改善污染的環保公司啊,是政府重點扶持的企業,我們……」

董厚明顯然對政府的政策吃得很透。他還在不斷地發揮他這方面的才華。但包博這時心裡卻在計算著他們的公司估價:按他們當年的凈利潤算,如果假設非上市公司的市盈率為5到8,以此來計算,那麼他們公司的市值也應該在5,000萬到8,000萬。他們現在用公司凈資產1,000萬做公司的valuation(估價),那麼光這裡就能賺大概5到8倍的錢。It sounds too good to be true(聽上去太好了,好得都不象真的了)。包博還想再確定一下,但又不能打草驚蛇,於是問:「以現有凈資產1,000萬合資,能不能得到上級的批准?」包博很善於聲東擊西。

董厚明說:「國資委有規定,以國有資產合資或出售轉讓國有資產,是不能低於現有凈資產的。我們是完全符合國家規定的。而且我們的合資規模小,不超過兩千萬,不用報部里批准。我們局裡和市裡批了就可以了。」

包博心裡明白了,之所以他們把公司的valuation(估價)壓在1,000萬,是為了不把項目搞得太大,躲開部里審批這道關。但包博想,難道就為了好審批一點,就做那麼大的犧牲?

於是,包博故意放出煙霧彈,說:「你們航道清理公司主要的凈資產是三艘挖泥船,一艘船齡30多年,另外兩艘船齡20多年,都是80年代的老船。如果按十年折舊算的話,到現在應該折舊得差不多了,估計也就還剩一些殘價在帳上了吧?」

董厚明一聽,以為包博要壓低他的凈資產。忙解釋說:「我們每年都對挖泥船進行大量的維修和維護,儘管有折舊,但是咱們維修和維護的費用也要資本化啊。所以現在挖泥船的價值還是不少的。我們的凈資產可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水分。而且我們的資產評估都是國內大的會計事務所做的,絕對沒有任何水分。」董厚明意思是說:大爺啊,您可別再壓價了,難道你還看不明白,這已經是不能再便宜的買賣了。

包博知道董厚明上了他的當,被他把注意力引到了凈資產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上去了。心理很是得意。包博緊逼了一下之後,馬上開始「放」,他說:「沒關係!凈資產以後咱們還可以再做評估,我們不會在幾十萬的小錢上斤斤計較的。」

包博既留下了一個以後重新評估凈資產的伏筆,又很大方地說不會在小錢上斤斤計較。包博收放自如,搞得董厚明既擔心又高興。

包博看差不多了,於是開始「收關」了,他說:「董總,今天聽完了您的介紹,我們可以明確地表示,我們對您這個項目的投資很感興趣。下一步,我們要實地考察一下,並對公司做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如果一切進展順利,我們馬上就起草《投資協議》。協議簽好,一兩個星期資金就可以到位。咱們的合資公司就開張運行了。」包博又很豪爽地加了一句:「100多萬美元的投資對我們來說是個小項目。您們會看到的,我們決策的效率是很高的,動作是很快的。」

包博描繪了一個美好的前景,在天上畫了一個大大的餅,a pie in the sky(天上的餡餅、空中的樓閣)。誰聽了都會動心。給人感覺,不就是100萬美元嗎,小意思,咱們走一下手續,錢你就拿去好了。這是做投資銀行的慣用招數,永遠要pep up(鼓舞)你的客戶。

董厚明聽了包博的話很是高興,就問:「那你們什麼時候來考察?」

包博一臉的大氣磅礴,說:「我們對這個項目很看好。那麼咱們就加快步伐,咱們就定下星期三來,您看如何?」

董厚明緊緊握著包博的手:「那麼我們就下星期三恭候你們!」

包博留董厚明吃晚飯,並留他在北京住一個晚上,想請他晚上出去「玩玩」,包博說話時特別加重了「玩玩」這兩個字。董厚明當然明白包博的意思,他謝謝包博的好意。說他局裡還有比較重要的會要趕回去開,並說咱們到蓬海市再好好「玩——玩——」,並拍著胸脯說:「我來安排,保你滿意」,說完了曖昧地一笑。

包博和張小姐送董厚明到了賓館門口。董厚明看到包博這麼豪爽,又這麼大的氣派,說:「我就知道咱們邢書記介紹的投資公司肯定有實力。我們前面接觸了不下十幾家國外的投資公司,都不行,談不攏。和你們今天一談就有這麼大的進展。我今天要馬上趕回去向邢書記彙報。」顯然包博給董厚明留下的第一印象相當的好。

董厚明上了車,揮揮手:「咱們下星期三見!」

包博目送董厚明的車遠去了。回頭對張小姐說:「準備下星期三去濱海出差。」並學著京劇《龍鳳呈祥》里呂范的對白說:「那時殺將進去,與他個措手不及,豈不是好!」

張小姐看著這個一身洋裝,洋派十足的假洋鬼子張嘴京劇對白,被他逗笑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7
標題: (六)實地考察、「赤誠相見」
星期三一早,司機小趙開車,包博和張小姐從北京出發。掛著武警牌照的凱迪拉克轎車在高速公路上一路飛奔。八點鐘剛過他們就出了北京地界,到了高速公路的第一個收費站。包博的車走收費站的軍車專用通道,不交費,直接開了過去。收費站的路邊上是軍車檢查站,崗台上站一大兵,身穿黃呢子軍裝,肩扛一級士官」雙搶扛五角星「的大紅肩章,臂帶墨綠色「糾察」大袖標,頭帶白色鋼盔。鋼盔壓得低低的,鋼盔帶子橫在下咳上。他象機器人一樣地揮動了一下綠旗,做了一個標準的放行動作。包博的車沒有減速就開了過去。

可是剛過收費站,就見路邊停著一輛警車,警車前面站著一個警察,穿的是一般的民警制服。警察看見他們的車,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後向他們打手勢示意停車。

在北京,有的時候司機小趙開車違章,交通警察一般也不攔他的車。就是警察攔車,小趙問都不問就直接闖過去。因為他知道這點芝麻粒大點的屁事,警察不會拿他怎麼樣。大不了就是抄告省武警總隊後勤部運輸處。他就是運輸處的志願兵,二級專業技術士官。他在後勤部都當兵八年了,明年就升中級士官了。所以上上下下的首長領導他都認識,和首長的關係好著呢。北京的交通公安部局就是抄告了也是白抄。最多回去再給運輸處處長送條「中南海」也就沒事兒了。

今天攔車的警察不是交通警,而且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攔他的車,所以小趙馬上請示:「首長,咱們闖過去還是停車?」小趙習慣性地叫包博「首長」。

包博遇到這種事情,向來放低身價,不願意惹事,於是說:「停一下吧,問問什麼事情。」

停了車,警察過來「咵」地敬了一個不太規範的禮。然後朝身後一指。包博這時候才看到那邊停了四輛黑色的奧迪Audi轎車。董厚明從第一輛轎車裡鑽了出來,小跑著走過來。包博趕緊下車,迎上去和他握手。董厚明說:「我們已經恭候你們多時了,一路辛苦了!我們是特地來這裡接你們的。出了北京就到了咱們的地盤了。」包博沒想到董厚明會一大早跑到北京邊界來接他,心裡很是感動!

董總請包博和張小姐上了他的黑色奧迪轎車。包博的車跟在後面,前面的警車鳴著刺耳的警笛亮著紅藍閃爍的警燈開道。後面的車全部打開了黃色的應急雙蹦燈,一閃一閃地一路飛馳而去,一個車隊很是氣派。

董厚明來接包博,包博沒想到。更讓包博沒想到的是董厚明還會弄個警車來開道,他心裡覺得警車開道實在是有些「高射炮打蚊子——小題大做」,太招搖了,沒有這個必要嘛。但包博又不好意思直說,怕傷了人家的好意。車隊跑了一會,包博委婉地說:「早晨高速公路上車不多,咱們就把警笛警燈關了吧!」

董厚明說:「沒關係的。咱們這一來是為了節省時間,二來也體現我們的一個接待規格。我們邢書記特別交代過要超規格接待。」

包博開玩笑地說:「我本想『悄悄地進村、打槍地不要』,你這一『超規格接待』,可是把我提高到了中央委員的待遇,我可是有點消受不了了!」

董厚明說:「你是我們蓬海市請來的國外投資商。我們蓬海市是計劃單列市,國家級重點開發區,我們有我們特殊的政策:凡是來我們這裡投資的外商,都可以按『三級涉外任務』接待。上次李嘉誠來我們這裡談港口的項目,我們不但警車開道,還戒嚴了呢。」

包博聽了之後啞口無言。董厚明顯然比包博更懂得如何運用和解釋中國的相關政策,不愧是在官場上磨練多年的「老手」,總能把他乾的事情套在黨和國家的政策下講的冠冕堂皇,頭頭是道。包博心裡想:你們這幾級任務還不是你們自己想怎麼定就怎麼定嗎?你還真拿我當「外國投資商」蒙呢?

董厚明說「三級涉外任務」純粹是個借口。當他和邢書記彙報包博要來考察,邢書記只是交代說要接待好,但沒具體說什麼規格接待。董厚明是當秘書出身,很懂得揣摩領導的意圖,所以他就自我發揮地按他所謂的「三級涉外任務」辦了。

包博還是堅持別太擾民了。董厚明這才給前面開道的警車上的人打了手機,讓他們把警燈警笛關了,並和他們說如果一會兒進了市區后堵車的話再打開。包博這時才知道坐在前面開道警車裡的是港務局保衛處的人,壓車的就是保衛處的王處長。

董厚明當年是局裡一把手邢書記的「大秘」。在蓬海市港務局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經常利用他在領導身邊工作的便利條件給局裡其他部門的頭頭們幫個小忙什麼的,所以他和各處的處長等中層幹部的關係都十分的融洽,形成了一個榮辱與共的關係網。港務局因為是國家重點大企業,有自己的保衛處,受港務局和公安局雙重領導。保衛處的人穿警服開警車。所以董厚明要想弄個警車開道還不容易?他打個電話讓保衛處長給他出趟車就行了。根本不用什麼這個級別那個規定,也不需要找誰批。

     

     
    車隊的車開得很快,不一會就進了蓬海市。警燈又打開了,一路上見車超車,見紅燈闖紅燈。路口的警察攔住其他車輛給他們放行。遇到前面有車,警車就用車上的喇叭以那種極威嚴的口氣喊:「請讓開,請讓開,後面有車隊!」如果堵車了就上對面的車道逆向行使,幾乎是如入無人之境。

有警車開道確實很快,沒有一會兒就穿過了蓬海市,到了位於海邊的港務局。車子停在了港務局的大樓前。外事處處長迎了出來,握手寒暄,把包博和張小姐迎進大樓。大樓的一樓大廳的高處是一個大大的紅顏色的電子顯示牌。上面的大號紅色發光字體寫著:「熱烈歡迎華安國際集團合伙人包博孫子一行來我局視察工作!」張小姐用數字相機照了下來,邊拍照邊笑著說:「拿我們當領導視察了」。包博瞪了她一眼,張小姐伸了一下舌頭,知道這個時候不該亂說玩笑話,躲到後面不說話了。

董厚明帶著包博和張小姐進了會議室。會議室裝潢的是中國式的豪華,高靠背的皮椅子; 棕紅色的長長的會議桌,桌子的中央擺著常年青的假花;前面牆上是投影儀用的大屏幕;後面牆的上方是金光閃閃的標語:「建設世界一流水平的蓬海港,立足中國,走向世界,為國家港口建設再立新功!」下面的一張萬分之一比例的蓬海港務局建設的總體規劃效果圖幾乎佔據了整面牆。

桌上很顯眼的地方擺放一個「Y」字型的旗架,上面並列懸掛著中美兩國的小國旗。每個座位的前面都有出席人員的名字和職務還有小的麥克風伸過來,並擺著飲料、水果、茶杯和大大的暗灰色的大理石煙灰缸。董厚明不愧是當秘書的出身,事情安排得周到細緻。

包博找到自己的名字坐下,張小姐坐在包博的左手邊。這時,進來幾個年輕漂亮的女工作人員,穿著統一的米黃色制服,胸前帶著工作證,拿著不鏽鋼外殼的暖水瓶開始給包博沏茶。包博發現國內的企業或單位里總有這些年輕漂亮的女工作人員給領導沏茶倒水。

不一會,邢書記帶著四、五個人走進了會議室。包博趕緊迎上前去,和邢書記親切握手,並和各位交換名片。

從名片上看,來參加會的人有港務局的兩位副局長,還有港務局財務處的處長,外事處的處長,計劃和項目審批處的處長。幾乎相關人員都到齊了。包博心裡想,把所有相關人員找來,看來今天邢書記不只是為了體現一下接待規格吧?難道今天會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談?

邢書記有點微胖,頭髮已經花白了。眼睛不大但很有神。他說話南方口音,軟軟地慢慢地,是一位很慈祥的長者。其他幾個人包括董厚明對他都是十分尊重。

坐下之後,邢書記先開口了:「這麼早讓你們從北京趕過來,你們一路上辛苦了」。

包博忙說:「是董總去接的我們,所以一路上很快也很順利!」包博沒敢提警車開道的事情。他不知道邢書記知道不知道董厚明的這種「排場」?如果知道,那麼包博這句話一說,邢書記肯定知道包博的話是指警車開道的事情。如果不知道,這句話也只不過是一句誇獎董厚明的話,不會產生任何誤解。包博說話向來是伸縮自如,「內涵豐富」,留有餘地。

按常例,包博先開場。他上次從董厚明的態度知道,沒有必要大段大段的介紹自己的公司,所以他把重點放在了這個項目上。包博說:「我們華安國際集團是一家國際性的投資公司,近年來我們很看好中國市場,所以我們調集了大批的資金,準備大規模地投資國內企業,參與中國的改革開放,迎接中國WTO時代的到來,同時也分享中國經濟高速增長帶來的豐碩成果。我們今年剛剛進入中國市場,經驗還不足,對中國國情的把握還有欠缺的地方。但是,我們始終堅持這樣一個投資理念,那就是『投資於人』,所以我們很重視合作夥伴的選擇。我們希望能有優秀的,有魄力的,有膽識的,有眼光的中國公司成為我們的長期合作夥伴。大家一起在中國這片充滿機會的熱土上,共同發展,實現『雙贏』!」包博自己都為自己Bullshit(講空話大話)的能力剛到驚訝。

包博一上來先略微謙虛了一下,然後馬上就開始製造「高帽」。「架子」也搭起來了,下面就準備開始把高帽往邢書記頭上帶了,並把他們往「架子」上駕了。包博接著說:「通過和董總的接觸,並聽了董總的介紹,我們覺得『航道清理公司』這個項目是一個很好的項目。因為第一、這個項目得到了局領導上的大力支持。作為一個有著30多年經驗的蓬海港的管理者,局領導的眼光是不會錯的,是遠見卓識的。局領導的眼光體現了咱們蓬海港改革開放的魄力。」

包博明顯地是給邢書記帶高帽,但他沒提邢書記一個字,也沒看邢書記一眼。一頂高帽順順噹噹地就被他帶到邢書記的頭上了,而且還把邢書記架到了「改革開放的魄力」的高度,就差把「總設計師」啊,「旗手」啊之類的高帽子也扔出來了。包博知道見好就收,馬上話鋒一轉:「第二、這個項目的穩定贏利前景和今後的增長是我們十分看好的。作為國外投資商,我們在商言商。我們不會投資一個無利可圖的項目。所以,儘管這個項目不大,但我們對蓬海港拿出這個項目來和我們合資,表示十分的敬佩。飯要一口一口吃地,儘管我們有更大的資金,希望投資更大的項目。但咱們先從這個項目做起,我想我們今後合作的路還很長。讓我們在今後的合作中實現我們各自的價值。」

包博這段雲山霧罩的話其實是一個大煙霧彈。天底下誰都知道,商人永遠是唯利是圖的,商場上是沒人學雷鋒的,所以包博就明確告訴他們:我們的利益在哪裡。對方知道了你的利益和目的,就更容易放鬆戒備心理。這也是包博的套路之一,這叫「槍指明處」。但包博的利益真的是在「穩定贏利前景和今後的增長」上嗎?只有包博自己心裡知道。包博決不是那種只掙個一年百分之二十或是三十的贏利的人,那種掙錢法慢得和老牛拉破車似的,所以包博的套路更應該叫「槍指明處,劍殺暗處」。

包博在放煙霧彈的同時,還不忘了很巧妙地順帶把自己吹一吹,什麼「希望投資更大的項目」了,這個項目還沒投呢,那不是純粹的吹泡泡嗎?吹完自己,包博馬上開始進一步的煽動。包博還是一個很有煽動能力的演說家,什麼「今後合作的路還很長」啊,什麼「實現我們各自的價值」啊,聽眾經常被他搞得熱血沸騰。

包博說完了,邢書記開始講話了。幾個處長馬上做好記錄準備。邢書記娓娓道來,官派十足:「謝謝孫先生對我們的美言,也對孫先生的坦誠表示感謝!」看樣子包博的高帽還是很受用地,邢書記繼續講:「航道清理公司呢,是我們港務局對外開放的試點單位。所以呢,我們局裡對航道清理公司的工作會給予百分之百的支持。可以講,航道清理公司就是我們的探路石。走出去了,港務局對外開放的局面就打開了。我們允許航道清理公司犯錯誤,但我們不允許航道清理公司停滯不前。今天在座的都是港務局相關部門的負責同志,我在這裡想藉此機會表個態。港務局的改革開放是堅決要走地,不改革開放是死路一條地。小平同志講的好嗎,『發展就是硬道理』。所以大家不要縮手縮腳,要放開步伐,大膽地向前走。」

邢書記最後這幾句話完了,停頓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周圍的同志,然後繼續說道:「航道清理公司既然作為試點單位,我們就應該考慮打破常規,給與航道清理公司更好的更突出的優惠政策。讓航道清理公司邁出這一步,以此帶動全局的發展。

「今天,美國的孫先生也在這裡。我也想給孫先生交個底。你選擇蓬海市作為你的投資地點,你是選擇對了。你選擇港務局作為你的合作夥伴,你更是選擇對了。你可以放心,我們這裡的領導幹部思想都是十分開放的。你儘管放心大膽地來投資。我們可以說,你會在我們蓬海市實現你投資的理想,你會在港務局這個項目上取得你事業上的一個華彩樂章。我們同時也想藉助你的力量,來實現我們港務局飛躍式發展。咱們實現一個互利互惠的雙贏局面。啊?」

邢書記在座位上揮動著手臂在講,南方口音的普通話軟軟地音調不高,但卻句句落地有聲。會議室里十分安靜,那些處長們和張小姐都在緊張地記錄,包博也在記,但包博寫的卻是他理解邢書記的話外之音。只見包博在他大大的筆記本上寫:「1、局裡支持;2、允許犯錯誤;3、打破常規;4、優惠政策。5、思想開放。」包博腦子裡在想,這幾點就是他要好好利用的,錢就是從這幾點上賺出來的。

同時包博也看到,當邢書記講這些話的時候,兩位副局長面無表情,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中國官場上的典型臉譜!

邢書記又大概地介紹了介紹港務局的情況。但包博腦子裡想的都如何讓他們「打破常規」或是「犯個錯誤」,然後給些「優惠政策」,最後把錢掙到手。有一件事情包博是看明白的,今天的會上邢書記講的話肯定不只是單單講給他聽的,而是給這些相關領導們聽的。看樣子邢書記真的是想把這個事情做成,藉此先鋪好路。

會議快結束了,包博表態:「邢書記的話對我們的鼓舞很大。有邢書記今天這些話,我想這個項目是肯定能成功的,而且是一定要成功的」。

大家鼓掌,會議結束,大家走到門口,邢書記握著包博的手說:「我中午還有點事情,讓王副局長代表我中午請大家就在局裡吃個便飯吧。」然後又邢書記和各位握了手之後,匆匆地走了。

中午飯是在港務局的食堂二樓的單間餐廳內。在去餐廳的路上,董厚明和包博解釋說邢書記基本上從來不陪客人吃飯的,希望包博不要見外。

港務局真是有錢,食堂二樓的單間餐廳裝潢的和五星級賓館一樣華麗。單間內有沙發,有電視、有自己的洗手間。中間的大圓桌上酒已經擺好了。

在國內吃飯的座次是很有講究,王副局長作為主人坐上座,包博坐在王副局長的右手,董厚明很自覺地坐在了下座賣單的位置。張小姐坐在董厚明的右手。其他的副局長和處長們按地位和職務分別就座。

司機小趙在樓下吃工作餐。在國內,司機是不能上主桌的,但餐廳一般都有為司機準備有工作餐,有的時候還會給司機一些「誤餐費」的補助。實際上錢都是從主桌里扣出來的。包博在美國呆的時間長了,對這點不太習慣。不過他也入鄉隨俗。只要是有客人,他就讓司機小趙在外面單獨吃工作餐,但在沒其他客人的時候,他喜歡讓小趙和他一起吃飯。包博圖熱鬧喜歡人多了一起吃飯,吃的香。小趙卻覺得「首長」這人特別平易近人,是一個拿自己當兄弟的好「首長」。所以小趙對包博十分的尊敬。

中午吃飯時,包博說下午還有工作,堅持不喝白酒。只喝了一些張裕干紅葡萄酒。大家也沒有太勸酒。飯吃的溫文爾雅。只是席間大家還是十分客氣,好像保持著距離。董厚明還是很會做人的。在這種場合他是決不出風頭多說話的,讓王副局長當主人。但王副局長始終一副不冷不熱、高深莫測的樣子。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7
下午,儘管王副局長也陪著,但董厚明顯然成為主人了。先是參觀航道清理公司自己的專用碼頭。碼頭上停了一艘老舊的挖泥船。船體上銹跡斑斑。其他兩艘挖泥船已經出港正在作業港區工作。距離專用碼頭不遠處就是航道清理公司的灰色辦公小樓。

董厚明帶著包博他們上了交通艇去作業港區觀看他們的挖泥船作業。交通艇使出了碼頭,開始加速,艇在浪尖上一蹦一蹦地快速行使。大家迎風站在船的前甲板上。董厚明指給大家看哪裡是蓬海港的集裝箱碼頭,哪裡是散貨碼頭,哪裡是石油化工碼頭等等。大概十幾分鐘就到了到了港口的作業區,兩艘挖泥船正在緩慢地行使作業。交通艇減低了速度,在挖泥船邊上慢速行使。

包博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問題:「一艘挖泥船上有多少工作人員?」董厚明習慣性地「王婆賣瓜」:「我們的挖泥船還是很先進的,自動化程度很高,一艘船有六七個人就夠了。」

「那你們一天幾班開工?」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晚上是不作業的。就白天一個班開工。」

「那你們生產相關人員有20個就夠了吧?」

「不只這個數,我們的生產相關人員大概有40多人呢,除了挖泥船上的作業人員,還要包括船舶維修人員呢!」

…… ……

包博心想:這個公司拿的是港務局的固定訂單,又不需要銷售和市場人員。管理層,行政、後勤、財務等等general management(一般管理層)的人員都加起來有20人就足夠了,40人加20人才60多人,公司現有80多人,還多出來20多人是幹什麼的?話到嘴邊,包博還是咽了下去,沒問。這不是個什麼嚴重的問題,國內工資便宜多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沒必要在枝節問題上過於糾纏。這種問題就好像是圍棋上所說的「劫財」,留著以後談判的時候,用來「打劫」,或是什麼時候用來聲東擊西用吧。

交通艇開始返航。船在海上開得很快。張小姐穿著西裝套裙高跟鞋,也和大家一起在前甲板上迎風站著。她剛才還有說有笑地照相呢,現在被海風一吹,凍得直發抖,身子緊緊地縮在一起。包博回頭看到了她那副可憐的樣子,本想開她一句玩笑,但是當外人面開自己下屬玩笑不太好。他只是脫了自己的西裝上衣遞給了她。她穿上包博的西裝像穿了個半大衣,人一下子顯得十分的嬌小。董厚明在旁邊看到了,於是趕緊讓手下的人拿來了船上值班用的棉大衣給包博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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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博心裡又在盤算另一個問題:就算80人,按蓬海市的生活標準,滿打滿算一年一個人的工資再加上福利保險等等平均也不過就6萬塊錢,那麼他們的人員成本也不過500萬。他們不需要開發市場的費用,沒有銷售成本,不需要新產品開發的投入,剩下的就是船舶的維護費用,燃油,和管理辦公費用,難道這些一年需要3500萬?錢都花到哪裡去了?包博在猜測,他們的margin(毛利率)絕對應該比20%高,是不是另有小金庫?所以包博急著想看看他們的財務報表。看看到底成本都是怎麼構成的?

下了船,一行人回到了航道清理公司的辦公樓參觀。這個樓是國內七十年代蓋的那種簡易桶子樓。四層樓沒有電梯,也沒有任何裝修。水泥地、白灰牆、暖氣管子明著裝。

董厚明、王副局長還有其他幾位處長帶著包博重點參觀了生產調度科、船舶保障科、財務科等幾個重點科室。其實這個航道清理公司真的是什麼也沒有。除了生產調度科的幾個管理挖泥船作業調度安排的人象點樣子,其他科室幾乎都是人浮於事。而且都是大媽一級的人物坐在那裡無所事事,看報紙,聊天,典型的中國國營企業的樣子。

最後到了四樓會議室,大家開始座談。董厚明問包博看過公司后感覺如何?包博清了清嗓子,說:「今天實地參觀了航道清理公司,總體上感覺很好!儘管在管理上還有一些可以提高的地方,但可以看出航道清理公司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公司。而且航道清理公司有一個很優秀的管理團隊,這也正是我們感興趣的地方。我對投資航道清理公司充滿了信心!」

包博的話一說完,董厚明馬上壓抑不住自己帶頭鼓起掌來,幾個處長也跟著鼓了幾下掌。包博的話說的很巧妙,首先他沒說「實地考察」,他說「參觀」,聽上去很謙虛;其次,他強調「總體上」感覺很好,意思也就說有細節的地方不好。再著,他強調「很有潛力」,意思是以後可能會更好,但現在還不行。最後他把管理團隊大大地誇獎了一番,送了一堆高帽子。其實說了半天,他的潛台詞就是說「儘管這個破公司不怎麼樣,但看在董厚明的份兒上,我們還是要投資的」。董厚明不是傻子,當然聽的出來包博話里的話,所以他自然要帶頭鼓掌了。

包博送出去的高帽兒從來就不是免費的,跟在高帽子後面的經常是包博有所要求。果不其然,包博馬上提出要看看航道清理公司近幾年來的《資產負債平衡表》和《損益表》。董厚明為了對得起包博對他「優秀的管理團隊」的讚美,馬上把他的財務科長叫了過來。財務科長很尷尬地說:「董總,我們手頭現在沒有這兩個表,因為每年給局裡的報表不要求報這兩個表,所以我們就沒存底。」

董厚明聽了也愣了一下,略顯尷尬,馬上說:「那好,你馬上給我把這兩個表準備出來,三天之內給我放到辦公桌上。」

包博心想:難道他們就是這樣管理公司的?連自己有多少家產、一年能掙多少錢、花多少錢都不知道。讀過EMBA的董厚明不會連這個都不懂吧?要不就是他們的帳里有什麼「貓膩」不肯給他看,包博估計是後者。不過看樣子今天肯定是看不到這兩個財務報表了,過幾天就算看到了,可能是已經做過「手腳」的了。但這些財務報表今天不看,作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的時候也是要看的。就算做「手腳」也不可能掩蓋的天衣無縫啊?

包博回過頭來,小聲對張小姐說:「你記一下,過幾天別忘了和董總聯絡,要這兩個財務報表。再有,你把Due Diligence Questionnaire(盡職調查問卷)給董總吧。」

儘管包博是小聲說的,但聲音大到全屋子的人都聽到了。張小姐點了一下頭,說:「哦,記住了,我會的。」

從包博的表情和舉動,張小姐大概猜出了包博心裡在想什麼。上個星期,董厚明走後,包博用京劇對白講的「那時殺將進去,與他個措手不及」。今天是「殺將進來」了,但這個「措手不及」卻被軟釘子給頂了回來。於是她小聲地建議包博說:「If they don』t have the monthly Profit and Loss Statement, maybe the annual Income Statement works as well(如果他們沒有月度的《損益表》,那麼年度的《收益利潤表》也同樣行啊)。」

一句話提醒了包博,包博扭過頭去對董厚明說:「董總,那能不能看看你們這幾年的年度《收益利潤表》?」

站在旁邊的財務科長看了一眼董厚明,看到董厚明默默的點了一下頭。財務科長這才去找來了公司從成立到去年的年度《收益利潤表》給包博看。

這個表太簡單了,一年就一項收入,就是蓬海港務局支付的合同收入。沒有任何應收款,也沒有其他收入來源。但包博最想了解的是公司的開支、費用和成本情況,這個表裡只籠統地列了幾個大項:管理費用、折舊、維護和修理費用等,連一級會計科目的項目都不全,更沒有詳細的二級和三級會計科目了。

看了兩眼他們的財務表,包博沒說話。把報表默默地還給了他們。這個動作可以解釋為「我看過了,但不滿意」,也可以解釋為默認了。

最後,張小姐把一份中英文對照的Due Diligence Questionnaire和一個CD從公文包里拿出來,遞給了董厚明。這是前兩天張小姐連夜翻譯出來的。如果不翻譯,只給他們英文的Due Diligence Questionnaire,他們也要找人翻譯成中文,那就不知道他們要翻譯到哪年哪月才能翻完呢?更可怕的是有些地方他們肯定會翻譯得驢唇不對馬嘴,造成許多誤解。就連張小姐翻譯完了,包博也是熬了幾夜幫她修改了許多翻譯不對或是不準確的地方。

張小姐說:「董總,這是『盡職調查問券』,CD上有電子版的文件和一些說明解釋文件。您安排人儘快把它完成了吧,不明白的地方隨時我打電話給我。」張小姐儘管是第一次做這方面的工作,但顯得very professional(非常專業)。董厚明接過盡職調查問卷,估計他是第一次見美國投資公司的規範的完整的盡職調查問券。一看這麼多這麼細緻,頓時感覺腦袋有點發大了。

問券大概有10多頁紙那麼厚,幾百個問題,包括企業的基本情況、發展歷史、組織結構、人力資源、公司權益、公司債權和債務、保險、公司的不動產、重要動產及無形資產、法律、稅務、公司財務情況(包括損益表、現金流量表、資產負債平衡表)、行業分析、競爭分析、生產流程管理、銷售與市場、客戶資源等等,相關不相關的一共十多個章節。幾乎把企業的情況問個「底掉」。

看到了董厚明緊張的表情,包博鼓勵他說:「你們這邊儘快完成這個Due Diligence,這是投資前必須經過的一步,問卷里提到的大部分資料你們都應該已經有了,這隻不過是幫你再整理一下,理清一下公司的內部管理;我們同時準備《投資協議》,咱們同時進行。如果『盡職調查』做完了,沒有任何重大問題,咱們馬上就可以簽投資協議了。簽了協議,錢就到帳。」包博很會用做投資銀行的人常用的那些trick(技巧)來調動被投資公司的積極性。就像為了刺激賽場上的狗拚命的奔跑,永遠需要在它前面吊一個假兔子引誘它一樣,投資人永遠需要在被投資的公司面前畫一個美好的「大餅」以吸引被投資公司像投資人所需要的方向前進。

從航道清理公司出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董厚明還是用那個警車開道的車隊把大家送到了蓬海市最好的五星級賓館「蓬海酒店」。晚上在這裡二樓的粵菜館董厚明請包博他們吃飯。到了酒店,董厚明先幫包博安排房間。包博說晚上要趕回北京去,董厚明堅持讓包博第二天再走。包博想想也好,因為國內的高速公路到了夜裡全是超載的大卡車,而且這些車的車況都十分的糟糕,說出事故就出事故。在國內的公路上開夜車是十分十分的危險的。

董厚明要替包博付酒店錢,被包博攔住了。包博堅持自己付賓館的錢。包博要了兩個有寬頻上網的行政樓層的房間,一個自己住,一個給張小姐。又要一個標準間給司機。如果讓對方付酒店錢,包博哪裡好意思要住行政樓層的房間啊?就只能住標準間了。倒不是包博一定要住行政套間,但包博一定是要有寬頻上網的房間,他一刻也不能離開Internet,這個酒店只有行政樓層的房間有寬頻上網。董厚明看包博住的都是很貴的行政套間,也就不堅持替包博付錢了。

晚上是董厚明做東請包博吃飯。王副局長借故走了,幾位處長陪著。看得出,他們都是董厚明的小兄弟。

酒店二樓是中餐廳。餐廳門口是一幅紅木金字對聯:「蓬海三千皆種玉,絳樓十二不飛塵」,這是康熙太子愛新覺羅·允礽的一首七律《菩薩頂雪月》中的一句,字是書法家雍正第九代孫愛新覺羅·啟驤寫的。中餐廳有兩個最大的包套房,一個是中式裝飾的「皇帝套房」和一個是西式裝飾的「總統套房」。董厚明說那個中式套房裝璜得不倫不類,是騙老外用的,他喜歡那個西式的。所以他訂的是西式總統套房。

「總統套房」大概有40多平方米,分裡外相連的兩廳。裡面是一個大圓餐桌。如果要坐,大概能坐20個人。外面是一套義大利文藝復興風格的沙發,還有大屏幕的背投電視和全套的卡拉OK音響設備。房間是華麗奢侈的歐洲宮殿式的裝潢,到處金壁輝煌。牆上是仿製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油畫。但是服務小姐穿的卻是銀灰色的閃光旗袍,看上去娥娜多姿,富貴典雅,只是她們亮麗的中式服裝和房間的歐式裝潢不太相配。

大家到了之後就坐在沙發上聊天喝茶。過了一會,包博從一樓賓館前台check-in(辦理入住手續)回來了,大家才開始入席。座次依然是很有講究的,大家都站在桌前相互謙讓。董厚明只好自己先坐到了上手主人的位置。然後他拉著包博坐他右手第一嘉賓的位置,拉張小姐坐他左手第二嘉賓的位置。張小姐推拖不肯坐,她推外事處處長坐那個位置。外事處長反過來推張小姐坐。最後還是包博說:「Miss Zhang(張小姐),既然董總讓你坐,你就坐吧!」推拖了半天,座次終於搞定了,大家按序坐了下來。

一個服務小姐端著一個大托盤,托盤上擺著茅台,長城紅葡萄酒,還有Heineken(喜力)啤酒。另一個服務小姐從包博坐的第一嘉賓的位置開始給大家倒酒。小姐問包博喝什麼酒,包博剛說要紅酒。董厚明就沖包博和服務員嚷嚷了起來:「那哪兒行呢?今天咱們是白酒、紅酒、啤酒全都要喝!你給大家全都倒上,這叫『三中全會』!這可是改革開放的象徵啊!」

包博這才注意到每個人面前是大、中、小三個高腳杯還有一個喝白酒的口杯。那面牆邊上服務員用的service table(服務桌)上已經擺了三、四瓶茅台,三、四瓶紅酒,好多瓶的啤酒了。桌邊一排站了六位服務員小姐,這面兩個服務員給大家倒酒,另外兩個服務員跟在後面給大家倒飲料。獼猴桃汁、西柚汁、桔子汁、酸棗汁、西瓜汁、黃瓜汁、胡羅卜汁、木瓜汁、還有像Yogurt一樣濃的酸奶。包博看了半天,大部分都是甜的,他吃甜東西鬧胃酸。所以他還是習慣吃飯的時候喝冰水,都是在美國養成的臭毛病。於是包博順嘴和服務小姐說了一句:「Perrier with ice and lemon, please.」剛說了馬上發現不對,趕緊用中文說:「就是那個叫『法國』還是叫『巴黎』的礦泉水。」小姐愣住了,不知道包博說的「怕累誒」是個什嗎鬼東西,也不知道什麼是「巴黎水」。包博心理也犯嘀咕,這是法國南部加爾省的礦泉水啊,和巴黎沒關係啊?國內為什麼翻譯成「巴黎水」呢?還是站在那邊的領班小姐經驗多,馬上跑到酒店一樓的酒吧去給包博拿了Perrier(巴黎水)回來,搞得包博挺不好意思的。董厚明還拿人家開玩笑,說:「你們這服務還沒和國際接軌啊,怎麼這麼著名的礦泉水都沒準備?」領班小姐忙來解釋:「下次董總來我們一定準備好!」看樣子董厚明是這裡的常客,連領班小姐都認識他。

酒倒好了,大家開始喝起來了。菜也一道一道地上來了,「魚翅粉絲湯」、「鮑汁扣鵝掌」、「紅燒梅花鹿筋」、「杏汁雪蛤」、「海膽汁焗龍蝦」……董厚明還特意為張小姐要了一客「冰花燉官燕」,說是為女士養顏的。這菜單是下午董厚明就打電話定好的,全是山珍海味極品名菜。

開始上鮑魚了,鮑魚是要當場一個一個做的,現烹現吃,放涼了就不好吃了。所以帶著高高白帽子的大廚,到房間里來,在桌子前面給大家一個一個用鮑魚醬當場烹制鮑魚。服務員排成一隊。等在大廚邊上,做好一客,給大家端上一份。用的是那種特製的下面帶小酒精爐上面有蓋的厚白瓷的圓盤子。

第一份從主客位置開始,所以先給包博端了上來了。包博一看,鮑魚不大,估計是14或是16頭鮑,但柔軟稔滑,色澤金黃,橢圓狀外形,鮑邊細小,珠粒狀鮑忱。肯定是極品,包博用刀叉把魚切開后,一看魚身的橫切面,帶有隱隱的網狀花紋。包博對董厚明說:「真沒想到,在蓬海市竟然吃到了鮑中頂級極品。這可是日本青森縣出產的『網鮑』。董總,您可真是個美食家啊!當年蘇東坡寫《鰒魚行》的時候,吃的也不過是山東蓬萊產的小鮑魚,如果要是董總請蘇大文豪吃一頓今天這個鮑魚,還不知道要寫出什麼精美的詩篇了呢?」

包博這麼一說,董厚明駕雲了,頓時大有「伯牙鼓琴遇知音」的感覺,連說:「孫總厲害,果然是見多識廣。我們蓬海市離日本近。所以常有這種極品鮑魚。這種同樣的『網鮑』在北京,至少要比這裡的價格貴上50%。」包博知道這種16頭的「網鮑」在北京至少要1500元一隻,這裡再便宜也不會少於1000元一隻。估計今晚這頓餐每個人至少是2500元的標準。

大廚給大家鞠了躬退下了,鮑魚也吃完了,董厚明站起來了。他第一個開始敬酒:「今天孫總能來我們蓬海市,來我們航道公司,而且在我們這裡考察了一整天,這是看得起我們,這是我們的榮耀。今天我是第一次做東請你們喝酒,咱們今後合作的路還很長。我希望今天是一個好的開頭。所以,為了表示敬意,也為了表示咱們合作的誠意,我提議在坐各位咱們一起敬孫總和張小姐一杯,我先干為敬了!」說著一仰頭,一杯白酒下了肚。其他幾位處長也都跟著董厚明一起一飲而進。然後把空酒杯晃了晃。

包博知道他們灌他酒的時刻開始了。董厚明的話說的是情真意切,儘管包博不能喝,但這第一杯還是要喝的。於是包博拿起了酒杯,說了聲:「謝謝!謝謝!感謝各位的盛情款待,今天來蓬海市真有賓至如歸的感覺。為了咱們合作成功,乾杯!」他話不多,但很真誠。說著也一飲而進。

董厚明剛坐下沒一會兒,外事處長又站起來了。開始敬包博酒,話說得同樣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你不喝都不行。接下來是財務處長、計劃處長,保衛處長,還有航道清理公司的副總經理,一個接一個的敬包博酒。保衛處長當兵的出身、幾年前從部隊轉業來到港務局,一看就是個能喝的主兒。他勸酒就是「俗勸」,一張嘴就是「要是感情深,咱們一口悶」,「寧可胃上爛個洞,不叫感情裂條縫」,俗詞一套一套的。計劃處長帶個眼鏡,文縐縐的,是港務局的秀才加筆杆子,局裡的計劃了、報告了全是他「謅」出來的,他勸酒那是「文勸」,開口就是詩:「勸君金屈卮(zhī ),滿酌不須辭」,「身後金星掛北斗,不如生前一杯酒……」文的,俗的,每個人都敬了包博一杯茅台。包博這時才發現,這些感人肺腑的勸酒話原來都是「套路」,可把包博聽得感動得不得了。

包博本來就不能喝,六、七小杯茅台下了肚,大概已經是三兩酒了。包博臉已經很紅了。包博今天來的時候就知道到這裡肯定要被灌喝,所以事前帶了「田七解酒片」。剛才借著去洗手間的機會,他已經吃了四片了,否則的話他早就不行了。可是照這樣喝下去,他再吃四片,就是一盒解酒片都吃了也不管用啊。

保衛處長還在嚷嚷「半斤不當酒,一斤扶牆走」,包博接話說:「我已經覺得是『牆走我不走』了。」

一圈下來,董厚明再次拿起酒杯,站起來說:「客人喝酒就得醉,要不主人多慚愧。不過孫總真是海量啊!敬佩,敬佩。孫總不但酒量好,人也實在。今天我和孫總表示一下,就沖孫總的真誠和實在,咱們一定能合作成功。我什麼都不說了,都在酒里了……」說著,一仰頭,又一杯茅台下肚了。包博才知道原來這「什麼都不說了」也能灌人酒啊。

看樣子這杯酒包博是不喝不行了。還沒等包博站起來,這時張小姐站了起來。沖著董厚明說:「董總,我就佩服您這樣豪爽真情的人,所以這杯酒我替我們老闆喝吧!不過,我真的不會喝酒,我喝半杯,您幹了。酒到情誼到,我表示一下,行不?」董厚明被張小姐的高帽一帶,再看看張小姐那副略帶發嗲的企求的樣子,豪爽地說:「行!沒問題!半杯就半杯。這可是『危難之處顯身手,妹妹替哥喝杯酒』。」說完還看了一眼包博。

這下注意力一下子轉移到了張小姐身上來了。張小姐「照方抓藥」替老闆去和每一位處長敬酒。每次都拿出一幅似媚似嗲的小女子不會喝酒請求男子漢大丈夫們手下留情的樣子,她喝半杯,讓人家喝一杯。包博在旁邊看著,沒發現原來張小姐還有這副「天才」啊。

一圈下來,外事處長開始明白過來了,他說:「現在酒桌上有『三種人』,那是最可怕的,一是吃藥片兒的,二是梳小辯兒的,三是紅臉蛋兒的。張小姐這種『梳小辯兒的』肯定能喝!這美女要是灌人,讓你喝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外事處長一箭雙鵰,把「梳小辮兒的」張小姐和「紅臉蛋的」的包博全說進去了,他不知道包博這之前還吃過藥片兒。

張小姐不甘示弱:「處長,您真的抬舉小女子了,人家真的不會喝酒嘛!其實我知道,處長這麼說就是想讓我再敬處長一杯。那好,我恭敬不如從命。但是處長您可要高抬貴手,我喝一杯,處長您男子漢大丈夫喝兩杯,行不?」

外事處長已經知道她能喝了,所以連連搖手,說「不行,不行。」張小姐於是跑到外事處長前面,自己親自給處長倒上了兩杯酒,舉起來遞給外事處長,兩眼看著處長,嗲嗲地說:「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給領導倒杯酒,領導不喝嫌我丑。」

外事處長還是說「不行,不行。」董厚明也嚷嚷起來了:「男人不能說『不行』,要說『我行』;女人不能說『不要』,要說『我要』。你這是犯規了,該罰!該罰!」

董厚明這「曖昧」的玩笑一開,大家開始給外事處長起鬨。計劃處長文縐縐地說「胭脂淚,相留醉;紅顏勸,薄酒酣,您就喝了吧!」他這張冠李戴東拼西揍的歪詩把包博也逗樂了,保衛處長一張嘴就是俗的:「讓你搞兩下,你就搞兩下,小姐說啥就是啥!」說得外事處長礙不住面子,連喝了兩杯。張小姐又是「照方抓藥」,一比二地又敬了其他每個人一杯,沒人再說「不行」了。

最後,張小姐禮數周全地敬保衛處長酒:「王處長,今天您為了我們鳴鑼開道、保駕護航,您辛苦了。我敬您兩杯,一杯算我老闆的,一杯算我自己的。」保衛處長有點得寸進尺地說:「我這一天這麼辛苦,你就喝兩杯,那兒哪兒行豈?而且我這不是單單給你們保駕護航,我這是為改革開放保駕護航啊!意義重大,你更應該多喝了。」張小姐想反正是最後一個人了,豁出去了,於是大方地說:「領導在上我在下,你說幾下就幾下!」

這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保衛處長也沒想到這麼文靜典雅的張小姐豪放起來也這麼厲害。三杯酒服服帖帖地喝了下去。看得出保衛處長十分的高興。保衛處長是個當兵出身的粗人,有這麼一位外資公司的漂亮小姐和他「領導在上我在下」地喝酒,而且還讓他「你說幾下就幾下」,他覺得十分有面子,十分的受用。一天來的辛苦確實一掃而空。

張小姐大概喝了有小半斤的酒,臉色越喝越白,走起路來也開始有些晃悠了。這會兒「牆走我不走」的估計是張小姐了。

三、四瓶茅台已經喝沒了,紅酒也下去了三、四瓶。大家都已經有些微醉了,情緒都高昂了起來。西裝也脫了,領帶也解了。開始拍肩勾背稱兄道弟、拍胸脯誇海口了。然後又開始唱卡拉OK,唱《把根留住》、《常回家看看》、《真的好想你》、一直唱到《走進新時代》。包博在國外太久了,這些歌幾乎一首歌也不會唱。但是其他卻一首一首地給他獻歌,搞得他挺不好意思。大家十分地盡興,這吃飯的意義也就達到了。

幾位處長都被張小姐灌得有些晃悠了。董厚明酒量是好,估計他也喝了有半斤多酒,竟然沒有任何事情。酒歡人散。晚飯之後,幾位處長都晃晃悠悠地走了。張小姐也有些醉了,兩隻醉眼直直地不加掩飾地盯著包博。包博看得有些心疼,小聲對她說:「Thank you for saving me! You are so great. I did not know you can drink. You look much prettier after drinking(謝謝你救了我!你真偉大。我不知道你還挺能喝。喝過酒知道你看上去更漂亮了)。」張小姐的嘴撅了撅,沒說話,滿意地笑了笑。包博讓司機把她送回樓上的房間休息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19
就剩下董厚明和包博兩個人了,董厚明對包博說:「忙了一天了!這麼老遠地從北京趕過來,又是坐車又是坐船的,咱們晚上去『輕鬆輕鬆』。你是喜歡唱歌呢?還是喜歡桑拿按摩呢?」

包博明白董厚明的意思。中國人做生意,相互的關係和信任是最為重要的。如果相互之間只停留在吃吃喝喝上,很難有所突破。董厚明想把關係進一步深化,包博當然也願意了。中國人可不像美國人。美國人萍水相逢也可以做生意。中國人要想能在一起合作,必須先成為好朋友,做不了朋友,生意就別談。做朋友還需要是那種「鐵哥們」一樣的朋友才能一起有比較深入的合作。這兩年國內早就總結出了所謂「鐵哥們」的五種「鐵」法:「一鐵一起同過窗,二鐵一起下過鄉,三鐵一起扛過槍,四鐵一起分過臟,最鐵一起嫖過娼」。如果不是同學、不是「插友」,不是戰友,不是難友,那麼至少需要是「炮友」。

包博很謙和地說:「我都喜歡!董總,您定去哪裡就去哪裡」。

董厚明說:「我也還想和你多聊聊,咱們去桑拿按摩吧!這個酒店三樓的洗浴中心包給了一個浙江老闆了,新裝修的,很乾凈,規模不小,搞得不錯!」其實包博並不是十分喜歡按摩,一來包博在美國時間久了,不太習慣在別人面前赤身裸體;二來包博還是擔心公共浴室的衛生問題。

但包博也想和董厚明能私下單獨談談。今天一天始終是前呼後擁的,根本沒辦法說話。現在好不容易就剩兩個人了,去桑拿按摩談要比卡拉OK清靜,還可以「赤誠相見」,免得誰擔心誰身上綁了竊聽器或是用手機錄音。咱們一絲不掛,赤誠相見,什麼也不用擔心。現在全國的桑拿按摩洗浴中心這麼紅火,估計就是因為現在政府官員或是商人們都開始在那裡談事情了,再也不用擔心別人的「高科技手段」了。

董厚明和包博來到酒店三樓的洗浴中心。這裡同全國各地大型的洗浴中心一樣,也是人頭攢動,生意興隆。董厚明把自己的VIP「白金卡」往前面服務台一放。服務員馬上給了他們兩個人在貴賓區的更衣室Locker(衣櫃)的鑰匙。鑰匙有號碼,還有一個塑料的彈簧鏈,可以掛手上。

他們兩個剛一進去,後面的服務生就高聲喊道:「貴賓兩位!」於是前面的服務生小弟點頭哈腰地跑過來迎接,把他們帶到各自的Locker前面,殷勤過分地幫他們換衣服。西裝拿刷子給刷了又刷,皮鞋拿去擦,襯衫內衣內褲襪子也拿去洗了,並說保證兩個小時以後他們洗完澡時,皮鞋擦好,衣服也都洗好、熨好。真是VIP級別的服務。

董厚明和包博披了條浴巾進了洗浴大廳。洗浴大廳門口是一排明亮的大鏡子和現代風格的玻璃透明的洗臉池。有人在這裡刮鬍子和刷牙。董厚明拿起一次性的牙刷,包博也和他學。但包博平時都是用德國博朗(Braun)的電動牙刷,已經好久沒用過這種一次性的牙刷了,所以顯得有些笨拙,也不太習慣。

刷了牙,董厚明再用一次性的刮鬍刀刮鬍子。包博看了看,這裡既沒有比較好的刮鬍子泡沫也沒有Aftershave(胡后爽膚水)。包博對一次性的塑料刮鬍刀實在害怕,怕刮破了臉,所以把已經開封的刮鬍刀還是扔進了trash can(垃圾桶)。他就站在旁邊等董厚明刮好鬍子一起去洗澡。

董厚明帶著包博先是在Jacuzzi(按摩浴缸)里用溫泉按摩了20分鐘,然後他就拉著包博進了「冰蒸」桑拿房,一下子好像把人從赤道扔到了北極,凍得包博牙根打顫。在「冰房」里沒呆多一會兒就跑出來,直接跳到「人蔘浴」的熱水裡,美其名曰「補補」。在人蔘熱水裡「補」夠了,再進到干桑拿房裡「干蒸」,蒸的包博口乾舌燥,讓服務員送了兩次冰水喝。出來后再泡到「雪芙薄荷浴」里「敗火」,然後再進濕桑拿房「濕蒸」。當他們兩個都汗流浹背時,再出來泡「蘆薈浴」潤膚美容。最後兩人一起泡在了「薰衣草浴」里,董厚明對包博說:「據說泡了『薰衣草浴』人的皮膚可以變香,你多泡會兒,很有用的!」

包博說:「花樣還真不少,還有沒有咖啡浴、清酒浴、紅酒浴、玫瑰浴、花瓣浴、牛奶浴了?」

董厚明也樂了:「你能想得出來,保准有人干。你別急,咱們一會兒就去鹽奶浴。」

董厚明帶著包博到了裡間,門上寫著「鹽奶浴室」四個字。一進去,兩個小夥子馬上跑過來,看了一下董厚明和包博手上帶的鑰匙牌的號碼。然後利索地在搓背用的床上鋪上一層塑料薄膜,讓董厚明和包博分別躺下。服務生問:「用不用搓澡巾?」沒等包博說話,董厚明說:「用,用,都用。不用不舒服。」於是服務生開始用粗糙的搓澡巾給包博全身用水仔細而用力地搓了一邊,還用軟毛巾把包博的臉也搓了一邊。邊搓還邊捶背。垂背時手指發出「啪、啪」震響的關節聲。

這裡的服務生都是外地來的年青小夥子。搓澡很賣力氣。包博簡直被搓得脫了一層皮,搓下了不少灰黑色的「老吭」(污垢)。包博沒想到自己身上能搓出這麼多的「貨色」來。

服務生用水把包博身上沖乾淨之後,往包博身上倒牛奶。牛奶是紙桶裝的「猛牛」牌牛奶。然後用牛奶在包博的全身搓了一邊,再用蜂蜜倒在身上再在全身搓一遍。最後把洗浴鹽撒在身上混著牛奶和蜂蜜開始搓。這時包博感覺身上有些地方有些「殺得亨」的隱隱作痛。服務生看到包博直裂嘴,忙說:「老闆,有些殺得疼,一會兒就好了,這對你皮膚是殺菌消炎的,有好處!」

全身上下用牛奶、蜂蜜和鹽搓過了之後,服務生讓他們再進桑拿房帶著鹽蒸一下,然後出來用水把身上的鹽衝掉。

前前後後搓洗了一個多小時。洗完了,董厚明和包博來到前面的更衣室。服務生小夥子馬上殷勤地跑過來,問:「老闆,穿什麼樣的睡衣?」

「給我拿兩套最好的。」董厚明看也不看一眼地說。

「這是真絲的,兩百八一套……」

「好,好,就是它了。」董厚明不耐煩地打斷了服務生的話,一副「行了,行了,不用你說,我知道」的樣子。

董厚明和包博兩個人穿上了真絲睡衣,躺在休息廳的床上,邊喝茶,邊聊天。

包博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皮膚,感覺好像是比以前白了許多,身上摸上去也滑滑的光光的,細膩了許多。包博開玩笑地說:「以前傳說宋美齡天天用牛奶洗澡,看樣子這效果是不錯啊?」

董厚明好奇地問包博:「在美國洗鹽奶浴多少錢?」

包博笑了:「我不知道美國有沒有,但至少我在美國還沒見過。這方面還是咱們偉大祖國繁榮『娼』盛啊。這玩藝兒也是只有東方人能想得出來!」包博把『娼』字音拉得很長。

董厚明聽了很得意:「看樣子美國的生活還不如中國呢!」

包博苦笑了一下:「確實。在吃喝玩樂等服務業方面,美國是第三世界!」

董厚明話題一轉,又說:「但是人家他媽的美國佬還是錢多!不服不行!你看人家打伊拉克,那就是用錢堆出來的。再看人家矽谷,一晚上造就一個百萬富翁。」不知道董厚明是什麼口音,他「造」字念得和「操」字很接近。

包博被董厚明的話給逗樂了,董厚明一看包博臉上的壞笑,自己也樂了,忙解釋說;「我不是說在床上『造』,我是說真的就成為了百萬富翁了。」

「中國現在不也是每天都在造就百萬富翁嗎?」包博說。

「我操!中國『造』的那是農民!」董厚明的情緒在「自傲」和「崇洋」之間不斷擺動。

包博沒想到董厚明在私下裡不用官腔講話的時候也是這麼可愛。看樣子國內當官的都是多重性格,當人說人話、當鬼說鬼話,脫光了衣服才講點真話。

「咱們這次合資搞好了,也爭取造就一批百萬富翁出來。」包博開始把話往他想要講的方向上引導。董厚明看了一眼包博說:「咱這可是給共產黨打工的。造就了百萬富翁,那也是你們外商。」

包博開玩笑地說:「合資了你不也就成資本家了嗎?」

「你可別搞錯!你是資本家,我是給你打工的,用現在時髦的詞說就是『職業經理人』。」董厚明調侃地說。

「那你就從來沒想過從企業的經理人變為企業的所有者之一?」

「你是說MBO(管理層收購)?我們是國營大企業,國家重點企業。中央有明確規定不允許搞MBO。就是現在時髦的『國退民進』也輪不到我們。否則的話,還等你來合資啊?」董厚明一副不知道是自我得意還是自我挖苦地笑著說。

這句話倒是包博想聽的,也確實是實話。如果人家自己都能「化公為私」了還有你什麼事啊?

包博爬起身子一臉認真地說:「不做MBO,企業經營者管理者也是應該擁有企業的部分所有權的。這樣才能把公司管理層的個人利益和企業的利益聯繫起來。對投資者和公司的股東來說,讓公司管理層持股是降低投資風險的手段之一,而且也是十分有效的辦法。這在美國都已經形成慣例和公識了。所以,我想咱們這次合資,也一定要拿出一部分的股份或是stock options(股票期權)給公司的管理層,你看呢?」

「老哥,你這套洋理論是不錯,我也喜歡。我讀MBA的時候,整天聽那些教授瞎雞巴吹。誰他媽的不想自己感受一下自己『當家作主』的感覺?誰不想多掙點錢啊?!可是這是中國,你面對的是國營企業,上面有黨的領導、周圍有虎視眈眈的革命同志,誰敢拿股份啊?還不告你個侵佔國家利益,收受外商賄賂?股份還沒變現呢,明天就『雙規』了。」董厚明不叫包博「孫總」了,一激動改叫他「老哥」了。

包博話說到這裡也就沒有必要再往下說下去了,他說這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第一、他想試探對方對合資公司的利益分配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第二、他想向對方表明他做事情是絕對會讓大家利益均沾、不會不照顧對方個人利益的。董厚明是個明白人,所以包博的話「點到即止」,沒必要現在就告訴他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把他想乾的事情幹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說深、說透、說明白呢。

包博這時把話題一轉,問了一句:「你以後是想讓合資公司上市呢還是有其他打算?」

董厚明愣了一下:「這……還真沒考慮這麼多!你老哥是這方面的高手,你有什麼想法嗎?」

包博本來是想摸清董厚明的想法,沒想到董厚明反而開始摸起包博的底牌了。看樣子董厚明確實還沒有什麼想法。

「對於投資人來說,『套現退出』永遠是要在『投資進入』的時候就要考慮的。如果不能套現退出,投資幹什麼?但上市只不過是投資退出的一種,也是管理層手中的股票或是stock option套現的一種手段。當然退出還有其他手段,不見得一定要上市。」包博轉了一個圈,把這個問題繞了過去。

包博給董厚明把茶斟滿,自己也倒滿,喝了一口。他又換了一個話題:「這次投資進來的120萬美元,你們打算幹什麼用?」

董厚明轉過頭來,奇怪地看了包博一眼,好像是說「難道這也是問題?」他說:「老哥,不滿你說,其實我們不缺錢。你看到了,我們航道清理公司是港務局的『親生兒子』。每個季度都不用我去催,港務局馬上就把工程款給我打過來,一打就是一個季度的。我從來沒像人家那樣被客戶拖欠過付款,整天象孫子一樣為催款疲於奔命。我什麼時候缺過錢啊?你看,這個五星酒店的VIP白金卡會員,五萬塊錢一張,記賬消費,我一買就是十幾張。港務局的頭頭腦腦用的白金卡幾乎都是我送的。如果誰出個差、出個國、請個客、送個禮,小小不然的,手頭調度不開了,也都是上我從這裡走帳。如果要說擴大生產,我倒是挺想再買一艘或兩艘先進點的挖泥船的,畢竟我那三艘船有的時候還頂不住勁兒。可是120萬美元哪夠去?買個船屁股說不定還不購呢!咱們合資,還不就是為了轉換一下體制,以後好更靈活一些……」

怪不得他們的財務科長不肯給包博看他們的財務報表呢?!沒辦法看啊,十幾張白金卡一年至少六、七十萬,差旅費又要幾百萬……看的人肯定要問,這錢都是怎麼花的?其實包博關心的最關鍵問題是他們合資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如何在合資公司的股權結構上把各方利益擺平。至於把不該入賬的花費入賬、攤大成本、記個花賬、弄個小金庫等這種「小手段」包博並不是很在乎。包博的眼睛是盯在大塊的利益上的。現在董厚明自己說了,合資是為了「轉換體制,好更靈活一些」。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呢?他們個人利益又是如何在「轉換體制」過程中實現的呢?難道體制變成了中外合資,靈活了,錢就變到口袋裡去了?怎麼變?什麼時候變?包博心知肚明,像這個項目,只有邢局長、董厚明等人的個人利益擺平了,才可能做成,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董厚明可能覺得有些言多語失,不再往下說了。他打斷了包博的思路,問:「別光聊天了,咱們兩個進『房』輕鬆輕鬆,一人來一個『全套』,怎麼樣?」包博哪裡知道這「全套」是個什麼東西啊,反正是客隨主便了,他安排什麼就是什麼了。

於是董厚明招手叫來了服務員:「給安排兩個『全套』。」

於是服務員去安排了,一會兒回來了,說:「老闆,您這邊請!」,把董厚明和包博帶到裡面的房間去了。

     

     
    所謂「房」,就是賓館的標準客房。

進了房間,包博剛剛在沙發上坐下,就進來了一個女孩,二十七八歲。穿著不太合身的賓館工作人員的黑色西裝套服,腳上歪七扭八地踩著一雙都磨禿了跟的白色高跟鞋。一隻手裡同時捏著黑色的對講機和銀白色的手機。胸前帶著一個金屬的名牌,名牌上面刻著紅字:「客戶經理:王小霞」。王小霞進來后滿臉堆笑,兩腿微微一彎,頭一歪,很嫵媚很熱情地雙手遞上一張暗紅色的燙著金字的名片。王小霞一說話帶有廣東湖南一帶的南方口音:「老闆,晚上好!我叫『阿霞』。老闆以前來過我們這裡吧?我看您好面熟啊。」

包博面帶笑容地說:「我是第一次來,你怎麼會看我面熟呢?」

阿霞很熟練地說:「一回生二回熟嗎,老闆您以後多來幾次,咱們就熟了。老闆,第一次來,我先給您介紹一下我們這裡的服務。我們這裡的『全套按摩』至少是兩個『鍾』,就是泰式、日式、和歐式的全都有,包括幫您洗澡、踩背、還有『漫遊』、『推油』、『冰火』,和『出火』這四項。如果小姐有偷懶少做的話,您告訴我。如果小姐做的您覺得不滿意,你也和我說,我給您換。小費一般是三百,您最後在前台給。那麼現在,我就給您帶幾個靚妹過來您看看,挑一挑。」阿霞倒是效率挺高,像炒蹦豆一樣地介紹完「生產程序」就馬上要開工,大力提高「庫存」周轉率嘛!

阿霞的解釋里用了很多術語,不知道的人估計還是聽不懂。聽了阿霞的解釋,包博大概明白了什麼是「全套」。阿霞開始用對講機喊人:「一組的,二組的、都到308房間。」不一會兒阿霞就給包博帶進來大概十幾個女孩子,站成一派。然後女孩子們一起齊聲大聲地說:「先生,晚~上~好~!」,然後齊刷刷地一鞠躬。還真有氣勢。包博差點說「眾位愛妃,免禮平身」了,那感覺,好!

包博定眼一看,這些女孩子全部都穿的是像護士一樣的白顏色的衣服,很乾凈清爽,但是衣服很薄很透,可以看見裡麵粉紅色的縟罩和小得不能再小的內褲;衣服的領口和袖口鑲著粉色的花邊,比護士服顯得活潑嫵媚了許多。這些女孩全都二十歲出頭的樣子,大部分是披肩的長發,個頭也差不多高,都是一米六零左右,身材略有不同,有的顯得豐滿成熟,有的顯得青色單薄。包博心裡想這麼年輕瘦小的女孩哪有力氣按摩啊?

有的女孩子略帶羞澀地低著頭,有的渴望地直截了當地看著包博。站在那裡讓人挑選,這可能是幹這一行的女孩子最不自在的一刻了。包博問阿霞:「全在這裡了?」阿霞說:「老闆,我們這裡今天生意特別好,全都進房了!就這些了,都很不錯的!」阿霞竭力推薦著。

包博指著一個站在後面的眉清目秀沖包博微笑的女孩,說:「那好吧,就她了!」其他女孩如釋重負地跑出了房間。被選中的女孩子掩飾不住臉上高興。阿霞對包博說:「老闆,你還真有眼力!她做的是最好的!」然後對那個女孩說了聲「好好照顧好老闆」就出去了。

女孩子坐下,包博問她叫什麼,她說叫小秀。

包博問她:「你沖我笑什麼?」

「覺得你好唄!」

「你多大了?」

「二十一。」

女孩反問包博:「老闆,怎麼稱呼您啊?」

「我姓朴。」在這種場所包博不想讓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小秀聽了「噗哧」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說:「你真壞!哪有姓『嫖』的?」

包博很認真地說:「怎麼沒有呢?演《黑幫老婆》的那個韓國影星叫什麼來著?好像叫朴相勉,他不就姓朴嗎?」

「那你是韓國人?」

「不是,中國人就不能姓朴了?」

「那好吧!朴大哥,我幫你再沖一下澡吧。」小秀知道她說不過包博,也就放棄了。說著過來幫包博把浴衣脫了。

包博說:「我洗過了」。

小秀撒嬌地說:「我再幫你洗一下嗎!」包博只好從命了。

小秀自己帶上淋浴帽,把長發往浴帽里掖了掖,然後抱著包博站在淋蓬頭下。小秀從後面幫包博洗,從上洗到下,她一雙小手在包博身上遊走,「重點的地方」尤其洗的乾淨。包博能感覺到小秀身上突出的部位不斷蹭他的後背,包博開始有了反應。洗好后,小秀幫包博把身體擦乾,自己也擦乾了身體。

小秀讓包博趴在床上,在他後背撲上一條大浴巾。然後站在他的背上開始從上到下地踩。先踩肩膀,然後一步一步地踩到大腿跟兒。踩得包博的後背又酸又疼又舒服。

踩完了,包博翻過身來,平躺著。小秀開始給他全身按摩。一會兒把包博的腿抬起來壓壓,一會兒把包博的胳膊反過來撅撅。

折騰夠了,她問包博:「怕不怕癢?」

包博說:「怎麼?你按摩還要咯肢人啊?」

一句話把小秀也逗樂了:「你這個人說話怎麼這麼有意思呢?誰咯肢你了?我要給你做『漫遊』,怕你怕癢」。

「做就做吧?我忍著,別把我弄太癢了就行。」包博說。

於是,小秀嘴裡含了水,嘴裡的水發出「噓咯、噓咯」的聲音在包博身上一邊吸一邊移動。剛開始確實有點癢,但忍一下就不癢了。小秀從他的耳後、脖子、後背、臀部、一直到腳,再一路從下面「漫遊」回到脖子和耳後,包博除了能感到小秀的吸吻還能感覺她的乳頭隨著她身體的移動在不斷從包博身體上劃過。包博有一種語言難以形容的異樣的感覺,他發現自己身體上原來有那麼多敏感區。最後小秀又在包博的「重點部位」用舌頭慢慢輕輕地添……

「你泡過薰衣草浴了吧?身上很香的。」小秀把嘴裡的水吐掉問。包博想怪不得剛才董厚明讓包博多泡會兒薰衣草浴呢?這小子看樣子沒少來這裡。包博抬起了胳膊聞了聞自己的皮膚,又把小秀抱過來在她身上聞了聞,說:「沒聞出來香啊?我怎麼聞著你身上是香的。」

包博還想藉機抱過來小秀在她身上聞,小秀把包博推倒躺下,說:「好了,好了,你這個人很會甜言蜜語的嗎?!」

小秀把很多按摩油倒在包博的身上,用手把按摩油囫圇均勻了,然後開始很認真地給包博「推油」。包博想,她胸小小的,感覺不是那麼強列,還不如剛才她的乳頭感覺強烈呢。早知道要剛才那個豐滿的了。包博可以從床側面的鏡子里看到小秀嬌小的身體在他身體上不斷地蠕動……

做完了「推油」后,小秀給服務台打了一個電話,說:「送一套『套餐』來」。包博想怎麼還要「套餐」啊?一會兒外面的服務員敲門,送來了一個托盤。托盤上面是兩個一次性的塑料杯子,一個裡面裝著冰塊,一個裡面是熱水。原來這就是「套餐」。小秀爬在那裡,一口冰一口熱水交替進行,包博被小秀的「冰火九重天」搞得已經是「箭在弦上」了。這時小秀慢慢的坐上來,一下一下地開始加速。嘴裡還不斷說著:「大哥,該讓我享受享受了。」

小秀在包博身上上下起伏、左搖右擺,人已經十分興奮了,她嘴裡還自在嚷著:「啊,你真厲害……我看你能堅持多久……大哥,你要把我送上天了……」

包博被調動了兩個小時的慾望根本堅持不了幾分種。他在小秀的高潮中下一下子爆發了出來,情不自禁地使勁把小秀抱在了懷裡,嘴裡也叫大聲叫著……等風平浪靜了,小秀坐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很有成就感的幸福的笑容,用小手摸了摸包博的臉說:「大哥,你真多啊!你好厲害啊!我真要愛上你了。」

包博問:「為什麼?」

小秀說:「我已經好久沒有高潮了。今天和你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一下子就來了。」說著使勁抱了抱包博,並在包博臉上親了一下。

小秀拿來熱毛巾開始替包博「打掃戰場」,然後又拉著包博又沖了一次淋浴。她幫包博把睡衣睡褲穿上,然後自己躺在包博身邊上開始抽煙。包博摸了一下小秀的頭說:「小費我一會兒前台給你,保證讓你滿意。」

包博起身剛要走。小秀攔住了他,說:「我去看看。」說著,小秀開門出去探探頭,回來說:「你的朋友還沒出來呢?別那麼早出去,人家還以為你不行呢。」

包博覺得小秀真是人小鬼大,還知道替他照顧男人的面子。於是就做在沙發上開始和她聊天。問她哪裡人?來這裡多久了?喜歡不喜歡這個城市等等。

小秀把煙熄了,說:「大哥,你來躺下,我再給你按摩按摩。」

「已經到時間了,不用了。」

小秀說:「閑著也是閑著,我又不多收你錢。我喜歡你,真的!」

包博躺下,小秀一邊按摩包博一邊問:「你喜歡我什麼?」包博可不太相信這種風月場上的甜言蜜語,但也確實覺得這個女孩挺可愛的,就說:「我也喜歡你啊。」

小秀說:「我一進來就看的出來,你和別人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反正是特有氣質的那種,感覺你這人對人特別好,眼光也特別溫和。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覺得你挺好的,你說話也特別有意思,特別中聽。反正……,而且你還能讓我來高潮。」小秀沒什麼文化,說不出什麼大道理,講的全是她的感覺。估計她是見慣了國內那些吆五喝六自己把自己當皇上把別人不當人的暴發戶后,再看包博這種從國外回來的受過很好的教育而又溫文爾雅的人,她自然會覺得包博與眾不同,覺得他是少見的好人。

又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包博聽到隔壁董厚明出去的聲音,於是也起身和小秀告別,小秀穿上衣服送包博回到休息大廳,臨走時還和包博抱了抱,小聲說:「大哥,記著我。下次來還叫我,好嗎?」

已經很晚了,休息廳人不多了。董厚明看著包博滿臉洋溢著的紅光,又看了看小秀的背影,笑著說:「這丫頭挺漂亮的,怎麼樣?不錯吧?」

「不錯,感受非凡。」

兩個人邊說邊去更衣室換了衣服。出來后,服務員把浴衣和手巾都替他們疊好放塑料袋裡讓他們帶走。包博到前台和董厚明說:「今天按摩的賬我來結吧!」

董厚明一把拉開包博:「我那可是白金卡,打八折,而且直接就從卡里划賬了。到這裡哪兒有你結賬的道理?」

「那至少小費我自己付!哪有讓別人替我出『香火錢』的道理?」包博既然這麼說了,董厚明也就讓步了,對前台的經理說:「全部帳都從我的卡里打,我的小費也從卡里打。孫老闆的小費他自己出。」

於是包博掏出800塊錢,給了前台的經理,說:「500給小秀,其他300給剛才幫我們檫鞋、換衣服、搓澡的那幾個小弟們分分,讓兄弟們買包煙抽抽,代我謝謝大家了!」

前台的經理特興奮地把錢收了,十分殷勤地說:「謝謝老闆了,我一定替老闆辦到。我替兄弟們謝謝老闆了!」說著還直給包博鞠躬。

董厚明在旁邊是一臉的苦笑,直搖頭,對包博說:「你這是哄抬物價啊!你讓我們以後還怎麼來玩啊?還是你們這些從海外回來的好騙,幾句客套話,你們就感動得不得了,開始大把大把地給錢。真是的!」

包博憨厚地笑了笑:「這些小孩子們出來干這行也是不容易!」

董厚明還是拿包博開心:「如果遇到的都是你這樣的客人就生活容易多了!」

邊走邊說,董厚明和包博各自上樓回到賓館里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0
剛剛回到北京沒幾天就是國慶節了。金姆高打電話來問包博:「這個周末國慶節了,有安排嗎?如果沒事兒,咱們去爬爬山。重陽節了,登高望遠。別整天蹲在北京城內搞『腐敗』,市內空氣也不好,你也該到大自然里陶冶一下情操了。」包博也正想找老高聊聊,於是就答應了。

國慶節長假期里的周末,司機都放假休息了。星期六一大早包博自己開了車到亞運村的五洲酒店和老高匯合。包博剛停下車,老高開車就到了。老高看了一眼包博的車,說:「你的車太扎眼了,還是開我的車吧。」

包博把車存在了五洲酒店,上了老高的奧迪A6 2.8。老高問包博:「你新招的哪個小秘呢?怎麼不帶出來?」

「周末放假休息了。」包博邊說邊把椅子背往後躺倒了一些,悠然自得地帶上了安全帶。國內的人說,凡是上車就認認真真地帶好安全帶的都是國外回來的,因為國外回來的怕死。

「哦,我還以為是『全天候』秘書呢。」老高故作遺憾地說。包博裝傻,不理他,故意扯開話題:「你這奧迪2.8可是副總理一級的配車啊,估計警察從來不截你的車吧。」

「你沒看我掛的是黑色的外企牌照?如果掛你那個武警牌照還差不多。」老高邊說,邊加快了車速。

車子沿著北四環一路飛奔,一會兒就出了北京市區上了八達嶺高速,再從昌平轉向東北。車過十三陵后,城市裡的污染和喧囂被漸漸拋在了後面。空氣變得新鮮了;10月金秋的天空變得高遠而晴朗;路邊匆匆閃過的是青草、果園、白楊樹;沿路的柿子樹也已是果實累累了;遠處山谷中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村莊和時斷時續的干河床。車裡的音響在播放著拉丁巨星安里奎•伊格萊希亞斯(Enrique Iglesias)的CD專集「Escape(《為愛走天涯》)」中的歌曲「I Will Survive(《沒你過得更好》)」。安里奎·伊格萊希亞斯高抗的歌聲、獨特的嗓音、拉丁風格的強烈節奏伴著高速飛奔的車子,讓車裡的包博真不知道是身在美國華盛頓郊區的Virginia(弗吉尼亞州)還是在中國的北京。

     

     
    老高邊開車邊問包博:「你這些日子在忙什麼呢?」

於是包博把蓬海港務局的項目和老高從頭到尾大概說了一遍,包括對方請客去桑拿按摩。最後包博說:「這畢竟是我在國內做的第一個項目,想聽聽你的建議」。

老高說:「至於項目商業上運作上的事情,說來話長。咱們一會爬山的時候慢慢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要先提醒你一下,那就是以後去這種地方還是要當心?」

「不幹凈?」包博好奇地問。

老高漫不經心地說著:「那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別讓人家給你做了『套兒』。比如我們公司就規定,一律不允許員工和中國客戶去有色情服務的場所。當然了,有時該去還是要去的。但規定還是一定要規定的。」

包博不解地問:「有那麼嚴重?」

老高說:「嚴重倒是沒有那麼嚴重,尤其你拿著美國護照。就是抓到你又能拿你怎麼樣?你有『領事保護』,警察抓了外籍人士還要給公安部外事局寫報告,通知對方大使館。他們最多也就是噁心噁心你!」

老高接著說:「不過你要記住,『江湖險惡』啊!國內有些人總想利用點『黑白道』的手段達到商業上的目的。於是和國內的公安、甚至國家安全局私下串通,用這種手段來要挾別人。這叫『政治或是經濟問題黃色解決』啊。有時候報紙上動不動就報道某某人嫖娼被抓,這滿大街的小姐,處處鶯歌燕舞,為什麼單單抓他?還不就是因為有人給他做『套』了嗎?!這種case(案子)我已經聽到過好幾個了。你是江湖老手,這種事情不用我多說,你知道該如何判斷、如何防範。我只是怕你過於『藝高人膽大』了。Better safe than sorry, right?(有備無患,以防萬一,對吧?)」

包博贊成地點點頭。說是江湖老手,但畢竟在美國時間久了,包博的警惕性明顯降低了。還是老高在中國呆的時間長,「階級鬥爭這根弦」始終不松。

車裡的音響中安里奎正在唱「One Night Stand」(《一夜情》):「……Just like nothing happened last night. But if I had one chance, I'd do it all over again……(就好象昨天晚上什麼沒有發生。但如果我再又機會,我定會重蹈覆轍)」

兩個多小時后,進了懷柔縣境內,過了渤海鎮沒多遠,就到了九眼樓坐落的「火藥山」的山腳下。相傳女將樊梨花曾在此做過火藥,至今碾盤尚存。這裡的景點正在開發中,諾大個停車場剛剛平出個大樣來,遍地是大小石塊。包博他們到的時候,發現已經有二十多輛車在這裡了,八十餘人在喊著集合拍照,裡面還有幾個黃頭髮藍眼睛的外國小伙。老高好像和他們都很熟悉,相互打著招呼、握手、寒暄。

大家站成了前後幾排,美女們擺出了各種造型的pose(姿勢)。還有美女站到了農民的拖拉機上擺pose。大家喊著「Cheese」,有人喊「茄子」。在一片「Cheese+茄子」的歡呼聲中,相照過了。然後大家開始沿著還沒有修好的小路往山上爬。包博看著前前後後的人都穿的十分的專業,大部分人穿的是「北坡」(North Face)的登山服,背著JanSport或是更加專業的德國VauDe的登山包,女孩子們帶著最新款式的時髦太陽鏡,還有人用德國Leki登山杖。腳上不是Nike(耐克)就是Timberland(天木藍)的登山靴,數字相機幾乎人手一個。

反而包博穿的倒像是周末去釣魚的。挪威的Helly Hansen的防水衝鋒衣,袖子上銹著N/H的藍色商標。裡面穿的T恤衫胸前印著高山滑雪的圖案,也是Helly Hansen的。下面是Dockers Khakis全棉卡其長褲。腳上是Todd』s的防水軟皮帆船鞋。手上除了拿了一瓶礦泉水,什麼也沒拿。這是包博以前在美國周末玩遊艇去釣魚時的裝束,他很少去登山,也沒有登山的裝備。所以今天穿著海邊的裝束就來了,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但卻是very American boating (非常美國玩船的風格),也顯得very fashionable(很時髦)、很與眾不同。

包博看著這麼多人,從穿著到談吐,不太像北京本地的小白領,就問老高:「這些都是什麼人啊?是哪兒組織的活動啊?」

「是『海士山盟』組織的,就是『海歸人士爬山聯盟』的意思。一個海歸自己組織的outdoor club(野外俱樂部)。一個月組織一兩次爬山活動,有時每周末都有。北京周圍的山都爬遍了。今天是國慶長假,又是重陽節,所以來的人是特別多……」老高在不停地介紹。

包博又看了看這人群,發現這裡面的男的大部分是40歲左右或著更大、挺著啤酒肚,帶著厚眼鏡、有的還禿了頂、花白了頭髮。大部分是不修邊副的知識分子模樣,是那種在美國校園裡經常看到的典型的中國留學生的樣子,而女的許多則是光鮮亮麗、年青漂亮、保養很好。許多一看就是北京這裡公司的小白領。他開玩笑地說:「海龜男士,土鱉女士,借爬山的機會相互蒙一蒙——海、士、山、蒙,然後海哭士爛,海龜哭了,女士爛了。」

老高給逗樂了:「別那麼刻薄好嗎?怎麼可以把正當的娛樂庸俗化呢?」

包博嘻嘻哈哈地說:「『犯錯誤』嘛就『犯錯誤』,還弄得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天長地久、海誓山盟的,弄得那麼sentimental and couleur de rose的幹什麼嗎?!」

老高罵包博:「也就你,『犯錯誤』直截了當地犯,一點情調也不講。」

包博嘴裡嘟噥著:「講情調『犯錯誤』那也是『犯錯誤』,有什麼區別呢?還弄得挺麻煩的。」

包博和老高一路說笑著往山上走。山一點點高了,一路上的風光也漸漸地瑰麗起來了。

包博想繼續剛才車裡的談話,就問老高:「咱們接著說。你覺得這個項目有沒有什麼『貓膩』在裡面啊?You know, sometimes, it sounds too good to be true.(你知道,有的時候,太好了,好的都不可能是真的了。)」

老高笑了笑:「國內的企業哪兒有沒有『貓膩』的?有『貓膩』就有機會!當然有『貓膩』也就有風險,所以你要找出風險,化解風險,利用風險,從風險中掙錢!」

包博不解地問:「那你看風險在哪裡呢?」

老高說:「我不知道蓬海港務局的這個企業具體的風險在哪裡。根據這幾年我在中國的經驗,可以和你說說和中國企業做生意一般會遇到哪些風險。」

包博高興地說:「太好了!您老請仙人指路。」

老高清清嗓子,要作大報告了:「最常見的風險有這麼三種:

「第一大風險是國內企業非理智決策和對決策不負責任的風險。國內企業的領導人永遠是『拍腦袋決策,拍胸脯保證,拍屁股走人』。決策時很少經過科學論證,不做feasibility study或business plan(可行性研究或商業計劃),少數領導說了算。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情。腦袋一熱,說干就干。你問他為什麼要干,有把握嗎?他胸脯挺的高高的,一拍三響地向你保證,大話張口就來。但真正幹起來才發現,他們自己水平不夠,他們的企業也根本幹不了。知識儲備,人才儲備,政策法規等各個方面都沒有ready(準備好)。他們根本就handle(處理)不了這樣的project(項目)。有的時候也是迫於其他壓力,幹得好好的項目,說下馬就下馬。於是乎小屁股一拍,找個借口,下馬了、不幹了、走人了。倒霉的是外商,陪著他們玩了半天,投進去物力,人力,資金和時間。最後人家不玩了,連聲Sorry都不說。你哭都沒處找人去。機會成本的損失無法估量。國內的企業家永遠不算機會成本這筆帳,他們的字典里就沒有機會成本這幾個字。

「更可氣的是有的時候你把他教會了,他和別人干去了。Non-circumvention這個詞在中文裡甚至找不到一個標準的中文對應的詞來翻譯,更不要說讓他們懂得如何遵守Non-circumvention條款了。在國外都不用解釋的條款,在國內我每次都是象給B-School(商學院)新生上課一樣,一條一條給他們解釋。所以,如果你太輕信國內的企業,吃虧的就是自己。

「當然還有更壞的。比如有的國內企業就是存心要騙外商。前幾年有一條著名的『三陪小姐』簡訊說『錢多,人傻,速來!』國內有些人看問題也和『小姐』一個眼光,在他們眼裡,外商就是『人傻,錢多』。不騙你騙誰?有一個專門的詞形容這種行為,叫『關門打狗』,就是把你引去了,然後收拾你。我們這幾年在中國已經遇上無數這樣的事情了。

「總體來講,國內的企業領導人有這麼幾個特點:第一是not sophisticate enough to understand the business, especially from 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沒有足夠的水平理解商業,尤其是從國際的視角),表現為不知道國際商業的通行作法,金融、投資、財會、商法……所知甚少,一張嘴就漏怯;再有,不知道如何和外商談判,缺乏溝通能力,不只是語言的問題,不懂得談判技巧,甚至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談什麼。He does not know what he wants(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啥);第二是no vision(沒有眼光),表現為鼠目寸光、小肚雞腸。沒有戰略眼光,更沒有execute(執行)戰略眼光的能力;第三是多疑,一天到晚總是疑神疑鬼的,very very jumpy(非常非常神經過敏)。整天想著騙別人,也天天防著自己被別人騙。

「這也難怪他們。這些年國內騙子實在太多,現在看誰都像騙子。你再大的胸懷也駕不住漫山遍野的騙子啊。中國現在的社會狀況就是趙本山小品中所表現的,全國人民都在『呼悠』,你『呼悠』我,我『呼悠』你;人人都『呼悠』別人,人人都怕被別人『呼悠』。也不知道趙本山是在諷刺呢還是在歌頌?反正趙本山把這種『忽悠』傳遍了全國。現在在中國如果誰不『忽悠』,誰就是缺心眼!好好的一個文明古國,怎麼就成了一個騙子橫行的國家了呢?別人看了小品笑,我看了想哭!黑色幽默啊!」

包博點頭說:「整個中國社會就是一個缺乏誠信的社會。這種缺乏誠信商業環境加大了商業運行的成本。」

老高拍了一下包博肩膀,一臉沉重也憂傷地說:「這也就是咱們哥兩個說啊!這幾年國內發展很快,再加上文革中造成的人才斷層,以及國內教育重理輕商的偏激,所以現在國內的人才結構嚴重奇形,一句話——『帳中無人』啊!於是乎泥沙俱下、魚龍混雜,國內企業的領導人里是什麼樣的都有,水平高低參差不齊啊。當然這兩年國外回來的『海歸』也是什麼人都有,濫竽充數、欺世盜名的不在少數啊!國內真的缺人才啊!但有點水平的留學生在國外也都混的不錯,所以高水平的留學生也有回來的,但還是少數啊。不管承認不承認,咱們國家最最精英的那部分人還是大部分留在國外了。當年人才還是流失了許多啊,尤其是最最優秀的人才啊!現在報紙上整天吹牛說多少多少留學生回國服務,那是哄弄人呢!別人不知道,咱們留學生們自己還不清楚?看看自己周圍的同學,真正有水平的,回國的到底有多少?比如清華經管學院『零字班』的、還有『一字班』的。一個班30多人,現在還留在國內的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幾乎全在美國呢。如果這些精英大部分回來了,國家確實會好很多。但是一些『土 鱉』的利益就會受到衝擊,所以阻力很大啊……」

包博覺得老高說得有道理。但是他沒有老高那麼憂國憂民。在他眼裡哪裡能掙錢就去哪裡,「女人跟著飯票(丈夫)跑,商人跟著鈔票跑」,這是天經地義。可能是當年白樺的《苦戀》那個電影對他影響很大。所以他沒有那麼強的『為誰服務』的觀念,也不想再去探究「你愛誰誰,而誰誰愛你嗎」這個問題。他更關心的還是如何掙錢的具體問題。他問老高:「以你的經驗,有沒有什麼高招兒對付國內這些『沒腦子,大胸脯,小屁股,盡打小算盤,狗屁不通,沒眼光,又疑神疑鬼』的傢伙呢?對於和國內企業的合作,大家不是事先都會簽好協議合同嗎?」

包博這一句話的總結聚集了對老高思想精華的理解。但老高覺得包博還是一知半解,說:「在中國,什麼叫『一紙空文』?說的就是你的協議、你的合同!協議是簽了,但人家不履行協議你怎麼辦?你告?你告誰去?那是國營企業。你告它就是在告國家、告政府、就是在和黨和人民對著干。常委會上一舉手一個決定,公檢法一起上,說把你給滅了就滅了。如果你沒有美國護照一抬手就把你給扔監獄去。如果你有美國護照,那好,我限制你出入境可以不可以?就是關起你來又怎麼了?不就是『領事保護』嗎?你讓美國大使館的人來!來了我再放你,行嗎?『辦』了你不和捏死個小雞一樣容易嗎?別忘了這是誰的天下!和國營企業作對,你在那個地方或是那個行業還想『玩』不想『玩』了?別的不說,前幾年陳佩斯、朱時茂和中央電視台打官司。官司贏沒贏先放一邊,結果你看到了。現在在電視里你還能看得到陳佩斯的光頭和朱時茂歪著脖子的影子嗎?全面封殺!你哪兒涼哪兒玩去!朱時茂在美國呆得越久越是老『冒』。他真以為他占理了?覺得自己牛叉了?就可以打官司了?美國一個普通消費者可以因為一杯熱咖啡狀告麥當勞贏它個幾百萬美元的賠償,在中國你試試?找人先把你給滅了!除非你有後台。這就是中國政企不分的一大『優勢』!」

包博沒好氣地說:「Shit(狗屎)!這也叫『優勢』?」

老高說:「政企不分是缺點,那是你說的!人家可不這麼認為!否則的話怎麼利用政府資源掙錢?怎麼利用國家的權利來掙錢?又怎麼利用國家機器壓制對方?國內企業有的人出來動不動就說『我是代表國家在和你談判』,牛不牛?政企分開了哪兒還有這種優勢?」

包博知道老高所講的這種事情。他只能無奈地搖搖頭,說:「那麼看來只能『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拉弦兒』了?」

「不對、不對、不對……」老高把腦袋搖得和波浪鼓似的說:「『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鬼子不拉弦兒』,那是消極防禦的做法,太消極,太消極!更何況在中國,你永遠看不到真正的『兔子』,你的『鷹』也就永遠別想撒出去了。那你的生意也就別做了。那你只能回美國逮『兔子』去吧!」

這話倒把包博問住了,他從來沒想到過這點。包博問老高:「那老兄有何高見?」

「你要主動出擊,你要……你要……You got to make them commit themselves to whatever decision they made.」老高感覺用中文已經表達不清楚了,只好藉助英文。

「But how to do it?(那怎麼做呢?)」包博問。

「Easy them in and f**k them hard, you got it?」老高說了一句粗話,但是確實是一句包博至今聽到過最最高的至理名言。

用中國人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要用中文思考,用美國人的思維方式考慮問題當然要用英文思考,但用英文思考中國的問題,確實不容易。包博不得不佩服老高確實是高,學貫中西啊!包博點了點頭,想起了毛主席的一句話。他笑著說:「『誘敵深入,各個擊破』這可是毛主席在紅軍第一次反『圍剿』時就提出的戰略思想啊。不知道《毛澤東選集》英文版里是不是也像你這麼用f**k翻譯的?」

老高也笑了:「我回去要查查《毛選》的英譯本,看看他們是如何翻譯主席的這句話的?不過,估計不會有我用的語言那麼精闢。你知道,當年毛主席會見基辛格和老布希的時候時,有一次說『放狗屁』。翻譯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翻譯了,於是就直譯為『fanggopi』。那是老布希第一次見主席,所以印象深刻。他到現在還記著fanggopi這個詞呢,時不時用一用。幾年前在華盛頓演講的時候還講過這個笑話呢。估計過兩年這個詞就會加到Merriam Webster Dictionary(韋氏詞典)里去了。」

深秋的太陽,隔著一層不濃不淡的薄霧照過來,已經沒什麼暖意了。但一路上大家走的還是滿頭大汗。時不時有人停下來和老高打招呼,並用探詢的眼光看看包博。包博也只是說聲「Hi, There」,並沒有和別人多說話的意思。透過薄霧觀遠山,猶如隔著一層白蒙蒙的紗幔,山影由深變淡,輪廓由清晰變模糊,迷迷濛蒙別有一番韻味。正是景色最好的時候,包博從口袋裡掏出了數字相機照相。

收起了相機,喝了口礦泉水。包博腦子從美景中收回來,還繼續想剛才的話題。他問老高:「主席說要『誘敵深入』,但沒教導咱們怎麼『誘敵深入』,你給主席註解、註解!」

老高嘿嘿一笑,說:「給主席註解我可不敢!毛主席當然只能告訴你一個大原則了,具體怎麼個辦法,那就是『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了。政治手段、經濟手段、人情手段、時間手段、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包博就樂意聽老高說這種具體的東西,一聽他就來精神了。山也不爬了,站在原地,拉住老高說;「你具體說說,說說,這政治手段、……」

老高無可奈何地打斷包博的話,說:「OK,OK,咱們邊上山邊說,OK?……這政治手段,比如你把一個項目與官員們的政績聯繫起來。讓他們先把牛自己吹出去,哄哄得越大越好。到時候就不是你著急了。為了他們的政績和仕圖,他們就是吃多大虧,他們也會幹的。否則的話,他們上上下下的壓力受不了。這是最好的辦法,根本不用擔心國內的企業會變掛。」

老高繼續說:「這人情手段嗎,比如你的項目是某個領導介紹的。如果不幹的話就會得罪人。但現在人情越來越淡,靠人情也不好辦事了。人情也是錢啊!……時間手段嗎,就是你要巧妙地掌握節奏,讓對方已經在時間上沒有能力在從頭開始和別人重新項目了,否則的話他們耽誤不起。其實,這裡面比較實用的還是經濟手段。中國人財迷又愛貪小便宜,所以要好好利用中國人的這個弱點。當然,如果你把這些手段綜合起來一起用,hybrid them together(把他們綜合一起),那你就無往而不勝了。」

包博邊聽邊點頭,兩眼放光。老高看包博這麼感興趣,就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是真事!

「國內一家國營企業,老總很有魄力,想擴大生產,再引進一條生產錢。於是作了許多調研,摸清了國外這種生產線的市場情況、價格和行情。這種生產線在國際市場上的價格大概在400萬美元左右一套,以美國的技術最先進但價格略微貴一點。於是他們準備好了400萬美元。通過別人介紹終於找到了美國的廠家,美國人一聽要買他們的生產線,高興極了。馬上『屁顛屁顛』地飛過來和中方會面,一起討論需要什麼樣的配置,什麼樣的技術,美國人前前後後跑來了好幾趟,還請中國方面去美國考察了一趟。美國人效率真高,不到一個月,在美國人的幫助下生產線的配置、技術要求等等都搞好了,而且美國人還無私地教給中方如何利用現有設備節省資金等等技術和商業上的知識。美國人做這些一分錢不要中方的,把資料也都給中方了。最後美國人根據這些東西,起草了一份生產線的採購合同。竟然有50多頁,包括生產線的採購、售後服務、人員培訓、零部件供應、該寫的都寫里了,我估計不該寫的也寫了。包括仲裁、賠償、以及許多美國人認為中方要負的法律責任等等。其實這些都是法律標準文本,沒什麼大不了的。美國人的價格報了600萬美元。

「中方拿去,一看50多頁的合同,就蒙了,看不懂啊。於是找律師。律師水平也奇臭,不知道怎麼給總經理解釋的。總經理一聽就急了,說:這他媽的就是美帝國主義的不平等條約!你別笑,他原話就是這麼說的!於是拒絕和老美再接觸。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和美國人溝通有困難,東西方的思維方式太不一樣啊。他們不理解美國人腦子裡想什麼呢。其實老美只是想先報價報高一點,為以後談判做準備。他們也知道這種設備國際價格是400萬美元到500萬美元。他們想從600萬開始談,一點點往下降。怕一上來就是400萬的報價,萬一中方壓價,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至於那些標準法律條紋,英美法系中全是這麼寫的,只要找個好點的真正懂得美國法律的律師,給他們解釋解釋。別從條文字面上去解釋,因為字面上看太嚴重。只要告訴他這個條文是幹什麼用的就可以了。

「但當他們合同給了中方,中方就沒消息了。一催,再催,中方就推託說還在翻譯合同呢。老美傻傻地還在耐心等待。

「可是這時,中國方面開始和日本人談了。他們把老美做的技術要求、設備配置給了日本人,幾天之內日本人送來了一個報價和採購合同。簡單的幾頁紙,而且是中文的。報價300萬。但要求十天之內馬上簽字,說這個價格是為了中日友好啦,是日本方面帶有援助性質的啦,所以這個價格只十天之內有效。並要求一旦簽字,先交100萬美元的定金。除了最後這兩句是真話,全是bullshit(狗屎)。設備要半年以後交貨,到時再交200萬餘款。但是如果違約,100萬美元就作為違約金不還了。同時還規定,設備維護和零部件必須用他們的,具體事宜另行協商,並起草另外一份《設備維護協議》和《零部件採購協議》。

「中方一看,確實便宜啊!才300萬美元!也沒時間再折騰了,不想再拖下去了。於是一咬牙,字簽了,100萬美元交了。又過了不久,日本人拿來了一個《設備維護協議》。協議規定今後幾年,設備由日方維護,但要交設備維護費用100萬美元。中方一看,加起來才400萬美元,還好,不算貴,又簽了。又過了一段時間,日本人又拿來了一份《零部件採購協議》,要求今後幾年中方必須在他們那裡採購零部件。零部件的價格一算,那叫貴啊,加起來大概至少還需要300萬美元,是又買一條生產線的價格。

「這下中國方面不幹了。設備還不如美國的好,結果比美國的報價還貴100萬美元。於是總經理拒絕簽字。日本人馬上說:那好吧,你可以違約。那麼100萬美元的違約金就是我們的了。日本人再也不提中日友好了。中國的總經理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簽了字。

「他心裡這個氣啊,可是到上級那裡彙報,他還要違心地說:日本的設備有多麼多麼好,多麼多麼便宜,所以我們採購日本的東西。打腫臉充胖子。那叫一個難受啊!看明白了日本人是怎麼一步一步地把中國企業『套』進去的了吧?」

包博感慨:「哎,美國人就是太實在!但這更怨國內企業自己水平太低啊。難道他們就不會和老美談談,討價還價?難道他就看不懂日本人在給他們做『套兒』?話說回來了,就算那100萬美元不要了,如果把美國人的價格壓到400萬,加起來才500萬,還是比日本人的700萬便宜200萬啊?就算美國人是600萬,加100萬,也才700萬。美國人的東西還好呢?怎麼就不會算這個帳了呢?」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1
老高笑嘻嘻地說:「你別激動!國內這些企業領導人就這個水平。你想掙他們錢,你就要降低身價適應他們的水平。顧客是上帝啊?你看看,你一說話就暴露出立場有問題了吧?一副『親美派』的嘴臉。美國佬,傻實在,而且明火執仗,不知道轉彎,其實他們這種直率的性格中國人還是十分喜歡的。但在商業上美國人的商業風格是他們在中國許多項目失敗的直接原因。而且美國佬不長記性,這次這樣失敗了,下次還犯同樣的毛病。他們認為天下就他們對!所以到處指手畫腳。你們這些留美的,在美國時間長了,腦子想問題也不轉彎了,也快和老美一個毛病了。老美那套思維在中國是行不通的。」

包博「唉」了一聲,不說話了,若有所思地走著。老高知道他不樂意聽別人批評留美學生。估計他心裡肯定在罵「說誰呢?你他媽的不也是留美的嗎?」。只是礙於面子,他沒講。老高看得出包博心理是怎麼想的,所以老高把話岔開了:「嘿。想什麼呢?別光想著『套』別人。弄不好,最後把自己套進去,你也要和國內這些企業一樣要學會能夠walk away from a deal(放棄一個項目)。你要永遠處於一個能進能退的位置。這本身就是在防範風險啊。」

包博點頭稱是。他知道老高說的有理。只是他也感染了老高那種對國家、對留學生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情緒。原來憂國憂民的情緒也是可以傳染的,尤其當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時候。

包博望著遠處的風景。這裡已經可以看到遠處山脊上的長城了。長城像一條巨龍在夕陽下發出亮光,沿著墨綠色的山巒起伏。長城全部是修築於高山峻岭之上,工程浩大,按今天的觀點,也幾乎是一個「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完成任務)」的項目。在古代秦始皇修長城的時候,肯定沒有搞過成本核算,也沒有做過feasibility study(可行性研究)。他根本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去修這個「偉大的牆」。如果他搞了成本核算,估計他也就不修了。這就是政治家和商人的區別。中國永遠是政治的,從古代開始。

     

     
    包博和老高繼續向山頂爬,兩個人都有點累了。但包博討論的興趣不減,他問老高:「那麼第二大風險是什麼?」

老高說:「第二個風險是『短期行為』的風險。」

包博深有感觸地說:「是啊!都只想掙一票就跑,沒有做一翻事業的決心、信心和恆心。」

老高接話說:「其實這是國內企業家對自己,對環境,對國家沒有信心的表現。這既是一個個人素質問題,更是一個體制問題。他們不覺得自己能幹一翻大事業,從來就沒有這個信心;同時『一朝君子一朝臣』、『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這樣的大環境和體制讓他們虔信『有權不用,過期作廢』。所以如果你讓他在今天掙10萬和努力5年後掙一千萬之中做個選擇,他寧可掙眼前的10萬。當然這和國內的企業幹部太窮也有關,他們能有10萬就已經覺得不錯了,根本不奢望他自己能合理合法地賺那麼多錢。有的時候他們甚至不惜用非法手段中飽私囊,而不肯耐下心來靠自己的努力去合法地掙錢。可謂『干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外商的投資進來的錢,他們第一個想的是如何能把投近來的資金私分了,或是再買兩輛進口汽車、或是給領導層再買幾套房子,而不是首先想如何利用這筆投資把事業做大。」

包博感嘆:「就怕遇到這種鼠目寸光而又貪心無邊、慾壑難填的傢伙!可是現在國企領導層里好像這樣的人還不在少數。」

老高接茬說:「是啊。也不是所有人都貪,有的時候也是peer pressure(同伴壓力)。領導班子里,別人都這麼幹了,你不幹就顯得不『團結』了。於是大家一起貪。所以他們的貪婪,直接導致國企的第三大風險,就是『公司被掏空』的風險。This is the most series problem, man(哥們,這可是最嚴重的問題啊!)。這個你應該知道啊?」

包博回答:「是啊,所以我們一定要做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啊!」

老高問:「你用的Due Diligence是誰寫的?」

「是Harvard B-School(哈佛大學商學院)的版本。」包博略帶得意地說。

「要不說『海歸』對中國水土不服呢?你就太迷信哈佛商學院,他們寫出來的東西肯定不適合中國的企業。舉個例子,他們的due diligence用了一大章的篇幅調查公司的股權結構和股東情況。這在美國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怕有一大堆『老鼠倉』藏在那裡。但對於中國的國營企業股東就一個:國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老高顯然對Harvard B-School的Due Diligence很了解。

老高接著說:「但是在美國一些不常見的問題,比如企業管理者利用各種手段『掏空』企業,卻在中國是最大的問題。2000年的時候深交所搞過一個調查,發現一半的上市公司有『掏空上市公司』的行為,不是被大股東佔用上市公司資金,就是公司大量對外擔保。美國是私有經濟,公司的管理層掏空自己公司的行為不多見,因為他們不需要這麼做?他們也干『偷雞摸狗』的事情,但他們大部分『偷雞摸狗』的事情集中在製造虛假業績上。因為他們的業績上去了,公司的market cap(市場價值)也就上去了,他們就能拿上百萬的bonus(獎金)。所以due diligence集中調查他們是否在業績上作假而故意抬高公司的valuation(估價)。所以美國的經濟『泡沫化』的很厲害。中國企業是國有的,管理層有沒有業績都拿那麼多錢。所以大家想的就是如何把國有企業的資產轉換到私人名下,並不在乎公司的valuation是多少。你這次不就看到了嗎?航道清理公司就把valuation做的很低,因為valuation做高了也是國家的,進不了自己的口袋,Who cares(誰在乎啊)?只要說的過去就行了,關鍵是怎麼從你這裡掙到錢。」

老高說:「中國企業最嚴重的問題集中在抽逃註冊資金、虛假交易、關聯交易、股權質押、業務抵押、注水的資產證券化、超額借貸、套取信用、過度擔保、挪用公款、違規拆借、賬外貸款、收入不入賬、等等、等等、花樣多了去了。怎麼樣?精彩不?這方面美國人要佩服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和『超人膽量』。如果你用美國人寫的due diligence去調查中國的企業,保證水土不服。這些中國特色的東西,估計你是查不出來幾件來。」

老高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段,像是說單口相聲《報菜名》。包博聽得只剩點頭了,他問:「那麼看來我還要自己寫一份針對中國企業的due diligence的調查提綱了?」

老高說:「是啊!但你不能寫的像美國人那麼直白,否則的話,人家還以為你把中紀委經濟案件的辦案提綱拿來了。嚇也嚇死了,還會告訴你實話啊?」

包博感嘆地說:「哎,說的也是。這麼多問題,如果查出來,肯定有人要進檢察院了!」

老高說:「可是你的目的可不是把人家都送檢察院去,你的目的是要合作、要掙錢,但你自己又不能風險太大。所以有的時候在中國做due diligence阻力很大,甚至根本就沒辦法做!」

「這真是個dilemma(進退兩難的問題)啊!」

老高說:「你也可以不用due diligence的方式。不管用什麼方式,你卻一定要做到知己知彼。否則的話,他們種下的這些問題,一旦那天他們玩『現』了,給你來一個『人間蒸發』、捲款外逃、一走百了,就只能你兜著了,說不定人家本來就是為他們的問題找『下家』呢,你一接手,正好!全是你的了。如果在美國,CEO、CFO要是捲款外逃也只能去墨西哥那鬼地方去暖和暖和。不像中國的老總們,可以去美國過好日子。說不定,人家找你這個『外商』就是為今後去美國過好日子找門路呢。估計以後肯定會有人找你幫助辦移民的事情了,小孩子出國留學的事情,還要讓你幫著在洛杉磯買房子呢。如果中紀委到洛杉磯郊區的Rowland Heights(羅蘭崗)和Arcadia(阿凱迪亞)去看看,他們會發現他們要找的一半人都在那呢。超級大莊家呂梁、華晨汽車的仰融、億安科技的羅成……人家現在都是鄰居了。說不定和某個重要領導人的家屬也是鄰居呢!」

老高忽然想起了什麼:「唉?這些人有好些你不是都認識嗎?」

包博點點頭。但他不願意多談和這些人的關係,所以他話題一轉,說:「所以我最最關心的是他們尋求投資的真實目的是什麼,第二他們想用投資進來的這筆錢幹什麼。你知道國內的企業永遠是『羅鍋上山——前(錢)緊』。很多時候國內的企業是因為資金鏈斷了,想靠投資來輸血,好接上他們的資金鏈。但航道清理公司的情況好像不是,他們和我說他們沒有資金壓力」。

老高分析說:「不見得一定要等資金鏈斷了再找你啊,說不定他們自己已經埋下『地雷』了,用你去蓋『雷』呢。」

包博若有所思地問:「那他們會有什麼『雷』呢?」

老高一字一頓地說:「隱性債務!這是中國企業最大的『雷』。平時看不見,一旦踢到,馬上就炸。而且還不用你去踢,說不定別人的『雷』響了,把你的『雷』也帶響了。比如說,這兩天出事的『新疆啤酒花公司』,他們凈資產不足6個億,但對外擔保總額接近18億,而且其中10億是從來未向外披露過的。國內有規定『擔保額度不得超過公司凈資產50%』,你看他們膽子大不大?證監會下來一查,董事長卷了29億跑了,到現在還找不到人呢。債權人做資產保全也沒用。你看看,這『雷』一炸,炸出來這麼大一個黑窟窿,10多了億啊!『新疆友好集團』等等好幾家企業都卷進去了。」

包博感嘆地說:「我就不明白了:『新疆啤酒花』本來是個挺好的企業,不好好做。為什麼一定要這麼胡來呢?而且如果敢玩『黑』的,就別玩『現』了、把自己玩進去?」

老高樂了:「無產者無畏,無知者無畏!如果是無產加無知,那麼天下的事情就沒有什麼不敢幹的了!這些人本身就文化素質不高,當年都是『苦孩子』一夜暴富,本身也不把自己的命看得太值錢。現在有了個機會,登上了『舞台』,那還不玩點『大』的?而且知道自己早晚是這個結局,與其默默無聞地死,不如轟轟烈烈地死。玩的就是心跳嗎?他們自己的知識和水平遠遠沒達到能玩得那麼大,所以事情搞大了也就駕馭不了了。」

包博接話說:「所以他們就自己製造一個大火山,然後自己往火山口上一坐。這種刀尖上跳舞、虎口裡拔牙的日子,怎麼能不出事?說句流行的話:這幫人,不出事都難!」

老高說:「導致『新疆啤酒花』老總外逃的直接原因是作莊失敗,資本運作的資金鏈條斷裂。在這之前『啤酒花』的股價從6塊錢一路走高,攀升至崩盤前的16塊多錢,真是『有庄則靈』啊?突然一夜跳水,鏈條斷裂,一下『雷』炸了,不跑就只能進檢察院了!其實他早就知道這『雷』早晚要炸,早做好跑的準備了,上海的房子都賣了。一切都變成現金了,存美國去了。護照和飛機票天天隨身帶,僥倖一天是一天啊。風聲一不對,打輛車就往機場跑,等你明白過來,他人已經在美國了。」

包博感慨到:「這麼大的一個黑窟窿,這可怎麼收拾啊?」

老高一副不以為然的態度說:「這個你倒是不用擔心。中國自有中國的辦法。一般來說,這種事情要先拖上一段。等風聲過去了,然後再由政府出面讓債權銀行豁免一部分,債轉股重組一部分,壞賬計提一部分,甚至政府財政撥款一部分。穩定壓倒一切,如果破產了,幾萬工人上街了,那可就不是經濟問題了,那可就是政治問題了。經濟問題再大是小問題,政治問題再小是大問題。小同志,你要學會『講政治』啊!所以,國內銀行30%多的壞帳都是哪裡來的?就這麼來的!銀行也是國家的,所以一句話:國家買單!」

包博學著《地雷戰》里台詞說:「『高,實在是高』!大家知道國家要『講政治』,所以一起坑國家啊!你接著說,還有別的『雷』嗎?」

老高笑了:「中國企業處處是『地雷』,要不然朱鎔基怎麼會在全國的記者招待會上那麼大聲地嚷嚷:前面是『地雷陣』呢!你以為 他是在表決心呢?你們幼稚啊!他在罵娘呢!中國企業里『雷』多了去了,已經不是一個兩個了,都成『地雷陣』了。你想要『地雷』,那還不是信手捻來。比如資金挪用的問題。三九集團挪用上市公司的資金25個億。拿上市公司當提款機了。挪用的資金有的拿去炒股票,賺錢了是自己的,如果賠了,就是公司的虧損。這些日子銀行向他們討債呢。『三九』一共欠了銀行98億元的債務。不信你看著,趙新先早晚出事!

「只是挪用一些公司的資金還是毛毛雨呢,扶貧資金、社會保險基金全都挪用了。朱鎔基一查嚇了一大跳,社會保險基金幾乎是空的。這意味著再過20年,現在的中年人老了,也就是咱們的同齡人到老的時候將沒有地方去領養老金、生老病死沒錢管了。於是朱鎔基想出一個辦法,把國有股賣了來堵社保基金的這個大窟窿,這就是為什麼要『國有股減持』。可是國有股減持侵害了現有股東的利益啊,股市一路陰跌。許小年高唱『千點論』。國有股減持不行了,於是就買斷工齡。我有幾個小學同學,剛剛40歲出頭,就被買斷工齡下崗了。現在在街上練攤呢。扯遠了、扯遠了……

「咱們接著說。再比如,銀行貸款過多,資產負債率過高。其實這不應該被認為是個問題。在國外,這反而可能說明這個企業的資本結構更加優化。Use Other People』s Money(利用別人的錢)也就是OPM永遠是資本效益比較高的一件事情。但是國內的許多企業靠rob Peter to pay Paul(拆東牆補西牆)來過日子。一旦中央宏觀調控收縮銀根,銀行不給貸款了,資金鏈馬上就斷了。一下『雷』就炸了。所以要找外商投資把資金鏈接上。因為一個『雷』炸了,可能會牽扯到一大堆其他的隱形危機。所以千萬不能讓它炸了。如果炸了,就要有牽扯到一大堆幹部啊。還是要保護同志們啊……

「再比如,收入不入賬,私設小金庫。這筆錢是黑的。一旦他們的人里有一個出事『雙規』,一旦供出來,紀委的人可能順著小金庫一挖就挖出一個領導班子來。這也是個『雷』啊。怎麼辦?靠外商來合資把小金庫里的錢洗白。如果你說航道清理公司他們不缺錢,我估計他們就有這方面的需要。正好他們局長也要『到點』退休了,如何『安全 著陸』是他現在最關心的事情。別把以前埋下的『雷』趟響了,所以把外商找來,就是讓外商把『雷』接過去。」

老高確實經驗豐富,看事情入木三分。包博十分佩服老高這方面的銳利眼光。他自己也在懷疑他們可能帳外有帳。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2
說著說著他們到了山頂。山頂是平平的一個山頭。這裡是一處很大的殘破的箭樓,此乃著名的「九眼樓」了。早已經有許多「海士山盟」的隊友們到達了這裡。有人沿著九眼樓向下爬去,爬到了幾近坍塌的長城城體上去了。

登上箭樓,日薄西山,重巒疊嶂,煙霞浩渺。遠處長城曲如盤龍,沿著綿綿不斷的山脊從東向西一路蜿蜒而來,到此一分為二。一路繼續向西南,奔向河北紫荊關、山西娘子關;另一路則向西北,過張家口、大同,萬里而去,直奔嘉峪關。去紫荊關、娘子關的是「內長城」;去嘉峪關的是「外長城」。內外長城的分界點就是著名的「北京結」。平時人們常去爬的八達嶺長城,其實是「內長城」的一段。九眼樓這一帶的長城為明代所修建,交織盤結、錯綜複雜。

「九眼樓」,也叫「九孔樓」,為明長城中樞機要敵樓,是長城敵樓之最。敵樓以「眼」(箭窗)劃分,有單眼、雙眼、三眼等。整個長城以三眼到五眼為最多。每一側有九個箭窗的僅此一例。

     

        
    包博爬到了九眼樓的牆垛之上。站在高高的牆垛上,縱目西望,在夕陽下,燕山山脈一派「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的景色;向東南方向眺望,只見茫茫燕山奔騰而來,在慕田峪一帶戛然而止,南邊就是一望無際的大好平川了。在暮色中可以隱隱約約地看到一片發亮的懷柔水庫和密密麻麻的懷柔縣城。長城在群山之上形成了保衛平原地區的一道防線。

包博低頭一看自己的腳下,懸崖深壑十分險峻。九眼樓城體遍體鱗傷、衰草遍生,這裡已是人跡不至多年了。

包博觸景生情,沖老高感慨地喊到:「在中國做生意真有點『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的感覺!」

老高站在下面,躲在箭窗的後面看著遠方,對包博說:「你這才剛開始,就害怕了?」

這話刺激了包博。只見包博一仰頭,用手攏了一下被晚風吹亂的頭髮。右手高高向上舉起,左手叉腰,作了一個「泰山頂上一青松」的挺拔動作。他停頓了一下,別人還以為他要啟板開唱了呢。但他沒唱。乾咳了一聲后很壯烈地說道:「『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我從容著呢,怕什麼怕?」

在九眼樓上其他的人也都被他的樣子逗樂了。老高調侃地說:「你這是『淫詩壯色膽』啊!」

包博看別人都在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從高高的城牆垛子上跳了下來,很認真地對老高說:「這可不是『淫』詩啊。主席當年寫這個詩就是在告誡我們今天所面對的國內企業的情況。國內企業哪個沒有一個大『黑窟窿』,所以都是『天生一個仙人洞』。但是一旦越過這些『地雷陣』,那麼就是『無限風光在險峰』了。"

包博越說越來勁,也不理老高,對著夕陽高聲朗誦到:「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老高調侃包博地說:「你這兩年是去美國讀的書,還是在中央黨校進修的?」

包博越說他越得意,嘻嘻哈哈地用極為誇張的民歌小調的唱法唱到:

「毛主席的書我最愛讀,
千遍那個萬遍下功夫,
深刻的道理我細心領會,
只覺的心裡頭熱呼呼。
哎——!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場及時雨,
小苗兒掛滿了露水珠呀,
毛主席的語錄滋養了我啊,干起那革命勁頭兒足。
毛主席的語錄滋養了我啊,干起那革命……」

「嘿、嘿……」老高聽包博唱歌的水平實在一般,還竟跑調,就打斷了包博的演唱。他說:「我車裡有《紅太陽毛澤東頌歌新節奏聯唱》的磁帶。如果你愛唱,一會兒送給你。」

在包博和老高他們旁邊不遠處,有幾個女孩。其中兩個好像和老高很熟。她們指著包博對老高說:「你的朋友soooo funny(這麼好玩)。」包博回頭見兩個女孩正在笑他。他自己也裂開嘴、眯著眼睛嘿嘿地笑了。臉上擺了一副有些憨厚、有些調皮、有些小孩子氣的笑容。這是包博的招牌笑容,這個笑容歷來對女孩子有很大殺傷力。

老高介紹說:「這是萍茹、這是丹雨,都是『海士山盟』的大美女。這是Bob,我的朋友,第一次來。」只見萍茹高高的鼻樑,大眼睛,一頭大破浪的長發。丹雨長得圓圓的鴨蛋臉,彎彎的眉毛,丹鳳眼,一副東方古典美。

還沒等包博說「請多多關照」之類的客套話,萍茹就說:「我們一路上,就看見你們兩個在談什麼『國家大事』啊?好嚴肅哦?」丹雨也在旁邊幫腔,臉上還學著他們的樣子作出嚴肅裝,說:「是啊,一臉凝重、慷慨激昂。」

包博解釋到:「沒有,沒有。不是什麼『國家大事』。只是鄙人敏而好學,向『高老師』不恥下問而已。」包博故意加重說出「高老師」幾個字。

「哦——」萍茹拖著長音說:「原來高總成老師了。既然是你的高老師,那麼你還『不恥下問』啊?」包博這才發現用錯了詞。他看了一眼老高,老高只是憨厚地笑著,看著他和兩個女孩逗嘴。

丹雨說:「哦——,那麼這一路上高老師是在『毀』人不倦啊?」丹雨說話的時候故意把「毀」字念的長長的,生怕別人不理解她的意思。

包博掩蓋過去剛才用詞錯誤的一絲尷尬,不緊不慢地接過話來文縐縐地說:「高總乃吾輩知音,高山流水;高總乃吾輩恩師,暮鼓晨鐘。確實是傳吾大道、 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是教——誨——的——誨——!」包博一本正經地、咬文嚼字地糾正著女孩子的話,那副樣子有點像電視劇《圍城》里陳道明演的方鴻漸。

兩個女孩子看他那副樣子,忍俊不住。萍茹說:「既然是恩師一路上給你傳道、授業、解惑, 你還是時不時地『下問』恩師一下,那麼晚上你一定要請恩師吃飯嘍?」

包博知道敲竹杠的來了。但是有兩個大美女主動送上門來讓他請客吃飯,他何樂而不為呢?於是順水推舟、順桿就爬:「一定、一定。只是不知二位小姐是否肯賞光『臨幸』?」

兩位小姐倒沒聽出什麼來。老高知道包博又開始『吃起豆腐』來了,狡黠地笑著說:「Bob,你是不是又有點用詞不當吧?」包博「嘿嘿、嘿嘿」地笑著裝傻說:「我的意思是說光臨、光臨。」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說著,開始下山。下山還是比上山快,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停車場。兩位小姐搭老高的車,和包博他們一起回城裡去吃飯「臨幸」。

回來的路上。在車裡,老高把Enrique Iglesias的情歌停了,換上了他說的那盤《紅太陽毛澤東頌歌新節奏聯唱》的磁帶。「太陽最紅,毛主席最親,你的光輝思想……」的歌聲配著強烈的搖滾節奏和現代電聲配器從汽車裡的音響中傳出來,典型的「紅歌黃唱」。這些紅色經典的老歌讓包博和老高感到特別的親切,一下子好像回到了他們的童年。

老高一開車就想事情,路上他問包博:「你自己估計你這個項目會有那麼多『雷』嗎?」

包博想想說:「我想不太會。第一、這個公司剛剛成立才兩年,水不是太深。不會有那麼多『雷』。有,也只是小金庫之類的小『雷』。關於對外擔保之類的隱形債務我再和他們好好聊聊,了解一下;第二、我想把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搞得巧妙一點,就算有『雷』,小的,咱就排了。大的,盡量掛他們褲腰帶上。萬一雷響了,咱也別炸著咱自己,至少是要炸,炸大家。這次我是51%,我控股,我是法人。但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在甩包袱,到像是把我放前面『當槍』用的。所以我想我會把他們綁進來的,大家一個線上的螞蚱,風雨同舟。當然,類似小金庫之類的這種小『雷』,用點金融手段就可以幫他們把『雷』排了,此乃piece of cake(小菜一碟),肯定會讓他們皆大歡喜的。」

老高說:「那麼你下一步就是要摸清情況了。我就怕你一摸他們情況,他們就害怕了,給摸『驚』了。打草驚蛇,不肯繼續向前邁步了。所以你事情要做得巧妙,手法不能太『生硬』,要『誘敵深入』啊。So, be ready. It is about the show time.(所以,準備好了,演出就要開始了。)」

坐在後排的萍茹笑著問:「你們兩個說的是中國話嗎?我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呢?」

丹雨也笑著附和著說:「他們兩個肯定是在討論『倒軍火』之類的勾當,又是『雷炸』的又是『當槍』的,講的都是黑話。」

老高也笑了,對兩個女孩惡恨恨地說:「我們兩個不做軍火生意,我們兩個是人販子。一會把你們兩個拉到『天上人間』去賣了!」

包博點頭贊同地說:「這麼漂亮的,肯定能多賣幾壺醋錢!今天咱兩個發了。」

丹雨把嘴一撇,說:「什麼話啊?我們就值『幾壺醋錢』啊?」

萍茹也笑著說:「就算把我們兩個賣了也要先讓我們吃飽了啊。爬了一天山了,都餓死了。先說咱們去哪裡吃飯去吧?再說把我們賣多少錢。」

老高點頭說:「這倒是個問題,哈!……你們問Bob吧。今天你們不是讓他請客嗎?」

包博接過來說:「我請客,我請客,親愛的大小姐們,說!吃什麼?」

「我們要求不高,吃飽了就行。」

另一個附和著說:「對!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飯不在好,吃飽就行!」

包博說:「那好,老高,咱們一會到前邊昌平縣城,路邊有大排擋,咱們全包了。讓她們兩個吃個飽。」

丹雨撇撇嘴,笑著說:「黑燈瞎火塵土暴飛的,讓我們在縣城裡吃大排擋,虧你們想得出來。這話怎麼像江浙一帶的土財主說的呢?你也太摳門了吧?」

老高擠了擠眼,說:「怎麼是江浙土財主呢?這可是正宗留美的洋學生。Bob,看樣子今天晚上你要找個開洋葷的地方破費破費了。」

包博很豪爽地說:「那好,咱們今天晚上就法國大餐地伺候。是去建國飯店的Justine』s(傑斯汀法國餐廳)、網球俱樂部的Roland Garros(羅蘭·加洛斯)、還是去和平賓館的Le Cabernet(卡本妮紅酒吧)?Pick one, please, ladies(請挑一個,女士們)!」

丹雨指指自己身上的登山服和腳上沾滿泥土和灰塵的登山靴,說:「吃法國菜要穿晚禮服的。我們今天穿的和農民一樣,你這不是誠心難為我們嗎?我們能不能take a rain check(改到下次)?下次穿好了晚禮服我們給你打電話哈。」說完了還哈哈地笑。

萍茹說:「就是!你就找一個有單間的、菜清淡一點的餐廳就好了。我們都快餓死了!咱們今天晚上就暫時不講情調了,行不行?」

老高逗她說:「唉?你上次不是說情調是一生的追求,馬虎不得嗎?」萍茹用手從後面使勁地桶了老高一下,算是對老高的回答。

包博做出冥思苦想狀,說:「那你讓我想想吧!這北京城大啊,一下找出一個『有單間的、菜清淡一點、還不講情調』的好餐館還真不容易啊。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萍茹和丹雨兩個在後面憤憤地說:「這兩個大男人真可氣!就會曲解人家的意思。」

車中的音響還在播放著《紅太陽毛澤東頌歌新節奏聯唱》,一個男高音用很嬌情的聲音正在唱:「金瓶似的小山/ 山上雖然沒有寺/ 美麗的風景已夠我留連。/ 明鏡似的西海/ 海中雖然沒有龍/ 碧綠的海水已夠我留戀……」

包博和老高馬上一起合著磁帶高唱:「北京城地毛主席雖然沒有見過你,你給我的幸福卻永在我身邊……」兩個女生在後面,聽他們兩個這麼興緻勃勃地唱這麼老的「毛」歌,還這副怪腔怪調的樣子,都樂壞了,不斷地鼓掌。

當一段唱完,再唱到「……明鏡似的西海/海中……」,包博突然停住了,說:「對了,對了,咱們就去西海、西海……,西海那裡有個『西海魚生』。你不總是盼望『江浙土財主』嗎?那裡是上好的杭州菜,既清淡又能滿足你們的慾望,對不起,我是說願望。」

女孩子抗議地說:「誰盼望『江浙土財主』了?不過我們都很喜歡杭州菜。」

包博馬上開始掏手機,一邊把音樂關小,一邊問:「你們誰有『西海魚生』的電話?今天周末又是過節,肯定要定位子。」

兩個女孩子故意說:「什麼『西海魚生不喜歡貓生』的啊,我們不知道?」

老高「嘿、嘿」地笑著對包博說:「你說話盡得罪人。你還是自己打114問吧!」

這個餐廳很奇怪,114竟然沒有登記。老高說:「那你只能打電話問你秘書了!」

包博沒辦法,只好打電話問張小姐。幾分鐘之後小張把西海魚生的電話號碼用簡訊發了過來。包博打電話到餐館故意拉著長腔、不緊不慢、一字一頓、一句一個「啦」地和訂座的小姐講話:「對——!今天晚上……,姓高,唉,高總的高,對,是高總……,四個人……,哦,對啦,你們那裡有沒有船上的座位啊?……知道啦——,沒關係的了啦——,給你最低消費就是啦——……,沒關係的了啦——,不就是要八個人嗎?我一會馬路上再拉四個『小姐』過來就是啦——,唉,保證八個人就是啦——……。200元一小時就200元一小時啦——。不是和你講過沒關係的啦——……。我知道,我知道……對啦、對啦,有唱蘇州評彈的嗎?哦,那是湖中亭的演出,不是船上唱的,哦,……彈琵琶的也行。……,給我留個彈得好點的啦,……,我知道都是藝術院校的啦——,……那就給我留個長得漂亮點的啦——,……那就好、那就好。……你不用但心的啦——,我們七點准到。知道啦——……,謝謝你啦——,哦、再見,拜拜啦——!」

包博剛一掛上電話,其他幾個人一下子是哄堂大笑,她們學著包博的腔調一字一頓地說:「那——就——給——我——留——個——長——得——漂——亮——點——的——啦——。」把最後這個「啦」字拉得好長,說完又是哈哈大笑。

包博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解釋說:「不是我了。她是南方『淫』而且還特『事兒媽』,一會『最低消費』了,一會『至少八個人』了,一會『趕上誰就是誰了』……所以我才學她。我真得沒想逗她,但是我實在忍不住。」

老高開車不知道怎麼走,他問包博:「你光和小姑娘斗貧呢,地址在哪裡啊?」

包博這才想起來剛才忘記了問地址。自己剛才和人家小姑娘鬥嘴耍貧,所以現在不好意思再打電話去問了。於是就讓丹雨打電話過去再問了地址。

從二環路過來,到了新街口北大街,老高開始有點轉向。都開過「徐悲鴻紀念館」到了新街口百貨商場了才發現開過頭了。又調頭回來。這才進了板橋頭條。板橋頭條是個黑燈瞎火的小衚衕,在積水潭醫院後面。衚衕兩邊的灰牆高高的。進去后見一個緊閉的大紅門。老高問:「是這裡?」

包博說:「不是這裡。往前開,前面『大紅燈籠高高掛』的才是。這個院子是庄靜公主的『四公主府』。復興路那邊的公主墳知道嗎?就是庄靜公主的墳。這個院子後來袁克定住過,解放后傅鍾住這裡。文革那會兒,造反派抓蕭華,嚇得那小子跑到傅鍾家躲著來了,後來還是葉劍英把他給接走保護起來了。唉,葉帥一生精明,就這事糊塗,怎麼能保蕭華這個專門整人的馬屁精呢?他整了多少人啊?」女孩子一多,包博的話明顯增多。

女孩子們問:「你說的傅鍾是誰啊?」

「哦。早年和周恩來一起留法的,上將。解放后一直不得志。當過總政副主任,還在郭沫若手下當過全國文聯副主席呢。」包博對這些「革命史話」和「紅牆內幕」永遠是了如指掌,就像講他自己家的事兒。可惜女孩子們對此不感興趣。她們可能知道葉劍英是誰,但是不見得知道蕭華是誰,更別提沒有什麼名氣的傅鍾了,真是代溝啊!

老高停好了車。領座的小姐帶著他們四個人進了院子。一湖碧波立顯眼前,這是有「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美稱的北京什剎海的西海。這裡的院子很大,沿湖而建。湖岸上是綠柳、假山、水榭、亭台、樓閣,古色古香、情趣盎然……

柳塘蓮蒲路迢迢,小憩渾然溽暑消。
十里藕花香不斷,晚風吹過步糧橋。

什剎海里的蓮藕荷花不多了,肯定沒有十里了,估計李靜山在清朝同治年間寫這首詩的時候還有。這「步糧橋」以前是一座石橋,在北海後門與什剎海之間。明朝擴建皇城時,皇城北牆從橋上修過。李靜山那會兒已經沒有「步糧橋」了,估計李靜山所說的「步糧橋」其實就是指皇城的北牆。天子腳下的皇城根兒真好,和皇上吹的是同一個「晚風」,肯定沒有「春風不度玉門關」的感覺。

他們四個人上了船。服務員問他們是否先點菜。包博說:「好好,我來點菜……」他把菜單拿過來看也不看,張嘴就說:「先來一個『廣式生魚』。然後全要杭州菜,西湖醋魚、叫花雞、東坡肉、宋嫂魚羹、油燜春筍、沙鍋魚頭豆腐、虎跑素火腿、龍井蝦仁、蟹釀橙、干炸響鈴……」他象在說相聲《報菜名》一口氣把杭州的名菜幾乎全點了。

服務員小姑娘一嘴山東口音,打斷了包博:「老闆,今天我們沒有『西湖醋魚』,給你換『爆腌大黃魚』行嗎?『叫花雞』我們也沒有,給您換……」

包博佯裝憤憤然地樣子打斷了小服務員的話,臉拉得長長地說:「你們這裡不是號稱杭州菜嗎?杭州名菜統共沒幾個,你們怎麼都沒有呢?你這個沒有那個沒有,怎麼還要我最低消費呢?」原來包博的火氣沖著「最低消費」來的。包博最煩人家和他提最低消費,有一種被敲詐並受侮辱的感覺。平時請別人吃飯,他愛著面子不說什麼。今天不是商務應酬,他也就不用裝得那麼溫文爾雅了。所以拿出一副「流氓」腔來故意給人家hard time(搗亂),以出他對餐廳要他最低消費的那口惡氣。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包博感到他回國的時間一久,本來在美國養成的那些很nice(幽雅)的風度就全都沒了,人也變得十分的mean(脾氣暴躁、心地不好),而且還很浮燥。好像不只是包博,其他從美國回來的人也都有這樣的感覺。

站在旁邊的領班經理是個「老江湖」,很有經驗。一看包博說話這副樣子和口氣,就知道來的這位可不是什麼「善主兒」,馬上過來從那個一臉委屈的服務員小姑娘手裡接過了點菜單子,客氣地說:「老闆,我來幫您點菜。別管最低消費,你先點著,我來幫您調配著……」

這話包博愛聽,於是他臉上恢復了一點笑容:「唉,這還差不多!……這樣吧,先給我上一壺紹興會稽山30年的國宴花雕,給我加加熱,別忘了話梅和薑絲。話梅和薑絲先另給我放兩個小盤裡,別給我加酒里,我喝的時候我自己加。其他的菜你幫我掂配掂配。盡量清淡一點……」說著把菜單一合遞給了領班經理。於是經理挑了幾個有特色的菜,報給包博聽。包博頭也沒抬,很有派頭地揮揮手,說:「挺好!就這麼著吧。吩咐廚房快點上,我們肚子直叫呢。」

老高看著包博這副大爺樣子,哈哈地笑著說:「原來你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兩個女孩在旁邊看得是面面相覷。

聽包博說要話梅,老高問:「唉,你這是什麼喝法?正宗喝黃酒的哪兒有加話梅的啊?孔乙己喝黃酒加話梅嗎?」

包博一本正經地說:「當然要加了。『青梅煮酒論英雄』嗎?古代喝酒就開始加話梅了?你別和孔乙己學啊,他那點錢全買茴香豆了,哪兒還有錢加話梅啊?而且今天兩位小姐們在,你不要搞得太challenge(有挑戰性)了好嗎!」包博是好心,他怕女孩子們喝不慣浙江黃酒那股特殊的味道,所以要了話梅。這樣喝起來要容易接受得多。

老高繼續和包博逗嘴:「你這是『話梅』煮酒論英雄。我不是曹操,你也不是劉備啊。曹操當年喝的酒也不是紹興花雕。『何以解憂?惟有杜康』,曹操只喝河南的杜康酒!」

包博知道老高故意和他抬杠,就不理老高了,另起話題。他把胸一挺,脖子一耿,用手輕輕地一拍桌子,擺出一副說書人的樣子,拿著說書人的腔調,開始說評書:「話說曹操曹孟德與劉備劉皇叔這日在相府小亭之上青梅煮酒論英雄。這青梅是什麼?這青梅晾乾了就是咱們今天吃的上海話梅,那會兒曹操是在河南許昌,沒地方弄上海話梅去,超市裡也不賣。所以只能用青梅,放在低度杜康酒里煮了喝。酒過三巡,曹操忽然……『問天下誰是英雄,人世間有百媚千抹,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多少年恩愛匆匆葬送』……」最後幾句包博唱起了屠洪剛的流行歌曲《霸王別姬》。儘管音不太准,但是還是有點那個味道。

唱了幾句,他停住歌聲,手舞足蹈地接著說評書:「劉皇叔一聽:我操,Excuse my language(原諒我的語言)。」包博沖女孩子們呲牙笑笑,接著說:「我操,這不是試探俺呢嗎?咱不能上當啊。咱劉叔是誰啊?國家一級演員啊,說哭就能哭,說笑就能笑,咱能裝啊!於是就和老曹打起了馬虎眼,劉叔說:『薩達姆啊、小布希啊,這些都是英雄啊』。老曹一聽直搖手,笑話他說:『你丫兒這水平也太凹了點了吧?!就這幫傻小子也能算英雄?我告訴你什麼是英雄吧?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也就是要有vision(眼光),要有idea(想法),要有generosity(寬大慷慨),還要有ambition(志向)。』」

丹雨說:「哦,原來曹操英文還不錯呢。」老高插一句:「那是,美國巴靈頓大學的函授博士。」包博聽了差點也笑出聲來,但是兩個女孩可能沒明白老高的典故。

包博忍著笑繼續說書:「劉備一聽,行啊。這小子研究的透徹啊!趕緊問『誰能當之?』老曹用手一指劉皇叔再指指自己,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You got it(你聽明白了嗎)?』劉備心理有貓膩啊,一聽這話。差一點兒沒把他給嚇死。銀頭紅木筷子『啪幾』掉在了地上、褲子『嘩』地一聲嚇尿了……」包博提高了嗓門,語速加快地說道:「就在這時,天邊嘩啦啦一道閃電,接著是咔喇喇一聲響雷……」忽然包博「啪」地又拍了一下桌子,停頓了3秒鐘,然後小聲地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會分解。」

包博這段「新編」《三國演義》的評書把大家都逗笑了,連旁邊的服務員也都樂了。女孩子們嚷嚷著:「別停啊,接著說啊。我們頭一次聽評書里還唱流行歌曲的。」另一個說:「原來劉備還認識薩達姆呢?」於是她們笑得是前仰後合。老高說:「都象他這麼說評書,單田芳都得失業」。包博得意地說:「所以,我不說了!讓單田芳他們說去吧。」

這段「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的段子是《三國演義》中包博最喜歡的一段。包博對劉備韜光養晦推崇直至,整天把自己在美國的日子比喻為在「後院種菜」。

     

        
    小船駛入了碧波蕩漾的西海之中。兩岸隱約暮色中的房子映在遠處鐘鼓樓的燈光之下,夜幕中酒吧門前的紅燈籠成串掛在岸上,流光溢彩、風情萬種。讓人感覺彷彿置身於「春江花朝秋月夜」的江南水鄉、置身於「夜泊秦淮近酒家」的燈紅酒綠之中……

彈琵琶的女孩坐在船頭。她問大家想聽什麼曲子。丹雨毫不猶豫地說:「《十面埋伏》」。包博馬上給她誇張地作揖,說:「小姑奶奶,求求你、求求你。我這生意剛剛開始,你就彈『十面埋伏』。我還干不幹啊?好聽是好聽,但這名字太不吉利。今天晚上這麼浪漫的夜晚,月色太美太溫柔,咱們彈什麼也別彈《十面埋伏》。」

「一船美女,一池秋月。就彈《春江花月夜》吧。」還是老高知道包博在想什麼。於是彈琵琶的女孩「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小船在「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曲中,飄逸於朦朦朧朧的湖光月色之中。

芙蓉池上一葉舟,
把酒臨風兩岸秋。
飄泊歸去尋舊夢,
斗轉星移添新愁。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3
標題: (八)火力偵察、引蛇出洞
國慶節長假過後的星期一早晨上班,包博忙著處理周末和上個星期積壓下來的電子郵件。又上網把好幾天沒看的新聞惡補了一下。但新聞里除了自殺炸彈襲擊以色列餐館,就是巴以衝突升級。國內的網上到處在爭論是否應該取消婚檢,要不就是討論復旦大學是否應該錄取璩美鳳。看看沒什麼意思,包博就用代理伺服器饒過國內網際網路的屏蔽,在國外的新聞網站上看看有沒有什麼被國內屏蔽掉了的新聞。看了看也沒什麼意思,無外就是大量北韓難民湧入南韓駐北京領事館無限期關閉,要不就是下崗工人自焚,電影《盲井》被禁……查查上個星期五的道瓊斯,漲上來了,已經9,572點了;納斯達克也上到1,880點了。這麼一忙就到下午了,他這才騰出時間來想好好考慮一下蓬海港務局這個項目的事情。

包博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把電話鈴關了,手機也交給了張小姐。對張小姐說:「不是特別重要的電話,你就替我擋掉,我明天有時間再回就是了。我想考慮點事情,寫點東西。下班的話,你就走就是了。晚飯不用管我了。」

包博一人坐在辦公室,躺在他的Aeron Chair辦公椅里,把腳翹到辦公桌上,眼睛看著窗外黃昏中的東三環路,看著路上流動的車河和遠處高樓大廈上搖曳的燈光,腦子裡想著前天爬山時老高講的那些話,心裡分析著航道清理公司的情況:航道清理公司為什麼要作這個項目呢?他們以前找沒找過別人來作這個項目呢?從他們的話里,好像以前找過別人或別人找過他們,但沒有成功?為什麼沒有成功呢?原因是什麼?1000萬人民幣的投資換取51%的股份,如果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deal(交易),1000萬也就是120萬美元,也不是什麼大錢。應該有人很容易就把這個項目做成了?那為什麼就做不成呢?這裡面肯定有其他什麼「貓膩」。那「貓膩」又是什麼呢?如果我不能找到這個「貓膩」而對症下藥,那麼肯定也和別人一樣,也是「竹籃子打水」白忙活了,最後他們還是要再找其他的人來作這個項目。誰能把他們的「貓膩」解決了,抓到他們的「癢」處了,誰就可以打開這把鎖。

包博用他的歐馬仕筆敲著桌子,問自己:「貓膩」在哪裡呢?董厚明以前講過,這個項目是邢書記親自抓的。那麼邢書記是關鍵。邢書記的底牌就應該是這個項目的主要「貓膩」。那麼邢書記的底牌又是什麼呢?

看樣子這個事情不能瞎猜。這就像只給你一個籌碼讓你去玩輪盤賭一樣。有36種下注的可能,但Las Vegas(拉斯維加斯)只給你1/38的幾率讓你贏,而且你只有一次機會。贏了,不只是贏來了錢,而是贏到了你再次play(玩)的機會。輸了,輸得不只是錢,也就輸掉了整個game(遊戲)。The game is over(遊戲結束)。所以拿在手裡的這個籌碼所代表了很大的opportunity cost(機會成本)。這個項目也是這個道理。所以包博決定不能瞎猜,這個「貓膩」一定要讓他們自己講出來,至少是暗示出來。逼供、誘供、套供、騙供,反正要讓他們「供」出來。

如果讓他們自己「供」出來他們自己的「貓膩」,這就需要用很長的時間來建立一個相互信任關係。儘管現在和董厚明的關係已經相當close(近)了,但還沒有邁過董厚明最後的心理防線。不邁過這條防線,他是不肯全部把底牌亮出來的。同時包博懷疑董厚明是否真的一定就知道邢書記的全部底牌。所以,如果要是靠慢慢的建立信任關係,那麼這個項目就可能要拖很久,夜長夢多,這樣就有可能出現老高說的第一種風險——最後對方「拍屁股走人」。更何況,董厚明一直在暗示他邢書記馬上就要退休了。邢書記一退休,一換領導,情況肯定要發生變化。所以這個項目一定要在邢書記退休前全部搞定。

一想到港務局要換領導,包博馬上警覺起來。一朝君子一朝臣。董厚明是邢書記的鐵桿親信。如果邢書記退休,新的書記上任,會不會拿董厚明當「祭旗」的小鬼呢?歷史上「殺前朝小鬼,祭新政大旗」的故事一幕接一幕的不斷地上演。康熙親政后,弄幫孩子把老臣鰲拜給辦了;雍正登基后,殺了年羹堯,關了隆科多;乾隆死後第五天嘉慶就把他爸爸乾隆的寵臣和珅的家給抄了,辦了他二十條大罪,第十五天就白綾三尺賜和珅上了西天,差點沒凌遲處死;當年主席死後,「十月春雷一聲響」就把他老婆、侄子和親信一網打盡全送了秦城監獄……中國人歷朝歷代都是這麼乾的。邢書記肯定是看到了這點。不管出於什麼目的,一旦董厚明被扳倒,就很有可能危及邢書記本人。所以邢書記把董厚明提前調出權力中心,把他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聚光燈下的位置上下放到基層。說是讓他下基層鍛煉,實際上邢書記是要在其身後保住董厚明,給董厚明一個出路,讓他提前「安全著陸」。

估計董厚明作了邢書記這麼多年的秘書,肯定也會得罪不少人。有邢書記在,沒人敢動他。如果邢書記退休了,那麼誰又能保董厚明呢?如果用一個外方控股的合資企業罩在董厚明的頭上,就等於給董厚明加了一個「洋保險」,沒人能輕易把董厚明扳倒了。所以,表面上是失去了合資公司的控股權,實際上是拿外方當了擋箭牌。邢書記這招「挾洋保董」的棋實在是高!包博想,在這個合資公司的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中一定要體現邢書記的這步棋!要把董厚明「罩」住。包博在紙上寫了大大的「挾洋保董」四個字。

但是包博忽然又想到:難道他們真的願意失去合資公司的控制權嗎?如果合資公司的控制權完全掌握在外方手裡,一旦中外雙方產生矛盾,董厚明的命運可能也還是不妙。先不說別人,外方可能第一個就把他拿下。看來他們最希望的還是不失去合資公司的控制權,那麼怎麼才能做到既拿外方當擋箭牌又能在背後掌控著這個合資公司呢?這個問題不但是控制權的問題,這是直接就牽扯到合資公司股份和利益分配的問題。估計這個問題應該是他們最大的底牌了。對於這個底牌他們自己是否有一套完整的deal structure呢?

在中國,等中方向前邁步,太難了!所以現在不能等,要採取主動。下一步要按照老高說的辦法,把項目向前推進,要「誘敵深入」。但是現在還不能確定對方的底牌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前面到底有沒有「地雷陣」,萬一踩上「雷」怎麼辦?在這種情況下包博可沒有朱鎔基那麼大的膽子——「不管前面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一往無前,義無反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咱們是商人,絕對不幹「一往無前、死而後已」的傻事兒。包博笑了笑,心想:從這句話就可以看出,老朱商人地不是,說大話地幹活!所以,咱們不「一往無前,義無反顧」,咱們「誘敵深入」。如果要「誘敵深入」那麼最好是「引蛇出洞」。怎麼「引蛇出洞」呢?

包博首先想到的是「側面進攻,迂迴包抄」。但如果在短時間內找到能和邢書記說得上話的人,看樣子不是很容易。包博也不想牽扯太多人進來。人多嘴雜,反而容易把事情搞壞。如果他們真的有「貓膩」的話,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萬一找錯了人,整個項目就會被shut down(關掉)。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所以現在不能亂找人。那麼看樣子只能「正面進攻」。但正面進攻萬一打錯了地方,一樣完蛋。那麼主要攻擊目標到底在哪裡?

看來不能猛攻猛打,只能先搞一個「火力偵察」。於是包博決定開始正面進攻,向前推進。但這只是佯攻。只向前推進一半,然後停止進攻,等待「敵人」的反應。正像老高說的要處在一個能進能退的位置。給對方造成一種兵臨城下的感覺,逼迫對方吐口。

想到這裡,包博開始起草《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如下(註:本章的後半部分有中文翻譯):

A BVI offshore company shall be formed as the investor to invest into this deal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Investor」).

The Investor and the Fairway Scavenging Company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Company」) will establish a Joint Venture (hereinafter referred to as the 「JV」). The Investor will invest US$ 1.20 Million (RMB 10 Million) into the JV in exchange of 51% of the ownership of the JV, and the Company shall put all its business, interests and assets into the JV in exchange of 49% of the ownership of JV.

The Board of Directors of the JV shall consist of 5 directors, 3 of whom shall be designated by the Investor and 2 of whom shall be designated by the Company. The Chairman of the Board shall be appointed by the Investor.

The current General Manager of the Company shall take the CEO position of the JV, and the current management of the Company will be hired to take the similar positions in the JV respectively. The CEO shall be appointed or dismissed by and only by the Board of Directors. Approved by the Board of Directors and agreed by the CEO, more senior executives will be hired.

JV』s management shall complete a three-year business plan for the JV to present to the Board of Directors for approval. The Investor shall assist the Company in writing a comprehensive world class business plan.

The Company shall work with the Investor to conduct the due diligence and audit on a timely basis and in good faith.

Upon the completion of the due diligence and the audit and the signoff of the documents aforementioned by both Parties, the Investor shall transfer Eight Hundreds Thousands US Dollars (US$ 800,000) to the designated account of the JV within five business days, and the rest of the investment that is Four Hundreds Thousands US Dollars (US$ 400,000) will be released upon the first half year provided the JV reach the goals setup in the business plan.

The JV』s management shall sign the Executives Compensation Agreement and Non-Disclosure and Non-Compete Agreement (that are two agreements to be signed separately) with the JV and shall commit to serve the JV for at least three years.

The management of JV shall be offered an incentive program that includes stock or stock options or other incentive programs. This issue shall be addressed in the Executives Compensation Agreement.

包博又給董厚明寫了一個備註:董總:一、成立BVI(英屬處女島)離岸公司除去可以合法避稅,更主要的是可以使股東匿名。BVI離岸公司的股權結構以及相關問題,咱們另行商議。二、商業計劃你不用擔心,我來幫你寫。三、如果有任何問題,咱們見面討論。順頌財安,包博孫子謹啟。

包博腦子裡實際上已經有了一個完整的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了,但他沒有把這個交易結構完整地寫進協議。他寫的這個協議要點,只是他的deal structure的一部分。也就是一個半成品。他在最關鍵的地方留了一個缺口。這就好像對敵人實行合圍進攻的時候,在包圍圈的某一點上留個缺口,好把敵人引入這個缺口,然後再一路追擊。這可是當年林彪慣用的戰術,這叫「在運動中消滅敵人」。包博現在就是想把他們趕進他留好的這個缺口中去。他們一旦進了包博留好的缺口,Everything will be under his control(所有的事情就在掌控之中了)。

在上面這個協議要點中的第四點上,包博強調董厚明的CEO的職位將由合資公司的董事會任命,而且只能由合資公司的董事會任命。用合資公司的董事會「罩」住了董厚明。同時在第三點裡講明合資公司的董事會是由外方控制的。所以要動董厚明,必須外方同意。這樣董事會的位置就不受港務局的擺布了。第一點裡講明外方是在BVI成立的離岸投資公司。但是誰控制BVI投資公司這個問題卻被包博懸在了那裡。這裡就是問題的關鍵,所有所有問題的關鍵。如果對方要回答這個問題,也就必須把他們所有的底牌亮出來。

包博寫好了這些,有點自鳴得意地回家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晨,包博把寫好的《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交給了張小姐。又在他的計算機里找了一份他以前寫的正式的英文的「Investment Agreement(投資協議)」。告訴張小姐:「幫我把這些要點放到這個正式的協議裡面去,並全部翻譯成中文。」

張小姐看著協議,有點誠惶誠恐地問:「這個你不找律師?你讓我寫?我……我……」

包博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這麼簡單的事,找律師幹什麼?要點我都寫好了,你把這些要點放進去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是法律文件的套話,所有律師全這麼寫。不用找律師了,我就是律師,你今天就當一次助理律師吧。不懂的問我好了。」

說完了,包博穿上了西裝上衣,回過頭來對張小姐說:「我去樓下Paulaner喝點冰鎮啤酒,輕鬆輕鬆。我拿著手機,有事情打我手機。哦,對了,Recitals(引言)部分我還沒寫呢,有空你把這部分也幫我寫一下吧。」

一轉身,包博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彈藥準備就緒、現在開始進攻!」然後十分得意地搖頭晃腦邁著方步走出了辦公室。張小姐聽著這話,覺得沒頭沒腦的,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看著包博的背影,心想:怎麼這男人作生意和小孩玩打仗似的?是生意本身就是玩打仗,還是男人永遠長不大?怎麼什麼東西都和玩似的呢?

張小姐對著這兩份東西看了半天。這才好不容易看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情。她先把包博的《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翻譯出來了,準備等一會包博回來了讓他先看看:

第一、成立BVI離岸公司,作為本次投資的投資公司(以下簡稱「投資方」)

第二、投資方與航道清理公司共同成立合資公司。投資方投入120萬美元(相當於1000萬人民幣),佔51%的股份。航道清理公司以全部資產、業務和利益入股,佔49%的股份。

第三、合資公司董事會由五名董事組成。投資方三名,航道清理公司兩名。董事長由投資方任命。

第四、航道清理公司現任總經理擔任合資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現有管理層不動。合資公司的首席執行官由,並只由,董事會任命或解職。在經過董事會批准和總經理同意,將聘用新的高層管理人員。

第五、合資公司管理層需要制定出今後三年的商業計劃,交董事會討論通過。投資方將幫助合資公司撰寫一份全面的具有國際水平的商業計劃。

第六、航道清理公司有責任及時地、誠實守信地同投資方一起進行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和審計工作。

第七、在due diligence和審計工作完成並由雙方簽字認可之後的五個工作日內,投資方將80萬美元(約合666萬人民幣)打入合資公司指定賬戶。合資公司達到了商業計劃所規定的前半年目標,投資方將其餘款項,即40萬美元(約合334萬人民幣)全部打入合資公司賬戶。

第八、合資公司管理層需要簽署《管理人員雇傭協議》和《保密和非同業競爭協議》(另行協議安排),並承諾三年內不得離開公司。

第九、將給予管理層一個獎勵計劃,包括管理層持有合資公司的部分股份或股份期權或其他的獎勵計劃。具體問題將在《管理人員雇傭協議》中安排。

這些東西好翻譯,可是那份英文的Investment Agreement(投資協議)中有許多常用的合同法律條文和術語,什麼validation(有效性)啊、termination(協議終止)啊、jurisdiction(司法管轄範圍)啊、仲裁規則JAMS啊、good faith(誠信)啊……看得張小姐的頭徹底地大了。她計算機里裝了《金山詞霸》,不過那東西只適合給中學生用。到這個時候,它是一點用也不管了。

趁著吃中午飯的工夫,張小姐打車跑到附近的書店,把書店裡僅有的三種英漢和漢英法律詞典全都買回來了。一條一條地查,但還是有許多東西看不懂,詞典里也查不到。張小姐對著這三本法律詞典生氣。心裡在罵:「現在編字典的也是飯桶,都是幹什麼吃的。央央大國竟然沒有一本像樣的法律詞典。這些破字典編的,簡直就是騙人錢!一點水平都沒有!」

包博喝完啤酒也不知道跑什麼地方玩去了。到晚上快下班的時候才晃晃悠悠地回來了。一進門聽到張小姐在放流行歌曲,很好聽。他站住了聽。「……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捨得讓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飛去;很愛很愛你只有讓你擁有愛情我才安心……」溫潤香濃親切自然的歌聲從放在辦公室牆邊的超薄直立式Bang & Olufsen(邦·奧陸芬)的音響中飄了出來。

張小姐抬頭一看,老闆回來了。忙去把音樂關小。包博說:「別關啊!挺好聽的,誰唱的?」包博在美國多年,對現在最新流行的歌曲幾乎一無所知。

「劉若英唱的。」

「就是那個台灣奶茶?」包博邊說邊從口袋裡往外拿錢:「挺好聽的!哪天有時間也幫我買幾盤她的CD。」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3
張小姐發現包博竟然還知道「奶茶」,竟然也愛聽她喜歡的劉若英的歌曲,十分高興。把包博的錢推開,說:「不要你的錢,我買了送給你。」

包博看看她這麼高興的樣子,也不想掃她的興,就把錢又揣回了口袋,說:「也好!先謝了。」

張小姐把翻譯好的部分給包博看。包博認真地看了看,說:「Good job! I know you can do it.(幹得不錯!我就知道你肯定行)」

「可是,這份協議里還有許多東西我看不懂,需要你幫忙!」張小姐在列印出來的英文協議上把她不懂的地方都畫上了紅圈圈。一頁紙看上去紅彤彤的一片,到處是圈圈。包博從桌上拿起了張小姐新買的英漢法律詞典翻了翻,張小姐說:「這些詞字典上也查不到。這些破字典都是廢物,現在就沒有一本像點樣的英漢法律詞典。」

包博笑著說:「那就等著你來編了。」張小姐嘴裡「哼」了一聲算作回來了。

包博把畫紅圈的地方一條一條地解釋給張小姐聽,有些他也不知道相對應的中文詞是什麼。他只能告訴她中文的大概意思是什麼,這個條款是幹什麼用的,讓張小姐把意思翻譯出來就行了。張小姐只好再打電話去問她在律師事務所工作的同學,中文裡這個意思的概念在法律中的專業名詞是什麼。

已經很晚了,包博看看錶說:「下班回家吧!估計你一天是翻譯不完的,你以為律師助理是那麼好乾的?明天再接著翻吧!」

張小姐說:「好,好!最後一個問題了。這個翻譯完了,就全解決了。今天就下班了!你最後一段開頭寫的『IN WITNESS WHEREOF』是什麼意思?」

包博笑著說:「你問的這麼多問題中,就這個問題水平最高?告訴你啊,你記住。這三個字翻譯成中文就是『口說無憑,畫押為證』」包博一副電影中的舊社會賬房先生的語氣,還故意搖頭晃腦地。

張小姐以半信半疑的眼光看著他:「不會吧?怎麼像楊白勞賣喜兒的賣身契里的語言呢?」

包博一副很認真的樣子,說:「對啊!賣身契也是一種agreement的啊,凡是agreement都是這樣寫的啊?!」

張小姐半認真半帶威脅地說:「那我可就真這麼寫了啊?」

「當然可以了!」包博一副很認真的樣子,但是張小姐總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最後,張小姐很不好意思地說:「老闆,Recitals(引言)我真的不會寫……」

包博看她那副可憐兮兮地樣子說:「OK,OK,我寫就是了。這次你看看我怎麼寫的,下次可就要你寫了。」說著,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去上去打開他的IBM手提電腦寫東西去了。

兩天後,張小姐把中英文的協議都寫好了交給包博。包博從頭到尾修改了一遍。他看到最後一段,發現張小姐在翻譯「IN WITNESS WHEREOF」的時候用的是非常文縐縐的「協議之事宜,特此為證」。包博笑著開她玩笑說:「不愧是大學生嘛!用的詞就是比鄉下土鱉黃世仁寫的賣身契上的詞好聽!」包博又修改個幾個地方后,就讓張小姐給董厚明把文件EMAIL過去,並同時把兩份列印件用快件寄給他們。並讓張小姐附信說:「協議僅為草稿。不妥之處,請董總儘管修改至滿意為止。如果有問題,咱們當面商議。」包博是盡量鼓勵他們多修改,他們改得越多,包博越能知道他們的底牌在哪裡。

張小姐拿著協議,看了看包博,「嗯,嗯」了好幾聲,欲言又止.…….

包博看看她,覺得她好象有話要說,就問:「What』s in your mind? Speak out.(你腦子裡想什麼呢,說出來。)」

「你真的要投資這個公司?」張小姐不解地問。

「Why not?(為什麼不呢?)」包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就那麼幾條破船,一堆老弱病殘,你投資一千萬,明明白白地是給人送錢,讓人家請客吃飯!」張小姐一急,順口溜都出來了。這話可把包博逗樂了。

「哇!哇!哇!出口成章嗎?說你水平高,你還真來勁了!」包博笑得挺厲害,眨著眼睛說:「沒那麼嚴重吧?再說,人家一年還有1000多萬的贏利呢?」

張小姐顯然被包博這副嘻嘻哈哈的態度給激火了,說:「你真相信他們那1000萬的贏利啊?說不定都是假的!現在的國營企業哪個不造假?」

包博笑迷迷地說:「對啊!這正是為什麼我們要作Due Diligence(盡職調查)啊?我們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嗎?」

張小姐還是挺激動:「我估計你查也查不出來!現在國營商業一個公司有三本帳、四本帳的有的是。人家給你看的是一本帳。他們總經理自己的那本帳你永遠看不見。國內的這些公司哪個不是先哄著你吃、哄著你玩,把你哄高興了,你一高興,嘩,一大筆錢就投進去了。這叫『花小錢釣大錢』。然後就是『關門打狗』。一旦錢投進去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張小姐接著就給包博下了結論了:「老闆,恕我直言:你們這些從美國回來的,真是不了解國內的情況,實在得過分,簡直就是太傻了!傻的可愛!這麼容易就讓別人給騙了!」

包博更笑了,這怎麼和老高的論調有點不謀而合呢?是不是國內大家都這麼認為?更有意思的是張小姐還給自己下了結論:「傻的可愛!被別人騙了!」原來回國是受騙來了。

包博小心翼翼笑著小聲辯解說;「我沒那麼容易就被騙了吧?」眼睛還故意天真地眨了眨。

張小姐還挺執拗:「在中國,連朱鎔基溫家寶那麼精明的大領導都被人家騙。人家騙騙你這個外商還不是『為國爭光』啊?」

包博看張小姐真的認真了,就緩和氣氛地說:「好了,好了,別擔心了!這個協議他們是一時半會兒不會簽的。你儘管放心好了!」

張小姐這下不明白了:「這協議里的條款不都是他們自己提出來的條件嗎?我們只不過把他們的想法整理成文。他們怎麼會不同意呢?要我,我就簽了,先拿你六百多萬現金再說!等錢進了我的口袋了,我楊白勞就有辦法逼死你黃世仁,你還別不信!國內把這個叫『關門打狗』。」

「關門打狗」的故事包博確實也聽說了不少。但這種做法一搬都發生在十分低級的合作夥伴身上,什麼鄉鎮企業、民營小公司之類的。應該是可以防範的。所以包博並不太但心這個港務局會幹那麼低級的事情。

包博不緊不慢地說;「我沒說他們不同意啊,這些他們都會同意的。但是在還有一些問題沒有解決前他們是不會簽字的。」

張小姐覺得包博在玩文字遊戲,激動地說:「同意了,為什麼不簽字?還有什麼問題沒解決?你給人家投資人家還會有問題啊?你怎麼就那麼肯定他們不會簽字?」

包博看她那副認真勁兒,把本來不想說的話還是說出來了:「這個協議只是一個『火力偵察』。沒有它,不可能『引蛇出洞』。所以這只是佯攻一下,探探虛實。」

張小姐不知道包博和老高的談話內容。所以理解不了包博所說的東西。她只是越聽越糊塗,不知道包博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一臉的茫然。

包博看她還是沒明白,覺得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能和她說清楚的,就說:「好了,別擔心了。Believe me(相信我), OK?你儘管把協議給他們發過去。他們至少一個星期不會理咱們。等一個星期以後,你提醒我給董總打個電話催問一下情況。OK?」

包博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張小姐也就不便再爭了。

張小姐轉了話題,對包博說:「這兩天接到電話,說是《蓬海日報》的記者要採訪我們投資蓬海市的情況?」

包博「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但忽然又發現不對,於是馬上警覺起來,一臉嚴肅地問:「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在咱們剛從蓬海回來沒幾天。」張小姐接著說:「那天你不在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來過。五十多歲左右,禿頂,帶個眼睛。說是記者。說要了解咱們和蓬海港務局合作的事情。到咱們辦公室探頭探腦看了半天,走了。」

包博一愣:「找上門來了?」他想:這是哪裡走漏的風聲呢?這麼快。肯定不是他自己這邊的問題。他這邊只有他自己,張小姐,和老高知道這個項目的情況。估計可能是董厚明他們那邊。難道是董厚明他們把消息桶出去的?為什麼這麼早就把這個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捅出去呢?難道他們想利用媒體造勢還是想用媒體壓迫誰?如果他們想利用媒體造勢,也應該讓媒體採訪他們自己才對啊?而不是跑到北京來採訪外方啊?看樣子以後還要提醒他們注意低調保密。

想到這裡,包博馬上拿起手機給董厚明打電話。電話接通了:「喂,董總,哦,你好,你好……哦,是這樣,關於合資公司的事情呢,我起草了一個協議……不是不是,這只是草案,草案……我給你發過來,你看看……對,對……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或是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呢,你儘管改就是了。其他的問題咱們見面商量……對,對,對……小張今天就給你發過來……那好,那好。……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情,《蓬海日報》的記者打電話來想來採訪,不知道是不是你們安排的……哦,不是你們安排的?哦,我還以為是你們那邊安排的呢……那好,那我就回絕了。……對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好,好,你回頭了解了解。好、好,我想咱們應該注意保密,低調一些。……就是,就是……那好,我把協議發給你,咱們再聯絡。好,好,再見、再見。」包博早也學會了國內打電話這套路數,上來先是東拉西扯一大堆有用的沒用的,最最關鍵的幾句話放在最後才說出來。

放下電話,包博對張小姐說:「董總也不知道採訪的事情。有可能是別人漏的風。」

張小姐問:「會不會是假的記者?」張小姐就覺得那個人不象記者。

包博說:「如果是假的,問題就更嚴重了。不管怎麼樣,現在是不能見媒體。不管真的假的,你回絕就是了。」

張小姐面有難色地說:「如果是真的媒體,咱可不能得罪。我怕這麼直截了當地給人家回絕了得罪人。以後萬一咱們還有用到人家的地方。」

包博笑了:「這還不容易。你讓他們先交個《採訪計劃》來。讓他們在《採訪計劃》中寫清楚是什麼新聞單位的、主編是誰、記者是誰、採訪目的、採訪提綱等等。然後你說你正在給他們安排採訪就是了,一拖不就明年見了嗎?如果是假的,是絕對不敢給你《採訪計劃》的,這不一下就漏陷了嗎?」

張小姐「哦」了一聲,輕輕地伸了一下舌頭。包博逗她說:「還說我實在呢,我看你比我還傻實在!」

包博又問張小姐:「這個星期就讓董厚明他們動腦子去吧。咱們輕鬆一下了。這個星期有什麼活動嗎?」

張小姐象背書一樣地機械地說:「中關村的開發區有一個歸國創業座談會;僑聯青年委員有一個媒體見面會;歐美同學會有一個……」包博打斷了張小姐的話:「老是這幾家所謂的『海歸』聚會,都煩了。跳出這個圈子,有沒有別的什麼有意思的活動?」

張小姐想起了什麼,邊低頭在桌子上找著什麼,邊找邊說:「這個星期五有個『國際房地產金融法律研討會』,是一個美國律師事務所主辦的。他們發請帖過來了,你要去嗎?」

「我看看都誰講?講什麼?」包博接過了張小姐遞過來的請帖。

請帖上燙金字寫著「星期五,晚上6:30,北京中國會,西單西絨線衚衕51號。本次活動旨在為業界精英提供輕鬆交流的私人環境……」云云。還列著主演人和演講的題目。主演人有美國的、香港的、和國內的,有律師、有房地產協會的頭頭,還有國家發改委下面的一個政策研究中心的政府官員。這些主講的人包博一個也不認識。但主辦這個研討會的美國律師事務所倒是鼎鼎大名,是一個洛杉磯的事務所,包博知道他們。包博看了看,演講的題目都是房地產金融方面的,什麼房地產按揭證券化、房地產信託、房地產融資等等。這些題目是包博十分感興趣的:「這個可能有點意思。我去聽聽。」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3
北京的十月清爽怡人。星期五傍晚,已是華燈初上時分。西長安街車水馬龍,西單口熙熙攘攘。西單被改造成一個不倫不類的「四不像」了,已經再也沒有了老西單的韻味了。包博小的時候買冰糖葫蘆的西單食品店早已沒了蹤影。插在流行歌曲《冰糖葫蘆》前的老北京的吆喝「冰糖葫蘆——葫蘆冰茬」也只能讓包博覺得「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長安街上不讓左轉,司機小趙開著車從西單口走平面立交,繞到了中國銀行的後面才轉上了宣武門內大街,然後左轉進了西絨線衚衕。衚衕口早已經建了傻大而醜陋的商業樓。但西絨線衚衕裡面基本上還是保持著老北京的原汁原味,漆黑窄小、冷冷清清,兩邊的平房老舊殘破。包博的車緩慢前行,在他的車前面是一輛紅顏色的寶馬BMW Z3。寶馬開得很慢,看樣子是個新手。

西絨線衚衕51號就在衚衕口進去沒多遠的左手邊。小趙開車緊緊地頂著前面寶馬的后屁股從51號的院門進到一個前庭園子。這裡是「北京中國會」的停車場,面積不大,已經停了十幾輛車了,顯得十分擁擠。看樣子來的人不少。「中國會」的保安穿著藍黑色的制服,系著國軍式樣的武裝帶,左胸前綉著一個紅色的酒杯,杯子上是一個黃顏色的五角星,看上去很醒目,這是北京「中國會」的標誌。這些保安的裝束怎麼看怎麼象解放前的給有錢人家看家護院的「偽警察」。

保安正在很認真地指揮泊車。前面一個空位,很窄小。保安看看那輛BMW Z3的車身比較小,就示意它開進去。開寶馬車的人的水平太差,再加上「中國會」的停車場實在太小,左轉彎時竟然轉小了,車的左側緊貼近旁邊停的那輛加長奧迪車的后保險杠了,往前開又怕頂到右邊停的那輛車,寶馬車進退維谷地卡在了那裡。其實慢一點還是有足夠的空間可以進去的。這時寶馬車想倒車出來重新再進。但包博的車緊緊地頂在了後面,它倒不了。於是寶馬車就按喇叭。可是包博的車後面也是車頂車,包博的車也倒不了。司機小趙在車裡小聲地罵:「這個臭手,那麼大的空檔還開不進去?倒你媽個屁倒!」所以小趙也按它喇叭,在車裡示意:「我也沒辦法,後面頂上了,沒法倒。」大家僵持著,保安也只會傻傻的看著。

     

     
    包博正在車裡打電話。看到僵持住了,就對著電話說了一聲「I』ll call you back(我一會給你打回去)。」掛了手機開車門下了車。他走到前面看了看,客氣地對寶馬車裡的女人說:「小姐,開慢一點應該能過去!」

那個女的可能是因為包博的司機按過她喇叭,所以沒好氣的說:「開過去颳了你賠?!反正我開不過去!」然後眼睛往上一翻,翻出一雙大大的衛生球般的白眼珠在黑夜裡閃光。

包博看她實在是膽小手軟,只會翻眼。估計這車她是無論如何開不進去了,客氣地就說:「我讓我司機幫你開進去。如果颳了,我賠!」

車裡的小姐上下大量了包博幾下,看到眼前這個男人衣著華麗、儀錶堂堂、神態自若、十分自信,而且客氣大度。於是她真的「乓」地一開車門下了車,把車鑰匙往包博手裡一摔,兩手往胸前一盤。還是向天上翻著她的衛生球般的眼睛,一副「讓你賠」的賭氣的樣子!

包博招了一下手把小趙叫過來,說:「幫小姐把車停好!」

「是,首長。」小趙習慣性地腳後跟一磕胸脯一挺,一副服從命令聽指揮的軍人姿態。他上了車,穩穩噹噹地把她的小寶馬開了進去,停得好好的。小趙下了車把車鑰匙還給了包博,包博再把鑰匙遞還給那位小姐。她接過來,按了一下車鑰匙上的鎖車遙控按鈕。寶馬車「嘟」地叫了一聲,前後四個黃燈一閃,鎖上了。然後她「啪」地一聲打開由正反兩個C字母套在一起的手袋褡扣,把鑰匙往她銀白色的Chanel(香奈兒)手袋裡一扔,說了聲:「多謝!」不等包博說話,把下額向上一楊、一轉身、一甩頭,熟練地做了一個轉身亮相的舞蹈動作。然後再用手提了提肩上那輕薄飄逸的深紅色羊絨shawl、頭髮往後一甩、脖子再那麼扭了一下,踩著高得不能再高、尖得不能再尖的高跟鞋,揚頭、挺胸、叉腰、擺胯、一字步,「嘎、嘎、嘎」地扭著屁股走了。站在旁邊的保安和其他人都看傻了。

包博看著她的這一串很有「展示意義」又很有「范兒」的動作,盯著她的背景,眼睛誇張在她背後上下地掃了幾下。最後把目光直直地、誇張地停留在她那個在奶白色薄風衣下扭動的高翹的屁股上,嘴上擺出發「哇——」長音的驚嘆口形,然後向保安擠了一下眼。那個保安小夥子也順著包博的眼光向她的左右扭動的性感屁股看去,回過頭來沖包博咧開嘴,露出中國農民特有的憨厚的、淫穢的、開心的笑容。

前庭院的西邊三層小樓是老「四川飯店」,號稱北京城裡最好的川菜館。解放后這裡曾是國家監察部的辦公地點。1959年4月監察部要撤銷。當時的北京副市長萬里找監察部女部長錢瑛把這個地方要了下來開四川飯店。因為當時北京有一幫四川籍的國家領導人,嚷嚷著北京沒地方吃到正宗的川菜。所以周總理就批了這個地方。名字也是總理起的,郭沫若題的匾。各種副食品、調料、輔料、茶葉、曲酒、鮮菜、鮮魚、大米甚至包括炊具都是從成都運來的。廚師都是從成都的「芙蓉餐廳」、「西苑飯店」等著名飯店調來的,連女服務員都是講四川話的川妹子。這在50年代可算是夠腐敗了吧?

     

     
    這裡以前只有西邊靠近衚衕的這個小樓對外開放。內園可以從「四川飯店」小樓的旁門進去。以前內園僅供高幹和外賓使用。陳毅經常跑這裡來吃擔擔麵。鄧小平更是常來吃麻婆豆腐。萬里、張愛萍也是這裡的常客。

前庭的北邊是一個院門,門上有一橫匾,匾上草書「北京中國會」五個大字。跨過門檻,便是中庭。這裡是一個地道的四合院。院子里的海棠開著紫色的花。這裡的裝潢是老外最喜歡的那種中國味兒——青磚灰瓦﹑雕樑畫棟﹑宮燈古槐,厚重的歷史氣息沉靜而生,一石一木將清朝皇家的氣派表露無遺。這裡就是以前「四川飯店」的內園,現在是「北京中國會」。

這個院子以前老百姓叫它「勛貝勒府」。是康熙二十四子胤祕的曾孫子綿勛的宅子。其實這裡並不是胤祕的親王府,準確說應該叫「貝子府」。胤祕是康熙皇帝63歲時生的最小的兒子。後來雍正在封他自己兒子弘曆「寶親王」(也就是後來的乾隆皇帝)的時候,也順手封了他這個最小的弟弟一個「諴親王」。

按照清朝爵位世襲制度,親王的下一代是郡王,郡王的下一代是貝勒,貝勒的下一代是貝子。棉勛是「諴親王」的曾孫子,所以只是一個貝子。但老百姓叫慣了,也分不清是「貝勒府」還是「貝子府」了。到1924年的時候,這個院子讓棉勛的敗家子的孫子給賣了。賣給當時金城銀行的老闆周作民了。周作民是日本回來的「海歸」,是當時中國金融界的頭面人物。解放后「周宅」歸了政府。真正的康熙二十四子「諴親王府」允祕的親王府實際上是在寬街那邊的北京市中醫醫院那裡。吹牛說「北京中國會」這個院子是「諴親王府」,估計只是一個marketing的trick(市場推廣的花招),反正老百姓是分不清楚滿清皇室這麼多的說道兒。

這個「貝子府」院子很大,一萬多平方米,十五、六畝地。按照歷史朝代名稱被改造成了十四個廳和房間——秦、漢、唐、宋、元、明、清,還有齊、楚、燕、韓、趙、魏、春、秋。

據說鄧小平最喜歡宋廳。宋廳內以前有一對貓,一隻白的,一隻黑的。當年有人問鄧大人對「姓社姓資論戰」有什麼看法。鄧小平指著貓說:「不管黑貓白貓,捉住老鼠就是好貓」。所以傳說中的「貓論」就是誕生在這裡。傳說歸傳說,無從考證。

1992年的時候,香港的鄧永鏗看中了這個院子,想在這裡開「China Club(中國會)」。鄧永鏗就是後來開旗袍唐裝連鎖店「上海灘」的那個香港商人,他是慈善家鄧肇堅爵士的孫子。他在香港中環德己立街的舊中國銀行大樓的頂樓開了一個「香港中國會」。90年代他和北京市旅遊局談了三、四年,知道1996年才與旅遊局談妥,合作開辦了這個「北京中國會」的私人俱樂部。投資了七千多萬港幣,把這裡全都重新裝修了,然後交給香港半島集團來管理。在北京投資干點事情多不容易啊。

研討會在「中國會」的秦漢廳里舉行。廳布置了一個大大的以天壇和藍天為背景的展板,在聚光燈的照耀下,展板上紅色的標題大字——「2003年國際房地產金融法律研討會」顯得格外的醒目。展板前是一個小舞台,舞台上面是一個講台,兩邊是兩盞黃顏色的仿古宮燈。這裡已經來了大概100多人了,還有一些人站在門口。前面座位零零星星地都已經座滿了。包博站在房間的後面擺放甜點和飲料的桌子不遠的地方,等著研討會開始。

桌子邊不斷有人來來往往取飲料。這時剛才的那位開寶馬車的小姐過來拿橙汁。她看到包博站在那邊正沖她微笑。於是就走過來和包博握手,沒有了剛才那副盛氣凌人的「明星」架子了,換上了一副十分幽雅但略帶矜持的樣子。包博想:不知道人的態度和風度是否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不同。進了五星級賓館想隨地吐痰估計也吐不出來了。剛才在停車場還是半個潑婦呢,現在進了私人俱樂部一下就變成「淑女」了。想到這裡,包博臉上的笑容帶了一絲壞壞的樣子。

包博這時才好好端詳眼前這位「淑女」,長長的披肩發燙了大大的彎,帶著上海灘30年代的復古風情,但又染了現在時髦的棕紅色,是「復古」加現代的時髦髮式。有點像鞏俐一樣的鴨蛋臉;略微高起的顴骨,高聳的額頭,有點像倪萍;兩條被精心修理過的長長彎彎的眉毛,塗了大大的銀黑色的眼影和眼圈的眼睛顯得十分誇張,一張紅唇被塗得紅紅的、亮亮的、大大的,格外性感。一張很「中國」的臉上化了一個很西方的濃濃的晚妝,有點像靳羽西式的化妝,但沒有靳羽西那麼誇張。長長白白的頸上是一條白金項鏈;肩上一條很像Shahtoosh(「沙圖什」)的羊絨披肩;披肩下是一件黑色的袒肩Evening Gown(晚裝)。晚裝的右胸上別了一個背靠背扣在一起的C字母組成的銀色配飾,讓人一眼就看出是Chanel(香奈兒)的晚裝。香奈兒晚裝很簡潔,突出表現的是女人高高聳起的breast(胸部)和開得很低的V字領處深深的cleavage(乳溝),以及窈窕的腰身。

她的腰間掛了一條細細的銀色的腰鏈,沒有任何裝飾,把細腰翹臀的身材充分地表露出來。腰鏈的兩頭都有一個C字母,和她頸上的白金項鏈很般配。晚裝的下擺不長,在左腿前是一個高到股溝的開衩,走起路來潔白滑膩的大腿若隱若現,步履搖曳間,一閃而逝,令人浮想聯翩。裙下勻稱細長的美腿踩在高跟細帶尖頭的莫羅·伯拉尼克(Manolo Blahnik)高跟鞋上,嫵媚妖艷、娥娜性感。這樣的裝扮就是在香港社交名媛的party上也是最能吸引男人目光的。

小姐對包博說:「剛才謝謝你幫我停車。」包博嘴角向上翹的更高了一點,眼睛笑迷迷地看著她,微微歪了一下頭,說:「舉手之勞,不用客氣。」這是包博慣用的迷女孩子的笑容。這個笑容果然奏效,那小姐看看他周圍,說:「就你一個人啊?我那邊好象還有座位……」

於是包博就隨她到前面的座位處去了。她把放在椅子上的風衣拿掉,讓包博坐。包博坐下后拿出名片,遞了過去:「多多關照,多多關照。」小姐一隻手接過了包博的名片,反覆看了半天,說:「哦,投資家,大老闆。孫總,還是孫子總啊?」包博打著哈哈:「都行,都行。叫包博或是Bob更親切。」

小姐打開她的香奈兒的手包,拿出一個上面有著同樣正反兩個C字母標記的真皮名片盒,取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包博。包博雙手接過來,很認真地看著名片。名片印得很精美,淡淡的顏色。淡淡的飄著Chanel No.5(香奈兒五號)的香味。名片上寫著:Silver Beauty International Culture Exchange Co. Ltd., Chairman, Carrie Yin, Master of Art, Thames Valley University。另一面印的是中文:銀倩國際文化交流公司,董事長,銀倩,英國泰晤士河谷大學藝術碩士。

「哦,原來是銀總。幸會、幸會。」

「叫我Carrie或銀小姐好了。叫『銀總』顯得太老氣橫秋了。」

「哦,銀小姐,原來是學藝術的。果然氣質不凡。估計你以前肯定是個大明星!」包博本來想說肯定是個演員,但話到嘴邊又故意提高了一個級別說成「大明星」。

銀倩馬上眼角上翹,但還是蹦著個勁兒地說:「你怎麼知道的?」

包博本來想說:你走路都帶著「范兒」呢,一股「梨園氣」。但剛剛認識還不太熟,不好意那麼說話。於是話到嘴邊又改口了,說:「你身上有一股明星的氣質,一看就是個『碗兒』。By the way, you look so beautiful! Your Chanel dress, purse, Manolo shoes, and everything look perfect on you.(順帶說一下,你看上去十分美麗。你香奈兒的裙子、手袋、莫羅的鞋子,所有的一切在你身上都那麼完美。)」

包博知道她在英國讀過書,所以開始用英文大唱讚歌。這種肉麻話用中文說不太好啟齒,但是用英文說特別的順口。這話一半是拍馬屁一半是真心話。但不管還是馬屁還真話,銀倩聽了頓時兩眼放光,一種知遇之感油然而生,心中熱乎乎的。她再也不端著那副冷冰冰的、拿腔作勢的架子了,人也笑得燦爛了起來。

研討會由一個金髮碧眼的美國律師主持。這個美國律師起了一個十分中國化的名字。好像叫什麼「杜聿明」之類的。只看名字,包博還以為是中國人呢。在中國工作和做生意的美國人,大部分人用的中文名字都只是從英文直接音譯過來的,比如John叫「約翰」、Bill叫「比爾」、Catherine叫「凱瑟琳」。但在中國工作的美國律師幾乎人人都起了一個十分中國化的名字,叫什麼「蘇曉明」了 、「庄稼人」了之類的。估計這樣一來是為了使中國客戶容易記住他們的名字,二來顯得他們對中國文化特別有了解。

第一個做presentation(演講)的是那個叫「蘇曉明」的美國律師。四十多歲,長了一個大大的鼻子,一副精明強幹的樣子。大鼻子「蘇曉明」用投影儀把PowerPoint幻燈片打在屏幕上,在台上用帶有加州口音的英語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The China Banking Regulatory Commission is trying to reduce bank exposure to real estate. China's real estate developers have been chasing after capital since banks tightened lending, and the real estate investment trust property funds or securitization instruments is a way to go next. The securitization and other instruments can not only be a way to raise money for you, but also be a financial vehicle to market your profit, of course, at the same time, you transfer your risks to the capital markets……(中國銀監會正在試圖減少銀行在房地產領域的投資。由於銀行縮緊銀根,中國的房地產開發商開始到處找錢,房地產投資基金的自己和資產證券化是下一步可走的路。資產證券化和其他的金融工具不僅可以為你融資,而且是一個金融載體市場化你的利潤,當然,同時你也把你的風險轉嫁到資本市場去了……)」

「大鼻子」按了一下手裡的激光遙控器,幻燈片換到了下一頁:

「Securitization instruments, that are the most types of asset-backed securities including 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 have NOT yet been seen in China. This is an opportunity, of course, it is ……(大部分是資產為基礎的證券類型,包括以住房貸款為基礎的證券的證券化工具在中國還沒有出現。這是一個幾乎,當然,這是……)」

包博聽得津津有味,從口袋裡拿出惠普掌上電腦iPAQ Pocket PC,把關鍵的東西手寫進去,時不時地按一下錄音鍵錄下關鍵的部分。

「大鼻子」在大的方面不斷歌頌中國的機會如何如何地多,發展如何如何地快,但一觸及到中國的實際問題,他一下子就變得十分激動而且義憤填膺了:

「The barrier to entry into China is CHINESE GOVERNMENT itself. Anything new in China takes a long time for approval. If there is not an existing regulation or precedent transaction, approvals take even a LONGER time, I mean a LOOOOONG time.(進入中國的門檻正是中國政府自己。在中國任何的新鮮事務都要經過長時間才能被批准。如果沒有一個現行規定或是先例可循,審批過程將會更長,我是說一個長~~時間。)」

大鼻子的語氣越來越誇張了,但還不忘時不時地給自己做做廣告:「Having skilled legal and financial advisors with MANY YEARS experience, SUCH AS US, to deal with the regulatory agencies, the lag time can be REDUCED.(如果你有有多年經驗的又十分有技巧的法律和財務顧問,比如我們,這個拖延的時間可以減少。)」他用雙手自己指了指自己,把『SUCH AS US(比如我們)』說得十分的重,然後沖著台下一列嘴,得意地笑了笑。

幻燈片換到了下一頁,「大鼻子」繼續炮轟中國的現狀,一條一條的開始列舉「罪狀」:

「Beyond the government, there is no reputable rating agencies YET in China. Even though some agencies are getting up to speed, it is a LONG way from rating various collateralized instruments. Secondly, the tax structure differs and may not afford the same REIT benefits to investors. The third issue, the commercial banks are sitting on every residential loan they ever made. There are no commercial conduits. Let me tell you something funny happening here in China. The auto loan industry recently is experiencing an increasing default rate, which is almost 50%. FIFTY PERCENT, think about it, that means half of CHINESE PEOPLE who buy a car using a bank loan RUN AWAY. Without proper records, it has been impossible to trace defaulters, even if they gave correct information in the first place.(除了政府,在中國也沒有有聲望的平級機構。儘管有些平級機構正在加速發展,但是給各種各樣的抵押金融工具平級還早著呢。第二,稅務結構不同,可能支付不起同樣的房地產投資信託帶給投資的利益。第三個問題,商業銀行現在把他們貸出去的住宅貸款全都坐屁股地下。沒有商業導管。我告訴你一個中國發生的可笑的事情。汽車貸款行業最近經歷了不斷升高的違約率,現在已經是50%了,百分之五十,想想!這意味著一半中國人用銀行貸款買了汽車就跑了。沒有適當的信用記錄,你不可能找到為違約者,儘管他們一上來給的信息是正確的。)」

「大鼻子」果然是對中國文化很有了解,當他說到「run away(跑了)」的時候使出一個「蘭花指」做了一個京劇中花旦退場的動作,逗得是滿堂大笑。他自己全當是贏得了一個滿堂彩兒!

「大鼻子」在笑聲的鼓勵下,更加得意忘形,幾乎忘記了自己是在中國,打擊面繼續擴大:

「It's unlikely that any of these assets will be securitized recently. Now, the 『BUZZWORD』 in China is 『securitization』, but CHINESE do NOT really understand it. They have applied it to non-performing loan resolutions. In fact, there have not been any 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 commercial mortgage-backed securities or other collateralized securitizations in China. There is plenty of real estate in China that could be securitized. But that could be a few years AWAY……(好像這些資產最近不太可能證券化。現在在中國最時髦的詞就是『證券化』,但是中國人真的是不懂。他們已經把證券化用在了不良貸款的解決上。實際上,現在在中國沒有任何房屋貸款的證券化,商業房屋貸款的證券化,或是其他有抵押物貸款的證券化。中國有許多房地產可以證券化,但是還要有幾年的時間……)」

包博轉過頭來看看周圍的聽眾。他怕聽眾里有比較愛國的「憤青」聽了這些話會被激怒。但是他發現聽眾中凡是聽懂了的都十分認可「大鼻子」所講的內容,不斷地會意地笑和點頭。估計能聽得懂「大鼻子」演講的人,也就足夠的西化,或是具有足夠的國際視野而超越「民族主義」來看待中國的問題。包博看看坐在前面的幾個在中國很火的房地產「大碗兒」。他們是中國當今社會的受益人。他們通常是最不高興聽到別人批評中國現狀了。但他們也只是面無表情的傻笑。估計是沒聽懂「大鼻子」在那裡為所欲為的演講內容。

曾經有個叫劉克亞的「海歸」,2000年回國搞了一個「表演英語」,很是火了一陣子。他就鼓吹「英語決定命運!」,還寫了一本書叫《都是英語惹的火》。在包博看來,英語不但決定命運,英語決定一個人看問題的角度和思維方式,乃至一個人的觀點。比如今天,英語自然而然地就把聽眾一分為二了,聽得懂的和聽不懂的,都是英語惹的禍啊!

銀倩捅了一下包博,打斷了他的思路,問他:「什麼是securitization啊?」包博小聲告訴她:「Securitization中文叫『證券化』,就是把資產啊、貸款啊、壞帳啊、預期收入啊等等都像賣股票一樣地給賣了。」

銀倩覺得包博這種深入淺出的「庸俗化」的解釋很好玩,笑著說:「聽你這麼一解釋,我就明白了。就是把該賣的、不該賣的;值錢的、不值錢的全都給賣了。」

包博一本正經地地點點頭,說:「理解正確,加10分!」

銀倩馬上180度大轉彎,反唇相譏:「那不就是騙人嗎?」

包博還是一本正經的搖搖頭,說:「回答錯誤,減10分!」

銀倩笑了:「我等於白說!」包博也笑了……

「大鼻子」講完了,手拿一隻紅酒杯站在前面,等著回答別人的提問,一副沉浸在自己表演之中的良好感覺。「大鼻子」果然是個a super salesman and a big exaggerator(超級推銷員和大牛皮將),他的presentation引起了不小的反應,聽眾里提問的很多。最後,主持人「杜聿明」不得不宣布:「Last question, all right?(最後一個問題,好嗎?)」

「大鼻子」回答完了這個last question,就被趕下了台。

後面兩位演講人一個是香港的什麼房地產協會的副主席,用帶著明顯的英國口音的英語大講REIT(房地產投資信託)在香港的情況。但他演講的內容卻是刻板拘謹有餘,幽默活潑不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英式英語不如美式英語活潑得原因?

最後是「國家發改委」下面的一個什麼政策研究中心的政府官員,號稱是中央決策的智囊團之一。他講了中央正在進行房地產信託和證券化方面的研究以便國家制定相應的政策等等。他的演講基本上是在照稿子念,英文也帶有很重的中國口音,不是很容易聽得懂。但包博感覺他講的內容最好,最實在,也very informative(非常有信息量)。從中可以了解到許多中國政府對房地產金融市場發展的態度和想法。但他的presentation卻沒有引起聽眾太多的注意,可能是因為他的presentation skill(演講技巧)實在不是特別好,或是他的英文口音太重。但是以包博這兩年在中國接觸的國內同胞來看,英文能講成他這個樣子的政府官員已經是鳳毛麟角了。包博覺得十分可惜,這麼好的內容好象關注的人不是很多,也沒有什麼人問問題。不知道是沒聽懂呢,還是這些內容他們都已經知道了呢?就和現在的中國產品一樣,一流產品,二流包裝,三流的營銷。一個人的包裝中最重要的就是他的語言。好的語言能帶「火」本來不是很「火」的講話內容。看樣子劉克亞說得對——「都是英語惹的火」啊!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4
不到兩個小時研討會結束了。主席台周圍圍了一大堆人,在那裡和演講者交換名片、問問題、攀談。包博發現今天來這個研討會的人,一半是亞洲面孔,一半是洋麵孔。而且許多亞洲面孔的人基本也是不會講中文,講的是純正的美國話。估計不是ABC,就是美國的亞裔。現在在北京和上海的帶有洋味的所謂「高級聚會」上英文已經成為了「官方語言」,所以在這種聚會上只講英文不講中文不會有人覺得奇怪,也不會象後來上海交大主辦第四屆全球華人物理學大會時要求與會者講英文而遭受媒體「炮轟」。


接下來的活動是自助餐式的冷餐會。大家站著,走動著,拿著飲料、酒和吃的東西開始聊天。這裡既有美式的小吃,又有廣式的小吃。在靠牆那邊的一個桌子上,一個三層的銀色大盤子上面,包博竟然看到了他很喜歡的美國cheese(乳酪)。盤子的最上層擺放著沒有拆封的臘封裝的原裝整盒cheese,盤子的下層是擺放了一大圈切成薄片的cheese。有白顏色的加利福尼亞Vella Cheese生產的軟乳酪Monterey Jack,還有黃顏色的佛蒙特「雪伯林農場」的柴達乳酪Shelburne Farmhouse Cheddar。盤子的中間一層是美國小吃,有大大的蜜棗(medjool dates)、薄薄的義大利干熏火腿片(prosciutto)、還有硬殼粗面的酵母酸麵包(sourdough bread)。桌子上還有一個大理石案板供客人自己切乳酪。

包博在北京住了好久了,頭一次看到這麼多、這麼正宗的美國芝士和小吃,激動得不得了。他幾乎沒拿任何別的吃的東西,拿了一盤子cheese和prosciutto在吃。嘴裡還在說:「如果再有一杯Zinfandel(金粉黛),就全齊了。」在他眼裡cheese(乳酪)加紅酒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美味之一,如果吃cheese不加紅酒就和涮羊肉不沾調料一樣沒味。如果吃美國的cheese,不喝加州的紅酒就和吃北京焦圈不喝北京豆汁兒一樣文不對題。

包博在那裡自言自語,沒想到站在他身後的一個金髮碧眼高鼻子的老美接過話說:「We do have Zin from Sonoma County. It』s right over there(我們確實有索諾瑪縣的『金粉黛』,就在那邊)。」

包博順著老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那邊桌子上擺放著一排五、六瓶1999年的Dry Creek Vineyard Reserve Zinfandel(干溪谷葡萄園貯存金粉黛)。一個穿紅綢上衣黃綢褲子的女服務員正站在旁邊在幫客人倒酒。酒瓶上黑色標籤的中央是藍色的大海和一條美洲杯帆船賽的帆船。包博十分喜歡帆船。他是美洲杯帆船賽的big fan(狂熱愛好者),家裡壁爐上擺的也是美洲杯帆船「星條旗號」的模型。所以對這個號稱是「Wine for Sailors(為航海者而制的紅酒)」的紅酒很熟悉。美國加州索諾瑪縣(Sonoma County)以盛產紅葡萄酒著名。而其最著名的是「三大谷」——阿歷山大谷(Alexander Valley)、干溪谷(Dry Creek Valley)和俄羅斯河谷(Russian River Valley)。包博最熟悉也最喜歡的紅酒之一就是「干溪谷」的Zinfandel,可能就是因為標籤上面印的帆船吧。

     

     
    「It looks like a typical American Wine & Cheese Party(好象是典型的美國紅酒和乳酪的聚會)。」包博對那個聽得懂中文的老美說。

「Yes, we brought in these stuffs all the way from California. I do appreciate you enjoy it. Sounds like you love these American stuffs, don』t you?(是啊,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從加州遠來的。很感激你能喜歡。好象你很喜歡美國東西,對吧?)」老美指著加州紅酒、美國芝士和小吃,很得意地向包博解釋。真不虧是洛杉磯的律師事務所,辦party的吃喝都是從美國加州運過來的。

包博樹起了大拇指,很美國派地一歪頭,一臉的讚賞,說:「You bet. That is my American fix. I do miss the damn good things a lot in Beijing.(千真萬確。這是我美國相思病的解藥。我在北京真的十分想念這些鬼東西。)」

說著包博騰出一隻手來,伸出去和懂中文的老美握手:「Oh, by the way, I am Bob, Bob Sun. Nice to meet you(哦,順便說一下,我是包博,包博孫子。很高興認識你)。」

「Glad to have you here(很高興你能來). John Darrow,我叫張達若,我是美國的律師。」老美開始改說中文。他的中文講得不錯,但還是四聲不分,並混合著美國口音。所以聽上去好像「撞大肉」是「霉過的綠屍」。

包博和「撞大肉」交換了名片。「撞大肉」看看包博名片上有中美兩個地址,問包博:「Where do you call home(你把哪裡稱為自己的家)?」

這是最讓包博疑惑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哪裡是他的家,哪裡最終是他的歸宿。他說:「Well, I live both in the States and China. But be honest, I don』t know where I should call home. Just like I know where I come from, but I don』t know where I am going to.(嗯,中國美國我都住。但是實話實說,我也不知道我應該把哪裡稱為家。就好象我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但不知道歸宿在哪裡。)」

「撞大肉」費勁地點點頭,似懂非懂。包博估計「撞大肉」是永遠不會理解這一代中國留學生心中的這個永遠解不開的結兒。

這時銀倩走過來,看到包博在吃cheese,第一個反應就是:「Yuuuuuuuck(太難吃了)!你竟然吃這種東西啊?」一臉的驚訝和好奇。對銀倩來說,看到中國人愛吃cheese,就和看到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外愛吃臭豆腐一樣讓人覺得驚訝!

     

      
    包博把一大塊cheddar(柴達乳酪)放到嘴裡,再啐了一口金粉黛。乳酪在嘴中的紅酒中溶化混合著紅酒的乾爽產生一種特有的香味,包博簡直是陶醉了。他學著電影《虎口脫險》里油漆匠,用背書一樣的語氣說:「在美國東北部美麗的新英格蘭地區,有一片美麗富饒的牧場,那裡放養著100頭最純正的瑞士棕色奶牛,這些奶牛聽音樂、吹空調、看風景、吃豆莢,悠然自得。他們每天只產50磅的牛奶。著名的『雪伯林農家乳酪』就是用這50磅的牛奶經過兩到三年的時間發酵而成。由此誕生了當今世界上最好的『柴達乳酪』!」說著包博用叉子扎了一塊乳酪遞到銀倩的面前,眼光中帶著讓女人心醉的百般柔情看著銀倩說:「怎麼樣,聽上去不錯吧?不想嘗嘗嗎?Come on, give it a try.(來吧,試一下。)」

銀倩看包博那副陶醉的樣子,也不知道他是陶醉在自己的這大段「台詞」中呢,還是陶醉在cheese加紅酒的美味中。她被包博感染了,在他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視下不自覺地微閉雙眼張開嘴,把包博送到嘴前的一塊柴達乳酪吃了下去。

「撞大肉」在旁邊對銀倩說:「So, it is not the end of the world, right?(所以,並非世界末日,對吧?)」

銀倩使勁皺著眉頭,趕緊喝了一大口紅酒。臉上還是一副苦不堪言且不敢恭維的表情,說:「我被他的『台詞』給蒙了!他簡直就是個演員。」

包博和「撞大肉」哈哈地笑了起來,包博說:「多喝幾口紅酒,cheese的味道就應該淡許多。」銀倩也覺得在紅酒的作用下乳酪並不是那麼難吃了。

包博和「撞大肉」又聊起了在北京哪裡可以吃到比較的美國的東西?Outback Steakhouse(澳拜客牛排店)的冰鎮啤酒是北京最涼的,但價格卻是如何如何地overprice(超出實際價值的奇貴)的;T.G.I. Friday(星期五餐廳)什麼都是美國貨,但最最關鍵的A1 Steak Sauce(A1牛排醬)卻是味道十分差勁的蹩腳貨;盈科大廈那裡新開的Chicago Joe's Restaurant(芝加哥喬斯餐廳)味道如何如何的正宗,但卻沒有人去;中國大酒店後面的Henry J. Bean's Bar(亨利酒吧)如何裝飾得比芝加哥的酒吧還像芝加哥的酒吧,但裡面當裝飾用的「古董」Good Year(固特異)廣告牌卻把TIRES(輪胎)一沒小心拼成了英國或香港式的TYRES,以致完全漏了馬腳;亮馬河大廈底下的Hard Rock Cafe(硬石餐廳)中午的lunch special(午餐特價)如何如何的好,但晚上卻如何「小姐」比顧客還多……兩個人說得十分開心、十分投機,眉飛色舞,越說越有共同語言。還相約以後發email相互聯繫,互通北京吃吃喝喝的情報,並找時間一起happy hour(歡樂時光)喝啤酒去。銀倩覺得包博整個就是一個「神侃」,三下兩下就把老美侃得五迷三道的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研討會的嚴謹氣氛已經被party的活躍氣氛所代替。大家都在互相打招呼,聊天,喝酒。在這種party上,銀倩很是popular(受歡迎),經常有人過來和她打招呼,她認識的人也很多。尤其外國人,見了她就兩眼放光、腳挪不動地方了,跑過來使勁地hug(擁抱)她,還吻她的臉。她英語中夾雜著英國口音和中國口音,誇張的語調,豐富的表情,看上去要比一般女孩子seductive, bewitching, and coquettish(嫵媚誘人,魅力十足、婀娜妖艷)但在老外眼裡就是一個very cute, very elegant and very very sexy的Chinese doll(非常漂亮、非常高貴、非常非常性感的中國娃娃)。銀倩儼然是北京涉外交際場上的紅人。

這裡大部分人包博都不認識,所以他向銀倩打聽這些人的情況。銀倩小聲告訴他:「那邊那對穿黑色的中式服裝的,是潘石屹和他老婆張欣。那個帶眼鏡有些禿頭的是馮侖……」

「哦,他們幾個好象電視上常見。我能認得出來。」

「那邊的那個帥哥是易小迪,估計你沒見過他,人家信佛,所以特別低調。以前他也是『萬通系』的人。萬通鬧分家的時候,他和老潘是一派的……;那邊那個圓腦袋的是張寶全,以前搞電影的,還寫過書,當過兵,當過記者。現在也做房地產了。旁邊的是他老婆王秋楊,高幹子弟,北廣新聞系的,挺漂亮的吧?還整天和王、石張朝陽他們一起爬山……;那邊那個年輕的帥哥是曾偉,四川農村長大的,沒看出來吧?據說還當過招商銀行總行行長助理,那個是他老婆Nicole。看出來了吧?人家是美國回來的美籍華人,連中文名字都不用了。其實就是北京人,據說也是個高幹子弟,沒看出來吧?朝陽公園那邊的『棕櫚泉國際公寓』就是他們蓋的……」銀倩如數家珍,還加了不少油鹽醬醋,其中醋比較多一點,山西口味。

「萬通六雄」來了三個。其中馮侖、潘石屹、易小迪,如果再加上張寶全,北京房地產「四大天王」就差任志強沒有來了。看樣子這家美國律師事務所的人脈很廣,把京城的房地產大腕差不多收羅齊了。

銀倩沖那邊努努嘴,接著說:「那邊那個會講中國話的白頭髮美國人叫龍安志,以前是個律師,現在也想做房地產。東四九條的『新紅資俱樂部』就是他開的,好象最近又要在長城底下開一家酒店。那邊那個年輕的,就是胡潤,就是編富豪榜的那個。他旁邊那個女孩估計是他的新女朋友,上次開party還不是這個女孩呢。那邊那幾個老外的女朋友也都是新的,剛換的。唉,在北京,如果願意,這幫老外可以一天換一個女朋友!」銀倩所說的這些包博是再了解不過的了。在北京,外國人最大的一個消遣活動就是每天換女朋友,對他們來說開party的功能之一就是相互炫耀他們新找的pretty girl(漂亮姑娘)並在party上尋覓下一個pretty girl。

其實在這種交際場上銀倩自己本身就是男人chase的target(追逐的目標),但她卻憤憤不平地說:「就像雨果說的『虛榮使婦女墮落』,這些外國男人正是在利用中國女人的墮落……」包博沒想到銀倩還挺有深度,儘管雨果在《悲慘世界》的序文里說的是「貧窮使男子潦倒,飢餓使婦女墮落,黑暗使兒童羸弱」,但被銀倩發揮一下好象更加準確。

潘石屹確有明星素質,已經成了party的中心了。許多人過去和他打招呼說話。只見老潘穿了一件黑色的鍛面中式唐裝,袖口挽起來漏出淺黑色的綢子襯裡兒。這衣服和他的「五四」式樣的圓框黑邊眼鏡很般配。老潘手裡拿了一個諾基亞公司下屬的Vertu公司的豪華手機。鈦合金的機殼,超硬藍寶石水晶顯示屏,紅寶石的按鈕。潘石屹玩Vertu手機的時候,北京燕莎還都沒有開始賣這種手機呢。老潘的手機號稱是從國外直接買來的,據說里裡外外花了老潘27萬元人民幣。潘石屹在房地產圈裡是出了名的喜歡玩最時髦玩意兒的。總能看到他手裡拿著個最先進的「玩具」——最新款的手機、PDA掌上電腦、筆記本,直到功能齊全的Nikon(尼康)F5的相機,什麼最時髦最先進他玩什麼。很現代派,明顯區別於那些錄音機只會按一個鈕還自以為是的老式土財主。

張欣也穿了同樣的黑色中式唐裝,但衣服在她身上卻顯得很大,好像穿的是她老公的衣服。她站在老潘身旁,笑容也顯得不如老潘那麼自然,臉上總好像隱隱約約帶著一絲苦澀的味道,不知是因為家庭的原因或是因為過早地在香港做紡織女工留下的陰影。

包博對銀倩說:「老潘穿唐裝真挺好看的。笑容可掬、神態自若。」。

銀倩說:「任志強把老潘的唐裝叫『戲服』。說老潘到處演戲。其實老潘真的是個當演員的好材料。如果演戲,肯定火!」

包博說:「可是他老婆穿唐裝好像有點哪兒不太對勁似的?」

銀倩笑著說:「她應該穿旗袍才對!一個女的,梳了一個劉胡蘭式的頭,再穿一個男式的唐裝,再弄一臉的苦笑,當然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了。」包博開始有些佩服起銀倩了,覺得她觀察得還是很準的。女人看女人有時是很刻薄的!

銀倩感嘆地說:「他老婆真的是不會包裝自己,什麼難看穿什麼。白在英國讀了那麼多年的書了。但張欣還是很有水平的,你看她把潘石屹包裝得多成功啊!」包博看看潘石屹老婆的衣著,再看看銀倩那一身亮麗的打扮,難怪銀倩說人家不會包裝自己呢?估計人家在英國把時間都用來讀書了,銀倩的時間都用來逛倫敦的Bond Street和Oxford Street(龐德街和牛津街)了。

包博腦子裡冒出了一個怪想法,他問銀倩:「你知道老潘老婆為什麼包裝潘石屹嗎?為什麼把潘石屹打造成明星嗎?」

銀倩不假思索地說:「還不是品牌效應嗎?以後不用打廣告房子也好賣了?」

「嗯——,不完全是。」包博哼了一聲搖了搖頭。

「那是為什麼?」銀倩好奇地看著包博。

「這是女人的一個陰謀。她是要把潘石屹放在媒體的聚光燈下。老潘成了公眾人物,就要處處言行謹慎。這不就等於讓全世界的人都替她看著老公嗎?老潘再也不敢幹任何『偷雞摸狗』的事兒了。就是他有賊心,在全世界目光的注視下,他也沒有機會了。當然,第二才是品牌效應。你看這樣既動員了全世界的人幫她看著老公,又節約了大筆的廣告費。一舉多得。多好,只是老潘自己犧牲了!老潘說他老婆耍猴他收錢,其實是他老婆耍他,他替他老婆收錢。嘻嘻,老潘還是沒他老婆精?上圈套了吧?看樣子多讀幾年書是不一樣。二十一世紀最重要的是文化!」

銀倩聽了「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笑得有點前仰後合的。她大聲地說:「你們這些男人怎麼都這麼壞?」

別人回過頭來看她,以為包博在她身上幹了什麼呢。包博趕緊抓住她一隻小玉手,把嘴湊到她耳朵邊上,小聲而嚴厲地說:「小姐,你給我小聲點!」說著還偷眼看了看四周。銀倩看到別人誤解他們了,反而更加開心了。她一隻手捂住嘴,一隻手握著包博的手,還在「嘿、嘿、嘿」地笑個不停,身子一扭一扭地,那種艷笑的姿態真是風情萬種。他們兩人儼然已經像認識多年的親密朋友了。

一個穿著Sports Jacket(運動型西裝上衣)西裝的帶眼睛的30多歲的男人在遠處已經打量包博和銀倩一會兒了。這時他走過來,和包博握手,遞上名片並自我介紹,好象是一個美國什麼投資銀行的地產基金的。包博忙把酒杯放下,接過名片並遞上自己的名片,說:「幸會,幸會。」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4
對方看了看包博的名片,馬上問:「你們在北京投資了什麼project(項目)呢?」

包博沒有投資任何項目,所以只好如實回答:「我們剛來國內,還沒有投資任何項目。」

對方於是口氣中略帶不屑地說:「哦,小公司,剛來的。我們已經在中國投資了好幾個項目了,都是幾億美元的大項目。」

包博聽他口氣那麼大,於是又拿起他的名片看了看,是一個美國不大不小的投行,他的頭銜不過是一個Associate(隨員),名字後邊還印著Harvard MBA(哈佛工商管理碩士)。原來只是一個過於想表現自己的公司僱員,可能剛從商學院出來還不知道天高地厚,而且還患有點社交強迫症。包博最煩這號名校的MBA在party上marketing(推銷)自己了。他們好象永遠分不清networking(社交)和marketing(推銷)的區別,或是乾脆認為marketing就是networking,不知道哈佛的商學院是不是這麼教他們的?

包博不太想和他多搭話了,但是這位眼睛兄還在非常aggressive(過於進取)地問:「那你來這次會是想找項目呢?還是找資金?」

包博嫣然一笑,說:「我是來蹭飯的,順便聽聽別人怎麼忽悠。」

這位哈佛MBA顯然是一個聰明而敏感的人,他明顯已經感到了包博的不耐煩,於是再見也沒說就走開了,尋求下一個他認為有用的目標去了。

銀倩在旁邊看著這一幕,說:「哇,大老闆,好大的傲氣啊!」包博只是尷尬地笑了笑,他不想多解釋這種事情。

這時,一個高個頭,紅臉,胖胖的壯漢向包博和銀倩走過來。銀倩看到了迎上前去半步,笑著說:「沙總,剛才怎麼沒看見你?你什麼時候到的?」

那個被叫作「沙總」的穿了一個件有暗紅方格的淺黃顏色的西裝,紫紅色的襯衫,打了一條銀白色的領帶,腳上是一雙溫州式樣的皮鞋。身上的衣服幾乎把能配上的顏色都配齊了。但看的出來,都是名牌。只是給人感覺特別「熱鬧」,特別有「中國特色」。

「我來晚了,坐在後面了。早來了也聽不懂。全講的是外國話,咋連個翻譯也沒有呢?」一張嘴說話帶著很重很重的膠東半島的口音,但說出的話卻很實在。銀倩給包博介紹:「這是沙富貴,沙總。我們山東最大的民營企業家、房地產開發商之一。」

銀倩介紹的時候,故意把「最大」兩個字說的很重,把「之一」說得很輕,然後對沙總說:「沙總,我給您介紹,這位是孫總,美國的大投資家,很厲害的!」銀倩抿著嘴臉上帶著笑,她的這句「很厲害的」顯然是指剛才那幕插曲。

包博和沙總握手、互換名片。握手時包博發現沙總是一雙大大、胖胖、肉肉的手,不像是農民啊?而且兩隻手上帶了不下七、八個戒指,每個都是那種大大的、寬寬的、厚厚的赤金的「金軋子」,一個恨不得就有二兩重。

沙總謙虛地說:「哪裡是什麼『最大的企業家』啊?俺們是小本經營,民營企業能有多大的規模?還不是托黨的政策好。」說著,他看了看包博名片,說:「哦,是美國的投資家。銀小姐認識的人都是國際上高層次的人物。銀小姐別看不起俺們,嫌俺們的項目小,不夠檔次。咱們也合作合作啊,幫我引進一些象孫總這樣的國際上的大財團。」

包博這時也打開沙總的名片,發現他的名片竟然有三折。一折一折打開簡直就像一個袖珍的小resume(簡歷),上面印了大大小小20多個頭銜,從某某公司董事長,某某公司董事、縣人大代表,某某協會副理事長、某某職業培訓學院院長,到名譽顧問、名譽會長……,最後還有學歷,包括哈爾濱大學EMBA、北京大學21世紀高級人才培訓班畢業、英國皇家房地產高級經營師北京研討班畢業,密密麻麻的琳琅滿目,反正覺得是個吹牛的資本的就全印上了。包博見過有兩折的名片,這次是第一次見到三折的名片,這也是包博見過內容最長的名片。

銀倩一副很高傲的樣子,說:「誰說你的項目小了?我不是正在考慮呢嗎?」包博聽出他們話裡有話了。於是打著圓場說:「沙總常來北京嗎?在北京生意不少?」

「俺們在通州區那邊有一個200多畝的小樓盤。不是什麼大項目。我們在北京還有一個辦公室,也就是來北京辦事的時候歇歇腳用的。我前兩天來北京,銀小姐和我說北京有個房地產的高峰會,讓我也來見見世面,不能總是土裡刨食啊。所以我就來了。可是俺的司機是青島的,對北京的路不熟。今天過來的時候找了半天。怎麼這麼高級的會議就在這麼一個小衚衕里開呢?」

銀倩臉上帶有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屑的表情,說:「別看這裡是個小衚衕,這可是康熙皇帝的第二十四子『誠』親王的親王府。以前鄧小平就常在這吃飯。現在這是私人俱樂部,不是誰想來就能來的。」

「哦,就是那個瘦高個頭的康熙老爺子,他的第二十四個兒子的王府啊?電視劇里好象沒有這個人物呢?怪不得呢,你說這外國人開會還真會找地方。這麼偏僻的犄角旮旯的地方他們也都找得著。」沙總說話一個急轉彎,從批判一下就轉為讚賞了。沙總說的瘦高個頭老爺子顯然指的是電視劇《雍正王朝》中扮演康熙皇帝的演員焦晃。他給觀眾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一說康熙,沙總就想他。現在滿電視的「清宮戲」對老百姓影響可真是不小。

包博知道沙總這番沒有什麼文化的話說完了,銀倩肯定又要諷刺他了,於是忙給他找台階,就說:「沙總,那邊有美國加州最好的紅葡萄酒,您來一杯?」

沙總一看美國大投資家這麼照顧他,十分有面子,十分高興:「好的,好的,我去年去美國加州的時候,看到人家那裡的紅酒咋么那麼便宜?才相當於咱們人民幣50多塊錢一瓶。你看咱這裡,沒有500塊錢,別想開瓶。而且還都是假的,用俺們山東的葡萄酒裝個美國瓶子,就說是世界名酒。用俺們山東的還好呢,如果他們用新疆的葡萄,那簡直就是沒法喝了,酸不流秋的,苦不拉譏的,別提多難喝了……」沙總很健談,邊說邊走到那邊,倒酒去了。

沙總走開了。包博小聲對銀倩說:「小姐,好象,好象……」包博本來不想糾正銀倩的,但一來他還是有點憋不住,二來他看銀倩太囂張了,想小小地打擊一下她的氣焰,於是就說:「好象,那個字應該念xián,是xián親王,不是chéng親王,至諴感神的諴,嘻嘻,不過那個字確實很像『誠』字,只是右邊是個咸鹽的咸字,不是成功的成字。當然了,當然這個字也當誠心的誠講了。而且,而且,這裡也不是諴親王的親王府。這裡是諴親王的曾孫子的府邸,也就是貝子府。嘻嘻,嘻嘻。」說完了包博沖銀倩擠了擠眼睛作了一個怪相。

銀倩把嘴抿了一下,捅了包博一下,佯裝溫怒地對他說:「就你愛咬文嚼字。」

沙總端了酒回來,包博把話岔開,找一些他認為沙總喜歡的話題說:「您知道,諴親王就是乾隆皇上的二十四叔,但比乾隆還小五歲。他本人是個『色癆』,所以乾隆和這個二十四嬸子還有過『雨露之恩』呢。」說完了一臉的笑眯眯的壞樣。

沙總一聽這種帶「顏色」的故事,馬上興趣大增:「那個乾隆皇帝就是風流成性。他在俺們山東濟南的大明湖還干過『雨後荷花承恩露』的事情呢。《還珠格格》不就是講乾隆皇帝風流的事情嗎?」沙總不是真的沒文化,連「雨後荷花承恩露」都知道。儘管可能是從老戲或是從說書的那裡聽來的,但也說明沙總是了解民俗文化的。包博就知道象沙總這樣的人愛聽什麼樣的話題。

銀倩問包博:「『色癆』是什麼?」

這下可把包博難住了,他啃吃了半天,最後還是用英語說:「色癆就是gay(同性戀)。」

銀倩一聽這話馬上「哈、哈」地笑出了聲,說:「你竟瞎說!那會兒就有同性戀了,我才不信呢!」

包博辯解說:「不是我瞎編的。這可是二月河小說里寫的。他說二十四爺的男寵是戲班子里的小白臉。不信你去看《乾隆皇帝》那部小說去。」

幾句話的工夫,沙總已經覺得和包博特別有共同語言了。他也贊同包博的說法,他說:「就是,就是。以前唱戲的小白臉很多都是給人家當男寵的,尤其是唱旦角的。」包博就有這本事,一會兒工夫就可以和美國的律師找到共同語言成了朋友,幾句話也可以和農民企業家找到共同的話題成了朋友,當然他也能把他不喜歡的人氣走。

沙總覺得呆在這裡實在是有點受洋罪,自己也感到和這裡的人不是一個層次的。就把紅酒一揚脖子喝乾了,要告辭走人了,說:「我還有點事情,先走一步了。銀小姐,咱們合作的事情,你上點心,咱們找時間再談談。孫總,你下次來青島一定給我打電話,我請你喝青島的鮮啤酒、吃海鮮。你到青島就是到家了,一定找我,說好了!」沙總有一股山東人特有的熱情勁兒。包博說:「一定,一定!我下次去青島去看望沙總!」

沙總走了,銀倩撇了撇嘴,在後面說:「準是回去打麻將去了。真是扶不上牆,想讓他學點上流社會高雅的東西他也學不來。」一臉的掩飾不住的不屑。

     

     
    銀倩想抽煙。於是包博和她去了中庭院右側的大廂房,這裡是「The Long March Bar」(「長征吧」)。這個酒吧的裝飾像一個圖書館。靠牆是高大的書架,書架上擺著線裝書和其他舊書,聽說是一個什麼大學教授捐贈的私人藏書。書架旁邊是很休閑的沙發。吧台上擺放著黃顏色的橢圓燈籠,燈光柔和,氣氛恬靜。

包博向Bartender(酒保、調酒師)點了兩杯雞尾酒,就和銀倩坐在吧台前的高椅子上。銀倩從手袋裡拿出一個白色的煙盒。煙盒上面印著一道漂亮的彩虹。銀倩用她那塗著淡粉紅透明指甲油的手從裡面緩慢從容地抽出一隻120』s細長香煙,是長支的Misty Slim Light Menthol的薄荷煙。包博拿起煙灰缸上面的特製的大火柴,「啪」地一聲,熟練地划著了,替銀倩點燃了香煙。銀倩緩慢從容地吐了一口煙,把火柴吹滅。一副很「拿糖」的樣子。包博把熄滅了的火柴扔進了煙灰缸,笑迷迷地看著她,象是在看演員表演小品。

銀倩回過頭來,看見包博在看她,就問:「你不抽煙?」包博搖搖頭,說:「不,我不抽煙。戒了兩年了。」

銀倩感慨到:「中國男人不抽煙的真不多。不抽煙的估計都是你們這些在美國呆了很久回來的。」

包博好奇地問:「我從來沒說過,你又是怎麼知道我在美國呆了很久呢?」

銀倩得意地笑著說:「哼!還瞞的過我啊?告訴你吧!我問『你不抽煙』,中國人應該點頭回答『對。我不抽煙』。只有習慣了英語表達方式的人才會搖頭說『不,我不抽煙』,對吧?哼!據我觀察,至少要在英語國家呆上七、八年以上,才會不自覺地用這種英語方式回答問題。還有, 剛才你和那個美國律師講英文的時候,那些美國俚語也不是課本上學的吧。還有……反正能感覺出來了。」包博不得不承認銀倩觀察得很細。一個人身上的這些細小的東西很難隱藏,是最容易暴露一個人身份和閱歷的地方。

銀倩轉了話題,問包博:「你們都投資什麼?」

「什麼掙錢投什麼啊?」包博這話就和什麼也沒說的廢話一樣。

「電影投嗎?」

「有好本子就投。」又是一句廢話。

「那房地產投嗎?」

「有好地就投。」再來一句廢話。

「你還挺挑剔的。」

「不挑剔,早連褲子都賠光了。」包博這句話倒是真話!

「那好,哪天我拍戲,你來當製片人?我演女一號,女二號肯定給你留著。」銀倩這話說得很有學問也很曖昧,「女二號給你留著」可以解釋為挑選女二號的權利留給你,由你決定誰來演;也可以解釋為女二號這個人留給你,是你的,別人不碰。中國娛樂圈的「潛規則」是誰投資,誰來當製片人,那麼「女二號就給誰留著」。因為女一號的人選通常是要考慮票房的。

「我對女一號更感興趣!」包博又開始用他的溫柔的眼光笑迷迷地「電」銀倩了,而且還話裡有話。

「真貪心!要了二號還要一號?你招架得了嗎?」銀倩的話也開始更加曖昧起來了。

「當然貪心了。我還想讓你給我安排一個角色呢?『匪兵甲』之類就行,說不定一不留神還能拿個百花獎最佳男配角什麼的?我比葛優長得可英俊多了。替身也行啊,專替別人演接吻戲啊、上床戲啊,這個不得獎也演。為藝術『獻身』嗎!」包博把「獻身」兩字說得十分清楚。

包博的話把銀倩逗樂了,銀倩說:「想得美吧,你!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如果我真的有好的地塊,你感興趣嗎?」

這幾年包博在國內見「忽悠」的見多了。所以如果誰要是和他說「我有好地」、「我有好項目」,這就和對他說「我老婆挺漂亮」的一樣,是廢話。包博在中國的經驗告訴他:你老婆漂亮,你肯定自己享用,怎麼可能讓我沾著什麼光呢?!如果肯拿出來讓別人沾光的,要不就不是你老婆,要不就是不漂亮。所以包博對這種誘惑有很強的抵抗力。他對這種事情的第一反應永遠是說「No(不)」。

其實,銀倩在觀察包博的同時,包博也在觀察銀倩。從銀倩的穿著、談吐、做事、接人、待物,包博覺得銀倩只是一個活躍於社交場上的漂亮花瓶。包博相信她有許多關係,認識許多人,但她不會有什麼實際商業運作的知識和經驗,更不具有一個優秀商人的水平。She is a sophisticated, expensive, elegant doll to hang out with, but she is not sophisticated enough to understand business。

用包博的口頭禪說就是「他/她地商人地不是」。所以包博根本不想和她在這上面浪費時間。於是他就隨便應承著:「當然,當然,如果能和這麼漂亮的女士合作,沒地我也感興趣!」這倒是包博的真心話,男人和漂亮女人合作,有時往往感興趣的是人,而不是項目。銀倩也是久經情場見多識廣的女人,尤其對男人肚子里那幾根「蛔蟲」了如指掌。包博這話一說,她就明白包博根本不把她放眼睛里,並沒有把她當一個潛在的business partner(商業合作夥伴)看,估計他腦子裡想的都是她脫了衣服上了床是什麼樣子的。這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所以她說:「咱們打個賭。我把項目告訴你,你如果覺得不是好項目,我請你吃飯。如果你覺得是好項目,你請我吃飯。」

包博說:「不管是不是好項目,我都請你吃飯。」 包博心裡說,不就是請你吃一頓飯嗎?如果不是好項目,我又何苦告訴你,掃你的興呢?還是那句話,如果一個人問我他老婆漂亮不漂亮,不管漂亮不漂亮,我都會說漂亮的。

銀倩步步緊逼地問:「You promise(你保證)?」

「Yes, I promise! Positive!(是,我保證!千真萬確!)能有機會和這麼漂亮的女士共進晚餐,如果再順手撈一個大項目干,這不是『財貌兼收』了嗎?」不知道包博是在自我安慰還是在開玩笑。

銀倩用手推了一下包博的肩膀,發出十分迷人的媚笑,嬌嬌地說了聲:「你少來了!」就好象她真要把「財貌」全送給包博一樣。

這時Bartender把包博剛才要的兩杯雞尾酒調好了送了過來,說:「先生,您的『性慾海灘』和『椰林飄香』。」Bartender在他們兩個面前放下兩張餐巾紙,然後把酒放在餐巾紙上。兩隻矮腳大肚的高杯,一杯是奶白色的,杯口插著一塊三角形的菠蘿塊,上面還有一把紅顏色的小花紙傘,一個彎頭吸管;另一杯是桔紅色的,杯口插著一塊半圓的桔子塊,上面是一個紅色的櫻桃,插了一把小寶劍,一紅一黑色插了兩個吸管。兩杯雞尾酒都非常的好看,看上去情調十足。

包博一語雙關地問銀倩:「Do you like to have 『SEX ON THE BEACH』 or you like PINA COLADAS?(雙關語:你要在『海灘上作愛』[酒的名字:性慾海灘]還是要『椰林飄香』?)」

銀倩又是一擊粉拳打在包博胸上,媚笑著說:「你少來了!你要是把我灌醉了,你送我回家?!」

包博笑迷迷地溫柔地說:「沒問題,我送你回家!」

銀倩可能覺得「SEX ON THE BEACH」這名字有點太露骨了,就拿了奶白色的Pina Coladas喝。包博沖她不懷好意地笑笑,一字一頓地說:

「You like Pina Coladas, and
getting caught in the rain, and
the feel of the ocean, and the taste of champagne.
If you like making love at midnight in the dunes of the cape.
You're the love that I've looked for, come with me,
and, and, ……
今夜讓我們私奔!」

包博把原歌詞的最後一句的Escape換成了中文,而且象念詩一樣地說出來,無限的柔情都集中在「今夜讓我們私奔」這幾個字上面了。

銀倩又捶了包博第三拳,佯裝溫怒地說:「你胡說什麼呢?」

包博嘻嘻地笑,一臉假裝出來的冤枉,說:「不是胡說啊!這是美國80年代最最火的流行歌曲《Pina Colada Song》的歌詞啊?你不是喜歡Pina Coladas嗎?你肯定喜歡獨自漫步在雨中,為了尋覓大海的氣息和香檳芬芳。如果你喜歡雲雨纏綿在那午夜的海角沙丘之上,你就是我尋覓天涯的愛,來吧,讓我們一起共赴雲雨……」 包博把這段歌詞翻譯成中文而發揮到了極至,說到後面簡直就是款款深情,感人肺腑,催人淚下,性感而煽情。

其實這兩杯酒不管銀倩拿哪一杯,包博都有詞等著她呢——這點小把戲,太老套了!包博早已經practice(實踐)過N多次了,無往而不勝,What a smooth play!銀倩雖然是久經風雨的情場老將,但還是沒見過幾個象包博這麼手法嫻熟,駕輕馭熟,在不顯山不露水之間就把她的心俘獲的男人。不去問他是真是假,她都情願把自己投入到這羅曼提克的夢幻中去。銀倩兩眼含情默默地看著包博,心中洋溢著浪漫,一股幸福的熱感從下腹部的丹田冉冉升起傳遍全身,胸脯的起伏在加劇,兩腿之間在發熱,臉上已是彩霞漫天了!

Party結束的時候,銀倩挽著包博的胳膊出了「中國會」的大門,儼然已經很象是一對情侶了。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儘管都很陶醉但都沒有真醉。酒不醉人人自醉!同時也都有點「借酒擋臉,趁機撒瘋」。所以兩個人把對彼此的好感和慾望就直接地無遮掩地相互表現了出來,恨不得一下子彼此就溶入對方的身體之中。

當包博走到院子里被北京深秋夜裡的冷風一吹,清醒了許多。包博越往前走越清醒,越不想再向前邁出這步。銀倩是越走越感到激情,越想趕緊走進快樂之中。包博和銀倩走到她的車旁邊,銀倩拿著車鑰匙嬌滴滴地問包博:「是你開還是我開?」 包博這時已經全醒過來了。他知道,銀倩的魅力已經把他的男性荷爾蒙刺激得很高了。但他理智上卻不想越過這步。銀倩很漂亮、很性感,有一股很吸引男人的成熟女人的魅力,是男人十分想勾引上床的那種女人。所以包博一個晚上都在有意無意地挑逗她。但當真的到手了,包博卻get cold feet(最後一分鐘退卻)了。

如果只是一個單純的女孩,有了好感,包博是不會拒絕一夜情的。包博當年號稱也是信奉4F信條的,就是美國大學生常常掛在嘴邊的4F(或是F4)信條——「Find them, feed them, f**k them, and forget them(找到她們,請他們吃飯,X她們,忘記她們)。」但是今天眼前的這個女人卻不一樣,她這種女人要比一般女孩複雜得多,說不定也麻煩得多。包博不想在不了解她的底細之前陷進去。包博的本能告訴他,這可能是一個會帶來麻煩的女人。

在北京以包博的談吐、學識、風度、財力,他從來不缺女人,外企的「小白領」、在校的大學生、「北飄」的演員、前衛的藝術家、……就是應付送上門來的,就夠他疲於奔命的。這就像包博的一個美國朋友來北京后,問他對北京的最大感受,他說了一個對北京女孩的「3 So」(「三餿」)的描述——「They are SO young, they are SO beautiful, and they are SO available(她們這麼年輕,這麼漂亮,這麼到處都是而且隨意上床)」。這最後一「餿」so available已經到了近乎oversupply(過量供應)的程度了,而且活靈活現地表現出了當今中國女孩子的一種自願獻身、勇往直前、隨意開放的態度。

北京什麼都缺,唯獨供男人解決生理慾望的女人不缺,收費的也好,不收費的也好,遍地開花、隨處可及。所以包博不需要為一時的快樂給自己找麻煩啊。於是包博說:「我今天也喝多了,讓我的司機開車送你回家吧。」

銀倩看看包博,有一絲不解。但從包博的眼神和表情她看出來包博不是在開玩笑。銀倩臉上飄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委屈、失望、和不快。一扭身,下巴一揚,說了聲「我自己能開」。然後「啪」地一聲打開車門,一拉裙子上了車。她按下車窗玻璃向包博揚了揚手,氣乎乎地說了聲「再見」!頭擰了那麼一下,寶馬車「呼」地一聲駛出了停車場。車裡收音機里的歌聲還在空氣中飄蕩……

「…… ……
那只是昨夜的一場遊戲
那只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 ……」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5
上次老高讓包博好好看看電影《大腕》。老高說這個電影儘管是個通俗文化產物,但卻是一部了解當今中國社會的深刻教材!於是包博在街上花了八塊錢買了一張DVD光碟。回去后很仔細看了三遍,連電影中的Product Placement(軟廣告)都看了。他離開中國已經十幾年了,在這十幾年的時間裡中國突飛猛進日新月異。社會思潮、通俗文化都與他去國時有了本質的差別。當他再回來的時候,儘管「山也還是那座山,梁也還是那道梁」,但是「騾子下了個小馬駒,烏雞變成了彩鳳凰」。中國對他來說看上去很熟悉,但實際上卻已經十分陌生了。他只能藉助馮小剛的鏡頭重新觀察這個社會,重新認識北京,包括了解北京流行的通俗文化,以便能重新融入這個社會。儘管許多人批判馮小剛的作品是「一種商業化的庸俗」,但他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馮小剛確實很敏銳,能準確抓住和把握當今北京通俗文化的流行趨勢。電影中精心設計的台詞、場景、道具,處處都流露著對北京通俗文化的馮氏註解。

在馮小剛對流行時尚的馮氏註解中,葛優開的那輛挎斗摩托車,俗稱「挎子」,尤其吸引包博。這種摩托車在包博小的時候只是軍區大院里通信兵的交通工具。而90年代開始,這種以前部隊用的老式摩托卻成了時尚的玩具和收藏品。

「側三輪摩托車」最初是從北京的老外圈子裡開始流行起來的。老外在北京的大街上開一輛「挎子」,後面再帶一個鼻孔朝天的北京時髦小妞,「嘟嘟嘟」地這麼一顛,招搖過市,可把咱北京的「酷哥們」刺激壞了。北京的酷哥們——玩搖滾的、開酒吧的、畫家村的、拍照片的(也就是《大腕》里葛優演的那個角色),時髦的、前衛的、頹廢的、另類的、……也都想法弄一輛挎子玩玩。於是開「挎子」成了北京一項歷經十年不衰的時尚愛好。

     


     
    朝陽公園南門大門口的東側有一個兩層的小樓,整個就是美國新奧爾良Bourbon Street(波缽街)上十九世紀房子的翻版。這裡是新奧爾良風格的Jazz(爵士)酒吧,是一個美國新奧爾良人,叫Douglas Monitto的在1998年建的。這個酒吧建築和裝潢材料全部是從新奧爾良運過來的。當時花了一百多萬美元。後來老頭死了,現在這個酒吧是她老婆Mary在經營。這個酒吧的英文名字叫「The Big Easy」,這是新奧爾良的昵稱,中文實在太難翻譯,於是就起了個中文名字叫「快樂站西餐吧」,意思上也算是牽強吧。這裡是在北京的外國人來的最多的地方之一。

那天晚上,包博到這裡來喝酒。看到一個老外騎了一輛挎子,就停在了門外的停車場。在酒吧里,包博過去和他聊天:「I like your big bike. It looks very classic(我喜歡你的大車,看上去非常古典)。」老外說:「You are talking about my motorcycle with sidecar? Yes, that is Changjiang 750. It is a legend!(你是說我的挎斗摩托車?是啊,那是長江750,一代傳奇啊!)」

這個老外是個挪威人,在北京住了好多年了。看包博穿了一件挪威的Helly Hansen(哈里·漢森)的登山衝鋒衣,很是興奮,因為這種挪威的名牌在北京並不多見,知道的人就更少。包博拿出他在香港買的瑞士Davidoff No.2(大衛多夫2號)鋁管裝的古巴雪茄,給了他一支。老外顯然很識貨,知道這是好東西。Davidoff當時在中國只在北京王府飯店有一家專賣店有賣,一隻Davidoff No.2鋁管裝的雪茄也要200多元人民幣,其他地方甚至賣到500元一支。老外和包博一邊抽雪茄一邊聊起了摩托車。

挪威人是個玩家。他從包博的穿著和抽的雪茄,知道包博也是個多金的玩主。所以馬上就把包博當成知己了。給包博大講「長江750」挎斗摩托車的前世今生。原來「長江750」在歐洲市場上叫「Black Star」,是懷舊玩家的寵物。這車是中國軍方1957年按照蘇聯50年代初期生產的烏拉爾(Ural)M-72摩托車仿造的。而蘇制M-72又是按二戰時德國BMW生產的R71摩托車仿造的。蘇聯仿造時作了改進,所以M-72比R71重心低、更加堅固耐用、便於維修,同時也更加適用于越野和軍用。因為北京是世界上少有的幾個不禁止挎斗摩托車的大都市,所以北京聚集了一群玩挎子的老外。北京的老外還專門成立了一個Sidecar Club(挎子俱樂部)叫「Bullfroggies(牛蛙)」,是法國人起頭搞的。周末時常會有活動。挪威人告訴他,許多老外在中國任職期滿的時候,都想法把挎斗摩托帶回了本國。包博問他這車在歐洲能通過車檢嗎?他告訴包博在中國買車的時候把發票日期改為一九六幾年,到歐洲就不用車檢了。而且以後賣的時候價格更高。原來歐洲人也玩「貓膩」啊。

包博回來后心痒痒的,也想去買一輛挎子回來玩玩。也想以後把它帶回美國。他在網上搜索了一下北京都哪裡有賣的,然後就讓張建安打電話去問價格。問了價,包博更加興奮了。原來北京的挎子實在是不貴,便宜的三、四千塊錢,最貴也就一萬多塊錢。合成美元也就是500美元到1200多美元,也就是相當於一輛高級山地自行車的價格。美元真好使啊!什麼東西一乘八換算成美元就不貴了!

張小姐看著包博對挎斗摩托車這麼感興趣,就問:「老闆,你要買挎斗摩托啊?」

「是啊?怎麼了?」包博覺得怎麼女孩子也對摩托車感興趣了?

張小姐也顯得特別興奮:「老闆,你酷斃了!」

包博看著她那副像小女生一樣的興奮勁兒,心裡想女孩子只知道關心酷不酷。於是包博故意擺出一副對「酷與不酷」的問題十分不解的樣子。張建安挺著胸雙手在眼前比劃著,一臉的興奮繼續說:「你再穿一個領口袖口有翻毛的那種皮茄克,就是宋承憲在《Once Upon A Day(思娘)》那個MTV里穿的那種,再戴一大風鏡。嘻嘻,老闆,你真的帥歪了唉!」

包博笑了。他發現張小姐一高興,嘴裡便全是teenager(十幾歲的青少年)用的時髦辭彙,而且受「韓流」影響這麼大。她說的那個MTV在網上很流行,包博也看過。典型的韓國式的維美主義作品,錦衣美景、香車美女,外加凄慘的股市,專門哄小女生眼淚的。

張小姐討好地問包博:「老闆,你什麼時候去買?能帶我去嗎?」

包博說:「我這個星期天就去,你來嗎?不去和你男朋友約會去了?」

張小姐眼睛翻了一下,嘴撅了一下,好象是表示抗議。她不搭理包博說男朋友的話茬,接著說;「那好,我星期天中午來找你。」

星期天中午,包博爬起來穿著晨袍在上網。他一上網就把時間給忘了。11點多鐘張小姐來了。包博讓張小姐在客廳里先坐一會兒,說:「你聽音樂、看雜誌啊,我馬上就好。」自己急急忙忙衝到裡屋去洗澡換衣服。張小姐還是第一次來包博家,她在客廳里東看看西看看。她覺得包博的家看上去十分簡單,但是卻很有品味。除了老氣橫秋的紅木傢具她不是十分喜歡之外,包博書架上的小藝術品和紀念品,還有包博收藏的那些電影和音樂,她都十分的喜歡。她在書架上不多的幾張中國CD中還看到了她送給包博的兩盤劉若英的CD,頓時心裡感覺暖暖的。

張小姐拿了邁克爾•波頓(Michael Bolton)的CD在音響里放。波頓沙啞憂傷的嗓音如微風般溫柔圓潤,鐵漢柔情般的歌聲流淌在空氣中……

.…….
I've found in you 在你身上我找到
So many reasons in so many ways 各式各樣的那麼多理由
My life has just begun 我的生活剛剛開始
Need you forever, I need you to stay 永遠需要你,我要你說
You are the one, you are the one 你就是那個人,你就是那個人
Said I loved you but I lied 說我愛你,但是我在撒謊
Cause this is more than love I feel inside 因為這比我能從內心感到的愛更多
Said I loved you but I was wrong  說我愛你,但是我錯了
Cause love could never ever feel so strong 因為從來不會也永遠不會感覺這麼強
Said I love you but I lied 說我愛你,但是我在撒謊
.…….

包博很快衝了澡,換了衣服,回到客廳。聽到波頓的歌聲,包博問張建安:「你喜歡Michael Bolton?」張小姐回過頭來說:「是啊!我上大學的時候就愛聽他的歌。最愛聽他唱的《How Am I Supposed To Live Without You(沒你我該如何活)》。」

張建安看包博穿了一件藏藍色Blazer西裝上衣,米色的Dockers卡其布長褲,Oxford(牛津布)的淺藍色襯衫,沒打領帶。一副典型的李澤楷式的「矽谷IT Look」。她「嗯——,嗯——」了兩聲,欲言又止。包博知道她又要提意見了。她一要提意見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包博就問:「怎麼了?說啊。」

張建安笑迷迷地說:「老闆。你去買摩托車,如果他們看你不像北京本地人,肯定宰你。嘻嘻,您還是穿牛仔褲吧。」

包博這才注意張小姐今天穿了一件牛仔短上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褲子大腿上還有兩條大口子。口子處飄著白色的棉線,漏出兩塊白白的大腿,透著隱隱約約的性感。脖子上系了一個長長的波斯米亞風格的圍巾。圍巾在脖子上繞個兩圈還能拖到膝蓋。腳上穿了一雙中跟的絨面麂皮半高跟短靴,靴子口叮叮鐺鐺地掛著流蘇。手腕上纏著一根用黑皮繩串著棕紅色念珠、藍色turquoise(土耳其玉)、和銀墜子的手鏈,好象是從吉卜賽人手裡買來的一樣。兩側的披肩長發編了幾條細細的小辮子,辮子上也是吉卜賽人式的髮飾。張小姐一身很時髦的波斯米亞風格的裝束,看上去像個學藝術的大學生。包博還是第一次看到張建安不穿西服套裝的樣子。

包博笑著說:「I don』t have anything in Bohemian . By the way, you look very good, like an art major college student.(我們沒有任何波斯米亞風格的衣服。順便說一下,你看上去很漂亮,象個學藝術的大學生。)」

張建安知道英文里Bohemian(波斯米亞)一詞不是一個太正面的詞,它是和反傳統、非主流、玩世不恭、放蕩不羈、貧窮、流浪、廉價、甚至酗酒、吸毒等聯繫在一起的。2000年《紐約時報》的專欄作家大衛·布魯克斯(David Brooks)寫了一本叫《Bobo》的暢銷書,硬是把bohemia和包博這種bourgeoisie(法文:資產階級)牽強附會地聯繫了起來,才使得波斯米亞一詞硬生出了不少正面的和主流的意思來。在張小姐眼裡,包博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bourgeoisie,他當然沒有Bohemian 的衣服了。

張小姐小聲頂了包博一句:「我又沒讓你和我穿得一樣了啊!只是不想讓你被人家宰。你又不是去買賓士。」

包博一副妥協的樣子,說:「OK, OK, 今天你做主。你到裡屋的壁櫥里去找,你說穿什麼就穿什麼。」

張小姐在包博的壁櫥看了一遍,除了西裝還是西裝。休閑的只有爬山用的衝鋒衣、再有就是一件美國空軍的A-2羊皮茄克。茄克的襯裡上印著泛黃色的「逃亡」地圖。這種皮茄克在美國大學生里十分流行。包博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件。後來Avirex(專門生產美軍服裝的品牌)出了紀念二戰勝利50周年限量發行的「Antique(古董)」珍藏版,他就又買了一件。所以包博的皮茄克看上去又破又舊,但卻是限量發行的珍藏版,價格不菲。張小姐可能覺得這個皮茄克這麼破這麼舊,像大街上賣羊肉串的新疆小販穿的,就說:「就穿它吧。」

下了樓,包博剛要去樓下的停車場去開車。張小姐又說:「別開車了。咱們打車去吧。你的車太扎眼了。」

包博只好和張小姐步行到街上,嘴裡嘟囔著「你是我老闆」。張小姐抿嘴笑著,不理他。他們沿著宵雲路向東,然後轉到前面不遠的「女人街」。那裡的「星吧街」有一家貴州餐廳,叫「西迷魂陣村」,他們的「臘肉炒蕨菜」和「酸湯魚」是包博的最愛。於是兩個人在那兒吃了午飯,吃得張小姐直喊過癮,辣得包博直吐舌頭。從「女人街」出來,他們就打車跑去朝陽公園東門口的一個專門賣挎斗摩托的小商店去買車。

以前張小姐和包博出去,基本上是跟在包博身後。作為秘書,她很少和包博肩並肩地走路。但今天可能是因為不是工作的原因,她和包博走在一起,還時不時地用手輕輕地挽著包博的胳膊。有點像個小妹妹跟大哥哥一起出來玩的樣子。一路上包博心情也特別好,他故意彎腰低頭誇張地看張小姐牛仔褲大腿上的兩個大口子,逗她說:「都破了,還不買條新的。肉都漏出來了。」張建安不好意思地推他,不讓他看,說:「買來就是這樣的。」包博問:「多少錢買的?」她說:「四百多。」包博故作驚訝地大聲說;「都破成這樣了,還賣四百多?有沒有搞錯?」張小姐知道包博故意調侃她,就說:「這是(風格),你又不是不懂。你竟裝傻整人。好了,好了,趕緊走路吧。」說著使勁挽著包博的胳膊向前走,不讓包博看她的褲子。

賣挎斗摩托的小店門口停了好幾輛挎子。包博圍著看。店裡一個胖胖的長著肉腦袋留著板寸頭的小夥子見包博看車,就迎了出來。熱情地打著招呼:「哥們兒,看車啊?我這兒改裝的、原裝的都有;配件、維修都干;各種手續齊全;年檢、過戶、養路費、車船稅都管代辦。您省事省力省心,我盡職盡責開心。」

「胖腦袋」一張嘴就是「景德鎮」的出身——全是「套瓷(詞)」,看樣子是個賣車的老手,和美國的car dealer(賣車的人)如出一轍。

包博邊看車邊問:「這車在北京都哪裡能跑啊?」

「哪兒都能跑!除了二、三、四環主路您別上。要走您走輔路,警察保證不管您。長安街早上七點到晚上八點您別去。其他地方您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有人騎挎子還去過嘉峪關呢!」

包博讓「胖腦袋」的北京話一帶,講話也開始帶著那種很痞的北京衚衕腔了:「我操,那麼多地方不能去,你還說『哪都能跑』呢?」

「胖腦袋」嘻笑著說:「我說大哥,您老知足吧!咱北京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個不禁止『三輪摩托車』的大城市。你到丫兒的上海去試試,市內丫兒挺的哪兒都不讓你跑!想騎挎子去上海玩玩都不行。上海中他媽的『四人幫』極左流毒也太他媽的深了,到現在還是那副德行!」北京連賣車的都這麼有水平,動不動就上升到政治高度看問題。

包博問:「開挎子需要不需要特殊的車本啊?」

「胖腦袋」把手插在一條肥大的名牌運動褲的口袋裡,晃晃悠悠地說:「如果您有車本,辦一下增駕側三摩托車就行了。不用考交規,再交700塊錢。」

包博在北京開車從來就沒有過車本。平時司機小趙開。節假日周末司機放假了他就自己開,基本上沒被警察攔過。但有一次他在天安門廣場那裡違規左轉,本來以為沒有警察呢。誰知道一轉過去就被警察給扣了。原來兩個警察騎一摩托就在革命博物館(現在叫「國家博物館」了)前面的便道邊的樹陰下蹲著等他呢。跑是跑不了了!

     


     
    包博下了車,趕緊給警察老爺們鞠躬。然後一邊比劃著一邊用英文飛快而又囫圇吞棗地說:「I don't know you guys are hiding here, otherwise how dare I『d make such a stupid left turn. But I know you will let me go and I should go and otherwise I』ve to go and so it's not a problem and I'll go and I can go and I go anyway.…….(我不知道你們在這裡藏著呢,否則我還敢傻不唧唧地左轉。但我知道你們會讓我走的,我也應該走,否則我也不得不走,所以一點事兒都沒有,我會走的,我能走,我怎麼也得走……)」

警察一看這個煩啊,就打斷他說:「唉,唉,我說,我說,你,你會說中國話嗎?」

包博態度特好,滿臉堆笑地用手比劃,用四聲不分的中文一字一字地慢慢地說:「Chinese(中文),一電電(點點)、一電電(點點)了。」說著又開始用用英文語速飛快地說:「My Chinese actually is not bad, I can understand whatever you guys say, but I can not speak it, otherwise you guys'll find out.…….(我的中文實際上不錯,你們說什麼我都明白,但是我不能說,我一說就露餡了……)」

警察當然是一句沒聽懂了,這個氣啊,說:「少廢話,拿駕照來。」包博馬上從西裝口袋裡把藍皮的護照拿出來遞了過去。警察接過來看了看,問:「你丫兒這是什麼玩意兒?哪國的駕照啊?」

包博一邊點頭一邊說:「This is my ID. This is my ID. I use it everywhere.(這事我的證件。這事我的證件,我到那兒都用它。)」

另一個站在後面警察慢條絲理地接過護照看了看,說:「這好象是護照啊?上面一鷹腦袋,好象還是美國的。那他這車是誰的?怎麼掛的是武警的牌照?外國人應該開黑牌車才對啊?」

前面那個警察指指車,問他:「這車,我說你這車,誰的?」包博一邊點頭一邊拿出自己的名片,在名片的背面寫上「My uncle's car」。交給警察。

後面那個警察接過來看了半天,忽然說:「哦,是他叔叔的車。『按扣兒』,這個詞兒咱不學過嗎?『買按扣死卡』,就是『我叔叔的車』嗎?」

說著他把名片翻過了過來。看了看名片的正面。一看是個什麼國際集團公司的合伙人,公司地址在中美兩國都有。中國的地址在凱賓斯基飯店。車又是一輛掛武警牌照的大凱迪拉克,包博這一身「洋」行頭:無邊的眼睛、筆挺的西裝、鋥亮的皮鞋,一看就不是國內一般的「款爺」,肯定背景不凡,來頭不小。警察都是很會看人下菜碟的,尤其是天子腳下北京的警察。於是這個警察就對另一個說:「你看,還真是美國的。可這名字怎麼象小日本鬼子呢?」他指著包博名片上那個「孫子」說。

另一個警察也看了看了名片,說:「估計這『孫子』可能是個『美籍日本人』。」

然後和這個警察說:「和他講不明白,罰點錢讓這『孫子』趕緊走人得了。」說著把護照還給了包博,還不忘了教訓教訓包博,但態度已經客氣多了,大聲而且清楚地說:「下次記著,這兒不能左轉,知道了嗎?行了,交100塊錢罰款,您『鋪離絲』吧?」

包博聽警察一口一個「孫子」地叫他,又好氣又好樂,但還得裝著什麼也沒聽明白。當他聽到最後警察讓他交點錢走人時,心裡這個樂啊!但臉上不能表現出來,還是一臉的誠惶誠恐、恭恭敬敬。他心裡憋著笑,面帶真誠而感激地不斷鞠躬,從錢包里飛快拿出了100塊錢遞給了警察,嘴上說:「Thank you, ありがとう,Thank you,ありがとう,Thank you very much……」然後飛快地上了車。警察接過錢,說:「等會,我給你撕票。」

但包博已經上車了,這時警察忽然好象明白了過來,說:「唉,他不是能聽得懂中國話嗎?這句話他怎麼聽懂了?」這時包博已經開車走人了。嘴裡還小聲地嘀咕著:「I told you I can understand Chinese(我早告訴你我懂中文啊)。古得兒白了,您了!我還要票幹什麼?!您留著慢慢撕吧,我顛了!要是真讓你把我撕了票,我不就玩了嗎?」

如果騎這種挎斗摩托,估計以後可就不能再玩這種假裝瘋魔、瞞天過海的把戲了。不能總蒙人家說這車是「買按扣死卡」吧。摩托車也沒辦法掛武警牌照了啊。所以還是要去辦一個駕照了。但他又不想自己去北京的駕校去考試。看樣子只能去外地買一個了。

他問「胖腦袋」:「外地車本能開嗎?」 「胖腦袋」果然是個老江湖,馬上聽明白了包博原來沒有車本,於是把手一伸,對包博說:「拿錢吧!5000,我給你辦個北京車本。您這麼有身份的人,讓您去考駕照也是難為您。您也受不了那個氣。我一條龍服務幫您全辦了,您就在家請好吧!」

包博心說,要買也不找你買,這麼貴,宰人呢?所以就把話岔開了:「你這兒有沒有新車?」

「胖腦袋」說:「哥們,北京新車早就不給上牌照了,只能買淘汰的舊車。舊車帶牌照。」

「胖腦袋」指著一輛八成新的黑色的長江750,說:「哥們,你看這輛怎麼樣?這是我這裡最好最新的。97年的,剛開了5,000公里。電打、倒擋都有,發動機32馬力。這車跑85、90邁一點問題沒有。也不費油,一百公里六個字兒。」

這車看上去確實不錯,包博就問張小姐:「你覺得這輛這麼樣?」

包博問她的意見,她挺高興,於是看了看點了點頭。包博於是說:「OK,咱們試試這輛車行嗎?」

「當然行了,為人民服務!」說著「胖腦袋」把車打著了,讓包博坐在後面,拿自己的衣服袖子把挎斗里座位上的土檫了檫,讓張建安坐在挎斗里。三個人開著車圍著朝陽公園兜了一大圈。回到店門口,他問包博:「怎麼樣?」。

包博看看張建安,張小姐一臉興奮地說:「真好玩!」

包博又仔細看了看車,覺得這車很合他的心意。但越是這樣,他越故意挑剔,說:「這車開著還行,就是太他媽的舊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5
「胖腦袋」急了,說:「哥們,這可就是您不懂了。長江750之所以牛逼,牛逼就牛逼在它是『活化石』上了。玩就玩一個『古董』級的老車。開新車的是傻逼土冒暴發戶,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鄉下送郵包的呢。這車在北京城已經算是750里的『新』車了。這年份,這狀態,您哪兒找去?」

說著他指給包博看摩托車身上的一個黑色的產品名牌。上面寫著:南昌飛機製造公司;型號:CJ750;標定功率:15Kw/3300r/min;出廠日期:1997年3月。

包博這才知道這車的產地,說:「喔!原來是江西產的。」

這話一說暴露了包博是個外行,玩挎子的誰不知道長江750是南昌飛機製造公司,也就是今天的江西洪都航空工業集團生產的。

「胖腦袋」一聽這主兒原來是個外行啊。於是開始給包博上課:「您可別小看這江西的三線廠子。這當年可是三機部下面的十幾萬人的軍工大廠,副部級單位。以前造『強五型』強擊機的。當年也牛逼過呢!」

包博下決心要買了,就問:「這車你要多少錢?」

「胖腦袋」一聽包博要買,有戲!頓時來了精神,開始出口成章地給包博做起「售前教育」來了:「聽您這口音,您是個『北京通』。北京這點事兒,您老門兒清!但這位爺,您決不是住衚衕睡平房上公廁的咱北京老百姓,你是一爺!所以您哪兒能開一輛便宜的破爛車呢?我給您推薦的這車是北京最好的,最他媽牛叉的。前兩天一日本小鬼子,開價一萬,要買。我楞沒賣他。為什麼?我操,這車當初造了就是為了打日本鬼子的。我怎麼能把軍火賣給敵人呢?那不成漢奸了嗎?!再加上這丫的太他媽的事兒媽了,一會兒這兒不對了,一會兒那兒不對了。大爺我還不伺候猴兒了。我讓他『灑油拿臘』了。您來了就不一樣。您是咱北京的爺,我二話不說,不等您張嘴,我上來就給您先降兩千。八千,您看怎麼樣?滿北京您打聽打聽,不可能有比我這價更低的了。」

包博心裡被他這番話給逗樂了。心說:你一面說我是個爺,一面蒙我。還愣說這車是為打鬼子造的。這車不是五幾年才開始生產的嗎?那時日本鬼子都投降十好幾年了。於是包博拉長了聲音,故作驚訝地說;「不——會——吧?我問過,這車最多也就4000。」

「胖腦袋」開始使用北京小販慣用的手法了,堆出一張苦瓜臉,說:「哦呦,我說這位爺。4000,您當是買兩個軲轆的自行車呢?好點的山地自行車還5000呢。我這已經是最低價了,真的不賺錢了。您還壓我價兒呢?再壓,我就喝西北風去了。4000?你打死我,我也不賣。你多多少少得加點。」

包博估計四千塊錢可能是沒戲。這車的車況等各方面確實不錯。根據網上介紹的,包博覺得六千應該是比較合理的價格了。他不想和「胖腦袋」在這裡磨嘴皮子。恨不得速戰速決。於是就說:「這樣吧,我給你加兩千!6000,賣就賣。不賣,我就再去別處學摸學摸去。」

「胖腦袋」一聽包博一加就是兩千,更不肯鬆口了:「我說這位爺。8000真的是實價。要知道這樣兒,我剛才就給您開價一萬了。您一看就器宇不凡,不在乎這兩小錢。我看得出來,您是做大生意的。哪兒能為這點小錢煩心呢?不就兩千塊錢嗎?您晚上騎一小妞放一炮,長得漂亮點的也要您這個錢啊。『天上人間』的說不定比這還貴呢。可這『挎子』,您騎著多威風啊。而且也不是讓您就騎一個晚上啊。您女朋友往邊上一坐,全北京城都讓您給震了。」說著還向張小姐努努嘴。

他這一套歪論不說倒好。他這一說讓旁邊的張小姐聽到了。張小姐心裡這個氣啊!覺得這「胖腦袋」簡直就是一個小痞子。她就在後面拉了一下包博,為了不讓「胖腦袋」聽懂她說什麼,就對包博用英語小聲說:「老闆,Let』s go. He is trying to rip you off. He tries to sell a junk for an arm and a leg!(咱們走吧。他宰你呢!一個破東西他賣得邪么貴!)」

這時包博也意識到自己還價的節奏有點快了,不應該一加就是兩千。但他一聽「胖腦袋」說話這麼有趣,也來了興趣,開始和他鬥起了貧嘴。包博笑著說:「哥們,你這兒是給我戴高帽、灌迷糊湯。把我灌迷糊了,我一高興,錢就進你口袋了。你憑什麼說我就不是咱北京的老百姓呢?我掙這兩錢也不容易!」

「胖腦袋」看看包博也挺能侃,更加來精神了,拍著胸脯開始吹牛;「哥們,我也賣了十幾年的車了。自打北京的老外開始時興玩兒挎子我就在這兒賣車。什麼車從我眼前一過,我立馬知道是哪一年的車,改裝沒改裝過。同樣,只要買車的人一進我的店門,我只要瞄上一眼就知道這人大概是個什麼來路。您看您,您這是正宗美國空軍的皮茄克。看上去很舊,其實這是造舊的。這可是真貨!北京穿您這皮茄克的,不是美國來的,就是香港日本的『耍兒』。不懂行的一準以為是什麼破衣爛衫呢,可咱是玩兒軍品的。一眼就能看出來。北京的軍品店裡賣的都是假的。假的還賣二千多呢,更別說您這名牌真貨了。」

包博回過頭來,笑著看了張小姐一眼,好象是在說「瞧瞧,都是你讓我穿這皮茄克,惹禍了不是?」張小姐也瞪大了兩隻眼睛,像聽《天方夜譚》一樣地在聽。她發現街上的這些小販知道的東西比她多多了。她都不知道這件皮茄克原來還有這麼多的講究。她真是因為覺得它破才讓包博穿的,根本沒想到是個名牌「古董」。

看到把眼前的這位漂亮小姐都侃得直瞪眼,「胖腦袋」上上下下都興奮起來了:「您看您這眼鏡,也決不是在咱北京配的。這鏡腿是用美國宇航局的航天合金做的,否則不會那麼細。台灣人開的寶島眼鏡店裡也沒您這個款式的。您看您帶的這表,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白金勞』,沒錯吧?那光澤不是假表能仿得出來的,『燕沙』也有賣的,18萬。男人看什麼?一看眼鏡、二看手錶、三看身邊的『小秘』。您看您帶出來的這妞兒,盤兒亮、條兒好,氣質更棒,還會講洋文,我剛才都聽見了。絕對沒說的!」

包博也服了。眼鏡、手錶、皮茄克,一樣也沒逃過「胖腦袋」的「賊」眼,最後張小姐也被人家當了觀察身價的研究對象。咱們不去管「胖腦袋」這些「獨特」的見解是否正確,但他確實可以說是觀察入微,不愧是江湖老手。

「胖腦袋」後面這句話是小聲對包博說的,儘管如此張小姐還是聽到了。這話雖然是誇獎小姐長得漂亮身材好,但她聽別人用這麼粗俗的語言「盤兒亮、條兒好」來評論她,還是很生氣。包博看她不高興了,就逗「胖腦袋」說:「什麼『小秘』啊?那是我媳婦兒。」

「胖腦袋」劇烈地搖著他的胖腦袋,笑呵呵地說;「不可能!您別蒙我了。這我還看不出來?!剛才還喊您『老闆』呢,哪有媳婦管老公叫老闆的。就算是您媳婦兒也肯定不是原配!您二位這年齡至少差著十好幾歲呢吧。」

「胖腦袋」有點忘乎所以,越說越不像話。張小姐小聲對包博嘟囔著,這次她不講英文了,反正「胖腦袋」也都看出來了。她就直截了當地說:「老闆,8000太貴了。我上次打電話他們報價還6000呢?他們看出您是國外回來的了,所以故意宰你。咱們不在他這買了,一點誠信都沒有!咱們去別的地方看看。」說著拉著包博就走。

「胖腦袋」一看「小秘」生氣了,真要把老闆拉走了,忙說:「這麼著吧。您就給7000吧,就算我交一朋友。今天也開個張,賠本賺吆喝。」

包博想想,覺得7000確實不算太貴,多一千就多一千,不就才多了一百多美元嗎?好一點的紅酒還一兩百美元呢。正說要買,他的三星V208手機「嘟、嘟」地叫了兩聲,有簡訊來了。包博打開一看,簡訊寫的是:「你什麼時候兌現你財貌兼收的諾言?我想把那天提到的項目和你聊聊。如果今天晚上有時間,給我回信。地點你定!」包博看看號碼,不認識,怎麼也不落款呢?你以為你誰啊?他剛要把簡訊刪了。忽然,囈,他想起來了。肯定是銀倩來的簡訊,前天他許諾說要請她吃飯。可是包博以為那天晚上她生氣了,不會再找他了,所以早把這個事情忘了。但沒想到今天來簡訊了。張小姐看包博在看手機,藉機把包博拉出了賣摩托車的商店。「胖腦袋」在後面喊什麼,包博也沒注意。

包博對銀倩說的項目倒是不太在意,但是既然人家送上門來了,這頓飯還是要請的。包博腦子裡在想:去哪裡請她吃飯呢?For such an expensive girl, it has to be an expensive place(對這麼一個會花錢的小姐,怎麼也要找一個化大錢的地方啊)。好在國貿附近好餐館不少,就在這邊找一家吧。

包博的三星手機是2003秋天剛剛出來的最新款手機。包博前兩天剛剛讓張小姐去買了來的,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在手機上輸入中文。於是把手機遞給了張小姐,說:「你幫我回個簡訊好嗎?就寫『六點半、中國大、詠嘆調、暗號銀小姐、不見不散』」。

回了簡訊,包博想回店裡去和「胖腦袋」再談談價把車買了,剛要回去。手機「嘟、嘟」又叫了,銀倩回了三個大問號。包博知道銀倩沒看懂。本來他想少寫幾個字圖個省事,沒想到太短了,簡訊成謎語了。銀倩的理解力不夠,沒看懂這「謎語」。所以只好讓張小姐再重新發:「今天晚上六點半、在中國大酒店二樓的Aria餐廳,以『銀小姐』的名字訂的座位,我會準時到的,等你。」

簡訊發好了,沒等包博說話。張小姐就給中國大酒店的Aria(阿麗雅)餐廳打了電話。訂了兩個靠窗的座位。然後拉著包博往回走,說:「老闆,你晚上還有事。車下次再買吧。你還要回去換西裝呢。我們走吧。」張小姐知道每次包博請別人吃飯總是正裝出席。

包博已經略微感到張小姐好象不是太高興。包博以為是剛才賣車的「胖腦袋」說話太痞,以至惹得她不高興了,就哄她說:「咳,一個賣車的,說話痞點,你別太當真。人家是說你漂亮呢!只是用了一些比較通俗的說法。」

張小姐勉強笑了笑說:「我沒生氣。你快去吃飯吧。我走了!」

包博明顯感到她好象還是不像下午出來的時候那麼興高采烈。就說:「晚上一起去吃飯吧。是找我談生意的,不是別人。」

張小姐搖了搖頭:「不方便的,我不去了,我去找同學玩了。」說著臉上擠出一絲略帶酸楚的笑容,和包博揮揮手,把長長的波斯米亞圍巾往身後一甩,低著頭很失望地走了。看著她的背影,在風中飄動的長圍巾和靴子口叮鐺的流蘇,包博隱隱約約感到了什麼,心裡想以後可不能讓她給另一個女人發簡訊了。Women are the natural born enemies of each other(女人天生相互是敵人)。

Aria(阿麗雅)餐廳在國貿那裡中國大酒店的二樓,餐廳為兩層。一層是爵士酒吧,正門在停車場,也可以從酒店大廳通過一道窄窄的很低調的小門進去。進了窄門,迎面是一副Baroque(巴洛克)風格的人物油畫,很有幾分佛蘭德斯(Flemish)畫家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的肖像畫的味道。其他牆壁上也是Baroque風格的裝飾,一層酒吧還有一個壁爐,營造著一種家庭式的氣氛。

一層和二層中間由旋轉樓梯聯接起來。圍繞著旋轉樓梯是木製的紅酒酒窖,架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世界各地的紅酒。旋轉樓梯和紅酒酒窖都是用mahogany(桃花心紅木)做成的,貴重且高雅。

二層是西餐廳,牆上也是大幅的Baroque風格的肖像畫作的牆紙裝飾。圍繞旋轉樓梯的圓形入口擺放著餐桌。廚房是開放式的。餐廳的頂層還有一個為喜歡隱秘的客人設計的很像歌劇院包廂的座位。整個餐廳沉浸在「現代歐洲古典主義風格」之中——浪漫、華麗、精緻、古典。

包博六點半準時到了。他要了一杯赤霞珠(Cabernet Sauvignon),坐在靠近樂隊的沙發上,聽live band在唱爵士歌曲。歌手是個很瘦小的女孩子,聲音低沉,很有磁性。她留著短頭髮,有點象英國的爵士女歌手史黛西·肯特 (Stacey Kent)。

快七點多了,銀倩才來。進來就說:「對不起,對不起,來晚了。國貿這鬼地方星期天晚上還堵車。」

包博站起來,示意性地輕輕地hug(擁抱)了一下銀倩,算作見面的問候禮。銀倩根本沒有為那天的事情生氣,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所以包博擔著的心放下了,覺得銀倩滿大度的。

     

     
    銀倩穿了一套聖羅蘭(YSL)的藏藍色帶淺銀色暗條紋的Pantsuit(女式褲裝套服)。西裝上衣很瘦,衣服上面的口袋的地方插了一條紫紅色的真絲手絹。西裝裡面是一件白色真絲的blouse(女式襯衫),襯衫前面的兩條真絲飄帶在領口處系了一個小結。筆挺的褲子寬大而飄逸。褲腿下面微微變寬,有些喇叭狀。長長的褲腿蓋住了下面的高跟鞋。為了和今天這身褲裝套服配套,她腳上穿了一雙菲拉格慕(Salvatore Ferragamo)的高跟鞋,黑白兩色的spectator shoe式樣,褲腿下露出白色高跟鞋的黑色cap toes(鞋尖的包頭)。

銀倩手裡拎了一個扁平的手工縫製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女用真皮公文包。

銀倩今天這身男性化的打扮既時尚,又顯得英姿颯爽,看上去好象是從時裝攝影大師赫姆·紐頓(Helmut Newton)拍攝的雜誌封面上走下來的模特。包博感覺銀倩今天的樣子好象再現了紐頓1975年為「French Vogue」(《法國時尚》)雜誌拍攝的著名經典之作「Rue Aubriot」。

剛坐下,銀倩就碰到熟人了。就在包博坐的沙發後面的一桌上有幾個人是銀倩認識的朋友。於是銀倩走過去和他們打招呼,還給包博介紹,指著一位禿頭的男人說:「這位是郭冬臨,總政的……」

「久仰,久仰。」包博擺出一副對明星崇拜的樣子。

銀倩把其他幾個人也給包博做了介紹,好象都是名演員。但包博卻一個也不知道,一點印象也沒有。他這十多年裡所看過的中國電影和電視劇,加起來不超過十部。也就是馮小剛、張藝謀、陳凱歌的那幾部被別人炒作的片子,再加一兩部清宮戲的連續劇。他哪裡能知道這些演員呢?但他還是擺出一副十分仰慕的樣子。這也正是包博為人的優點或是圓滑:不管對誰,總是一副十分尊重別人的樣子。儘管心裡是一百個桀驁不馴,但表面上還很謙虛的。所以他有時也能讓人感覺出來,他表面的謙虛掩蓋這帶著骨子裡的一股傲氣。

明星「大腕」們一看包博的穿著和神態,對他表現得十分的客氣。寒暄過了,包博端著酒杯和銀倩沿旋轉樓梯上到二樓。樓下的Waitress(女服務員)把他們帶到他們預定好的靠窗的座位。包博幫銀倩拉開椅子,銀倩甩了一下頭髮,還是以一個一看就是受過專業形體訓練的動作坐下,說了聲「Thank you」。身子還是挺得直直的,脖子也是那麼挺挺的。職業化的「范兒」幾乎是與生俱來的。

包博自己坐下后,銀倩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家餐廳?」

包博心裡說:我怎麼知道?我當然是不知道了。但他嘴上卻說:「因為我喜歡,所以我猜你肯定也喜歡。」

銀倩一臉興奮而誇張地說:「你也喜歡這裡啊?」

包博說:「是啊!叫Aria這個名字的餐廳全世界有好幾家。儘管不是連鎖,但都是很不錯的餐廳。溫哥華的Westin Grand(威斯汀)酒店裡有一家,芝加哥downtown(市中心)也有一家,這兩家我都去過。悉尼有一家,英國也好象有一家,那兩家我沒去過。這麼多家Aria餐廳中,最漂亮的要數悉尼的那家和北京的這家了。悉尼的和北京的Aria餐廳都是請的名設計師設計的。北京這家請的是舊金山一個著名的設計師搞的內部裝潢設計。這個設計還得過美國建築師學會AIA的獎呢。」

銀倩環視了一下四周點點頭說:「哦,原來是名家設計的。怪不得這個餐廳在北京的演藝圈裡那麼火呢?你經常能在這裡碰到圈裡人。」

包博象講藝術欣賞課一樣地繼續說:「當初這個餐廳設計的主題就是要為Western Expatriate(西方去國者,在中國工作的西方人)提供一個『Home Away From Home(賓至如歸)』的感覺,所以用歐洲Renaissance(文藝復興)時期以及Baroque(巴洛克)時期的油畫風格來營造一種西方人頭腦中家鄉的感覺,再加上溫馨的沙發、溫暖的壁爐、柔和的燈光,用以營造一種家庭的氣氛。這種『歐洲現代古典主義』的風格和西式的家庭氣氛正是中國人的腦子裡fantasize(想象)出來的西方形象。所以我估計當演藝圈的朋友們在尋求一種西方的體驗的時候,這個餐廳的感覺也就正好與他們的fantasy(幻想)相吻合了。於是客人有一種走入自己fantasy的感覺。這就是為什麼說這個設計十分成功,所以也就拿獎了啊。」

銀倩面帶敬佩地看著包博說:「真喜歡和你一起吃飯,聽你談天說地的。」

包博這一大段近似「文藝評論」式的解釋銀倩其實聽得是稀里糊塗。但她喜歡聽包博的這些貌似高深的、貌似文化性很強的高談闊論。這種東西特別符合知識女性的胃口,尤其是符合受過西方文化熏陶的知識女性的胃口。包博最知道當什麼人說什麼話了。他絕對不會和賣摩托車的「胖腦袋」大講「長江750」所仿造的設計是工業社會成熟期德國功能主義和理性主義相結合的經典設計。玩家對「長江750」的追捧正是因為對當今工業設計中形式主義泛濫的唾棄。人們已經厭倦了超級商場里那些花里胡哨、華而不實的廉價工業產品了,夢想擁有的東西是理性的、高質量的,經典的、永恆的……要是和「胖腦袋」講這些東西,估計他就是調動他全身的文化積累也聽不懂包博在說什麼。

包博繼續他的高談闊論:「如果要說景色的話,還是悉尼的那家Aria餐廳的景色最漂亮。那家餐廳就在悉尼海灣的Circular Quay(環形碼頭),坐在餐廳里就可以看見Sydney Opera House(悉尼歌劇院)或是另一邊的Harbor Bridge(海港大橋)。你想,對著Opera House吃飯該有多麼浪漫。」

銀倩很是嚮往地說:「我以前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去紐約林肯中心或是悉尼歌劇院演唱。」

上次見面的時候,包博就猜到了銀倩以前是個演員,很是好奇。但上次是第一次見面,如果第一次見面就刨根問底的話,就顯得太唐突了。包博很會克制自己的好奇心,知道該如何at a right time ask a right question(在適當的時候問適當的問題)。這次銀倩自己把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了,所以他也就開始輕描淡寫地問銀倩一些private questions(私人問題)了:「你是學聲樂的?」

銀倩點點頭:「是啊。我以前是學美聲的,畢業之後改唱通俗了。唱了幾年,也曾經紅過一段,後來就去英國讀書了。」

包博一臉惋惜地調侃說:「從此,中國歌壇少了一位才華出眾的大明星,幾十萬海外學子中多了一位可有可無的留學生。太可惜了!」

銀倩被他逗笑了,說:「當演員是吃青春飯。而且演藝圈裡競爭太激烈了。所以,還是去當碌碌無為的留學生舒服。」

原來銀倩是青島人,和倪萍、唐國強、趙娜、陳好是校友,都是青島三十九中畢業的。銀倩後來考上了上海音樂學院。學的是聲樂,畢業后被分配到了N省的省歌舞團。她看唱美聲在中國實在是沒市場,於是就改唱流行歌曲了。當初還得過好幾次電視歌手大獎賽的一、二名呢。後來就去英國了,再後來又回國自己開公司,專做中英文化交流的生意。

銀倩的名字也是在她當流行歌星的時候改的。她本來叫「殷小茜」。但算命的說她的名字太一般,火不了。你看人家「李美林」改名「李玟」,「梁碧枝」改名「梁詠琪」,「何加男」改名「梅艷芳」,「陳慧汶」改名「陳慧琳」,名字一改,不就火了嗎?於是銀倩也請了一個香港的專門給藝人改名字的相士,算了生辰八字,測了筆畫,最後改了名字叫「銀倩」。

「可是當年王菲把名字改成王靖雯,也沒火啊?估計當初給我起名字的那個算命先生搞錯了。這個名字更適合下海經商。人家都說我要是經商肯定發。因為我的名字就是『印錢』,所以我就轉行經商『印錢』了。」銀倩自我解嘲地說。

包博笑著說:「所以每次別人叫你名字,就是在喊『印錢』、『印錢』了。喊得越多,你鈔票越多!估計前幾年通貨膨脹都是你的名子惹得禍。」

銀倩聽了包博的話高興死了:「是啊!是啊!所以我挺喜歡這個名字。」

銀倩笑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山東姑娘特有的那種甜甜艷艷的感覺。怪不得包博覺得銀倩的臉形有點像鞏俐,顴骨和額頭有點像倪萍呢?原來她們都是典型的膠東半島的漂亮姑娘。都說揚州出美女。其實在中國北方,山東姑娘,尤其是青島等膠東半島一帶的姑娘是很漂亮的。只是可能因為口音的關係或是認為山東比較土的成見才使的青島盛產美女的事實被長期忽略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5
樓上Waitress過來了,自己介紹說叫Annie(安妮)。包博聽她口音象澳大利亞人。一問果然是個澳大利亞姑娘。她問銀倩要喝什麼酒。銀倩笑著對包博說:「只要不是雞尾酒就行!」

包博也笑了,知道銀倩是在取笑他前天晚上耍的小trick(詭計)呢。所以包博說:「No tricks tonight. Cabernet, the house wine, please(今天晚上不耍花招了。請拿『赤霞珠』,餐廳特設紅酒)。」

安妮也符合著說:「Ok, house wine. That is not intricate.(好,餐廳紅酒。這個不算花。)」說著她順便把兩本大大的菜單遞給了他們,說了聲:「I』ll be right back(我馬上回來)。」就去給銀倩倒酒去了。

銀倩從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印刷精美的大本8開A3銅版紙印刷的《項目介紹書》遞給了包博,說:「這就是我要和你說的項目。」

包博接過來一看,封面上印著手寫顏真卿的顏體楷書「洛杉磯花園」幾個大字。背景是一個作過虛化處理了的廣場加噴泉的照片。打開來,第一頁是個簡單的項目介紹。一行赭紅色的黑體寫著要在中國打造一個東方的洛杉磯,將全新演繹洛杉磯高級時尚生活;要打造中國的好萊塢,讓明星與藝術家在這裡把夢想與創意帶給全世界;要打造一個集商業、娛樂、休閑、時尚於一體的生活驚羨之地……

項目地點是在一個位於長江三角洲N省的開發區邊上,靠近上海。在周圍車程兩個小時的範圍內,也就是相當與美國洛杉磯市區和郊區的範圍內,有無錫影視基地,有即將建成的上海環球影城主題公園(據報道擬於2006年建成),上海迪斯尼主題公園(據報道擬於2013年建成), 和上海世博會(計劃於2010年建成)。本項目將在2006年與上海環球影城主題公園同時建成,以迎接2010年的上海世博會的盛大召開。整個項目佔地3000多畝。

包博看了一下後面的概念規劃設計圖。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式的中軸線設計,社區中央是一個廣場式綠化景觀,廣場上有噴泉,然後是一條貫穿南北的主軸。

概念設計的介紹上寫著:要建成一個大型號稱充滿購物樂趣的、匯聚世界頂級品牌的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在周圍有大面積水面,浮萍式綠島、園林式空間、波浪起伏式綠化,穿插於其間的是低密度的南加州式的別墅。要塑造空靈毓秀、浪漫悠閑之休憩空間。然後還要建一個18個洞的國際標準高爾夫球場,展現以活力、運動為主導的現代洛杉磯生活的節奏感。整個設計號稱融入了洛杉磯生活的精髓。

後面特別註明,整個建築設計和景觀設計特邀加拿大皇家建築師協會外籍會員、C. J. 建築事務所首席建築師、著名資深加拿大華裔建築設計師江秋沫設計完成。

包博大概看了看,就把《項目介紹書》放下了,沒說話。包博心裡想,這是一個典型的中國房地產開發的企劃方案。中國人做房地產的那幾個特點全占齊了。第一、瞎炒概念。如果是真的炒作概念還好呢,根本就是瞎炒。根本就沒有設計出一個完整的概念,只是起了一個洋名。隨便找一個北美或是歐洲的地名,然後就開始圍著這個洋名字說事兒。比如,溫哥華廣場、悉尼新光;東方巴黎、北歐印象、威尼斯花園、雅典山莊……其實這些房地產的設計規劃和國外的這些地方連點邊都不沾,就開始吹牛說是全新演那裡那裡的高級時尚生活;第二、就是大量堆砌華麗詞藻。把所有的buzzword(關鍵詞)全堆砌在一起,什麼時尚、浪漫、悠閑、活力、高尚、風範、典雅、頂尖、極品、王者、節奏感、低密度、園林式、大開間、成功人士、海外精英、……、什麼時髦說什麼,什麼華麗吹什麼。反正中國老百姓也好哄弄,就吹唄!號稱是引導大眾的時尚消費,實際上是拿老百姓當傻逼。

銀倩看包博沒說話,就問:「你覺得這個項目如何?」

包博不溫不火地順嘴說了一句:「It is interesting(挺有意思)。」

這個《項目介紹書》中大部分介紹的是項目的Concept Plan and Program Design(概念規劃和項目設計),然後是Promotion and Marketing(市場推廣)的一些東西。市場分析和市場定位等許多內容沒有仔細寫,競爭分析和風險分析等也多沒有。Pro Forma Financials(擬制性財務分析)和項目的ROI(投資回報率)以及Funding(資金)的情況就更沒有了。根據這樣一本東西,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根本沒辦法對這個項目做出判斷。包博是頭一次接觸中國的房地產項目,他腦子裡在想:難道中國的公司就是這麼策劃一個3000畝的大項目。在他眼裡這個《項目介紹書》不夠專業,水平不高。但包博決不會輕易批評別人的項目。

在美國做投資銀行的和VC(風險投資)的有一條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不對任何項目說「NO」,因為A terribly bad project today maybe turn to be a super star project tomorrow. You never know. So just don』t shut down any door for yourself(一個今天看上去很差的項目可能明天會變成一個明星項目。你可說不好?所以別把任何門關上)。

這是典型的美國投行和VC的思維方式。所以當別人問包博一個項目好不好的時候,即使他說good(好)也不代表他就真的認為這個項目好。所以在國內經常會有人誤解他,覺得你不說這個項目好了嗎?那你為什麼不投資呢?包博在中國已經碰到了許多這樣的尷尬事情了,所以他也學的比較「中國化」一點。他不再輕易說一個項目good了,而是改用比較中性的interesting了。可是interesting翻譯成中文是「有意思,感興趣」的意思。中國人說有意思就是好,感興趣就是你要投資。中美之間文化的差異,語言的差異,使得像包博這樣的假洋鬼子都經常被誤解,更何況是美國的投資人了。

好在銀倩在英國讀過書,她知道「Interesting」 means nothing(「有意思」意思是沒有任何意思)。所以她問:「Only 『interesting』?(只是『有意思』?)」

包博開始打哈哈,他需要一點時間想一想。而且他想控制談話的方向和節奏。在這種商業談話中,他從來不想失去控制。所以他很有必要技巧地先把話茬開,說:「咱們先點菜,邊吃邊聊。」

Aria的廚師和許多服務員都是澳大利亞人。菜也是以澳大利亞風味為主。廚師和菜單幾乎每三個月一換。所以每次來這裡菜單都不一樣。

安妮把紅酒給銀倩送上來。看他們要點菜了就問:「Ready to order(可以開始點菜了嗎)?」

包博看了看菜單,問安妮:「Annie, What is soup du jour tonight? (今晚例湯是什麼?)」

安妮說:「Creamed Spinach Soup. You know what, it is really good. Do you want to try?(奶油菠菜湯。你知道嗎,真的很好,試試吧?)」

包博說:「Yes, I take the Creamed Spinach Soup. Carrie, do you also want to give it a try?(好,我要奶油菠菜湯。卡莉,你想不想試一試?)」Carrie(卡莉)是銀倩的英文名字。

銀倩對包博騙她吃cheese(乳酪)的事情記憶猶新,所以她笑著說;「No, I don』t trust you any more. I'll stay with my Clam Chowder.(不要,我再也不信任你了。我還是喝海鮮蛤蜊濃湯。)」

澳大利亞女孩沖包博擠了一下眼睛說:「You must have done something really bad. Sounds like you lose all your credibility.(你一定幹了什麼壞事,好像你信譽全沒了。)」

包博也擠擠眼笑著說:「Don』t worry. I』ll get my credibility back.(別擔心。我會贏回信譽的。)」

銀倩問安妮:「Do you still have salmon?(你們還有三文魚嗎?)」邊說邊在菜單上翻來覆去地找三文魚。

包博心裡笑銀倩,原來她只會點clam chowder和salmon啊?Too simple(太簡單)了。於是包博慈眉善目地對她說:「May I suggest you something else? I guarantee that is the best. Much better than salmon.(我能給你推薦點別的東西嗎?保證是最好的,比三文魚好吃多了。)」

銀倩這次倒是沒反對,說了聲「Ok」。於是包博對安妮說:「Get her a Fillet of Orange Roughy, and get me a Roast Rack of Lamb, please.(請給她拿羅非魚塊,給我烤羊排。)」

安妮點頭稱讚到:「Oh, yea. That is a good choice. I like Orange Roughy too. You definitely know what is good here, don't you?(哦~,噎~,那可是個不錯的選擇。我也喜歡羅非魚。你還真是知道這裡什麼好啊,對吧?)」

包博也學著安妮的樣子,調皮地歪著腦袋點頭說:「Oh, yea, definitely(哦~,噎~,絕對)。「

銀倩問包博:「What is Orange Roughy?(什麼是羅非魚?)」

包博對安妮說了聲「Excuse me(對不起)」,然後開始用中文給銀倩解釋:「Orange Roughy是紐西蘭紅魚,也叫羅非魚,是澳洲出產的一種深海魚。它的外表是橘紅色的,但是肉和seabass(銀雪魚)一樣,是白色的,很細、很嫩、很好吃。但沒有seabass那麼油膩。因為這種魚是深海魚,以前深海捕魚技術不行。所以捕不到多少,非常珍貴。現在新型漁船用聲鈉和深海魚網捕這種魚。幾年工夫差點給捕絕了。這種魚至少需要25年才能成熟並開始繁殖。所以聽說澳大利亞和紐西蘭政府可能要限量捕捉了。這種魚中提取出的魚油是做化妝品的最好材料。這魚可以養顏護膚。」


儘管包博說的頭頭是道,但銀倩還是將信將疑,問:「那你怎麼不要?」

包博覺得銀倩的那點小心眼兒實在是有點精得可愛,就笑著壓低了聲音小聲說;「他們給的量太少了,所以只適合給你們這種小姐吃。我要是點Orange Roughy,那點東西根本吃不飽。我要的是Lamb,也很好吃的。這是澳大利亞大草原上鮮嫩的羔羊肉。」

銀倩說:「你怎麼竟吃那些中國人不吃的東西,什麼臭cheese了,膻羊排了。噎——」說著還擠了一下鼻子。

這話把包博逗樂了,他說:「什麼話啊?這些都是最好吃的東西。你自己沒口福罷了!」

站在旁邊的安妮接著問:「You want Baked Potato with Sour Cream or Rice Pilaf?(要烘土豆加酸奶油還是肉拌飯?)」

銀倩怕長胖,就說了聲:「We pass that. Thank you.(我們都不要那些東西了,謝謝了 。)」就把菜單遞還給了安妮。安妮走了。

湯很快上來了,一個綠綠的,一個白白的。包博讓銀倩嘗了嘗他的奶油菠菜湯,銀倩大喊好吃。包博擺出一副很得意的樣子說:「See, I told you.(看,我早告訴你了吧。)」

銀倩一邊把Croutons(油煎麵包脆塊)放到湯里,一邊故意說:「我就是喜歡Clam Chowder,怎麼了?不行啊?嘻嘻。」

包博故意逗她:「I know you like Clam Chowder, because you like Pina Colada. They look like pretty much the same.(我知道你喜歡海鮮蛤蜊湯,因為你喜歡『椰林飄香』。他們看上去很像。)」

銀倩的小粉拳從桌子對面打了過來,說了一句:「你又來了。」

餐廳里其他桌的人回過頭來看他們兩個。「噓——」包博用一個手指頭在嘴上比劃了一下。兩個人不出聲了,開始悶頭喝湯。

喝過了湯,包博拿起了《項目介紹書》又看了看,問銀倩:「設計『洛杉磯花園』這個項目的加拿大著名建築師,叫什麼『講求美』的,我怎麼沒聽說過呢?」

銀倩哈哈地笑著說:「人家不叫『講求美』,人家叫江秋沫,多詩意的一個名字,到你嘴裡就變得這麼難聽!不過,哈哈,你還真相信這種鬼話?!什麼加拿大著名建築師。他就是一個上海的設計師。前幾年移民加拿大了。拿了個加拿大身份,就又回來了,在上海開一個建築設計事務所,取了一個洋名字叫『C. J. 建築事務所』。現在他是沙總的『御用』建築師。」

「哦,我說的呢?我想如果真是加拿大的設計師也不會把『洛杉磯』設計得和中國的縣城差不多。」

銀倩不屑地說:「這都是沙總的意思。如果真聽人家建築師的就好了。建築師還不是聽客戶的!沙總要什麼樣子的建築師就給他畫成什麼樣子就是了。沙總上次去洛杉磯回來后,對洛杉磯可崇拜了。所以號稱要打造一個東方的『洛杉磯』。」

說著話,菜上來了。一個白色的大大的dinner plate(晚餐盤)上擺著兩塊白里的魚,上面裝飾了紅顏色的櫻桃,邊上是檸檬,盤子上還像畫畫一樣地來回澆了幾條彩色source(調料)汁。包博的烤羊排擺在一個方形的晚餐盤子里,旁邊是一塊圓形的黃油,下面是紅色的蒜蓉調料。

包博和銀倩看了這麼漂亮的晚餐后,食慾大增,開始大口地吃了起來。包博問:「怎麼樣?魚好吃嗎?」

銀倩嘴裡嚼著,不住地點頭,等食物咽下去了,說:「這種魚真的很好吃誒!謝謝你的推薦!」

銀倩看包博的羊排很漂亮,就說:「原來羊排也能做的這麼漂亮!」包博切了一塊給她,銀倩也切了一塊魚給包博。兩個人一副好親密的樣子。

包博問:「那麼說這個項目是沙總的了?」

銀倩說:「這個項目是他起的頭,他在和當地縣和鄉政府合作。但現在麻煩很大。」

中國的房地產項目,歷來麻煩就很大。最大的麻煩無外乎:第一是土地;第二是資金;第三是與政府的關係。土地是關鍵,所以包博問:「這個項目的土地是什麼性質的?是否要征農用地?」

銀倩用餐巾檫了一下嘴說:「這個項目的土地性質已經變成建設用地了,旁邊還有一部分灘塗地和沼澤地屬於『未利用土地』,不包括在這3000畝里。當年辦開發區圈地的時候,這塊地本來已經是在開發區的紅線之內了。但怕報上去的開發區面積太大,中央不批。於是就沒有把這塊地劃在開發區之內,而是當作開發區的預留土地懸在了那裡。土地的性質已經從農用地轉化成建設用地了,省里已經都批了。所以不受農用地轉為建設用地的限制了。這是這個項目最吸引人的地方。現在國家禁止佔用農用土地搞房地產開發,所以在長江三角洲這裡找到這麼大一整塊的土地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銀倩回答得很專業,看來對情況了解得很清楚。

包博吃了一口羊排,問:「那有什麼麻煩呢?」

銀倩說:「這塊地因為當初因沒有劃在開發區的範圍之內,所以開發區征地的時候,這塊地並沒有被徵用。土地還是農村集體土地,歸當地的農民所有。如果要想搞開發,就必須先變成國有土地。但這要經過『招、拍、掛』,或是協議轉讓,必須省里批。這麼大的面積,而且還牽扯到整個開發區的總體規劃。驚動的面不小。這等於提前動用開發區的預留土地,而且大家都知道這塊地的商業價值。所以項目報上去,就卡在省里了。」

「然後呢?……」包博鼓勵她繼續說。

銀倩說:「沙總找我,請我出面,想把事情擺平。」

「哦,沙總是想讓你作政府公關的工作?」包博已經猜測到這點了。沙總能做到今天的規模也不是傻子,他如果出面請銀倩作政府公關,銀倩肯定是有這個關係或是叫「資源」。但這種事情很敏感,不便多問。於是包博就裝傻地說:「那你就幫他把項目跑下來就是了?」

銀倩笑到:「可沒有那麼簡單啊!首先他這個項目的策劃方案就通不過省里的規劃局,人家覺得他這個『洛杉磯花園』太俗、一點新意沒有,一聽就是農民在蓋羅馬皇宮。他說能引入世界頂級名牌?能從美國加州招商來多少多少商家?人家根本就不相信他。他一個農民。世界頂級名牌是什麼他都不知道,他上哪兒去把他們招來。他所說的美國加州商家,大部分都是這兩年跑到美國去的中國『大款』,在洛杉磯開個華人小公司。沙總覺得把房子賣給他們最容易。」

包博笑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比這再俗的我都見過。人家不也都批准立項建了起來了嗎?你讓沙總多花點錢。你再幫忙給做做工作。這點小事兒還擺不平?」包博故意擺出一副「萬事不難」只是a piece of cake(小意思)的樣子,他想用這副「不屑」的態度刺激一下銀倩。但包博說的也是他的心裡的實話,在包博看來有沒有新意不是關鍵,是不是「農民蓋羅馬皇宮」也不是關鍵,關鍵是利益!

銀倩被他一刺激,開始講出更多的東西來了:「哪兒是那麼容易啊?關鍵是:第一、現在政府官員考核政績是按每畝土地吸引多少外商投資來衡量的,而不是說你蓋了多少房子。所以省里和開發區的領導不樂意把地給沙總,因為沙總不是外資,同時他們也不相信沙總有本事能把外資吸引進來;第二、沙總以前在那裡做其他項目的時候,利益沒有特別擺平,也得罪過一些人。得到過沙總好處的當然幫他。沙總得罪了的自然就給他下絆子。你知道農民有時比較財迷,所以他有時把錢看得太重。而且只看眼前這一畝三分地的事兒。」

果然和包博的猜測相吻合,是利益問題。包博故意還是那副『不屑』的態度,想繼續刺激她:「那你就幫沙總找一個外商幫他搞個假合資或是假外資就是了?這次讓他多花點錢,把大家利益擺平。」

銀倩這下高興了,因為包博自己主動上了她的圈套,她一臉興奮地說:「所以啊!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包博一不小心自己進了銀倩的『套』兒,於是他馬上開始『褪套』,說;「這種項目我們做不了,關鍵是政府資源不是我們的強項。至今為止,你見過幾個美國的投資商在中國投資房地產的?投資房地產的外商要不是香港的、要不就是新加坡、東南亞的。連台灣的都不多。為什麼?錢不是問題,關鍵是政府資源。」包博回國幾個月已經學會了國內商場上的習慣用詞,比如說,不能說「我們某方面不行」,而是說「某方面不是我們的強項」就好像其他方面就都是我們的強項了一樣。而且不說和「政府拉關係」,那是老百姓的說法,而要說「政府資源」。政府都成咱家的資源了,聽上去多大氣,透著一股牛氣烘烘的勁兒。

銀倩說:「政府資源,我有啊!」

包博已經猜到了一些,但他仍然想激將法刺激銀倩講出更多的東西。於是就又擺出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不經意地說了一句:「沙總拿錢都搞不定的事情,你有什麼辦法?」

銀倩的脖子擰了那麼幾下,眼睛傲慢地向上一翻,說:「錢不是萬能的!他當然搞不定了。不是吹牛,我……我……」銀倩欲言又止,然後鼻子里「哼」了一聲,說:「反正你別擔心,我可以這麼說:在那塊地面上,別人辦不了的事情,我都能辦。否則我也不會知道這個項目的那麼多內幕。」銀倩說了半天還是沒有講出她倒底和省里的領導是個什麼關係。包博心裡已經有一些猜測了,看來前天晚上沒有邁出那步是對的。

可能是為了讓包博相信她與省里的領導關係不一般,她進一步說:「我可以給你再透一個底,不過你要保密,就保持咱們兩個人之間,省里的意思是不把這個項目給沙總。」

包博問:「既然省里沒有意思讓沙總干這個項目,那麼當初沙總為什麼還花那麼多錢要爭取這個項目?」

銀倩說:「農民自有農民的辦法。沙總和現在擁有這塊土地的那個鄉的鄉長書記,還有那個縣的縣長書記關係特別好。當初是他們找到沙總,提出開發這塊地,想策劃一個大型的房地產項目,讓沙總投資。他們想要和沙總合作。所以沙總投了前期的費用,把總體規劃、概念設計、可行性報告都做完了。」

包博仍然裝傻:「如果省里不批沙總這個項目。那你還瞎忙乎什麼?項目如果給了別人了不就更沒你什麼事了嗎?」

銀倩又得意地擰了幾下脖子:「當然有我的事情了!如果我要做,這個項目就是我的!」

包博想裝傻裝到底,讓銀倩自己把話都說出來:「那很好啊!這是一個好項目,說不定你能做得比對面的『建外SOHO』還火呢。」包博指了指窗外潘石屹的建外SOHO。

     

     
    銀倩眼睛翻了一下,說:「但我不便自己出面,反正你別問是什麼原因了。所以我想找一個外資合作,我在幕後幫助運作政府這邊的關係。外資負責具體項目的運作和資金。這樣也能滿足省里希望引進外資的要求,一舉多得。」

包博心裡已經明白了,但他不能接這個茬,所以他故意打馬虎眼,說:「OK。我幫你留心看看,幫你介紹一個外資進來。」

銀倩真的有點急了,覺得包博這個傢伙怎麼就是「翻滾不落架」呢?看來只能明說了:「你有沒有興趣做?咱們兩個合作,我負責把政府這邊的事情全部搞定,你負責策劃、運作和資金。其實錢也不是大問題,咱們可以銀行貸款。」

包博沒說話,這回該他「拿糖」了。他喝了一口酒,再吃口菜,慢條絲理的問:「那沙總怎麼辦?這本來是人家的一個項目,而且看樣子沙總前期投入也不少。這樣會不會得罪沙總?」

銀倩大大咧咧地說:「是省里不想把項目給他,又不是我們的問題。我已經幫他運作很久了,但省里已經把底透給我了,就是不想把項目給他,我又能怎麼辦?」

包博眼也不抬地問:「省里領導的這個意思他知道嗎?」

銀倩說:「還不知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他確實也花了不少錢了!」

包博這時覺得應該把關鍵問題提出來了:「既然你和省里領導關係這麼近。我想知道省里領導在這個項目的利益上是否有什麼想法?」

銀倩笑了。她知道包博心裡想什麼呢,就說:「不用擔心。在利益上,我就代表他們了。」

包博放下的手中的刀叉,用一種異樣的眼神審視了一下銀倩。他對銀倩說的「在利益上我就代表他們了」的話似懂非懂。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問的時候,就是問了銀倩也不會和他再多說了。這裡面關係肯定很複雜,看樣子這灘混水不淺啊!於是他說:「這樣吧。讓我好好想想,咱們再找時間商量。必要的話,我想咱們應該和沙總見面聊聊,把省里的這層意思透露給他,看他什麼意見?如果項目還沒做,就已經和沙總形成爭項目的局面就不太好了。」

銀倩點點頭說:「那也好!沙總這些日子就在北京和天津。咱們哪天約他吃飯。不過咱們倆要事前商量好了怎麼和他說。咱們今天談的有些事情還是不能讓他知道。」

吃完了,Waitress過來收拾桌子,並把dessert menu(餐后甜點單)遞給他們,安妮說:「Our specials for dessert are Tiramisu and Australia Pavlova(我們的特色餐后甜點是義大利醍酪米酥和澳大利亞特色奶油蛋白蛋糕)。」

銀倩喜歡吃甜食品但又怕胖,這麼好吃的甜點也就只能向waitress搖搖頭:「Thank you, next time.(謝了,下次吧。)」。

包博刷卡結了帳,兩個人走了出來。包博問銀倩:「你想去三里屯喝點酒聽聽音樂嗎?」

銀倩笑著說:「喝了酒也沒人送我回家。我才不去呢!」說來說去,她還是對前天晚上的事情耿耿於懷。前天是包博「始亂終棄」,所以他只能裝傻,沖她傻笑。

包博送銀倩走到她的車旁,銀倩以一種裝出來的傲慢口氣笑著說:「我今天沒喝酒,就不用你送了!」

包博也笑了,說:「原來你還記仇呢。以後補償你,行嗎?好了,過兩天約好了沙總,給我來電話。」然後和銀倩招招手。銀倩的寶馬車駛出了停車場。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6
星期一一早,包博接到了李倫晶的Email(電子郵件),說他這個星期五要從加拿大來北京出差,並把他的航班號和到達時間告訴了包博,讓包博到機場去接他。

李倫晶是包博的好朋友。他是在賓州大學沃頓商學院金融系(The Finance Department of The Wharton School of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拿的Ph.D.(博士學位),現在在加拿大溫哥華一個大學里的商業學院教MBA(工商管理碩士)。李倫晶有點知識分子的那種執拗,喜歡認死理。好聽的說法叫「堅持真理永不放棄」,難聽的說法就是「鑽牛角尖死不認輸」,所以包博特別愛和他抬杠。他們兩個笑稱是「杠友」,見了面就要找點相干不相干的東西鬥嘴抬杠,但這絲毫不影響這兩個「杠頭」的感情。

包博看了Email,一看錶,加拿大正好是晚上,於是就打回電話給李倫晶。半開玩笑地說:「我說李大教授,你放著好好的書不教,也跑來中國Gold Rush(淘金)啊?」

李倫晶告訴包博,是因為國內有個學校要和他們學校聯合辦MBA班。所以他們商學院的Dean(院長)特地讓他過來考察考察、洽談這個項目。

包博說:「國內現在MBA那叫火啊,已經成最大的消費熱點了。尤其是EMBA,十幾萬、二十幾萬的學費竟然還報不上名。怎麼你們耐不住寂寞想過來撈一筆了?早幹什麼去了?如果你們早幾年來,現在早都發了。不過現在也不晚,Better late than never(晚了總比不來強)。」

李倫晶聽包博這麼鼓勵他,就說;「其實我本來也沒有多大的興趣。因為國內的教育體系、商業環境、市場需求和國外差別還是很大的,我們對國內的教育市場也不是那麼了解。但國內要合作的那所學校特別起勁兒,一天到晚給我們Dean發Email忽悠他。他們說只要我們學校出個牌子,他們出師資出校舍。有了我們加拿大這所名牌大學的金字招牌,他們一年招收300個EMBA學生一點問題沒有。一個人一年就是20多萬人民幣的學費。學生的學費都是先交的,所以一上來就是6000萬的收入,啟動根本不需要任何投入。他們可以把20%的收入交給我們,那可是一年1200萬人民幣啊,也就是180多萬加元,140多萬美元啊。這幾乎是無本萬利啊!」

包博聽了笑了,說:「哇!哇!That sounds too good, too good to be true(聽上去太好了,好的我都有點不信了)。聽了我都動心了,那你還不快回來辦學啊?在為祖國培養人才的同時,你也可以和你那個校友郎咸平一樣,沒事兒在報紙上寫點文章,今天『跑轟』這個,明天『單挑』那個。你也在國內弄個『明星教授』噹噹,比你在加拿大當『寂寞的高手』強多了。」

包博的話顯然有故意刺激李倫晶的意思,所以李倫晶反駁說:「你可別拿我和郎咸平比,我們走的可不是一條路。我可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做學問的人。」

包博一聽李倫晶這麼說,他抬扛的興趣馬上上來了,故意說:「哦!那你那意思是說郎咸平不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做學問的人』嘍?你這明擺著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嗎?!」

李倫晶知道包博又開始故意和他找茬抬杠,就說:「我電話里不和你抬扛,咱們到北京再說!別忘了幫我訂賓館啊!」

包博說:「你以為你到了北京我就怕你了?!好了,好了,你說,訂哪個賓館?你喜歡住哪裡?凱賓斯基行不行?」

李倫晶前幾年為了拿到tenure(終身教職),幾乎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寫paper(論文),所以他已經有好幾年沒來北京了,對北京已經不熟了。李倫晶問:「凱賓斯基是個什麼東西?」

包博故意笑他:「我的大教授,您真土!這可是德國的百年老店,世界著名賓館啊。」

李倫晶說:「我怎麼在美國加拿大從來沒聽說過呢?」

包博繼續嘲笑他:「你看你,『北美世界中心論』的論調又來了不是?你以為世界上就只有美國加拿大,美國加拿大沒聽說過的酒店你就不住了?這次你就委屈委屈住住德國的酒店吧!住這裡一來是因為我的辦公室就在凱賓斯基的八層,圖個方便;二來我有折扣,可以給你們學校省錢;三來漢莎航空公司的漂亮空姐都住這裡,你也可以施展一下你的魅力啊。」

李倫晶也被包博逗笑了:「你想圖方便就說圖方便,別拿漢莎的空姐勾引我。漢莎的空姐有漂亮的嗎?說不定和加航的奶奶級空姐差不多吧?」

包博故意逗他說:「哎,大教授,您又土了不是?別什麼都和你們加拿大比,行不?漢莎最近新招了100多中國空姐,一水兒漂亮的北京丫頭和上海小妞,保證是讓你看一個想兩個,嘿、嘿嘿,現在可不是德國大媽的時代了,嘿嘿,嘿嘿。」包博在壞笑。

「那好!那就住凱賓斯基。和漂亮空姐們住一起。」李倫晶也笑著說。包博說:「好吧,那就讓你『意淫』一次。」

李倫晶忽然想起了什麼,說:「Bob,我在U of I(伊利諾大學)讀Master(碩士)的時候有一個roommate(室友)叫韓文革。95年就回北京了,現在說可算是老海歸了。我和他失去聯絡了。前些日子想再聯絡聯絡他,可是打他的電話始終打不通?Email也沒人回。我把電話號碼給你,你幫我聯絡一下好嗎?」說著李倫晶把韓文革的手機號碼給了包博。

包博一聽笑了:「你這是哪年的手機號?還是10位呢。99年國內的手機號碼就升到11位了,你還用老號碼當然打不通了?行了,我幫你想辦法聯絡上就是了。」

接下來的幾天,包博把韓文革手機號碼139後面加了0再打,聽到的總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證明這個號碼還存在。包博就讓張小姐找了一個在中國移動工作的朋友去查。一查這個電話號碼註冊的名字果然是韓文革,於是順帶從中國移動那裡把韓文革的家庭住址和家庭電話也查來了。

包博打電話到韓文革家。接電話的是個老人,可能是韓文革的爸爸。包博問:「這裡是韓文革的家嗎?」老人十分警惕,不回答包博的問題,劈頭就問:「你是哪裡?」

於是包博趕緊解釋說:「我是韓文革在美國讀書時的朋友李倫晶的朋友。」老人家聽到是韓文革在美國的朋友態度變的友好了許多。包博於是留下的自己的電話和李倫晶的電話讓老人家轉告。過幾天韓文革回了電話,電話里包博把李倫晶的電話啊,行程啊全告訴他了。這樣算是聯絡上了。

     


     
    李倫晶坐的是星期五下午加拿大航空公司的AC029。本來應該下午2:40就到北京的。包博和司機小趙兩點半就到機場了,在停車場存了車,坐在北京機場國際到達廳5號門邊上的一個咖啡廳等李倫晶。機場的咖啡那叫一個貴啊,藍山咖啡45元一杯。包博和司機小趙一杯一杯地喝,都喝三杯了李倫晶的航班還沒有到。

李倫晶的航班晚點了兩個多小時,等李倫晶辦了入境手續,取了行李,推著行李從海關走出來時已經是快晚上6點了。

包博和李倫晶也是許多年沒見了,見了面十分地高興。司機小趙推著李倫晶的行李跟在後面走出了機場大廳。李倫晶看到機場外已經是華燈初上,一片人聲鼎沸,很是感慨:「北京還是這麼熱鬧啊!」

車子沿著機場高速一路飛奔,包博問李倫晶:「你多少年沒回來了?」

李倫晶一邊看著窗外一邊說:「北京我已經是四、五年沒來了。兩年前開會去了一趟香港,還有深圳和廣州,但沒來得及回北京。苦熬tenure(終身教職)這五、六年活像又讀了一個Ph.D.(博士),整天悶頭製造垃圾paper(論文),哪裡也不敢去啊。」

包博誇獎地說:「您老的paper我還是拜讀過一兩篇的,還是很有見地的,怎麼能叫垃圾paper呢?」

李倫晶聽包博誇他,很高興,他說:「我給你看的paper自然都是水平不錯的,還有一大堆純粹是為了湊數的,有的是學生寫的 ,東拼西湊的,我自己看了都臉紅,自然是沒給你看了。」

李倫晶看著滿街的汽車和三元橋附近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說:「幾年沒來,北京變化真快啊!」

車子出了機場高速,到了三元橋就開始堵車。在東三環上都已經可以看到凱賓斯基飯店的樓了,卻被堵住,不到一里的路足足磨蹭了半個多小時才終於到了凱賓斯基飯店的門前。

包博幫李倫晶Check in(辦入住手續)了之後,問他:「晚飯你想吃什麼?還是想去按摩按摩,解解乏?」

李倫晶看了看手錶說:「這會兒是加拿大的早晨,我沒什麼食慾。現在就想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地睡一覺。這加航的服務真是差勁,飯難吃不算,那些奶奶級的空姐還要給你臉色看。晚點了這麼長時間,人都快累死了,難怪他們要破產了呢!」

包博知道李倫晶愛喝啤酒,就說:「加航破產了有李澤鉅呢,咱倆就別操心了。你不吃,我可還餓著呢!這樣吧,咱們兩個去喝杯啤酒,然後隨便吃點什麼,回來你再睡覺好了。」

     


     
    李倫晶把行李放在了房間,包博讓司機小趙開車走了。然後就拉著李倫晶從凱賓斯基出來,走到東三環和亮馬橋路的路口過馬路。李倫晶剛從國外回來,站在馬路邊上傻傻地左等右等,發現所有的車都橫衝直撞,沒有車讓他。他費了老半天的時間,最後才手忙腳亂地衝過了馬路。包博站在馬路這邊笑話他:「哈,哈。這不是加拿大,沒有車會讓你的。你就得沖著車沖。Don』t be afraid to be run over(別怕被撞死)。」

李倫晶也感慨:「每次從國外回來的頭幾天,我最害怕的就是過馬路。過馬路是重新適應祖國生存狀態的第一關啊。」

在凱賓斯基的馬路對面是幾處顯得十分破舊的房子,其中一個是酒吧。李倫晶抬頭一看酒吧上面的英文標誌是Schiller』s,標誌上面還插了一支羽毛筆。中文寫的是「西樂咖啡屋酒吧」。李倫晶就問包博:「這是用德國大詩人『席勒』的名字命名的酒吧,怎麼中文卻叫『西樂』這麼不倫不類地兩個字呢?」

包博說:「叫Schiller的德國人有得是,怎麼就一定是那個詩人『席勒』呢?難道姓李的就一定是李白?還要叫李倫晶的嗎!」

李倫晶沒好氣的說:「你又抬杠呢不是?這logo(標誌)上是一張稿紙,一個老式的羽毛筆,中間是Schiller的名字,這不是表示是詩人『席勒』,還是什麼?」

包博說:「就你學問大!知道Schiller是德國大詩人的一般也看不懂中文;懂的中文的又知道Schiller是德國大詩人的也沒有幾個,所以中文叫什麼也就無所謂了。今天碰到你這麼個留洋的大教授給人家挑毛病,人家小店可真是三生有幸。」

李倫晶說:「回到北京卻住德國酒店,泡德國酒吧,咱們這是到了『德國淪陷區』了吧?」李倫晶一副對德國不太感冒的態度,

包博也學者

包博指著亮馬橋路東邊的一棟塗成土黃顏色的和一棟塗成土紅顏色的樓,對李倫晶說:「看見前面那兩棟彩色的樓了嗎?那就是德國學校。去年有十幾個朝鮮人翻牆跳進去要政治庇護。你看現在那裡鐵柵欄修的多高,象不像德國集中營?亮馬橋這一帶是北京的德國人聚集區。二戰以後,在美國或加拿大也沒聽說過有這麼大面積的德國人聚集區吧?這也是北京的一大特色。現在長期居住在北京的外國人號稱有10萬之多,這還不算短期來訪問的外國遊客。」

李倫晶故意逗包博:「對!再加上你們這些一起湊熱鬧的海歸『假洋鬼子』那就更多了。」最後還學著阿爾巴尼亞電影里的對白說:「打到法西斯!」

包博也學著電影里的對白說:「『自由屬於人們!』教授您請進。」順手為李倫晶拉開了酒吧的門。

西樂酒吧略顯簡陋,木結構的房子,簡單的裝修,普通的桌椅,方格子桌布。裡面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年輕的外國人。包博和李倫晶兩個人找了個桌子坐下來。包博說:「知道你愛喝啤酒,帶你上這裡來是因為這裡的啤酒是全北京獨一無二的。」說著就沖服務員喊:「給拿兩瓶白啤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6
李倫晶聽包博說要「白啤」,就問包博:「什麼是『白啤』啊?你是說Weissbier嗎?」

包博說:「我這個不怎麼喝啤酒的人都知道德國啤酒有白啤,清啤,黑啤之分,你這個喝啤酒專業戶怎麼還問我?」

李倫晶說:「以前北京的啤酒沒有幾種,開始喝德國的Weissbier(白啤),Pils(清啤),Altbier(黑啤)也是到了美國之後開始的。我哪裡知道Weissbier的中文名字叫什麼啊?」

包博又開始抬杠,說:「你瞧你,留洋的臭毛病又來了不是?Weiss不就是白的意思,Bier不就是啤酒嗎?我說『白啤』你怎麼就不知道了呢?」

李倫晶也開始抬杠:「啤酒本來就是舶來品,100多年前中文裡還沒有『啤酒』這兩個字呢!如果你和乾隆爺說給他來一升啤酒,他當然不知道你說什麼呢,還以為是馬尿呢,非把你拉出去斬了不行。中國人開始喝Weissbier也只是這兩年的事情。你如果說『扎啤』北京人都知道,但你說『白啤』估計現在還沒多少人知道。」

包博一看說不過李倫晶,就換了個話題:「那好。這次也讓你嘗嘗中國生產的最純正的德國白啤酒。讓你看看這舶來品是如何在中國落地生根發揚光大的。」

李倫晶笑了,擺擺手,說:「『中國生產的純正德國白啤酒』?你又蒙我呢是不是?」

包博說:「不信你自己嘗嘗」。

服務員女孩送上來了兩大瓶啤酒和兩個細高的印著和啤酒瓶上相同logo的Pilsner(喝清淡啤酒用的啤酒杯)。服務員斜著酒杯緩緩地把啤酒沿著杯壁倒入杯中,就是這麼標準的倒酒動作還是產生了許多泡沫。李倫晶拿起啤酒瓶,看到啤酒瓶上黃色的標籤的中央是由釀造啤用的麥芽和木杴水桶等組成的標誌,上面用中文寫著:「中心啤酒,湖北啤酒學校啤酒廠」,下面德文寫的是:Zentrums-Bier,Erste Nationale Brauereifachschule China, Wuhan。翻譯成英文就是Center Beer, First National brewery technical school China, Wuhan。地址在武昌石牌嶺東二路5號。

真的是中國釀造的德國啤酒。李倫晶又端起了酒杯,很內行地對著燈光看了看啤酒的色澤和泡沫。然後嘗了一口,小麥芽和大麥芽混合的濃香頓時充滿了滿嘴。口味相當濃厚,口感潤滑。「不錯!果然是純正的德國Weiss bier。有點像Bayerischer Weissbier(巴伐利亞白啤酒)。」

包博笑了:「果然是行家。但這個酒比Paulaner(寶萊娜或普拉那)要濃香許多,Paulaner更清淡一些。武漢的這個學校是中德合作辦的。釀啤酒的原料也絕大部分由德國進口。因為是校辦啤酒廠,產量很小。所以這種啤酒市面上買不到。要想喝,只有這家酒吧的兩個店,還有就是德國大使館。」

李倫晶邊喝著啤酒邊說:「我看你在北京這一年真是把北京研究透了。什麼地方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你都知道。你是做生意呢,還是整天吃吃喝喝呢?」包博搖頭晃腦地說:「嘻嘻,咱們是生意也做,吃喝也要。這叫『生產生活兩不誤』嗎。」

包博又叫了Pizza(義大利比薩餅)和Chicken Fajitas(墨西哥式雞肉卷餅)。李倫晶看到這些好吃的東西食慾也來了,大口大口地吃著,邊吃邊說:「北京的Pizza和Fajitas也滿正宗的嗎?!」

李倫晶把一大角Pizza放進了嘴裡,問包博:「港務局那個項目怎麼樣了?」

包博喝著啤酒說:「我上個星期剛剛把一個投資合作協議的要點給他們傳了過去。現在還沒有迴音呢。估計最快也要下個星期才會有消息吧。」

李倫晶問:「大概是怎樣一個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

包博說:「我上次和你電話里大概講過:1000萬人民幣的投資換取51%合資公司的股份。Looks like a simple and good deal(看上去是一個又簡單又好的項目)。」

李倫晶問:「哦,那如果項目不錯,你就儘快把錢投進去,別讓煮熟了的鴨子飛了。」

包博笑笑說:「也沒那麼容易。這個deal看上去很簡單,但裡面好像問題也不少 ,鴨子一時半會兒還飛不了。」

李倫晶不解地問:「那有什麼問題嗎?是不是你這邊的錢有問題了?」

包博一副對李倫晶的話不滿的樣子,說:「什麼話啊?Money is never a problem(錢永遠不是問題)!」

李倫晶也解嘲地說:「Of course, money is never a problem till you don't have any, then it will be a problem(當然,錢不是一個問題直到你沒有錢了,那將是問題了)。如果在你們這些做投行的人嘴裡說錢是個問題了,那麼他也就不是做投資銀行的了!那好吧,先不說錢,其他的最主要的問題是什麼?」李倫晶知道Investment bankers don't  like to talk about money(做投資銀行的不喜歡談論錢),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呼悠錢的。

包博認真地說:「利益問題,包括有形的和無形的利益。如何使關鍵人物能夠安全地、有效地得到他預期的、合理的利益是這個項目的關鍵。司馬遷老爺子不是說過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利益分配問題不解決誰和你做啊?」

李倫晶忽然說:「嗯,我明白了。你是說……」說著他在桌子上用手指蘸了啤酒寫了一個「邢」字,包博點點頭。李倫晶問:「那你需要不需要我幫你通過他女兒做做工作?」

包博搖搖頭說:「暫時先不需要。這個項目的具體細節我估計他女兒也未必知道。許多事情畢竟在越洋電話里是沒辦法講的。國內已經有好幾個高官出事就是出在電話通話的內容被有關部門掌握了。」

李倫晶驚訝地問:「你是說他的電話可能被竊聽?」

包博一臉見怪不怪的樣子說:「多新鮮啊!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江澤民的電話都有人竊聽,聽聽他的電話還不是小意思嗎?比如江總吧,他有時打電話的時候說『我測試一下電話的話音品質』,別以為他是開玩笑。那是暗示電話遭監聽了,不要在電話里講不應該講的東西。」

李倫晶哈哈地笑了,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瞧你說的。和真的似的!」

包博認真地說:「不騙你!真是真的。咱們江總和他的親信通電話時,有時第一句話就是這個,那就是暗示他們說今天用的電話不可靠,說點無關緊要的事情,別說任何重要事情。信不信由你!」

李倫晶點點頭:「嗯!姜還是老的辣!厲害!」

包博風趣地說:「你是說老薑(江)比較辣,對不?你這話一語雙關啊,小心辦你個『維民所止』的文字獄!」

李倫晶「嘿、嘿」了兩聲,接著問包博:「那現在利益這個問題解決了嗎?」

包博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我上個星期發給他們的那份投資合作協議的要點就是在投石問路火力偵察。這個問題正在解決之中,如果一切如我所料,應該很快就能解決。」

李倫晶又問:「那麼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了,這個項目最後不還是要落實到這120萬美元的投資上來嗎?這筆投資資金你怎麼辦?總不會是空手套白狼吧?」

包博哈哈地笑了,說:「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了,錢的問題也就解決了。至於是不是空手套白狼,你以後就知道了。我保證給你MBA課程提供一個經典案例,信不信由你!」

包博有些話心裡在想,但嘴上沒說。在包博眼裡李倫晶他們這些商學院的教授真是沒有實戰經驗,也不知道這種deal(交易)的trick(竅門)在哪裡。這種項目如果只是盯著投資資金上不放,一條道跑到黑,保證是做不成的。錢是可以從項目本身變出來的,只要你把能變出錢的地方想明白了、打通了就可以了。包博心裡想:如果讓他們這些教授真的出來做投行,估計他們一個項目也做不成。現實世界里幾乎沒有一個投行項目是有現成的資金擺在那裡,難道如果沒有現成的投資資金,投行的人就都幹不成項目了?也不知道讀MBA的那些學生能從這些書獃子教授那裡學到什麼?難怪說MBA有時真的是浪費時間。

李倫晶和包博碰了一下啤酒杯,說:「那好吧,祝你旗開得勝!」兩個人把啤酒一飲而進。

包博最後問李倫晶:「明天你打算怎麼安排?」

李倫晶說:「我明天白天有幾個網友約我想見見。晚上聽你安排。」

包博又笑了:「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見網友啊?別浪費時間了,我保證你見了就後悔。有那時間還是干點別的吧。」

李倫晶也抬杠地說:「那明天我幹什麼?你陪我去玩?」

包博說:「我可沒時間陪你玩,我明天白天有點事兒。這樣吧,你明天白天去見你那些『見光死』的網友。咱們明天晚上一起吃飯,我把老高也喊來。」

「哪個老高?」

包博說:「高謹,Jim Gao啊?你不記得了?」

「哦——!老高啊!他也在北京?怎麼都海歸了?老高現在在幹什麼呢?」李倫晶顯然挺興奮。

「是啊!咱們那些在美國的朋友裏海歸的不少,許多人都在北京。老高明天來了,你見了面問他就知道了。對了,你要不要把你那哥們韓文革也叫著?」

李倫晶點著頭說:「對!對!明天晚上都一起叫著,我給他打電話。」

「那明天你想吃什麼?全聚德烤鴨、東來順涮鍋、都一處燒賣、功德林素菜;還是仿膳宮廷菜、北京飯店譚家菜?」包博把北京的飯館里最有名的老字號一一報了一遍,但李倫晶的回答卻出乎包博意外。李倫晶說:「能不能去『新紅資』啊?前一段網上有篇文章把『新紅資』吹成北京最牛的餐館。想看看到底咋樣?」

包博知道李倫晶說的是前一段網上流傳甚廣的一篇叫《京城五大牛B吃處》的文章,也不知道是誰寫的。其中把「新紅資」、「四合苑」、「老白的吧」等幾家京城裡外國人常去的餐廳和酒吧吹得天花亂墜、神乎其神。沒想到這篇並不太上檯面的文章竟然有這麼大影響,以至李倫晶都要點名去「新紅資」。於是包博說:「『新紅資』是北京城裡老外宰老外的地方,菜又貴、量又小、還不好吃。當然了,如果你真要去體驗一下當『洋蔥頭』被快刀宰的感覺也未嘗不可。那好,明天咱們就『新紅資』。我明天訂好了座位,下午5點鐘開車到酒店來接你。」

吃好喝好了,兩個人從Schiller』s酒吧走了出來。包博問:「你真的不去按摩了?Are you sure you are not going(你真的不去了)?」

李倫晶在幾大杯啤酒的作用下,已經是睡眼朦朧了。打了個呵氣,疲憊地說:「不去了。真有點累了,回去睡覺了。我在飛機上基本沒睡。」

包博送他回到酒店大堂,從兜里掏出了一個松下GD88的手機遞給李倫晶,說:「你在國內就先用我這個電話吧。我的電話號碼,韓文革的號碼都存在裡面了。要給你老婆打國際長途的話,別忘了先撥17951,給我省點電話費。你走的時候還給我就是了。這個手機的號碼我貼在了背面,明天我讓司機把充電器給你送來。Ok, you have a good night. See you tomorrow.(好了,晚安,明天見。)」李倫晶接過手機,看了看手機背面貼的號碼,又看了看這個手機,比他在加拿大用的手機時髦漂亮多了,他說:「噎,還帶照相的呢!那你用什麼?」包博又掏出一個三星V208手機說:「我這裡還有呢。」

包博剛要走,忽然又想起什麼了,又說了一句:「哦,對了。如果有女孩子打這個電話,你就說打錯了。」李倫晶聽了「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原來你把你泡妞的通訊工具借給我了。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照顧好你那些漂亮妹妹的。」

包博也一臉壞笑地說:「行啊。如果夜裡有漂亮妹妹給你打電話。你就把她叫來。只要別說咱們兩人認識就行,要不人家放不開。」

玩笑歸玩笑,李倫晶看著包博晃晃悠悠走遠的背影,心裡還是很感激的。包博這人辦事就是周到細緻,也難怪他有那麼多朋友。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6
星期六下午,包博開車接了李倫晶,從工體北路一路從東向西過來,過了三里屯、工體北門、保利大廈、港澳中心,到了朝陽門內北小街左轉,然後再右轉向西,進了一條狹窄的小衚衕。這裡就是東四九條。向前開了沒多遠,包博把車停在了路南一個小四合院門樓前。門上除了一個「東四九條66號」的門牌以外沒有任何標誌。門樓的左手邊停了一輛破舊的老紅旗轎車,車前還插著國旗。門前站著幾個保安,保安一看包博這輛掛著武警牌照的美國凱迪拉克,馬上殷勤地跑過來幫包博在門口就近找了一個停車的位置。

包博和李倫晶上台階,跨門框,進了這個小四合院。四合院很小,和「北京中國會」的院子一比就知道什麼叫「袖珍」了。這裡以前是一個旗人的私宅,當然趕不上「貝勒府」的氣派了。這個院子雖小,但結構齊全:大門、影壁、倒座、正房、廂房、檐廊一樣不少,是個小而全的北京經典四合院。整個庭院現在被重新裝修一新,雕樑畫棟十分精緻,濃艷華貴而又帶幾分誇張。院子四周檐廊下的大紅色的柱子和大紅色的窗門都漆得是油光鋥亮,在幽暗中紅光四射,有點暴發戶娶媳婦、小戶人家充大頭的感覺。

     


     
    這個院子是幾年前被一個叫Laurence Brahm的美國人花了30多萬美元買下來的,多便宜啊!Laurence Brahm的中文名字叫「龍安志」。當年「龍安志同志二十多歲,為了幫助中國的革命事業,受自己派遣,不遠萬里,來到中國。先到南開上學,後來北京工作……」

龍安志「生不逢時」,他到中國的時候已經是1981年了,中國已經不再是毛澤東時代「紅星照耀下的中國」了,而是鄧小平「黑貓白貓」滿街跑的中國了。龍安志立志成為一名毛主席的紅衛兵的革命理想是實現不了了。儘管有點失望,但是中國這片充滿機會和活力的「沸騰的熱土」還是吸引了他。他在中國一呆就是20多年。當過律師,干過諮詢,搖過經濟學家的羽毛扇……,反正是不管「黑貓白貓」掙到錢就是好貓。這「洋哥們」還娶了一個中國老婆,而且號稱是某某將軍的女兒。

20年的時間使龍安志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China Hand(中國通)。於是他開始寫書,寫過20多本關於中國的書,什麼《中國的世紀》、《紅色首都》、《中南海》了,還有最近新出版的寫朱鎔基的傳記《Zhu Rongji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Modern China(朱鎔基與現代中國的變革)》,差點就著作等身了。儘管這20多本書加起來也比不上Edgar Snow(愛德加•斯諾)一本有名,但這並不影響龍安志成為北京洋人圈子乃在世界漢學界的知名人物。「一個外國人,把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當作他自己的事業,這是什麼精神?這是國際主義的精神,這是共產主義的精神」。毛主席老早就表揚過象龍安志這樣的Western Expatriate(西方去國者,在中國工作的西方人)了。

帶位的小姐身穿灰軍裝,頭戴八角帽。儘管是「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的紅旗掛兩邊」,但怎麼看怎麼是一身市井味十足!革命軍人「颯爽英姿五尺槍,不愛紅裝愛武裝」的氣概的沒有。「紅色娘子軍」戰士腳上拖著一雙中國特有的那種塑料底偏帶黑布鞋,「蹋啦、蹋啦」地領著包博他們繞過影壁進了院子,邊走邊問:「請問同志,您有訂位嗎?」

包博挺著肚子、背著手、揚著頭,倒是有點大首長的氣派,故意拿著官氣十足的腔調說:「是有訂位地。不過呢,我們還有幾位老同志沒有到齊。我們就先在酒吧坐一下休息休息了。小同志,你先忙去吧!」最後還拖著長音說了一個「啊——!」於是戴著「兩塊五」的「女戰士」把包博和李倫晶帶到了西廂房的酒吧,走了。

這個酒吧看上去象國家機關的舊倉庫。50年代的破沙發、舊茶几在散發著一股舊傢具特有的霉味。這些東西號稱全是中南海淘汰下來的舊破爛,其中兩張紅沙發號稱是「林辦」的,沙發的舊名牌上還刻著「林辦1959-1971」的字樣,無從考證真偽;桌子上擺放著老式的黑膠木電話機、老式的綠燈罩檯燈、老式的電子管收音機,估計這都是潘家園掏換來的舊貨;吧台上茶几上到處擺著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的瓷雕像——一個娘子軍女戰士穿著灰色的短褲,單足鼎立,十分暴露地把大腿踢得高高的,胸也十分性感地挺得高高的,一臉正氣,目視前方,好象對自己的性感全然不知。據說這是賣得很好的「新紅資」的紀念品;酒吧裡面的牆上高掛一副經典的「紅光亮」畫風的大型革命題材的油畫,是劉宇一1982年曆時6年畫的《良宵》,後來毛主席紀念堂請劉宇一又畫了一個12米寬的巨幅,掛在了紀念堂的二樓大廳。原作於1993年在香港拍賣,被曾憲梓以836萬港幣買走。掛在這裡的肯定是複製品,不過「良宵盛會喜空前」的主題倒是很適合這裡的氣氛。環視這個酒吧,簡直就是一個文革舊物的大雜貨鋪。

     


     
    坐下后,包博順手拿過桌上的酒單暼了一眼,對Bartender(酒保、調酒師)說:「有點餓了,先來兩杯『黑貓白貓』,再來兩支『新紅資』的雪茄,給我拿貴的那種啊。」

Bartender把雪茄拿了來,用雪茄剪卡在雪茄頭上大概襯衫鈕扣大小的位置示意給包博看,包博點了一下頭說:「OK」。「咔」雪茄頭剪好了,Bartender用噴火的雪茄專用打火機幫包博和李倫晶把雪茄點上,還在空氣中畫著八字把雪茄晃了兩晃,然後雙手遞給他們。

李倫晶看了看這雪茄,發現不是機制的廉價雪茄,是Hecho a Mano(手工卷制)的,看上去不錯。上面貼著金色的「新紅資」標籤,標籤上是紅色的「新紅資」的logo(標誌)。這個標誌和全國政協的標誌很象,兩邊各三面紅旗鮮艷奪目,代表著「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旗幟;中間革命紅星光芒四射照耀中國。在標誌的上方紅色英文大字寫著「Red Capital」,下方是金光閃閃三個草體中文大字「新紅資」。在紅五星的光芒下還有一個代表工人階級的齒輪。

李倫晶端詳了老半天這個標誌,指著那個齒輪對包博說:「如果是Red Capitalists(紅色資產階級)的話,這裡應該放一個Dollar Sign(美元符號),或是Euro Sign(歐元符號),人民幣或是袁大頭的符號也都行。這個齒輪明明是代表Working Class(工人階級)的意思嗎?那樣的話這裡不就成了『無產階級工人俱樂部』了嗎?」

包博真是服了李倫晶了,笑著說:「I服了U!怎麼哪裡你都能找出毛病來呢?學問太大了也累人,看什麼都有問題。」

李倫晶把雪茄叼在嘴上,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你回國不到一年,怎麼也開始用那些小赤佬的語言了?什麼『I服了U』、『給我一個理由先』。這些星爺的無厘頭語言,你是和哪個漂亮小妹妹學的?坦白從寬!」

這些『後現代文化』的語言確實不屬於包博這一代人,這是張小姐她們那些二十多歲,看周星馳電影長大的一代人的語言。包博的語言確實是受了張小姐潛移默化的影響。包博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李倫晶這麼一說,包博才發覺。於是包博趕緊打茬說:「這雪茄怎麼樣?」

李倫晶吸了一口雪茄,問Bartender說:「你們這雪茄不錯啊,是哪裡產的?」Bartender搖搖頭說:「我們也不知道。」

包博吐出一口煙,替他解釋說:「這雪茄號稱是仿造Che Guevara(切·格瓦拉)當年送給毛主席的雪茄。所以說應該是古巴的吧?」

李倫晶又抽了一口,說:「抽著象多米尼加,不象古巴的。Davidoff(大衛多夫)據說也是用的多米尼加產的煙葉。」

包博笑呵呵地說:「大教授,這兩年抽雪茄的水平見漲嗎!多米尼加的都抽得出來。」

李倫晶擺擺手:「漲什麼漲啊?老婆根本不讓在家裡抽煙,學校辦公室也不讓抽煙。只能和你出來腐敗腐敗了。」

Bartender把兩大杯雞尾酒擺在了他們兩個面前,白色的液體中漂著幾縷棕黑色的液體。這就是所謂的「黑貓白貓」,其實就是在牛奶里加上墨西哥香草口味的咖啡酒Kahlua(「卡魯哇」)和一些Vodka(伏特加)。

李倫晶喝了一口,問:「這就是『黑貓白貓』?這不就是『White Russian(白俄羅斯)』嗎?真是噱頭的不得了啊!」李倫晶說得對,牛奶加卡魯哇和伏特加在酒吧里一般都叫White Russian。

喝著「黑貓白貓」,包博又開始和李倫晶鬥嘴:「怎麼樣?你今天網友見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漂亮妹妹之類的?」

李倫晶又吸了一口雪茄,連連搖手:「真讓你說著了。純粹是浪費時間。看網上這些人貼的帖子都挺有水平的,可是一見面發現怎麼都是傻啦吧嘰的呢?還漂亮妹妹呢?女的也是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腦子都出什麼毛病了?稍微機靈一點的,就拿腔作式的,端著那麼個勁,一點不自然。給人的感覺不是『傻』就是『假』。是不是國內許多網友都這樣啊?」

包博「哈、哈、哈」地笑了起來:「我就和你說是浪費時間吧?!其實,毛病不是出在人家身上,毛病是出在你身上。國內的網友一看你這個國外回來的大教授,名牌大學的博士。以前從來沒見過你這麼高的高人啊。在你這些光輝的照耀下,國內的朋友馬上沒了自信,和你見面當然心虛了。又想和你見面攀攀高枝,又怕被你看不起,所以人家自然要裝著點、端著點了。拿腔作式是為了好和你這個一肚子洋墨水的『高等華人』坐在一起喝咖啡啊 !有的人可是花了18年時間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啊。我在國內已經遇到過太多這種情況了。哈、哈、哈。」包博話里夾雜著的句子出自網上一篇抱怨社會不平等的文章。

李倫晶的執拗又來了,說:「我可沒有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我是平等地看他們啊。」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7
包博笑得更厲害了,故意抬杠說:「那就更不對了。『人人平等』的觀念是典型的美國人的觀念。中國人腦子裡天生就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如果你的言談舉止符合國人腦子裡那些固有的stereotype(僵化的模式),他們就會覺得你就是他們想象中的那個『牛B大人物』;反而當你沒有任何架子,平易近人,他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和你相處了。他們會覺得這麼沒架子肯定不是什麼有『檔次』的人。以前一個在中國工作的老美和我說起國內的中國人來,你知道他說什麼?他說『You can』t treat them equally. The more you treat them like shit, the more they respect you(你不能平等對待他們。你越象狗屎一樣地對待他們,他們反而越尊重你)。」

李倫晶聽了包博這套謬論大不以為然,尤其聽了最後這話,簡直就是氣憤了:「That is totally bullshit(純粹胡說八道)!怪不得在北京的這幫洋鬼子這麼mean(刻薄 、惡劣)呢,原來還有理論了!我就不信……」包博知道李倫晶已經不只是要開始抬杠了,簡直就是要開始論戰了,於是馬上舉起酒杯想偃旗息鼓:「信不信由你。喝酒,喝酒!以後你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了。」

其實這套中國人等級觀念的東西還是當初老高教育包博的。從那兒以後,包博就銘記在心,而且時常運用於實踐之中。包博發現在美國這麼多年,許多觀念已經在無形中、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被美國化了。不回國不覺得,但當自己在美國生活了十幾年之後再回到國內想重新熔入國內社會的時候,他發現自己與國內社會之間已經有了許多隔閡。最最大的格格不入的東西並不是嘴中夾雜的洋文,也不是生活方式的不同,而是觀念。比如,人人平等的觀念就是這麼多年在美國被植入包博腦子裡最根深蒂固的東西,而這個觀念也是他與當今中國社會發生衝突最多的,包博十分憎惡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不同的等級了。但是國內剛剛富裕起來的這些暴發戶所謂的「有錢階層」為了能使自己凌駕於芸芸眾生之上,故意在擴大社會的「階層」差距,炫耀自己的「身價」和「地位」。而許多城市新興白領階層和小資產階級市民階層為了效仿先富起來的有錢人,也十分虛榮地跟在屁股後面標榜自己的「檔次」和「品位」。這兩年,隨著國內社會財富的增加。社會分化在加劇,虛榮的和偽善的追求時尚的風氣愈演愈烈。一本諷刺美國社會等級現象的叫《格調》(Class:A Guide through American Status System)的書竟然成了今天中國社會上許多媚俗人士言談舉止的指南。

包博回國是來掙錢的,不是改造社會的。只經歷了一點Reversed Culture Shock(反向化衝擊),包博馬上便把他「美國式」的觀念掩藏了起來,開始迎合國內的這些觀念了。你愛面子給你面子,你愛虛榮讓你虛榮,我哄著你咱們一起拿媚俗當高雅。也不知道這是海歸「本土化」的成功呢?還是中國的悲哀?

包博和李倫晶正說著老高來了。李倫晶一見老高就嚷嚷著說:「這幾年你小子一個猛子就沒影兒了,原來海歸了。昨天Bob和我說你在北京,嚇了我一跳。幹什麼呢?來,來,給張名片吧,也明著騙我一把。」

老高也十分高興:「我們還能幹什麼。給人家打工唄?不象你這個大教授,學術精英,躲進象牙塔里,把我們都給忘了。」說著老高掏出了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李倫晶。

李倫晶邊看邊叫著:「看看,看看。就是不一樣。大中國區總經理。厲害!厲害!中國人在美國公司里升到你這麼高職位的也不多啊!」

老高笑著說:「是啊。職位高了,『階級鬥爭』也就更加殘酷了。現在面對的都是『高級』的敵人,但用的都是同樣陰暗的勾心鬥角的手段。」

李倫晶頗有同感:「咳!哪裡還不都是一樣。學校里教授們不也是明爭暗鬥的嗎?乾的那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一點也不比公司里少,一點也不比公司里光明,還都大知識分子呢!」

包博問老高想喝點什麼,老高說:「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再說吧。今天北京難得的好天氣,秋高氣爽,還挺暖和,也沒颳風。咱們就坐院子里吃吧。」

包博說:「那好。我去讓服務員安排一下。但是咱們人還沒有來齊呢。還有一位是李倫晶在UIUC(伊利諾大學香檳校區的縮寫)讀書時的roommate(室友)。說不定你也認識,我和你電話里說過的。」

老高說:「哦,對、對、對!」他轉過頭去問李倫晶:「是不是就是同濟的那個?個兒挺高的?他叫什麼來著?」 邊說邊拍著腦袋。

李倫晶說:「韓文革嘛!你怎麼會不記得了呢?我們在East Green Street住的時候,你不還來找我們一起打過網球呢嗎?」

老高說:「對!對!我那會兒好象住在你們前面的East John Street。92年你轉學去U Penn(賓州大學)了。後來他女朋友也來U of I(伊利諾大學)讀Ph.D.了,他就搬去和他女朋友住去了。後來好象他們兩個吹了,他不是早就回國了嗎?一晃快十年沒見了。他也在北京嗎?」老高記性不錯,在伊利諾大學讀書的事情幾乎都想起來了。

李倫晶說:「對啊,他那個女朋友就是北大生物系那個。後來和別人跑了,好像還是和一個餐館大廚跑了。那個事情搞他很傷心。他後來回國也有這個原因。」

在來的路上,李倫晶和包博大概講了韓文革的故事。韓文革和李倫晶在伊利諾大學讀書的時候是室友。他們同在工學院,李倫晶讀的是Applied Mechanics(應用力學),韓文革讀的是Civil Engineering(土木工程)。他們兩個又都是90年暑假來的美國,都沒有趕上「陸肆」綠卡。老高是91年在費城的爵碩大學物理系(Dept of Physics of Drexel University)博士畢業後到伊利諾大學工學院作博士后的,他們就是那時認識的。

韓文革來美國一年後發現在美國博士畢業找工作更加困難,所以不想再浪費時間繼續讀博士了,想拿個Master(碩士)畢業找工作算了。但美國大學里的導師為了晉陞職稱,整天逼著學生讀博士。一來是因為博士生是優秀而廉價的高級勞動力,可以幫著導師做科研出論文;二來是因為一個導師帶出了多少博士是他們的學術業績,也是他們提職稱的指標之一。所以韓文革和導師說不讀博士了,導師很生氣。把他的助學金馬上給停了。他沒辦法只好晚上和周末跑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叫「燕京飯店」的中餐館去打工。當時「燕京」的老闆姓卞,是個天津人,人很實在。韓文革和卞老闆挺談得來,於是一點點把怎麼在美國開餐館的學問倒是學了不少。

1992年李倫晶和韓文革碩士畢業找工作。當時小布希他爹老布希剛剛打完第一次海灣戰爭。戰爭造成石油價格飛漲,原油價格一路竄升至40多美元,世界經濟遭到嚴重打擊。於是92年美國進入了嚴重的經濟蕭條。那會兒柯林頓還沒上台呢,美國公司一撥接一撥的layoff(裁員)員工,到處都是找工作的失業人群,當時的美國就業市場真可謂「哀鴻遍野,觸目驚心」!那時候美國人都找不到工作,更何況一個剛出校門的外國留學生。既沒有工作經驗,也沒有社會關係,蹩腳的英文,聽不懂的口音,再加上他們兩個人的專業又都是很難找到工作的專業。所以找工作的難度就可想而知了。

李倫晶找不到工作,但也不想再讀理工了,於是就重新申請學校,轉學到賓州大學金融系去讀博士了。正好92年的時候韓文革的女朋友被伊利諾大學微生物系錄取了。韓文革和女朋友團聚了,於是他就蹲在學校里又找了半年多的工作,也算是陪女朋友讀讀書了。但最後工作還是沒有找到。他找幾個朋友借了二萬多塊錢,在Peoria(皮若亞)盤下來了一家中餐的外賣店,於是跑到那裡去開小餐館了。

皮若亞是美國伊利諾州的第三大城市,是世界上最大的工程機械製造公司Caterpillar(卡特皮勒公司)的所在地。這裡是最最典型的美國標準生活的代表。藍領多,外賣店生意不錯。但皮若亞距離「伊大」所在的Urbana/Champaign(爾班納及香檳市)開車要一個半小時。因為外賣店的生意總是要人盯著,韓文革走不開。時間久了,他女朋友忍不住寂寞就和她打工的一家餐館的大廚好了,大廚沒讀過什麼書,五短身材,還有一個五歲的兒子。韓文革的女朋友不管怎麼說也是北大生物系的高才生,人又長的漂亮,當時許多人不理解。韓文革自己也不理解。這件事讓韓文革傷心透了,感覺心灰意冷。於是關了外賣店,海歸回國了。

韓文革剛回國的時候正是國內房地產行業熱火朝天的時候。他是學土木工程的,於是就和他以前的同學合夥開了一個公司,幫人家搞基礎設施項目施工。由於他們做事認真而且很專業,於是生意越做越大。後來承攬了許多大項目的基礎設施和配套工程,包括1996年破土動工的北京東方廣場項目。再後來,李倫晶就和他失去聯繫了。如果按當初的勢頭,韓文革現在的生意應該已經做得很大了。

     

     
    小四合院中的老棗樹下擺放了一張餐桌。桌子上鋪的是十分華貴的藍錦緞桌布。光滑發亮的錦緞通常是用來做被面的,用來當桌布的還是不多見的。所以服務員還要在錦緞桌布上再鋪上一層一般的藍色普通桌布,然後再在上面擺上青瓷藍花的餐具。包博告訴服務員就安排這張桌子吧。

他們三個人剛剛坐下,韓文革就到了。韓文革一米八個頭,人長得英俊瀟灑。穿了一件黑色的Burberry(柏帛麗)的長袖T恤,Burbery特有的方格子圖案的領子使這件衣服的品牌識別度十分明顯。T恤外是一件同樣為Burberry的米黃色的茄克衫。現在Burberry在國內幾乎是有點身份的人的標誌品牌了,當然也是假貨最多的品牌。他腋下夾了一個鼓鼓的手包,國內把這種包叫「大款包」。包上有一個亮晶晶的「V」字母的標誌,但「V」字外面沒有那個橢圓的圈,這是只在中國十分流行的Valentino Coupeau(華倫天奴·古柏)牌子,而不世界著名品牌Valentino Garavani(瓦倫蒂諾·加拉瓦尼),現在國內滿街都是Valentino,搞不懂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了。

韓文革後面還跟了兩個穿著黑色西裝,留短頭髮的年輕人,既像司機,又象跟班,更象保鏢。一看韓文革的樣子,就是中國生意場上典型的很成功的老闆大款。

韓文革進了院子,一看院中間只是一個四個人的桌子就對後面的兩個人說:「你們讓服務員再給你們找個地方吧。」於是服務員把把這兩個人安排到前面去吃工作餐了。

李倫晶和韓文革握手:「找你可真難找啊。如果這次不是Bob挖地三尺一樣地把你挖出來。我估計還找不到你呢。還記得老高嗎?」李倫晶指著老高和韓文革說。

韓文革和老高握手:「記得,記得。當然記得了。老高嗎,怎麼會忘了?!最喜歡聽老高侃大山了。」

李倫晶指著包博對韓文革說:「這是Bob,這次就是他把你挖出來的。」

韓文革和包博握手,說:「通過幾次電話了。今天第一次見。久仰久仰!」包博也客氣地說:「咱們電話里已經是老朋友了。不過你電話里聽上可比你實際人老成多了。」一句話把韓文革說樂了。

大家說笑著落座,李倫晶被包博推上了最上手主人的位置。韓文革坐右手第一嘉賓的位置。包博自己則很謙遜地坐在了最下手的位置。所以點菜自然又是包博的事情了。其實包博坐這裡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等著一會兒他來買單。包博看李倫晶和韓文革,老高聊得正歡,也不想多打攪他們。一邊看菜單一邊問了聲:「你們有什麼忌口的嗎?」韓文革和老高明白包博的意思,馬上說:「Bob,你儘管點,一切你做主!隨便什麼都可以。」於是包博叫來了服務員開始點菜。

這裡號稱是「紅色官府菜」,更牛氣一點的叫法是「中南海菜」,其實就是老百姓的家常菜,只不過號稱這些菜都是前國家領導人們愛吃的,於是每道菜就被加上了一道紅色的光環。比如「主席三鮮豆皮」號稱是楊尚昆愛吃的,其實就是家常拌豆腐絲;「主席紅燒肉」就更可憐了,幾塊燉肉放一個飯碗里,真和「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毛主席吃的差不多了,還不如解放前富農家過年吃得好呢;「雲南湘竹鯇魚」號稱是劉伯承長征過雲南時當地人用竹片夾著鯇魚用碳烤出來犒勞紅軍的。除了這些「紅菜」,其他就是「清菜」了——什麼「清朝宮廷菜」,什麼「康熙排骨」、「慈禧太后燒餅」、「秋蟬明月」、「宮廷燈籠蝦」、「宮滿族芝麻鹿肉」、「太極圖」等等。

包博知道這裡菜量給得少,所以就多點了好幾個菜。

韓文革一邊拿手巾擦手一邊說:「這地方還真挺不好找的,也沒個標誌。這個小衚衕還是個單行路,司機兜圈子跑了兩趟。要不是李倫晶打電話時告訴我這裡門口有一輛老紅旗車,我還真找不到呢。」

包博故意戳李倫晶的霉頭,說:「這可是李倫晶『御點』的地方。」

老高解圍地說:「這個餐廳在北京的洋人圈和well-heeled Chinese(有點錢的中國人)的圈子裡還是有點名聲的。他們不放招牌是故意弄出一副Word-of-Mouth Marketing(口碑營銷)的駕式,希望製造一種very exclusive(不對外人開放)的感覺,意思就是如果你不是這個圈子的或不是這個檔次的,你不知道、也找不到、也不可能來這裡。所以才弄得這麼遮遮掩掩的,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韓文革笑了,說:「什麼東西讓老高一總結,就上升到理論高度了。我過幾天真要請老高到我那裡去看看,給我指點指點啊。」

李倫晶問:「怎麼?你也開餐館呢?」

韓文革說:「咳!說來話長了。還是先聽老高砍砍這個『新紅資』吧。」

老高接著說:「這裡的洋鬼子老闆中國話講的倍兒棒,一嘴京片子。不但中國話學會了,中國式的吹牛也特別拿手。比如整天吹牛說這裡曾經是川島芳子的故居。可是北京號稱川島芳子住過的地方不下四、五處,誰也沒有考證過到底哪個地方是川島芳子故居,還是這些地方都是這個女特務的兔子窩。所以你就吹吧,保證吹不漏。用點名人效應,加點神秘光環,這麼一『包裝』,火了。這洋哥們吹牛的技巧多高!找的這名人也特別准——川島芳子。既是名人,知名度高,又特神秘,還讓人浮想聯翩。更主要的,她是個被槍斃的日本女特務,有誰會去考證她的故居啊。」

老高海闊天空地正砍得起勁兒,忽然想起了什麼,對站在一旁聽得入了神的服務員喊:「唉,怎麼啤酒還沒上來?上啤酒啊,要冰鎮的。」服務員趕緊跑去拿啤酒了。

老高看看服務員走遠的背影,嘿嘿地笑了一下,說:「咱們說這些話,可不能讓他們的服務員聽著。」幾個人都樂了。老高真是機警又狡猾!

服務員被支走了,老高接著說:「再比如你說的門口的那輛老紅旗轎車,他們老闆以前吹牛說那是陳毅的座駕。60年代的時候陳毅是外長,1966年長春一汽第一批生產的三排座的紅旗車給他配了一輛。現在門口這輛是70年代的紅旗車,儘管外形差不多。」

包博對紅色歷史了如指掌,馬上明白了老高的意思,接過話來說:「陳毅是1969年下放石家莊的,1972年1月就病逝了。哪兒有機會坐這輛紅旗車啊?好象今年九月份重慶車展的時候曾經展覽過一輛陳毅的紅旗車,當然不是這輛了。我聽說這輛車以前是北京軍區的。」

老高拉長了語調說:「See(看到了吧)?」

韓文革也笑了:「看來洋鬼子吹中國牛還是功夫不到家啊!這不?還是吹漏了!」

老高說:「所以啊,這也就是蒙蒙不懂行的老百姓。你知道,後來他們老闆接受外國記者採訪時又改詞了,說這輛車是Madame Mao, Jiang Qing 's limo(毛夫人,江青的房車)。以前老吹這車是陳毅的,已經吹漏了。就算沒吹漏,也沒有多少老外知道陳毅是誰啊。但是『紅都女皇』Madame Mao老外可都知道啊。至少沒有人不知道Chairman Mao(毛主席)吧?那麼Chairman Mao的老婆知名度也就不會太差了。所以這個名人找的又特別准。Right on target(正中要害、十分精確)。可見這老外也是當著什麼人說什麼話。反正無從考證,吹唄!」

李倫晶笑著說:「這叫老外騙老外,一騙一個準。和中國人騙中國人一樣厲害。」

老高說:「老外要是騙起中國人來比中國人騙中國人更厲害。儘管漏洞一大堆,但問題是咱們『善良』的中國人民就是樂意相信洋鬼子的。如果我開個餐館弄兩個30多歲的廚師,楞說這是當年毛主席的私人廚師,誰信啊?人家這裡就敢號稱廚師都是中南海跳槽過來的,曾經給誰誰誰做過飯,厲害吧?所以下次如果你要是在國內想吹牛,找個洋鬼子來替你吹。保證比你自己吹力度大,效果好!」老高的話說的大家哈哈地大笑起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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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服務員把啤酒端了上來,菜也上來了,大家開始喝啤酒吃菜。老高大口地喝著冰鎮啤酒,解了解渴。換了話題,他問李倫晶:「老李啊,這麼多年沒見,拿tenure(終身教職)了嗎?」

李倫晶說:「Tenure倒是拿完了,但還是受窮啊。這不是想回國來看看,找點掙外塊的機會嗎?老高,你覺得現在國內有什麼機會嗎?」

老高笑了:「老李,你可別和我們學。這海歸的事情不是你乾的。你應該學學三國大將姜維的氣概,『良田百頃,不在一畝,但有志遠,不在當歸』。你十年寒窗修得正果,能在名牌大學里當教授,你可是我們中國留學生的驕傲。怎麼可以和我們這幫loser(失敗者)一樣也要跑回來當海歸呢?我們這些人要不就是國外混不下去了的,比如我;要不就是典型的『機會主義者』,比如Bob。」說著老高還用筷子指了指包博。

韓文革笑著說:「老高,太謙虛了不是?你怎麼是『國外混不下去了』的呢?你是混得太好了,還要好上加好,更上一層樓才跑回來的。我當年才真是國外混不下去了才回來了的呢!我現在都不好意思和人家說我曾經去美國留學過,否則人家說你他媽的怎麼連張綠卡也沒混著呢?」

「唉!」老高嘆了一口氣,「咱們大陸留學生在美國公司里能混到個中層也就差不多到頭了,『二小扛房梁——頂這兒了』。既不是人家圈子裡的,在美國又沒有什麼社會關係,再加上communication skills(溝通能力)天生有缺陷,如果再沒個後台沒個背景,運氣再背一點,那麼想爬到公司的高層就比較困難了。這 倒也不是因為什麼glass ceiling(玻璃天花板),純粹是咱們自己水平有限。爬到這麼個位置,力所能及了,已經不錯了。當然了,華人里有水平高、運氣好的,還是能爬到屬一屬二的位置上去的。比如美國友邦保險AIA的董事長Edmund Tse,謝仕榮。但這是少數。大部分爬不上去的也就只好回國來當這個中國區的總經理了,這也是一個揚長避短的選擇。比如摩托羅拉的賴丙榮、福特公司的程美緯。看上去好像是更上一層樓了,其實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所以啊,我說我是『國外混不下去了』也沒冤枉自己。」這可真是混得好的有混的好的煩惱,混得差的有混得差的苦悶,家家都有難念的經。

包博說:「那你就別在公司里混了,辭職出來吧!Gric的陳宏、Viador的王犀、WebEx的朱敏,這幾個矽谷的不都是10年前辭職出來辦公司的嗎?現在上市的上市,套現的套現,當然後來股市泡沫一破,他們也不行了,但也算是曾經輝煌過。更輝煌的要算十年前回國的那撥了,現在都牛叉了,亞信的田溯寧、丁健,UT斯達康的吳鷹,不都是10年前回國開公司的嗎?現在可比在矽谷的那幾個名聲大多了。如果當年沒人給你一年15萬美元的薪水,如果當初你連份工作也找不到,你不也就自己下海了嗎?說不定現在天天在電視上拋頭露面搖頭晃腦的就是你老高了!」

老高看了包博一眼,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置可否。包博的話對老高有些觸動。老高當年在留美的中國學生中算是混得不錯的。他從費城的爵碩大學(Drexel University)畢業后,在伊利諾大學做了兩年博士后。然後順利地在工業界找到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而且一路攀升,從公司的科研人員做的公司的中層主管。如果1992年田溯寧從Texas Tech University(德州技術大學)畢業的時候,也能和老高一樣幸運地在美國找到一份高薪的工作,那麼今天美國可能會多一個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但中國可能少一個《富比士》(Forbes)雜誌2000年排名第14的富豪。

包博懂得老高的心裡。他知道像老高這麼聰明的人,「響鼓不用重鎚」,話點到既止。所以他看老高不說話,他也就不再多說了,何苦『哪壺不開提哪壺呢』?包博馬上又換上一副調侃的腔調,說:「毛主席早就『教導』我們說:什麼是機會主義者,機會主義者就是哪裡有利就到哪裡去。Businessman is always after the money, even though it sounds vulgar(商人永遠是追逐金錢的,儘管聽上去很俗)。所以好的商人一定都是機會主義者。」

李倫晶一聽包博的這套謬論就來氣,故意和他抬杠說:「你以為那是毛主席『教導』你呢?」然後提高了嗓音說:「那是毛主席批判你們這些『機會主義者』的話,你還真拿『敵敵畏當補藥』了?老高,你別聽他的。辭職出來自己干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啊?當『機會主義者』也是需要本錢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了什麼,轉過頭來問包博:「喂,對了,Bob。我一直搞不懂,按你這麼個『造』法,你這個『機會主義』的成本可是不低啊,這要花多少錢啊?你哪來這麼多錢啊?」

其實這個問題以前就有人委婉地問過包博。這是包博最煩的問題。包博認為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人基本上屬於Just don't get it一類的,翻譯成北京小青年兒的語言就是「整個一傻逼」。所以包博也從來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其實這種事情儘管是「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但都是「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所以包博不樂意告訴任何外人這裡的奧秘。做投行的,你永遠不知道他手裡有多少錢,就和你永遠不知道小姐多大年齡一樣。

李倫晶和包博是多年的好朋友,他和包博無話不說,所以問起問題來也是無所顧及,直來直去。再加上李倫晶本身就比較書獃子氣,說話從來不轉彎的,問出這麼blunt(生硬的)的問題包博也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於是包博回敬他:「我說大教授,我真不知道這幾年你是怎麼去教你那些MBA學生的?你這個問題問的就是『武大郎放風箏出手不高』。一張嘴就是『這要花多少錢啊?』。如果你的MBA學生有誰問這個問題,那麼這個人只適合到Wal-Mart(沃爾瑪)去當店鋪經理。He will be very good at running a razor-margin business by watching its cost, but he can never be a good investment banker because in this business you are doing BIG TIME things and you can』t afford to think or sound like a 『small timer』(他將是監控成本運營微利企業的一把好手。但他永遠不是一個好的投資銀行家,因為干這行兒的,你是干大事的,你不能像個小家子氣似的說話或想事情)。」

這套理論是典型的美國做投資銀行的人的思維方式,所以包博講著講著就變成了英文了。投資銀行這個行業是一個比較特殊的行業,不是用類似Fourier Cost Function(傅立葉成本函數)之類的東西可以分析解釋的。在這個行業,如果要做大的deal(交易),確實要有big time(大氣磅礴)的氣魄和風範,一天到晚摳摳嗦嗦的,誰會相信你是a guy who deals 100 million dollars(一個做上億美元交易的人)?

李倫晶讓包博說得這個氣啊,他沒好氣地說:「我問你的是實實在在的問題。儘管這個問題聽上去有點小家子氣,但你總不能抓把空氣當鈔票吧?你瞧瞧你,名牌的行頭、名牌的車、名牌的辦公設備;高級賓館的辦公室、高級公寓的住宅、漂亮的女秘書。不知道的真以為你是華爾街大亨或是阿拉伯王子呢。我知道你不是,所以我當然要問你這個問題了?」

包博一看李倫晶抬杠的熱情又來了,就說:「好了,好了。開你玩笑的。實話告訴你,這花不了多少錢。Looks can be deceiving, OK(外表是會騙人的,對吧)?如果你也被我製造的這些表面現象給鎮住了,那就證明我的包裝很成功!更何況我沒錢了,我還可以去融嘛!我是幹什麼的?我是做投行的。做投行的有嚷嚷著沒錢了的嗎?我只要有deal在手裡,我就能掙著錢,對吧?」說來說去,包博還是沒有告訴他這裡面的trick到底在哪裡。別說李倫晶了,這種事情包博是不會和任何人講的。誰都知道做投行的是融錢的,但怎麼融?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商業秘密,這是其中的一個。

李倫晶還在執拗地想:「再少也要二、三十萬美元。其實我只是擔心你。國內做生意風險這麼大,萬一你在國內的生意失敗了。這二、三十萬美元可就全都打水漂兒了。你幾乎是賠進去了全部的『身家性命』啊?」

包博笑了,說:「倫晶啊?你我十多年前去美國讀書的時候可是身無分文啊?拎著兩隻破皮箱就去了。房子、車、老婆、孩子,包括這點錢不都是這幾年掙出來的嗎?如果生意失敗了,就當是在四十歲的時候重新去美國打天下。不知道你還記得不記得?咱們當年在美國讀書的時候,那些『老三屆』的不都是三十好幾快四十才來美國的嗎?人家現在不也都混得不錯嗎?怎麼你一旦有了一點錢、有了一份工作、有了點社會地位,就變得這麼前怕狼后怕虎的啦?你當年去美國闖天下的勇氣呢?」

包博這話確實是肺腑之言,李倫晶不得不承認包博說的對。大部分留學生一旦經過幾年拼搏,生活安定了,繼續奮鬥的激情和勇氣也就沒有了。

韓文革聽了包博的話頗為感慨。舉起酒杯說:「Bob,我估計你比我歲數大。兄弟這裡敬你一杯。像你這麼有魄力的,你肯定是干大事業的人。」

老高也說:「Bob這話有道理!來一起干!」四個人幹了杯中的啤酒!

     

     
    天色一點點黑下來了。深秋的院子里,晚風徐徐,樹影搖曳。已經有一些涼意了。包博和老高把西裝上衣也都穿上了。院子里人開始多了,大部分是金髮碧眼的外國人,還有就是點綴其間的穿著時髦而誇張,作風前衛而大膽的中國年輕女孩。

李倫晶問韓文革:「Harry,你這兩年怎麼樣了?後來也沒你消息了。你剛才說你也開了一個餐館?怎麼現在又開起餐館了?」

韓文革說:「咳!別提了!我這幾年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啊。幾個億的資金全被幾個政府項目壓住了,資金鏈差不多斷了。現在接手了一個娛樂場子,靠它維持著呢。我在美國混得不好的時候開外賣店,今天又開起了夜總會,這命運是驚人地相似啊!」

李倫晶問:「你前幾年不是乾的挺紅火嗎?怎麼一下子會這樣了呢?」

韓文革說:「是啊!你知道我們做工程的,為了拿項目做必須墊資,尤其是政府的項目。前幾年我們做了幾個小項目,積攢了一點家底。所以就去承攬了北京市幾個大的政府基礎設施改造項目,包括王府井那兒的東方廣場項目。都是我們墊資做的。工程做好了,政府他媽的卻付不出錢來了。我們幾年的家底就全被壓進去了,現在公司的資金鏈幾乎斷了。多虧我這幾年在北京還積攢了一些人脈。所以託了一些關係。但政府那邊也有他們的難處。因為他們也收不上錢來,所以他媽的也就沒錢給我。後來,市裡的一個頭也替我們說話,加上其他一些關係,市裡就把昌平的一個『爛尾樓』低價抵給我了。然後又給了我一個夜總會五年的經營權。就算把我墊的款還我了。」

李倫晶對國內的情況不太了解,他問:「這幾年總是聽說『爛尾樓』、『爛尾樓』的,什麼是『爛尾樓』?這『爛尾樓』能值多少錢?」

韓文革解釋說:「『爛尾樓』就是蓋了一半扔在那裡沒錢了,或是捲款跑了,或是其他什麼原因沒完成的房地產項目。我接手的這個『爛尾樓』可他媽的有來歷啊。這是當年王寶森蓋的另一個『培訓中心』。『培訓中心』你知道嗎?就是王寶森他們吃喝玩樂養『小蜜』的行宮。昌平有個「北方國際射擊場」知道嗎?就在那附近的花塔寺。所以叫『花塔山莊』。全部是中國庭園式建築,是以前麗都飯店的總經理何平找的香港的一個建築師設計的。何平你知道嗎?就是『陳政局』那個『相好』。因為『陳政局』比較喜歡中國古典建築。所以這個項目全部是仿照蘇州拙政園建的。拙政園佔地面積62畝,這裡是拙政園的兩個那麼大,大概是120多畝,建築面積2萬多平方米。那可比拙政園氣派多了,已經建好了的有蘭雪堂、秫香館、梧竹幽居、聽雨軒、與誰同坐軒、卅六鴛鴦館等。這些樓館都比原建築要大,整個就是一個放大了的大號拙政園。如果整個工程建好后,將有168套房間,『一路發』嗎!還有室內游泳池、保齡球廳、網球壁球廳、羽毛球乒乓球廳、射箭館、撞球廳、室內室外網球場、高爾夫球練習場、旱冰場等。比王寶森以前蓋的『稻香湖培訓中心』更豪華。但就在這個項目建了一大半的時候,王寶森和陳政局出事了。中央一查,這裡也就不得不停工了。而且王寶森死了,也沒人再給錢了。所以這個『培訓中心』也就成了『爛尾樓』了。工程扔在那裡已經很久沒人過問了,是個沒人要的爛攤子。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8
李倫晶問:「誰是『陳政局』啊?」

老高解釋說:「就是陳希同啊。他是政治局委員,所以下面的人都叫他『陳政局』。拙政園是明朝的御史王獻臣蓋的。御史也就是一個五品官員吧?也就相當於現在的一個監察局局長之類的。陳希同當時可是『內閣學士兼順天府尹』,這至少也是一個正二品大員。所以院子要建得大兩倍才對啊!」

包博笑著說:「明朝一個下台的局級幹部,在蘇州竟然蓋了那麼大的一個大宅子。難道皇上就不派中紀委的人去查查這事兒?」

老高說:「你冤枉王御史了。他一個小小的御史當然不可能把私宅建得那麼氣派了。拙政園在太平天國的時候是忠王府的花園,大部分建築都是忠王李秀成重建的。李秀成當時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有點象後來『四野』的林副統帥。」

李倫晶問:「陳希同的那個情人不是北京電視台的嗎?據說特漂亮?怎麼又成了什麼飯店的經理了?」

韓文革說:「不只一個啊!聽說有五、六個呢。要不蓋那麼多『培訓中心』幹什麼?」

包博點點頭說:「嗯!好!老爺子養生有道!」

李倫晶說包博:「你就羨慕這個!是不是又想到『采陰補陽』那兒去了?」

包博回敬他:「男人都羨慕!不羨慕的不是男人!」

李倫晶不理他了,問韓文革:「政府怎麼會沒錢了呢?那政府不就破產了嗎?」

韓文革說:「中國的政府是個無限責任公司,當然不會沒錢的。但誰也沒說政府要拿政府的財政收入給你做支付擔保啊?所以如果一個項目政府賠本了,政府才他媽不會賠自己的錢呢!倒霉的是所有供應商、承包商……政府如果不給你錢,你也只能幹瞪眼兒,你告都沒地方告去!比如北京東方廣場,就是那個號稱他媽的北京市最大的違章建築,李超人拖欠了朝陽區政府幾十億土地轉讓費沒給。還有其他幾個項目,這老爺子估計一共拖欠了北京市近百個億。我操,這是什麼概念?」

李倫晶瞪大了雙眼,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香港首富竟然拖欠政府的錢不給,這不太可能吧?」

韓文革嘿嘿一笑,說:「這有什麼新鮮的。要不他怎麼就是香港首富了?你真以為他是『超人』呢?」

李倫晶說:「我看過他的傳記。我記得他在傳記里說『我從來不仔細計算我有多少財富,但是我的所有投資都極保守。我不欠別人一分錢,因此睡覺睡得好。』」李倫晶不愧是教授,永遠能引經據典。

韓文革說:「是啊!他不欠別人一分錢,但他欠上百個億。估計欠上百個億,睡覺都能睡得不錯。」

李倫晶問:「那北京市政府怎麼不找他要啊?不給錢就封殺他在北京的其他項目。」

韓文革說:「要了!能不要嗎?但他不給!他說,『陸肆后外國投資都跑了,是我帶頭到北京來投資的。這筆政治賬你們怎麼不算呢?為什麼就知道一天到晚找我要錢呢?你們懂不懂什麼叫『講政治』呢?你們還堅持不堅持改革開放的對外政策呢?還珍惜不珍惜今天來之不易的穩定繁榮的政治局面呢?』看看老爺子這話多有政治水平啊!如果要急了,他就直接到中央去告狀。他通天啊!北京市只能幹瞪眼沒辦法。北京市哪裡封殺得了他啊?也就是背地裡給他使個小絆子什麼的。最後他媽的倒霉的還不都是我們這些承建商。等於是我們替這老爺子買單。」

李倫晶感嘆道:「真像天方夜潭,如果不是聽你說。我根本不會相信。」

韓文革說:「所以現在10萬平方米的東方廣場只租不賣,為什麼?北京不給他們房產證,他們一平米也賣不了。」

包博說:「中國商場上現在是無奇不有,要想掙錢就要象『超人』學習啊。」

韓文革笑了:「我可學不了他。政府壓著我的錢,我也就沒錢付給我的那些建材供應商和包工頭啊。我就欠著他們的錢。所以這幫小子天天追著我要債。我是電話不敢接,人也不敢隨便到處亂跑。這不,出來還要弄兩個保鏢跟著我。你知道,干建築工程的這幫小子,就和他媽的地痞流氓沒兩樣。哪天急眼了,再把我綁了票。他媽的法院都不管,他們說你丫這是債務糾紛。我操,『楊白勞』的日子也不一定真的好過,除非象李超人這樣的『楊白勞』!」

包博想起來了,怪不得前些日子給韓文革打電話那麼難打呢?原來他是在躲債主子呢。

李倫晶也笑了:「哦,原來門口那兩個是你的保鏢啊?我還以為你是有錢了擺譜兒呢,司機就帶兩個,開車一個,擦車一個。」李倫晶這句仿照網上廣為流傳的搞笑文章《等我有錢了!》里的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韓文革大聲說:「我操!您抬舉我!」

老高說:「不管怎麼樣,你還拿了一個爛尾樓,而且還給了你一個夜總會。如果爛尾樓的地漲價了,別多,假設50萬一畝,120畝就是6千多萬啊,何況你還有地上建築呢。而且夜總會是典型的Cash Milk Cow(現金奶牛)。據說『天上人間』一天的營業額80萬是小意思,好的時候上百萬,一年的現金流兩、三個億。娛樂業至少是對半的利,所以保守地說他們一年的純利也得弄個上億的。」

韓文革說:「沒辦法和他們比。他們地點好,而且已經經營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名氣也做出來了,後台又硬。部隊的企業和台灣黑道『四海幫』都卷在裡面。我接手的是一個倒閉的夜總會,其實相當於只是給了我一個夜總會的牌照。你想想,如果是一個象『天上人間』那麼火的夜總會,誰也不會給我啊!昌平那地方是山區,估計地價一時半會兒也漲不起來,我也沒錢把爛尾樓繼續完工。就算完工了,我賣給誰去?所以我現在就用已經完工的那部分開了一個娛樂中心,把夜總會放那裡。還省了我的房租。然後再弄個野味餐廳、洗浴桑拿、保健按摩、高檔賓館,一條龍服務。不像這裡,我那裡是真的會員制,不是會員不讓進。什麼時候你們過來玩啊?」

老高說:「不容易啊!在北京能開夜總會的,不是黑白兩道都有點背景是根本不可能的。否則,就是把『天上人間』給你,你也玩不轉。96年的時候,『天上人間』還不是差點讓西城分局的兩位副局帶著武裝特警給滅了。沒想到後來總書記發話,把兩個副局全給辦了。這事『美國之音』都報道了。」

李倫晶問:「『天上人間』是不是就是那個號稱北京最有名的夜總會?他們是什麼背景?這麼厲害?」

老高說:「是啊,就是那個北京最著名的『停機坪』。他們的總經理是總參的一個大校,就是上次被方舟子打假的那個『基因皇后』陳曉寧的哥哥,叫陳震民,以前海軍大院里長大的。他們的老闆叫覃輝,謊稱是秦基偉的兒子,他老婆叫林菁,是李先念夫人林佳媚的侄女,所以他管李小林叫『表姐』,管劉亞洲叫『表姐夫』。」

李倫晶問包博:「『陸肆』的時候流傳過一份有關高幹背景的『親官圖』?也叫『革命關係圖』,你還記得嗎?我記得那上面講秦基偉有兩個兒子,好像都在部隊工作。」從89年過來的人對當年的事情記憶猶新,那張『革命關係圖』當時在社會上廣為流傳,十分轟動!後來也傳到了中央領導人的手裡,據說當時小平同志看了很生氣。

包博說:「我也看過那個關係圖。現在網上有更新的版本,比那個全多了。秦基偉的大兒子在北京衛戍區當頭,小兒子現在在張家口的65軍當軍長。86年的時候他在27軍當團長,參加過老山輪戰。怎麼這又冒出來了一個兒子來了?」

韓文革笑了,說:「咳!瞎吹唄!兩個『qín』不是一個秦。李先念、秦基偉都死了那麼多年了,就算是真的,也起不了什麼大用了。其實他主要的背景是靠他『表姐夫』的人脈關係。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拿到那麼多的銀行貸款,差不多25個億。今天收購姜昆的『鯤鵬網景』,明天收購譚詠麟曾志偉的『東方魅力』,後天收購楊瀾的陽光衛視。拿著銀行的錢可勁兒地造唄!不過據說他收購姜昆的『鯤鵬網』根本沒給錢,只把他那輛『賓利』轎車送給姜昆玩了幾天。姜昆開著大賓利過了兩天乾癮,見人就訴苦,連趙本山都特同情他。收購『陽光衛視』他也只付了一半多點的錢,其他的錢也不給了。吳征氣壞了,和他吵架喊著要收回『陽光衛視』。吳征誰啊?吳征以前都是騙別人的,這次讓覃輝給撂裡面了,打雁的讓雁鵮了眼睛。差點沒把吳征氣死。但是干著急,沒治!吳征的後台就是一個孫家正,哪裡斗得過人家的後台?」

李倫晶問韓文革:「那你有沒有後台?」

韓文革說:「怎麼可能沒後台呢?沒後台還想在北京開夜總會啊?當時給我這個夜總會就是帶著背景來的。市裡佔三成的乾股!他們派了市局十三處的一個副處長在我這裡當副董事長。平常他不用照面,有事情找他。我這裡是他們市局十三處的一個點。我又給了中央組織口的一個人的弟弟兩成的乾股。他在我那裡掛個副總經理的名義。現在這個圈裡的人都知道我那裡有公安的背景,有組織口的關係。所以都跑我這裡來消費,一來是給組織口那個管事的人面子,二來知道我這裡是打著『商掩』旗號的地方,肯定安全。」

李倫晶說:「那你50%的利益已經白送出去了,你一年還能掙多少錢啊?」

韓文革說:「不能這麼想!市裡的三成是早說好了的。否則的話人家也不會把夜總會的經營權給我啊。就算人家不要股份,我也要給!如果沒有市裡派人『罩』著,用不了兩天就他媽的讓警察給封了。就算警察不封,今天來一幫打群架的小痞子,明天來一波吃搖頭丸吸白面的粉哥粉妹,後天來幾個『青皮』、『碰瓷兒的』、『拉破頭的』。你說我這生意還怎麼做?就他媽清理這幫地痞流氓就夠我累的。咱不能整天介只應付這幫孫子,還得掙錢啊。還要吸引好的客人來玩啊。靠什麼?組織口的那個哥們認識人多,只要他到處一嚷嚷,說某某場子是我開的,當官的想陞官吧?做生意的想拉關係吧?都得給他個面子。所以給人家兩成的乾股也是應該的,他拉來的客人可不只兩成。所以,我用五成股份換來了後台和關係,值得!」

老高說:「其實其他行業也一樣。在中國做生意,一靠關係,二靠後台,三靠光環。三者相輔相成,而且都得花錢。這就是在中國做生意的隱性成本。現在那些私企老闆掙了錢,哪個不是想方設法花錢『傍高官』、找後台啊?這就叫『官商勾結』。光是官商勾結有個後台還不行,還要給自己頭上弄個光環,想法弄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噹噹啊、甚至買官捐官,就像晚清的時候買了一個『候補道』的官當,這就叫『紅頂商人』。還有就是給某個官方機構一些乾股,然後掛人家的牌子。比如把公司掛在黨政軍的中央機關下面那是最牛叉的。掛不了那麼大的牌子,就找大學、大的新聞機關、甚至掛在區政府、鎮政府下面都行。清華的公司、北大的公司有許多都是這種性質的。就是想用這些名牌大學的牌子。這就叫『拉大旗做虎皮』。

老高喝了口酒,感嘆到:「中國社會主義50年,在社會上形成了兩個根深蒂固的觀念,第一個觀念是個人和個人的私有財產不被尊重,比如農民的土地,說公社化就給公社化了;比如資本家的工廠,說公私合營就給公私合營了。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里說『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用一句話表示出來:消滅私有制』,所以中國的憲法對於保護個人的私有財產講得是含含糊糊;第二個觀念是『官本位』。美國幾乎沒有哪個商人把政府官員當一回事兒,政府官員是服務於社會的。但中國不行,一個小小的區長或是縣長就能讓你的企業關門。如果你是個私營企業家,你再有錢你的社會地位也不高。沒有社會地位,就沒有關係,也就沒有生意,同時也不能保護自己啊。所以他們有錢了,就急於為他們的私有財產尋求合法性、尋求保護,同時也尋求更大的發展。要想做大生意,關係、後台、還有提高自己社會地位的光環,缺一不可啊。」

老高的話正好說到李倫晶的研究領域 去了,李倫晶說:「中文版的《共產黨宣言》是後來根據俄文版翻譯過來的。而當初從德文翻譯成俄文的時候就翻譯錯了,所以以訛傳訛。因為那個德文詞具有意義完全相反的雙重涵義,既有『廢除』的意思又有『保留』的意思,但翻譯成『消滅』卻有點牽強。胡耀邦的兒子胡德平寫過一篇論文討論過這個事情。中國現行的憲法對保護公有財產措辭十分強硬,而對保護私有財產則語義含糊。比如《憲法》第十二條講:社會主義的公共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第十三條講:國家保護公民的合法的收入、儲蓄、房屋及其他合法財產的所有權。這裡並沒明確講這是私有財產,也沒有明確講它包括不包括私有的生產資料等等。所以,前有《共產黨宣言》的恐嚇,後有法律保護的不力,中國的新興資產階級就只能靠拉關係,找後台,給自己戴光環等手段來保護自己以圖發展了。」李倫晶不愧是教授,引經據典,講得是頭頭是道。

韓文革說話實在:「管它是官商勾結、紅頂商人,還是拉大旗做虎皮,不管為什麼,反正現在做生意要有靠山。誰是最大的靠山?第一是政府;第二是洋人。說句他媽的『漢奸言論』的話:現在中國政府最怕的就是美國人!如果沒有美國人擋在那裡,台灣早就統一了。美國人炸了中國的大使館不也就白炸了嗎?這是政治上說。在經濟上,如果有個美國公司到中國任何地方,一說要投資辦廠,各級政府都遠接高迎的。潘石屹夠牛B了吧?他去別的省市拿地,還要託人走關係。當地政府還不一定買他的帳。如果一個美國公司去,大鼻子挺著個大肚子走到哪裡,都會有各級領導出面遠接高迎的。所以現在許多人就到處找洋麵孔去騙人。」

韓文革越說越來勁:「現在的海歸根本就不懂中國的國情。放著最大的資源不用,回來后把自己降低成為一個土鱉公司,然後和其他的土鱉公司爭奪那點可憐的政治資源。還美其名曰:本土化。放他媽個狗屁!這他媽的根本就是不懂國情的表現。如果你這麼努力地本土化,你當初出國幹什麼?你別出國啊?!那才是最根本的本土化呢。現在出國回來沾了點洋味兒,然後還要在自己的洋味兒上面撒泡尿,這就號稱本土化了。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嗎?我回國了這麼多年才悟出這個道理。當初沒有好好利用美國這個光環和背景。現在我他媽的倒是徹底本土化了,沒有美國這個光環可用了。所以只能拿政府當後台了。如果當時有人教給我該怎麼做,我也絕不會趟這灘混水啊!」

李倫晶樂了:「是啊!讓一個堂堂的學工程的留學生,回了國了最後卻被逼去開夜總會。真是浪費人才啊!」

韓文革卻不這麼認為:「什麼浪費不浪費人才?鄧小平說了『發展就是硬道理』。在中國,你就要放下知識分子的臭架子,不管黑貓白貓,掙錢的就是好貓。更何況我他媽的也不是什麼人才。如果讓你這個大教授去開卡拉OK歌舞廳,那倒是真的浪費人才了。但是如果你真決定海歸回國了,不管你以前是教授還是開餐館的,都要做好開卡拉OK歌舞廳的準備。說不定哪天就走到這步上來了。國內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韓文革今天見了老同學明顯話多,再加上喝了點酒也十分激動:「我他媽的有夜總會開已經不錯了,知足吧!你還別說,我那個夜總會現在在北京官場上也是小有名氣,絕對安全可靠、服務絕對到位,價格也不算太高,但檔次絕對高。都是公款消費,誰在乎啊?如果常來的話,我給你金卡會員,打八折。價格比別的地方還便宜呢!缺點就是遠了點。但能到我那裡去消費的都有車,開車的話不算太遠,上高速十分鐘就到了。沒車的小白領們也不上我那兒消費去,他們也就去三里屯喝喝啤酒,找兩個小網友磨逼蹭痒痒,沒勁。哪天你們上我那裡玩玩去?我還得讓老高過來為我指點指點呢!」

這次韓文革又請大家去玩,包博看再不接茬就有點說不過去了。他也想去看看,所以他第一個響應:」好,好。教授啊?你晚走一天。咱們明天晚上去Harry那裡,怎麼樣?」

韓文革說:「說好了啊!我明天給你們打電話。來,來,喝酒,喝酒!今天我這酒喝得痛快,好久沒這麼高興了。和國內這些生意夥伴,就是喝酒的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有的時候手機都要關了,怕喝多了接電話時說錯話。唉!也就是和老同學。來,來,喝!把那幾瓶都打開。唉——?服務員幹什麼去了?倒酒啊!」韓文革越喝越興奮。

     


     
    院子里人越來越多。包博東張西望地看那些時髦前衛的年輕女孩。邊看邊捅了捅李倫晶,向院子西廂房那邊的酒吧努努嘴,說:「唉,那邊有個女的一直在看你呢。」

李倫晶回頭望過去,果然一個年輕女孩,二十五六歲不到三十的樣子,人長得很漂亮,頭髮燙成棕色的大彎披在肩上,露肩的連衣裙顯得十分性感,腳上是長筒高跟的黑靴子,瘦瘦的裹在小腿上。她手裡拿著一杯Manhattan(曼哈頓)放在嘴邊慢慢地抿著,眼睛正在飄忽不定地往這邊掃過來。其實她看的並不只是李倫晶一個人,她幾乎每個人都看上兩眼,放一下電,然後再把眼光漫無目的地移開。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嫵媚。好象是挑逗,也好象是無意。

韓文革看了一眼,肯定地說:「我操。『雞』唄,還能是幹什麼的?這些老外扎堆兒的地方到處都是這幫創匯的『雞』。」

老高看了看說:「我看不太像。氣質各方面看上去比一般的『小姐』要好。至少是大學畢業。估計是來這裡『釣金龜』的。」

包博看他們兩個在爭論,就說:」OK. Let's find out(好吧,咱們弄清楚)。」說著他沖服務員招招手。服務員過來了,包博小聲和他說:「給我拿一杯香檳,給那邊那個穿裙子的小姐送過去。多少錢?……哦,一百二?OK。這是兩百,不用找了……OK,OK,不用謝,快去吧。」

一會兒服務員端了一杯高高的香檳給那個小姐送了過去,並和她小聲講了幾句,同時向這邊指了一下並看了看。那個小姐也順著服務員的目光看了過來了,臉上漏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然後她拿起高腳細長的香檳酒杯向包博舉了舉,喝了一口,嘴上做了一個說「Thank You」的口型。包博也象徵性地舉了一下自己的酒杯。然後他笑了笑,站起來,眼睛笑眯眯地走了過去。

只見包博過去和她象徵性地握了握手,嘴裡說著什麼,然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女孩子接過名片很認真地看著。顯然她被包博的會變色的精緻的名片所吸引,一邊看著名片上的頭銜,一邊面帶笑容地和包博交談。包博好像很能說,說得女孩子不停地抿著嘴笑。包博說著還時不時地轉過頭來,好像是在介紹這邊的人,尤其還指了指李倫晶。

李倫晶看著遠處包博的背影說:「這個壞小子,讓他回到北京算是放虎歸山了。這下他可是如魚得水了。每天還不得弄一幫這種小姑娘圍著他轉啊。」

老高笑著說:「他在美國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啊。」他們幾個人很有興緻地在欣賞眼前的這一幕。

包博和那個女孩大概交談了有五分鐘,他們就已經象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最後包博和她又握了握手,回來了。

坐下后,包博喝了一口酒,看著其他三個人詢問的目光。他沖老高說:「老高,你說對了。這個女孩是個大學生。而且已經畢業工作了幾年,現在正在北京一個馬來西亞的MBA班上學,明年還要去吉隆坡再上一年學,就拿馬來西亞的MBA學位了。」

韓文革說:「MBA不好好上學,晚上一個人跑這兒來幹什麼?「

包博笑笑,對韓文革說:「她說她到這兒來是想練習練習英語,因為這裡外國人多。」

韓文革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我操!我才不信這種鬼話呢。這裡能練英語?練出來的也是他媽的f**king English(操蛋英語)。」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8
包博笑得更厲害了,說:「文革老弟真是一針見血啊!厲害!所以說呢,文革老弟說的也對!她不但是來這裡練習f**king English的,同時也是來練習f**king的。她是『雞』,而且我已經問過價了,3000。所以韓文革和老高都說對了!」

這次輪到李倫晶睜大眼睛了。他大聲地說:「啊?國內的女孩子怎麼這樣?娼良不分啊?讀MBA的也出來賣啊?」李倫晶自己是MBA的教授,所以感觸很大!

包博捅了李倫晶一下:「你小點聲。這有什麼奇怪的?MBA學費太貴了嗎?人家和我說了,人家明年還要去馬來西亞留學呢。除了要把英語練好,還要把生活費也掙出來啊。這也是『勤工儉學』的一種方式嗎?既能學英文又能掙錢還能滿足生理需要,一舉多得,多好!MBA怎麼就不能賣了,賣得更貴呢。這不就相當於鍍了金了、鑲了金邊了嗎?你們可要用你們的實際行動支持一下教育啊!同時體驗一下『鍍了金的』是什麼樣的。」

大家聽了包博的話都笑了,老高說:「怪不得貴呢?原來是支持教育。而且還是鍍金的MBA教育。」

韓文革不屑地說了一句:「『鑲金邊的』就賣這麼貴?鑲什麼邊也是『雞』啊?」

包博嘿嘿地壞笑著,說:「不用擔心了!我已經划好價了。3000塊那是對外價格,對你們這些海歸,看在自己人的份上,優惠,1500不過夜。」

韓文革大笑了起來:「我操!你這麼幾分鐘時間該問的都問了,還把價錢都講好了!而且一殺就是一半。這美國回來的就是他媽的厲害!」

老高問李倫晶:「你看見了吧?!國內的環境可是比美國、加拿大開放多了,也熱鬧多了。而且越是Bob這種人越能找到各種機會,包括勾女孩子的機會。你看他在這裡這麼花天酒地,你在加拿大還能安心做學問嗎?」

李倫晶指著包博說:「跟他在一起,就別想學好!」

這時李倫晶忽然想起來了,正經地說:「咱們說正經的。剛才我問國內的情況,讓你們一打岔都扯哪兒去了?老高,你覺得現在國內都有什麼機會啊?」

李倫晶真是執拗,這一晚上,大家東拉西扯兜了一大圈子。他又回到老問題上來了。

老高也正經地說:「機會總是有的啊!但適合你們這些大教授的機會可能就不太多了。對你們大教授來說無外乎就這麼幾條路可走:第一、走學術路線,比如象Stanford(斯坦福)的黃明,MIT(麻省理工學院)的王江、潘軍這些人,他們每年都回來講講學,再幹個兼職教授什麼的。不是『長江』、『中歐』,就是上海國家會計學院,要不就去北大、清華給他們上幾天課,免費回國觀光觀光、掙點外塊,再有就是混個臉熟,時不時地噹噹政府經濟顧問什麼的;第二、就是回來辦學的:最早回來辦學的可能要算紐約Fordham(福坦莫大學)的楊壯了,北大國際MBA班就是他們辦的,辦得相當成功。楊壯這邊當個院長,那邊教授當著,什麼都不耽誤。辦學的還有項兵,是你們加拿大畢業回來的。就是幫李嘉誠辦長江商學院那個。辦學的錢是最好掙的,但畢竟現在不象當年辦『三閭大學』時那麼容易了;第三、就是當明星出名的,比如郎咸平,包裝自己,操控媒體,自我炒作,最後是名利雙收。據說現在郎教授在國內講座的出場費一天就是4萬元,都快趕上流行歌手了。他號稱是長江商學院兼職教授中年薪最高的,200多萬元。他在香港中文大學還有120萬的薪水。否則的話他在香港怎麼買得起700萬元的大房子呢?你看哪條路比較適合你呢?」

韓文革笑著說:「辦長江商學院的錢應該是'軍功章里有我的一份'。」大家都笑了.

包博替李倫晶接話說:「學問還是要做地,郎咸平是不能學地。但是錢也還是要掙地。所以老李準備回國聯合辦MBA,多快好省地掙一筆。老高,你以後也有地方噹噹客座教授、講講學了,既能使你的經驗傳授給下一代,又能賺點外快,還能混個臉熟。」包博學著老高的辭彙和語氣開著玩笑。

老高說:「辦中外聯合MBA也不是太容易!聯合辦學首先是要取得教育部的《合作辦學許可證》,如果要是授予學位還要國務院學位辦批准。第二個問題就是市場和競爭的問題。現在國內MBA的競爭十分激烈。據說現在國內已經有700多家中外合作的MBA班了,包括剛才那個『小姐』上的馬來西亞在中國辦的MBA班。儘管中國號稱需要35萬的高級經理,但這兩年全國MBA報考總人數已經減少了20%,沒有那麼多生源,市場再大又有什麼用呢?再好的MBA Program沒有學生上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老高就是高,說出的話總是論點鮮明論據充足。」

李倫晶說:「這次和我們合作的那個學校說,他們校長和教育部長是大學同學。批文肯定能拿下來,招生他們也說沒問題。也不需要什麼啟動資金,他們說就缺我們這塊名牌大學的牌子了。」

老高笑著說:「中國人忽悠別人的時候都是這麼說的。越是什麼都沒問題的,越是懸乎。我估計這是呼悠你呢。」

李倫晶認真勁上來了,問:「我不明白,他們呼悠我什麼呢?「

老高認真勁也來了,說:「辦學要不要請教授?新的MBA項目要不要打廣告做市場?學校里的各方利益要不要照顧?辦那些許可證啊、批文啊之類的要不要疏通關係?跑關係要不要錢?這些都是錢啊。這些錢哪裡來?誰做先期投資?如果一上來就和你說這些,早不就把你們嚇跑了嗎?先呼悠著你們,給你們畫一個大大的pie in the sky(天上的餡餅、空中的樓閣)。等你和他們一簽約,他們就可以打著你們的牌子去辦批文了,有了教育部和國務院學位辦的批文,那就好辦了。這批文本身就是錢啊!這時就不是你們說了算了,你要不投資,不出錢,可以啊,我就找別人合作。在中國辦學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批文。現在批文在我手裡,我怕誰?等著和我合作的有的是呢。這叫什麼?這叫『Bait and Switch(引你上鉤事後調包)』,這是再經典不過的呼悠方法了。最後說不定你就給人家當一次辦批文的『藥引子』了。」

李倫晶問:「Bait and Switch這種事國內也有?」

「什麼?也有?You are too simple, too naive.(你太簡單,太幼稚了。)」老高學著三年前領導人教訓香港記者的名言說:「這種事不但在國內有,而且咱們中國人幹這種事兒可是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唯一沒有的就是咱們中國話里還沒有這麼一個專用名稱來形容這種被咱們中國人玩濫了的把戲。」

「咳!這幫小子,他們一撅屁股,老高就知道他們要拉什麼屎!呼悠誰也呼悠不了老高,老高眼裡是不揉沙子的!」包博嘻嘻哈哈地說。

李倫晶還是將信將疑:「這麼險惡?」

老高說:「你想想,一年白讓你賺1200萬,無本萬利?你問問Bob,他是一天到晚呼悠別人的主兒,你問問他,他相信嗎?」

包博從第一天就陰陽怪氣的和李倫晶說「That sounds too good, too good to be true.(聽上去太好了,好的我都有點不信了。)」李倫晶當時就覺得包博話裡有話,原來問題在這裡呢!

李倫晶十分認真,想了想:「那我有什麼辦法控制住他們,不讓他們搞這套『Bait and Switch』的把戲呢?」

老高說:「你們MBA課上不教這個?那好,我告訴你對付『Bait and Switch』的最經典的兩招兒。第一招兒就是不讓他們『Bait(引誘上鉤)』你:你可以多找幾個合作夥伴,比如多和幾個學校談談合作辦MBA班的事情,看誰家的條件更合適一些,更優越一些。這至少也使你在談判中佔據主動位置;第二招兒是不讓他們『Switch(事後調包)』:在美國,這主要是靠簽署協議,靠法律保護,比如說Exclusive(獨家)的協議,一但咱們談好了,簽約了,你就不能再找其他人合作了。但中國,沒人遵守協議,協議簽了也是白簽,廢紙一張。但中國人有一個天大的『優點』,那就是財迷。中國人不信協議,但信錢。你上法院告他他不怕,但如果你壓著他的錢,他別提多心痛了。那怎麼辦呢?除了簽協議,你們可以讓他們先交一部分『品牌使用費』或叫『訂金』什麼的。交了錢在你手裡,你就不怕了。他毀約,你就不還他錢了。如果你手裡握著他們的錢,他們馬上爺爺變孫子。這就是為什麼在中國『楊白勞逼死你黃世仁』了。」

李倫晶樂了,說:「看樣子,還真要讓老高來MBA講課!」不過李倫晶還是將信將疑,他問:「你的辦法好是好,但中方肯交這筆錢嗎?」

老高說:「In today's China, everything is possible(在今日之中國,什麼事情都可能)。關鍵就看你的手腕了!這就要用到對付『Bait and Switch』的第三招了,也是最毒最陰險的一招,那就是以毒攻毒,你也給他們來一個『Bait and Switch』!以呼悠對呼悠,他呼悠你,你呼悠他,大家一起呼悠。」

李倫晶問:「這又是怎麼講?」

老高說:「這你就要問Bob了,他是呼悠別人的專家。」

李倫晶轉頭看包博,包博不想給他講太多這些陰暗面,就說:「別聽他的。沒那麼邪乎。老高說的這些都是Worst Case(最壞的情況),而且是你遇到了『坑蒙拐騙』的高手,其他的人估計用不了三招兒,你第一招兒過去,他們馬上就老實了。所以按老高說的,你先多聯繫幾個學校倒是真的。」

李倫晶聽得是將信將疑、似懂非懂。他畢竟是從一個學校門出來進另一個學校門,沒有在險惡奸詐的生意場上真刀真槍地廝殺過。讓他講理論,他是權威級別的專家。但讓他處理這些具體的事情,他沒有經驗。老高講的東西他也不可能一下全都深刻領會了。

李倫晶說:「那好,就聽你們的。我明天就開始多聯繫幾個學校,都去談談。然後我和我們Dean(院長)發個Email,把國內的情況和這個想法和他談談。」

老高馬上搖手,說:「別!別!別!你可先別告訴你們院長。別看他是你們商學院的院長,但中國的事情他不見得明白。你和他把這些陰暗面一說,他一看原來中國的事情那麼複雜。說不定他就害怕了,打退堂鼓了。如果你要想讓這事辦成,你就先別言語。那邊還讓那個學校繼續呼悠著你們院長,讓院長覺得『革命形式一片大好』;你這邊把這些對付中國的東西偷偷摸摸地準備好,沒必要讓他事先知道這些。當然最後項目辦成了他也就知道是這麼一回事情了,到那個時候他知道也就無所謂了。所以今天你所處的位置最重要也最困難,你不但要handle(對付)中方的合作夥伴;你還要manage(管理)好你們的院長的expectation(期望值)。既不能讓他對中國失去信心,也不能讓他期望值過高,否則這個項目別想談成。如果你把中國商場上的這些陰暗面講多了,那麼他的信心會受到打擊。所以有的時候,你要適當地讓中方exaggerate(言過其實)一下,但這些bullshit(吹牛)你別說,讓中方去呼悠;但當中方bullshit的太過分了,你就要understate(保守地說)一些,甚至必要的時候要Sandbagging(假裝不行)一點。」

李倫晶說:「這麼複雜!這弄不好可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了。」

老高說:「你做的中美之間的事情。許多時候如果你想把一件事情做成,你幾乎就是一個『豬八戒』,你還沒照鏡子呢就已經開始兩頭受氣了。但這也正是你的價值所在。」

老高這一席話是他夾在中美之間工作多年的深刻體會。站在中美之間,這邊要防止自己同胞耍手腕動心眼搞小動作,想方設法防範自己同胞使用種種花招;那邊還不便把中國人的這些家醜和美國人多講,報喜不報憂,還要裝著是一片歌舞昇平以便把項目進展下去。實際上壓力全集中在中間這個人身上了,這中美之間的事情不好做啊。

李倫晶沒想到,看上去挺容易的一件合作辦學的事情。怎麼到了中國就變的複雜起來了呢?包博打斷了李倫晶的冥思苦想,說:「倫晶啊,不用想那麼多。你先去辦就是了。如果遇到什麼問題,再來找老高商量。不是說了嗎?在中國,Everything is possible and everything is doable(什麼事情都可能,什麼事情都是可能做成的)。老高只不過是把該防範的地方提前給你打打預防針,你有個準備就是了。」說著,包博看了老高一眼,意思是說,你別嚇唬他啊!老高聽了包博的話,又看到包博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馬上明白了。所以他也就不再繼續說了。

飯吃的差不多了,酒也喝好了。包博說:「不要什麼吃的了吧?那麼咱們結賬走人。」說著問服務員要賬單。服務員說:「已經結過了。」包博一愣,問服務員:「誰結的?」韓文革說:「我結的,我結的。你們這麼大老遠的來,理應我請客。」

包博臉上有點掛不住,沖著服務員嚷嚷:「你們懂不懂規矩?我坐在買單的位置,你們不把單子給我,讓別人結賬。你們這是怎麼回事兒?」

服務員委屈地說:「他到前面去結的賬,我們也不知道。」

韓文革推了包博一下,說:「你和他們嚷嚷什麼?誰結不是一樣嗎?這幾天不都是你請老李的嗎?這次也該給我個機會,儘儘地主之宜啊?」原來韓文革是趁著上洗手間的工夫跑到前面把賬給結了。包博鬧歸鬧,但覺得韓文革這人挺好,做事情上路,夠意思。

說著幾個人走了出來。韓文革走到門口,掏出了煙。他的一個保鏢馬上過來用打火機替老闆把煙點上,另一個保鏢去取車去了。老高問李倫晶:「今天應該讓你領略領略北京的夜生活。說吧,想去哪裡玩玩?」

包博也笑著說:「對!應該讓他領略領略北京的改革『開放』和繁榮『娼』盛。」他特意把「開放」和「娼」說得特別清楚。說著,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麼,扭頭往回走,邊走邊說:「哦,我忘記和那個小姐說再見了。」說著回到院子里去了。

李倫晶指著包博的背影說:「這小子,又去搗什麼鬼呢?」

老高和李倫晶說:「這樣吧。你沒去過『天上人間』,要不要帶你去『天上人間』看看?儘管去那裡的一般都是『凱子』,你沒去過,去看看還是應該的。那兒的小姐平均來說還是比較漂亮的。」

韓文革說:「那裡太宰人了!你明天還是去我那裡玩吧。保證不比『天上人間』的差。而且那是咱們自己的地盤。」

包博一會兒回來了,他聽到他們的談話,就說:「去『天上人間』也行。那就別進包房了。在前邊的酒吧和DISCO廳喝杯酒,玩玩就算了。明天咱們去Harry那再好好玩。而且,倫晶啊,你晚上十二點要回酒店啊。我和那個小姐說好了。她晚上十二點到你房間去找你。我把你的手機號和房間號都給她了。」

李倫晶瞪大了眼睛說:「你別瞎胡鬧!我可沒3000塊錢給她。」

包博笑迷迷地說:「不是3000,說好了,1500。」

李倫晶眼睛還是瞪著說:「1500我也不給。」

包博還是笑迷迷地說:「不用你給。我已經給過她錢了。」

李倫晶一聽,眼睛瞪得更大了,嗓門也提高了:「什麼?你這不是給我惹禍嗎?你快去和她說讓她別來。」

包博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臉上是肉笑皮不笑,使勁憋著不讓自己笑出來,假裝嚴肅地說:「什麼給你惹禍?讓你單獨輔導輔導人家MBA的學習,順帶幫人家練習練習英語有什麼不好?Just be cool, OK? Let's get young.(瀟灑點,好嗎?讓我們年青一把。)」

老高和韓文革在旁邊看到這一幕,都笑翻了。

保鏢把韓文革的黑色的Porsche Cayenne(保時捷「卡宴」越野車)開了過來。李倫晶嘴裡還在說著,「Bob,我和你說啊!你可別胡鬧,別胡鬧!」他嘴裡說著就被包博開了車門推上了韓文革的越野車。包博一關車門,說:「走吧,您了!」

韓文革的車在前面,老高和包博開著車跟在後面,直奔長城飯店去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9
標題: (十一)底牌攤開、乾坤初定
星期日晚上,包博和李倫晶、老高在韓文革那裡玩到兩點多才回來。星期一早晨包博起不來床了,等他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挺晚了。

辦公室里的音響在小聲放著劉若英的歌。包博進來時,張小姐沖包博微微笑笑,故意說:「老闆,中午好!」包博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表,發現才十點半多一點。這小丫頭片子竟然拿老闆耍起了貧嘴,包博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還是為自己中了招兒而忍不住笑了。

司機小趙見了包博,馬上起立立正說:「首長,今天早晨送李教授上飛機一切順利。」因為今天早晨包博爬不起來了,所以他也就沒去送李倫晶。大家在國外時間久了,又是老朋友,就不講這些虛情假意的客套了,所以包博就讓司機小趙去送他。李倫晶是早晨8點的飛機,飛去那個和他們合作辦學的大學所在的城市。小趙6點半去賓館接的他。估計李倫晶昨天晚上也沒睡幾個小時,現在正在飛機上睡覺呢。

包博對小趙說:「哦,那就好!我還怕他也起不來了呢。沒耽誤飛機就好。你問問張小姐還有什麼事情要你去辦的,如果沒事兒了,你就去我那裡睡覺去吧。」

平時如果包博不用車,小趙就替張小姐跑跑腿,出去送個信,取個東西什麼的。包博在他自己的公寓里給小趙騰了一個房間,放了一張床。如果太晚,或是小趙累了,他就睡包博那裡。包博真的拿他象當自己的親兄弟一樣。

包博坐在他的歐洲古典風格的加拿大硬楓木的辦公桌後面,上網開始處理Email。然後開始在網上看當天的新聞:建行在香港上市、胡錦濤從紐西蘭回國、南加州野火肆虐、俄國石油大亨被拘股市大跌……

張小姐敲了一下包博的門,進來說:「老闆。你上次讓我提醒你,一個星期後給董總打個電話催問一下情況。已經一個多星期了。您是不是今天給他打個電話?」

這幾天董厚明那邊的事情包博一直在想著呢。周末他還和李倫晶談過這件事。包博想了一下說:「今天先不打了,催得太緊也不好。再給他們一個星期的時間。如果下個星期一還沒消息,我就給董厚明打電話。到時再提醒我一下。Thank you for reminding me(謝謝提醒我)。」

包博又想了想問:「這個星期或是下個星期有什麼節日嗎?」

張小姐說:「重陽節、中秋節都過了,中國的節日沒有了。再過就是這個星期五,也就是31號的Halloween(萬聖節)了。我正想提醒你給你太太和女兒打電話呢。」

包博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日曆,感嘆道:「哦,真快啊!又到Halloween了,去年Halloween還是在美國過的呢。去年我女兒買了一套Winnie the Pooh(小熊維尼)的costume(戲裝)。我帶她去買的。她穿上后特別的cute(伶俐可愛)。我開車帶她去Trick 'O' Treat(「不給糖就搗蛋」),人家都特別喜歡她。她那天要了好多糖,裝了滿滿一小籃子,把她高興壞了。晚上睡覺都不捨得脫了那身衣服,抱著一籃子糖睡的覺。不知道她今年買的是什麼costume,過兩天我給她打電話問問。」

張小姐和包博在一起工作這麼長時間了,很少聽包博提起自己的老婆和女兒。可能是因為包博在美國的公司工作久了,習慣把professional life(職業生活)和personal life(個人生活)區別開來。這和中國的企業文化相差很大。在中國的公司里,誰家有點什麼芝麻大點的屁事幾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優點也有,那就是在中國的公司里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顯得很親近,但缺點就是家長里短流言蜚語滿天飛,經常搞得工作里捲入了許多個人恩怨,幾乎沒有個人隱私可言。所以,張小姐總是覺得和包博有很大的距離感,但包博好像卻很習慣給自己留的private(私人)的空間大一些。包博越是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生活,張小姐越是對包博的家庭充滿了好奇心。她總是在想,包博的夫人會是什麼樣子的呢?什麼樣的女人才能捕獲包博這樣的男人的心呢?

這次估計是包博有些想念女兒了,所以多講了幾句他的家庭。於是張小姐藉機問:「老闆,我能看看你女兒的照片嗎?」張小姐和包博工作這麼久了還從來沒看見過包博家裡人的照片。

「Surely you can(當然你能看了)。」包博開始在他的手提電腦里找照片,然後把電腦轉過來對著她,一張一張地在電腦屏幕上給張小姐看他女兒的照片。

小女孩子四、五歲的樣子,曬得有些黑,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看上去十分健康活潑,長得十分cute。張小姐看看照片又看看包博說:「你女兒那麼漂亮啊!臉型和眼睛像你。估計她媽媽肯定也特別漂亮!」

包博聽張小姐說他女兒漂亮,很高興。臉上露出了像孩子一樣的笑容:「yaeee, yaeee, 是挺漂亮的,Thank you, thank you.」

     

     ((
    張小姐看著照片問:「這是你家的房子嗎?真漂亮!是在山上啊?」

包博開玩笑地說:「不是山,是個大土包,學名叫『丘陵』。我們家住的地方都是這種地形。上坡下坡的可煩了,『走路費鞋,開車費檔』,比不上北京這裡的華北大平原。It's so flat(那麼平)。咱那嘎瘩是『貧困山區』。」

張小姐指著照片的背景說:「這些別墅真漂亮。而且每家都是那麼大的院子啊?還有白色的欄桿,真像童話里的牧場一樣。」

包博一臉認真地說:「你以為是什麼?就是牧場啊。這裡每家的院子都很大,是為了養馬用的。這不叫別墅,這叫ranch,就是牧場的意思啊。我們住的那個town(小城)都是這樣的ranch,所以town里的馬路中間是水泥路面,走車的。馬路兩邊是小石子鋪的riding track(馬道),在上面騎馬用的。你經常可以看到一家人騎著馬去餐館吃飯,或是傍晚有人騎馬出來散步。要不說咋說我們住的那嘎瘩是『美國農村』呢?」包博故意用趙本山的腔調逗張小姐。

張小姐更加好奇了,瞪大了眼睛問:「哇!那多漂亮啊!我知道你又蒙我呢!就知道我好騙,什麼『美國農村』?農村住這麼好的房子。唉,那你家養馬了嗎?」

包博說:「我養過一年,實在是太費時間,也太累人了。畢竟還是city boy(城裡孩子),干不慣牧場里的活。『買馬以銀,養馬以金』,養馬很貴,僱人來養就更貴了。僱人養也就失去了養馬的樂趣了。所以後來就把馬就給賣了,寧可多交點地產稅。現在我在中國,我老婆一個人更沒辦法養了。還是養孩子比較好玩。所以我準備是『多養孩子,少養馬』。」

一句話把張小姐逗笑了:「太可惜了!你女兒肯定特別喜歡騎馬。我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馬。還記得那時我爸爸帶我跑到圓明園那裡去騎馬。就是北京郊區農民養的馬,十塊錢跑一圈,可好玩了。那會兒十塊錢也是不少錢呢!那會兒我爸爸一個月也不過才兩三百塊錢。」

包博說:「是啊!我女兒周末去Equestrian School(馬術學校)去學騎馬。學校里有pony (矮種小馬)可以給她們騎。我養的馬是American Quarter Horse(美國夸特馬)。有一部電影叫The Horse Whisperer(《馬語者》),你看過嗎?」張小姐搖搖頭。

「去買張D盤來看了,我上次在Suzie Wong(蘇絲黃酒吧)門口看到有賣的,很好看的,真的。那個電影里拍的就是這種馬。這種馬很聰明也很聽話。我養的那匹馬特別安靜老實,所以給它起名字叫Halcyon(神翠鳥)。儘管Halcyon特老實聽話,但我女兒騎不了,那馬太高,她太小,怕她摔下來。要騎的話,只能我抱著她騎。如果她自己騎只能騎pony。」

張小姐聽包博講帶女兒騎pony那種小馬,於是想起來了什麼,她說:「有一首歌,特別好聽。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教授特別喜歡所以推薦給我們的。我記得其中有兩句歌詞是女兒對她爸爸說,『Walk beside the pony daddy, it's my first ride.』『I know the cake looks funny, daddy, but I sure tried. (幫我牽著我的小馬,爸爸,這可是我第一次騎馬。我知道我做的那個蛋糕樣子很可笑,爸爸,但我真的儘力了)』。那歌真的特別感人!我爸爸也特別喜歡那首歌。」

包博沒想到張小姐所說的歌曲就是1997年Bob Carlisle(鮑勃·卡萊歐)唱的那首鼎鼎大名的鄉村歌曲,而且她竟然記得其中最感人的兩句歌詞,包博很有一種遇知己的感覺。包博說:「那首歌得過Grammy Awards(格萊美獎)的最佳鄉村歌曲獎,叫『Butterfly Kisses』(中文無法翻譯)。一首能把有女兒的男人都唱哭了的歌,在美國很轟動的。」

張小姐說:「對!就是那首歌。你也喜歡啊?嘻嘻,好男人都差不多。」

張小姐發覺當一個男人流露出父愛的時候,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特別溫暖、特別偉岸、特別可愛,象座山一樣可以依靠,象棵大樹一樣可以躺進他的懷抱。男人身上的父愛,和女人身上的母愛一樣都是最能打動人的東西。她記得她每次看「Sleepless In Seattle」(《西雅圖不眠夜》)都會被貫穿影片中的那一股淡淡的哀愁、一絲淺淺的溫柔、和無窮無盡的愛意感動得淚如雨下。其中最能觸動她心弦的便是Tom Hanks(湯姆·漢克斯)扮演的那個父親。不知道為什麼,當包博眉飛色舞地講起他女兒的時候,張小姐也有一種觸動她心弦的感覺。好父親總是女人心中的夢想。

看過了照片,包博又恢復了他平時那副professional(職業)的樣子,對張小姐說:「你以我的名義給董總email(電子郵件)一個Halloween的節日卡。用中英文寫『萬聖節快樂!Happy Halloween! Trick 'O' Treat?』 順便也給我通訊錄上其他的人都email一個Halloween的節日卡,尤其是國外的。還有銀倩,還有那個美國律師。」

張小姐問:「咱們中國人不過Halloween,董總可能根本不知道萬聖節是什麼東東。」

包博笑了:「你腦子今天怎麼不過火呢?管他懂不懂呢,這不是找個excuse(借口)提醒他一下,告訴他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我就在這等你),知道了嗎?」

張小姐「哦」了一聲,立刻明白了。她學著Richard Marx(理查·馬克斯)那首膾炙人口的流行歌曲的歌詞說:「Ok, 我懂了。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不管什麼代價,或是我心碎如何,我都將在這等你)。」

說著轉身要走。包博說:「別忘了!星期五之前去買一個pumpkin(南瓜),然後做個Jack-O-Lanterns(南瓜燈)。再買點糖果,萬一酒店裡的小孩子們跑來Trick'O'Treat。沒糖的話挺尷尬的。這個酒店裡怎麼那麼多外國小孩呢?」辦公室的這些事情一般都不用包博提醒,張小姐總是做得很好,辦公室讓她點綴得十分有生活情趣。

「Yes, Sir(是,先生)!」 張小姐調皮地應了一聲,走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9
包博開始著手研究航道清理公司的商業計劃。這個商業計劃本來應該是他們寫。但包博知道就是讓他們寫,他們也寫不出個所以然了。所以上次他和董厚明說「商業計劃你不用擔心,我來幫你寫」。

包博翻看著以前開會的筆記。上次董厚明提到港務局的航道清理工程可以一年有兩個億之多。如果都吃下來,就算按董厚明所說的每年20%的凈利率算,一年的凈利潤也有2,000多萬。1,000萬投資一年就收回來了。那麼如何提高產能呢?靠現在這三艘挖泥船肯定不行。要去再搞兩條大噸位的挖泥船才行。這個行業沒辦法,邊際效益和邊際成本是成線性關係的。

挖泥船也不便宜。買船太貴,佔用資金太大,不如租船,以融資租賃的方式租船。花錢少,馬上就可以把船租來投入生產。融資租賃是世界上的通行做法。不過租賃的保證金也大概要幾百萬。包博想這筆錢可以用銀行貸款。

所以合資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立刻把挖泥船租來。這個事情現在就要準備了。至於租什麼型號的挖泥船,哪國的船,這些事情要問董厚明。他懂業務。業務上的事情由他管,資本運作的事情包博管。

第二件事情,包博在盤算的是投資退出的問題。航道清理公司的是一個很掙錢的企業,而且是旱澇保收。只要蓬海港運行一天,航道清理公司就有工程做。但它卻不可能有持續的增長。如果今年作兩億的工程,明年仍然是兩個億的工程,明年不可能增長到三個億。第一沒有那麼多的工程可做,第二邊際成本是固定的,多作一個億的工程就要多花相應的錢去買生產設備——挖泥船。這種商業模式的公司不是華爾街最喜歡的,華爾街喜歡高增長的公司。所以這種公司如果上市的話,股票也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為。那麼怎麼辦呢?不上市投資怎麼退出呢?把公司賣掉?不可能,港務局也不幹。這麼掙錢的企業怎麼能賣呢?包博想如果是這樣,那不如用航道清理公司做一個支點,用從航道清理公司掙到的錢再投資另一個高增長的公司,拿那個公司上市。

包博花了兩三天的時間,大致寫了一個方案。看了自己的方案,包博顯得信心十足。

星期四晚上,都快夜裡12點了。包博正在家裡上網,忽然董厚明來電話了。從包博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看,他不是用他的電話打過來的。

董厚明在電話里說:「孫總,你明天有事情嗎?如果沒事,我過來。你來接我一下,好嗎?」

包博說:「沒問題,到哪裡去接你?幾點?」

「趙公口的長途汽車站,我坐大巴過來。大概4點多到吧。快到了我會給你打手機的。其他事情咱們見面談。」說完了,董厚明就掛線了。

包博心裡納悶,他每次來北京都是自己開車過來,而且他也有司機啊?估計是他車壞了。不對啊,航道清理公司有好幾輛車呢。他車壞了可以開別人的車嘛?而且怎麼不用他自己的手機打電話呢?手機沒電了?挺蹊蹺的。算了,不管什麼原因了。明天見了面就知道了。包博心裡想:這幫小子有事情永遠是在最後一分鐘才通知他。如果他星期五真的有事情,肯定措手不及。他這麼晚通知他要來,還要安排明天晚上去的地方。

包博在想,那麼明天晚上帶他去哪裡呢?聽他的口氣肯定有事情要談,但包博不想在自己的辦公室談。而且這次也應該好好招待董厚明一下。上次去蓬海是董厚明招待的包博。董厚明這種人不喜歡那種只擺花架子、好看不中用的地方,要去就要去有「實實在在內容」的地方。想來想去,包博想起來了,對!就去韓文革那裡。昌平的「花塔山莊」。肯定能讓董厚明大開眼界,同時談事情也方便。

包博趕緊拿起電話,給韓文革打電話:「喂,老韓啊?」

那邊韓文革馬上聽出是包博來了:「唉,Bob,怎麼樣?還好嗎?」

包博說:「老韓,我明天帶個朋友過來,你給關照一下。」

韓文革說:「沒問題。有什麼要求嗎?」

包博說:「你把上次那個特別能喝酒的小丫頭給我留著,再給我找一兩個能瘋能鬧的小姐,再給我留一個好點的房間。我有事情要談,所以最好找個安靜點的地方。」

韓文革問:「你來幾個人啊?兩個?好了!你明天過來就是了。我把『見山樓』的房間留給你。那裡是最好的房間,又特別安靜。」

「那好,謝謝了。咱們明天見。」包博掛了電話。

星期五下午,包博自己開車到趙公口長途汽車站接了董厚明。董厚明一個人什麼也沒帶,在腋下夾了一個「大款包」就來了。

包博和董厚明握手,兩個人已經像老朋友一樣了。董厚明上了車。

包博不敢走東三環。星期五下午東三環是北京最大的「停車場」,肯定要堵車。於是他開車沿著南三環向西,然後上了西三環向北。一路開到了航天橋,到了這裡就開始堵車了。星期五傍晚的三環路處處都是「停車場」,再加上這幾天北京天氣不好,有霧,所以三環上幾乎沒有不堵車的地方。包博只能耐著性子隨著車流慢慢移動。

董厚明問包博:「咱們今天去哪兒啊?」

包博說:「咱們到昌平去吃野味去。這個地方以前是陳希同、王寶森的點。你去了肯定喜歡。」

董厚明一聽去陳希同、王寶森的地方,來了精神:「真的啊?那好,那好!」

包博說:「保證你滿意。」說著臉上露出了壞笑。董厚明「哦」了一聲,也會意地笑了。

董厚明又說:「今天是萬聖節啊?要不是你給我發郵件我還不知道呢?我兒子他們說要到一個韓國同學家去過萬聖節呢。現在的小孩子真是西化啊,也過起萬聖節來了!哦,對了,你沒給美國家裡打個電話?其實我要是早知道今天是你們美國人的萬聖節,我就不過來了。讓你好好過個節,有什麼事下星期再說。」

包博看了一下表,說:「還早,現在美國才早晨5點多。等晚上再打吧。董總,你別那麼客氣。這萬聖節是小孩子過的節。我還挺高興你能來呢,否則我一個人過節多冷清啊。」

正說著,包博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是張小姐從辦公室打過來的。包博問:「張小姐,What』s up?(什麼事?)」

張小姐有點怯生生地問:「老闆,你在聽收音機嗎?……沒有啊?……那你能把收音機打開嗎?」

包博以為有什麼重大新聞呢,打開了車上的收音機,問:「什麼新聞啊?在哪個台?」

「你把音量開大一點?」包博為了讓張小姐在電話那邊聽到車上的收音機的廣播,所以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得很大。張小姐在電話那邊聽著包博調台,說:「哦,不是這個台,是調頻台,……下一個,……嗯,再下一個。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這時電台里一個溫柔優美的女聲伴隨著柔軟的背景音樂正在說:「這裡是北京音樂台,97.4兆赫,感謝大家收聽我們周末的特別節目。」

男播音員的嗓音年輕飄逸,不象「趙老師」那麼渾厚深沉。他說:「……今天我們收到了一位姓張的小姐的點歌。她想為她的朋友——一位充滿對女兒慈愛的父親點一首歌,這首歌的歌名叫『Butterfly Kisses』。」儘管播音員的英文不太準確,聽上去象在念漢字」把特府來、剋死「,但讓人聽懂還是沒問題的。

女播音員繼續解釋說:「『把特府來、剋死』的意思是說用眼睫毛在別人的面頰或是睫毛上拍打,是一種大人親熱孩子的舉動,我們暫且把它翻譯成『蝴蝶之吻』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帶有感情:「美國鄉村歌手鮑勃•卡萊歐在他女兒16歲生日的前夕,看著女兒已長大成人,不久就要遠走高飛,感慨萬千,寫下了這首令人蕩氣迴腸的歌曲。鮑勃以沉穩柔情的嗓音,伴以吉他委婉動聽的和弦,深邃真情地唱出了蘊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偉大的父愛。歌中唱到一個父親對女兒從小到大成長過程中的許多美好時光的回憶,他回憶起第一次帶女兒去騎馬……回憶起女兒第一次給他做蛋糕……讓他最難忘最感動的就是每天晚上睡覺前給女兒的『蝴蝶之吻』。同時他也想到將來女兒結婚時的情景。當他想到女兒婚禮后就要改為夫姓;在婚禮上,當他深情地望著女兒的時候,女兒問爸爸在想什麼,爸爸無限感傷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我將從此失去我的寶貝女兒』……;最後女兒給了爸爸一個『蝴蝶之吻』,就象小時候爸爸吻她那樣……女兒說,『爸爸,你別哭』……」女播音員講到最後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嗓音已經開始顫抖,語帶哽咽了。

男播音員馬上接過話筒,同樣深情地說:「這是1997年美國最流行的鄉村歌曲,現在已經成為美國人婚禮上必不可少的經典歌曲。張小姐希望通過我們的節目,祝福天下所有女兒的父親能象歌中的父親一樣幸福;祝福天下所有父親的女兒能象歌中的女兒一樣快樂。下面就請欣賞『Butterfly Kisses』。」

收音機里吉他的前奏響了起來,一個沙啞的嗓音唱道……

「There's two things I know for sure.
有兩樣東西我十分清楚
She was sent here from heaven,
她是上天賜於我的恩物,
and she's daddy's little girl.
她是父親的寶貝小女兒。
As I drop to my knees by her bed at night,
夜晚,我曲膝跪在她的床前,
she talks to Jesus, and I close my eyes.
我閉著雙眼聽她與耶穌交談。
And I thank God for all of the joy in my life,
我感謝上帝賜予了我生命這麼多的快樂
But most of all, for……
而這絕對大部分的快樂來自於……
Butterfly kisses after bedtime prayer.
睡前禱告后的蝴蝶之吻
Stickin' little white flowers all up in her hair.
在她的頭髮上插得滿是小白花
『Walk beside the pony daddy, it's my first ride.』
『幫我牽著我的小馬,爸爸,這可是我第一次騎馬。』
『I know the cake looks funny, daddy, but I sure tried.』
『我知道我做的蛋糕樣子很可笑,爸爸,可我真的儘力了。』
Oh, with all that I've done wrong,
哦,儘管我作了不少錯事,
I must have done something right
但我一定也作對了一些什麼
to deserve a hug every morning,
這樣才配得上每天早上的擁抱,
And butterfly kisses at night.
和每天晚上的蝴蝶之吻。
…… ……

…… ……
Standing in the bride room just staring at her,
站在新娘的房間里,我只是獃獃地望著她,
She asked me what I'm thinking, and I said "I'm not sure,
她問我在想什麼,我說「我不知道,
I just feel like I'm losing my baby girl."
我只是感到我將失去我的寶貝女兒。」
Then she leaned over.......and gave me.......
然後她貼近我,給了我一個.......
Butterfly kisses, with her mama there
蝴蝶之吻,她的媽媽就在旁邊
…… ……

…… ……
I couldn't ask God for more, man, this is what love is
我不能再向上帝要求更多,這就是愛
I know I've gotta let her go, but I'll always remember
我知道我必須讓她走了,但我將永遠記住
Every hug in the morning, and butterfly kisses……
早上的每個擁抱,還有那蝴蝶之吻……」

包博聽到這裡已經是滿眼淚花了。他對著電話說了聲「Thank you(謝了)」,放下了電話。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29
從航天橋到馬甸橋不到10公里的路,堵了四十多分鐘。都快七點了,才終於出了市區上了八達嶺高速公路。八達嶺高速晚上返城方向的車多,而出城的車相對不是特別多。包博打開車前車后的霧燈,在夜色五霧靄中車速加快,一路飛奔。

董厚明看到剛才包博挺動感情的,也受感染:「這歌真的挺好聽的!我聽不懂歌詞也覺得好聽!你說他媽的人家美國人弄出來的東西怎麼就這麼好聽吶?」

包博笑了。他說:「我第一次聽這首歌的時候,我女兒不到兩歲,剛剛會說話。有一次我去美國的另一個城市出差。因為想回家去看女兒,所以那天晚上都很晚了,我還是連夜開車往回家趕。高速公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天空中星光點點,遠處偶爾有幾戶人家的燈火。一個人開著車,收音機播送的就是這首歌。是一個女兒點給父親的。不知道為什麼,這歌使我一下子有了一種做父親的感動,聽著聽著,我就哭了。後來乾脆把車停在的路邊,泣不成聲。從那以後,我每次聽到這首歌都會熱淚盈眶。」

董厚明也有孩子,所以也挺有感受的,他說:「男人當了爸爸之後好象一下子感受和責任都多了。所以當了爹的男人才是成熟的男人。」

包博的車子開得飛快,15分鐘就到了昌平的南口鎮。包博在14號陳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過了南口環島,沿著南雁路向南開了一會兒,在北馬坊轉上了一條寫著通向「中國北方國際射擊場」的小路。路越走越窄,過了「北方國際射擊場」,到了花塔附近,車子轉上了一條沒有任何標誌的石子鋪的山間小道。凱迪拉克柔軟的懸掛使車子象船一樣地在顛簸的路面上漂浮。董厚明抓住了車窗上的扶手,問:「都已經進山了,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咱們這是到哪兒了?」

包博說:「別著急!一會兒就柳暗花明了!」

     

     
    果然車子在山間小路的盡頭轉了一個彎,拐進了一個山窩兒里。一個隱藏在蒼茫群山之間、昏暗夜色之中的古色古香的大院子呈現在了眼前。院門上沒有任何門牌標識。這裡除了這個大院子,周圍是一片山巒起伏,暮色曠野,雲霧繚繞,沒有一點燈火。包博晃了晃車前的大燈,一個穿著黑色中山裝的保安跑了過來。包博按下車窗,從錢包里拿出一個14K真金的金卡遞給了保安。保安打開小手電筒照了一下卡上的號碼,然後把號碼按進了他手裡的PDA(掌上電腦)中。

保安看了一眼PDA上顯示的信息,說:「孫先生,您訂的是『見山樓』的『忠王廳』。您停了車之後,有人會帶您過去的。祝孫先生晚上吃好玩好!」說著鞠了一個躬,然後一招手,前面那道黑乎乎的大門打開了。包博開車進去,裡面馬上又有兩個保安跑了過來。董厚明問:「這就是以前陳希同、王寶森的點?」

包博說:「對!這裡是王寶森以前蓋的另一個『培訓中心』,叫『花塔山莊』。但這個點不在中紀委處理他們的通報文件里,因為王寶森出事兒的時候這裡只蓋了一半,還沒蓋完呢。以前趙麗紅住在稻香湖,那個點現在已經歸海淀區政府了。」

董厚明說:「我聽說王寶森那個『情兒』特漂亮!哈爾濱的,要身材又身材,要模樣有模樣。好像後來出來后又被一個銀行的行長給包了。」董厚明說的就是趙麗紅,當年王寶森將25歲的她金屋藏嬌,還送了她一輛保時捷。95年王寶森出事了,趙麗紅跑到江西贛州,被抓了回來。關了一段時間,就又給無罪釋放了。她出來之後在一個模特公司當經理。兩年後就又和中銀總行的副行長趙安歌好上了。一晃四五年,2002年中行開平支行抽逃銀行資金案把趙安歌牽了出來。在他東窗事發前趙麗紅把錢已經轉移出境,自己也跑美國去了。這個案子成了北京官場上最具戲劇性的故事。看樣子董厚明很了解北京官場的行情,北京他沒少跑。

包博他們把車停好后,帶著白手套的保安過來幫他們打開車門,並用另一隻手擋在車門頂上以防客人碰到頭,這種動作純屬形式大於實際效果的花架子。另一個保安拿了一個上面綉著「百年好合」之類字樣的紅布罩兒,套在了包博的車牌上。保安領著他們往裡走。

董厚明這時才發現,院子里停的車不是寶馬就是賓士,最差的也是奧迪。而且每個車的車牌都被用這種紅布罩子蓋上了。董厚明馬上明白了,來這裡的肯定不是政府官員,就是知名人士。他們的車牌不是小數碼的,就是特殊的,很容易辨別。為了不暴露客人的身份,所以這裡的商家想得十分周到,用紅布把來這裡的客人的車牌都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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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董厚明一進「蘭雪堂」,頓時眼前一亮。這裡是一片燈火通明,金壁輝煌,穿著極少的小姐穿梭來往,和門外的黑燈瞎火形成強烈的反差。這裡相當於前台大堂,是休息和結賬的地方。領路的小姐帶著他們往裡走,穿過「聽雨軒」,領路的小姐介紹說這裡有地熱溫泉桑拿,全北京也沒有幾個。然後帶著他們沿著長長的廊橋來到了「見山樓」樓下的「藕香榭」。上二樓,把他們領到了「忠王廳」。

「見山樓」是一座江南風格的兩層樓,重檐卷棚,白牆黛瓦。樓前是一池碧水,池中有噴泉,池邊是垂柳;樓后是燕山山脈的群山,煙霞浩渺,重巒疊嶂;旁邊是「倒影樓」、「雪香雲蔚亭」等樓台廳榭,相互之間以迴廊相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每個樓台廳榭的屋檐下都掛滿了大紅燈籠。喜慶熱烈如同過節或新婚一般。

這個小樓是仿照蘇州拙政園中的見山樓而建。但二樓被加高了許多,原來二樓古樸的「明瓦窗」也被改成了明亮的鋁合金落地玻璃窗。遠遠看過去已經變成了一個玻璃幕牆的現代建築上面頂了一個天安門城樓式的「歇山頂」,一看就是典型的「穿鞋帶帽」的「陳式」建築風格。

「見山樓」的名字取自晉代陶淵明的名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但這裡推窗而見的不是南山,而是燕山的八達嶺。清朝咸豐年間太平天國的忠王李秀成曾把蘇州拙政園的見山樓作為他的辦公地點。所以這裡的幾個單間包房被分別起名叫做「忠王廳」、「陶潛廳」、「採菊廳」、「南山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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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王廳」很是氣派,全套的晚清江南風格的「甬式」紅木傢具。房間一邊擺放著幾把紅木雕靈芝理石扶手椅;另一邊是鑲雲石的刺龍貴妃床;牆邊是透雕翹頭案。翹頭案上是一對青花筒瓶,瓶上畫的是「百鹿福壽」和「三星八仙」,典型的乾隆年間的青花紋飾。青花瓶上面的牆上掛的是很象晚清浙江畫家費丹旭風格的仕女圖,清靈淡雅,瀟然出眾。

房間中最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子正中那張巨大的仿製的螭龍紋架子床。這床象個小房子一樣。床的正面是「月洞門」;床架內掛著的是粉紅色的絲綢圍帳;床上左右兩邊是錦緞面的長墊褥;床上面中央的位置擺了一張很大的龍鳳喜鵲如意雕花的紅木炕桌。屋角點著是硬木雕花的落地宮燈,把整個房間照耀的一片玫瑰色。這感覺就象到了江南大戶小妾的閨房,透著一股奢侈靡腐的氣息。

包博和董厚明剛剛在靈芝紋理石手椅上坐下,一個內穿黑色緊身衣外穿米黃色西裝的小夥子就進來了。他見了包博馬上過來握手:「孫哥,孫哥,您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我估摸著您可能是堵車了,要不然我怎麼左等您不來右等您不來呢?我這心啊,就一直懸著呢,您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說著用翹著蘭花指的手按在了胸口上。

包博說:「是啊!上了西三環上就開始堵,一路堵到馬甸橋。象螞蟻爬一樣,終於爬出了北京城啊。這兩天北京這霧真大。哦,對了。邱焱啊,這位是董總。」說著包博指著董厚明給邱焱介紹。

邱焱馬上過來雙手遞上名片。他很懂規矩,從來不叫客人的頭銜,怕暴露了客人的身份,叫誰都是「哥」。所以他說:「哦,董哥,您多多關照。我是這裡的領班經理,有事您儘管吩咐我。」董厚明接過名片,沒說話,點了點頭。

邱焱二十多歲,個頭不高,屬於小巧形的男人。他長了一雙彎彎的細眉,一對雙眼皮的大眼睛,腮上還有一對酒窩,一笑十分的喜幸;頭髮不長,染成了棕色,還用髮膠把頭髮全都豎了起來;右邊的耳朵上帶了一隻耳環,看上去很是時髦。邱焱有些娘娘腔,一說話身子一扭一扭的,手總是翹著蘭花指,很有女人的那種韻味。但他身上的娘娘腔讓人看了不讓人討厭,他給人的感覺就像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十分招人喜愛。包博上次和他開玩笑地說:「你差點把我引誘成同性戀。」

邱焱說:「我們韓總那邊今天來了幾個客人。他應酬一下,一會兒馬上就過來。韓總把菜什麼的都給您安排好了。您看咱們是先上菜吃著呢?還是先叫幾個女孩子過來?」

包博一揮手說:「叫吧!叫好女孩子一起吃飯。」

於是邱焱一邊對著步話機喊著「忠王廳見客、忠王廳見客」,一邊出去張羅去了。

一會兒的工夫,房門一開。一大群女孩子排著隊魚貫而入。邱焱站在門口還在喊著:「往裡站,往裡站!都進來了,別堵在門口。」

大概有近五十多個女孩子,穿的都是金黃色的性感的肚兜兒,袒露著後背;下面是黑色的緊身彈力低腰長褲,露著窈窕小蠻腰;腳上穿的是金色的細帶高跟涼鞋。儘管真空上陣,但每個人的胸都驕傲地聳立著。年輕就是資本啊!女孩子們進來後站成了一排,然後一起鞠躬,一片乳溝,峰巒疊嶂。女孩子們整齊地大聲說:「先生,晚上好!」

董厚明眼睛從臉到胸再到腳,上下打量著這些女孩子,嘴裡說:「孫總啊,不得了啊,『野店桃花紅粉姿』啊!你先來。你先來。」董厚明當年不愧是筆杆子出身,出口就是元朝趙孟的詩。

包博笑著附和他:「『桃花紅粉醉,柳樹白雲狂』。董總,你別客氣,你只管先挑你的,別管我,我有好的,已經留好了。」

董厚明笑了,看著包博說:「可見你是沒少來啊!這兒都有『老相好』了。」

這裡的女孩子年輕、漂亮,身材高挑,體型凹凸有秩。每個人看上去都像有明星的臉蛋模特的身材。董厚明左看右看,挑花了眼,不知道挑哪個好了。他說:「都這麼漂亮,這就難挑了。這可能是我見過小姐素質最高的地方了。」

包博笑著對邱焱說:「邱焱啊!你幫董總推薦推薦。先給董總找一個能玩能鬧的。」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0
於是邱焱把一個高個子女孩推了出來,說:「這個!新疆藝術學校畢業的。能唱歌,能跳舞,最絕的是能用各種方言說笑話!河南話、山東話、陝西話、四川話、東北話、廣式國語樣樣都行。給您講幾個黃段子保證能把您笑岔氣了不行!外號『牛不群馬不季』。」

董厚明就喜歡聽黃段子,於是說:「這個好!『牛不群、馬不系、縫不拱、將不捆』,真夠厲害的!好,好,我最愛聽大姑娘講黃段子了。」

包博一看董厚明挺喜歡邱焱推薦的,就說:「邱焱,那你就給董總再找一個。再找一個溫柔點的,小鳥依人型的。」

董厚明馬上搖著手說:「行了,行了!一個就行了。」

包博堅持,於是邱焱又推出一個小巧玲瓏的女孩子,說:「這個蘇州姑娘,說話軟死人了,特溫柔,特善解人意,和日本姑娘似的。綽號『櫻桃小丸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你溫柔死。」邱焱說著自己身子也一扭,就好像他也「軟死人」、「溫柔死」了一樣。

包博開玩笑地說:「你說什麼?『陰道小丸子』?那不是避孕藥嗎?董總,你看這名字多勾引人啊,還特別『善解人——衣——』。」包博把最後兩個字拉著長腔說出來,把董厚明和邱焱都逗樂了。站在前面的那些女孩子也不好意思地用手捂著嘴低著頭樂。

董厚明一看這蘇州姑娘確實很漂亮很溫情的樣子,就說:「那好,今天咱們也看看『陰道小丸子』是如何『善解人衣』的?」

挑好了,邱焱一招手,女孩子們一轉身,頓時眼前是一片光亮的後背,肉色燦爛。女孩子魚貫而出。

     

     
    邱焱走到門口,回頭沖包博說:「孫哥,我去把您那兩個叫來。」然後一扭身走了。

一會兒,邱焱把包博留好的那兩個女孩子帶來了。上次包博和老高、李倫晶他們來這裡玩的時候,這兩個女孩陪過包博。她們兩個都特別能喝酒,所以這次包博特意打電話讓韓文革把這兩個女孩子留下,是為了一會兒陪董厚明喝酒。上次在蓬海,包博領教了董厚明的酒量,知道自己的酒量無論如何不是他的對手。所以他今天找了兩個能喝酒的女孩子準備好好陪董厚明喝一喝。

邱焱湊到了包博耳邊小聲對包博說:「菜是按照四個人安排的,六個人恐怕不夠。」

包博爽快地說:「那你就給我再加就是了。該多少錢就多少錢。」

邱焱馬上笑著說:「孫哥就是爽快。那好,那我就開始讓他們給您上菜了。您們先上床吧。」說著他就招呼包博和董厚明,還有女孩子們脫鞋上了房間中央的那張大床。六個人圍著床中間那張紅木大炕桌坐下。幾女孩子們把長墊褥和枕墊都拿了過來,墊在包博和董厚明的背後,十分的舒服。女孩子們一邊一個坐在了包博和董厚明的兩邊。

剛坐下沒一會兒,門開了,一股鮮美的香味迎面撲來。兩個穿米色西裝的服務員小姐推了一個小車進來。車上是一個大火鍋。火鍋里熱氣騰騰地煮的全是飛禽。火鍋蓋子一打開,頓時是滿室飄香。

董厚明吸了吸鼻子,忍不住說:「這麼香!」

包博笑了,說:「『聞到雁肉香,神仙想斷腸』。咱們今天也要吃吃天鵝肉了。其實這香味不只是天鵝肉,更香的是『天上的龍肉』。」

服務員這時把火鍋端上來放在了桌子中央。她介紹說:「這是我們『野味齋』的招牌菜,叫『百鳥朝鳳』。這裡面有傳統『禽八珍』——紅燕、飛龍、鵪鶉、天鵝、鷓鴣、彩雀、斑鳩、紅頭鷹。還有我們自己獨特的現代『禽八珍』——百靈、孔雀、鸚鵡、禾花雀、山雀、喜鵲、珍珠雞,乳鴿。一共是十幾種珍禽異鳥。請您慢用。」董厚明聞到的香味除了雁肉,還有包博所說的「天上龍肉」的「飛龍」的香味。

董厚明好奇地看了這個大火鍋,問:「『百鳥朝鳳』應該是宮廷菜?怎麼變成野味珍禽火鍋了?」

包博解釋說:「你說的『百鳥朝鳳』確實是宮廷吉祥菜。那是當年乾隆爺給他媽,也就是孝聖憲皇太后60大壽作的一道大菜。上菜之時由百名宮女放飛百隻小鳥。在百鳥爭鳴之際,御廚把菜獻至壽宴之上。據說皇太后當時看得合不攏嘴了!所以取名『百鳥朝鳳』。不過這裡是野味館,所以這裡的『百鳥朝鳳』就成了『飛珍大火鍋』了。」

這時服務員又端上來另一個盤子。盤子里盛的是炸成了金黃色的豆腐皮。服務員報菜名:「瑪瑙野鴨片。」說著服務員把一大碗炒好的野鴨肉片、栗子片、綠蔬菜,連同芡汁一起倒在了滾熱的滾熱的油炸豆腐皮上,盤子里頓時發出嗤嗤的響聲。鴨肉白嫩,腐皮鬆脆,色如瑪瑙。

「雞汁燕窩」,說著服務員端上了一個白色的淺湯碗。一開碗蓋,碗中燕窩潔白,湯清菜綠。

「猴頭四寶」,另一個服務員端上了鮮猴頭菇。猴頭菇上面配的是紅白色的蝦仁,白色的帶子和嫩黃的雞片,周圍一圈是青菜。

「枸杞銀耳」,雪白的銀耳寓意「清白」,色紅的枸杞寓意「赤誠」。這道菜紅白相間、甜香可口,據說是從三國時期就有的一道名菜。

服務員一邊上菜一邊報著菜名。一會兒的工夫菜就上得差不多了。

包博對董厚明說:「咱們今天要的全是飛禽和山珍。這叫『寧吃飛禽二兩,不吃走獸半斤』。咱們今天的這些飛禽和山珍大部分都是補腎壯陽、潤肺化疾的。董總,你別看著了,動筷子吧!」包博招呼著旁邊的女孩子:「你們今天算有福了,吃飛禽是養顏的。別看著啊!姑娘們,趕緊給董總倒酒,夾菜。」女孩子門嘻嘻地笑著給董厚明斟酒,從火鍋里往外夾肉。

董厚明說:「真沒想到北京還有這種吃野味的好地方,還有這麼多平時見不到的稀罕東西吃。比如禾花雀就是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廣東人特別喜歡吃,號稱是『天上人蔘』。我『非典』前去廣東出差時廣州航道局的沈副局長請我吃過。據說現在廣東也不讓賣了。怪不得這個地方這麼神秘呢。如果要在北京市裡肯定早就被封了。」

包博笑著說:「你星期四才打電話給我,太晚了。否則我給你預定一隻貓頭鷹。咱們來一個『紅燒貓頭鷹肉』,再陪一個『百合炒孔雀肉』。保證讓你吃個『驚喜』!」

董厚明說:「怪不得你開車這麼老遠跑到這山溝里來呢?不知道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這個秘密地點。依我經驗,這裡肯定背景不凡。北京這地方,水太他媽的深。」

包博點點頭。董厚明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這種事情一看就明白。

「喝酒,喝酒!」兩個人吆喝著。旁邊的女孩子也來了情緒,一會兒一個「老公,我給你滿上」,一會兒一個「親愛的,我敬你一杯」,不停地敬董厚明酒。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是酒過三巡了。

包博知道董厚明今天急急忙忙到北京來找他必定是有事情。所以他不急著問,等董厚明先開口。果然,董厚明開始步入正題了:「你傳過來的東西我都看了。想和你商量商量咱們下一步該怎麼辦?」說著他從他的『大款包』里拿出一份包博傳給他的《合資公司投資合作協議》要點的列印件。那上面用紅筆畫了許多杠杠,邊上還有鉛筆寫的批註小字。

包博注意到董厚明說要商量下一步,那麼意思也就是說這個協議的要點他都接受了。包博不太放心,因為這裡關鍵是邢書記的態度。於是他問董厚明:「這個協議的要點,邢書記看了嗎?」

董厚明點了點頭。包博問:「那邢書記是什麼意見呢?」

董厚明沒有回答,把話避開了。他問包博:「如果簽了協議,那麼錢什麼時候能到位?」

包博指著董厚明手裡的協議說:「協議上不是寫了嗎?在due diligence和審計工作完成並由雙方簽字認可之後的五個工作日內,投資方將80萬美元打入合資公司指定賬戶。」

董厚明一臉難色地說:「80萬美元恐怕不行。如果合資公司的註冊資本是2000萬人民幣的話。咱們成立的時候工商局是要驗資的。資金不到位是沒辦法註冊成立公司的。」

包博知道國內實行的是公司實資註冊審批制,而不是美國的公司直接登記制。包博對國內的法律有所了解,他說:「按《公司法》,內資企業註冊資金必須一次繳足。但按照《外商投資企業法》,合資企業實行註冊資本限期認繳制。所以可以先設立登記,然後根據注資計劃,按約定分期繳資。咱們第一次先打進來投資資金的66%,半年後再打進來其餘的34%的資金,這應該沒問題吧?而且你再和工商局那邊打個招呼。」

董厚明看了看包博,張了張嘴,但沒說出話來。這時包博突然意識到自己太書獃子了。董厚明對這些國內的法律、法規之類的東西要比他了解得清楚得多,許多法律條文他都能背下來,沒必要在這裡給他上課。他可能是以為包博對國內的法律不太了解,所以拿國內企業實繳註冊資本的規定當借口逼著包博把120萬美元的資金一次到位。包博心裡想:我他媽的也太笨了。他不可能不懂。他純粹是弄一個借口呼悠我呢!我多餘把他給揭穿了!於是包博馬上改口說:「不過沒關係,咱們可以120萬美元一次到位。這不是問題,都可以商量。」

董厚明意識到眼前的這個包博是絕對的聰明。他的心理包博一眼就能看透了。所以他想,與包博這樣的人打交道,沒必要繞彎子了。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截了當的比較好。

董厚明問:「你說是在盡職調查和審計完成後的五個工作日內?如果五天資金沒有到位怎麼辦?」

包博說:「那好,咱們在協議里再加一條:如果資金在五個工作日內沒有到位,此協議自動失效。就當咱們什麼協議也沒簽。你不損失任何東西。你看如何?」

董厚明腦子飛快地在想,他又說:「那麼盡職調查和審計要做多長時間?」

包博說:「一般一個月到三個月不等,要看公司的財務情況而定。我估計你們那裡的財務相對比較簡單。我想如果快點做,加班加點,三個星期的時間最多一個月應該能做完。」

董厚明盯著包博,直截了當地說:「這樣的話大概是一個多月的時間,你是不是需要這段時間來籌措這筆投資資金啊?」

包博心裡一愣。他這時明白了,原來董厚明十分多疑。他始終對包博是否有這筆資金持懷疑啊!包博心裡想了一下,他知道國內的這些人思想十分的老舊落伍,在他們眼裡凡是沒有「真金白銀」的就都是騙子,思維方式還停留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原始貿易階段,對現代金融運作缺乏了解。但現在也沒必要給他講課。你要給他講,他反而認為你是在呼悠他。所以現在就只能將計就計,他怎麼想,就把他往他想的方向上讓領。

所以包博決定現在第一步就是要消除董厚明的疑慮,這樣才能談今後的合作,否則的話下面的事情也就無從繼續下去了。於是包博說:「董總,你看這樣好嗎?咱們把協議簽了。五天之內我把120萬美元打到香港的一個託管賬戶上去,你看得見摸得著。然後咱們再開始做盡職調查和審計。你這裡盡職調查和審計一做完,我立刻把資金從託管賬戶上打進來。如果簽了協議之後五天之內錢沒有進入託管賬戶,協議自動作廢,你就當咱們什麼協議也沒有簽。你也不用做盡職調查和審計了。你看如何?」

董厚明聽了包博這個意見,眼睛轉了兩下,臉上多雲見晴。好象覺得這個方法不錯。於是他緊逼一步,問:「那麼盡職調查和審計如果通不過呢?」

包博一聽,心裡嘎噔一下。這次輪到包博起疑心了。難道真讓老高說中了?他們那裡真的有「雷」或是有什麼大『窟窿』?否則他為什麼擔心盡職調查和審計通不過呢?於是包博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那你估計有什麼問題通不過呢?」

董厚明馬上意識到他的話讓包博起了疑心,所以他趕緊解釋說:「咱們是新成立的公司,大問題肯定是沒有的。最多也就是企業內部有一些不太規範的做法,中國特色嘛!可大可小。這你是知道的。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所以我們不得不謹慎一些啊!」

從他話里包博聽出來了,他是怕盡職調查和審計查出問題來,而落到別人的手裡成為把柄。所以他對盡職調查和審計很擔心、抵觸情緒也很大。真讓老高說著了,盡職調查和審計在美國只是一個一般的商業程序,在中國卻成了一件十分難進行的操作。國內的企業管理人把它當成中紀委的辦案調查了。但包博心裡卻暗喜:我不怕你膽小,就怕你無私無畏。你有害怕的東西咱們後面就好辦!

包博解釋說:「咱們做盡職調查和審計不是中紀委辦案。咱們主要是想把咱們自己的家底摸清楚,並不是故意要找問題。問題哪個企業都有。只要沒有大的問題、大的窟窿,應該是可以通過的。不做盡職調查和審計就讓我投資也是對投資不負責任的表現。我對一個企業的狀況一點不了解,一筆百萬的投資就進去了,也說不過去!不過你也別擔心,盡職調查和審計也有不同的作法,咱們沒必要做得那麼細,又不是做IPO上市。」

董厚明好像是放心了一些,他說:「行!只要這個事情掌握在你我之間就可以。我相信你,你也相信我。我只是怕這些資料被別人拿了去當成整人的材料。港務局想整人的人還是有的,關係也是很複雜的!」

包博說:「這事情你放心。咱們雇國外的會計事務所,他們一般很專業的。然後咱們再把保密協議簽好。他們不會把審計的東西泄露出去的。」

董厚明又問:「那麼咱們什麼時候能簽協議?邢書記的意思是這個項目宜早不宜遲啊。」董厚明開始透露邢書記的意思了。看樣子剛才對資金的懷疑也有邢書記的意思。

包博說:「這樣吧。如果你認為協議沒什麼問題,咱們明天就簽。你看如何?」

董厚明說:「這個協議還是有一些地方要改一改的,比如邢書記的意思是管理層持股的問題就不要寫到協議里去了。」

包博開玩笑地說:「如果管理層不持股,那麼大家在這裡忙乎半天為什麼呢?我是商人,我實話實說。如果這個項目大家沒有個人利益在裡面,我的投資風險可就太高了。我可也就不玩兒了。」

董厚明明白包博的意思。他吭哧了半天,才說:「這個問題咱們可以換一種方式解決,沒有必要寫在協議里。因為協議是公開的,以後和合資公司章程什麼的一起還要報局裡、市裡和工商局那邊備案。管理層持股的事情如果一下鬧得滿城風雨就不好了。畢竟國內有國內的特殊情況,比不了美國。咱們還要照顧其他幹部的情緒。中國的紅眼病是能吃人的,一封舉報信就能讓你項目下馬。」

董厚明正一步一步地朝著包博期望的方向發展,包博心裡再次暗喜:他不是不要股份,只是不能這麼公開的要。所以我不怕你有私心,沒私心反而沒有動力。於是包博說:「我明白了。咱們把管理層持股這條從協議里上刪去。在後面再加一條,『本協議未盡事宜,由雙方另行協商,在不違背本協議條款的前提下,訂立補充條款,為本協議不可分割之一部分,與本協議具有同等效力』。然後咱們再簽一個保密的補充協議,把一些不宜公開的東西放那個協議里就是了,你看如何?」

董厚明點頭,連聲說:「好!好!這樣好!其他事情咱們另行協商,再搞一個補充協議。這個公開的協議關鍵是要把資金的問題落實了。這是最最關鍵的,否則我也沒辦法交差。」

包博這時明白了,不管因為什麼原因,他們現在眼睛就是盯著錢。這樣也好,你不是把錢看得比天還大嗎?那麼我現在就給你施加點錢的壓力,看他們下一步如何?於是包博特認真並誠懇地說:「董總,那麼咱們明天簽字。下個星期我就調動資金。一切咱們就這樣定了。我這裡資金一旦調動出來,可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你那裡盡職調查和審計一定要抓緊做。資金是有成本的,我不可能把資金長時間閑置在託管賬戶里。所以我也有一個請求,我資金一旦進入託管帳戶帳戶,那麼咱們就要設一個期限,你這邊必須在期限之內完成盡職調查和審計。如果完成不了,你要按月息10%支付閑置在託管賬戶里的資金的成本。為了大家都方便,我錢打入託管賬戶的同時,你也打進來20%,也就是24萬美元的保證金。如果一切順利,到時24萬美元原封不動地給你打回來。你看如何?董總,在商言商,我也是沒辦法。你對我這邊的資金不放心,我能理解。我也擔心你那邊萬一審計通不過、或是你改變主意不做了,那你可就把我撂旱地上了。我資金一旦按照你的要求都調動出來了,我壓力可就大了。所以,你也給我點信心,好嗎?」

包博這招兒叫做「跳河咱們手拉手」,你以為把我「套」進來,你自己可以站在岸上看熱鬧,你給我一起下來吧!

包博心裡和明鏡似的。他知道董厚明肯定不會同意的。但他不等董厚明回答。拿起電話開始給張小姐打電話:「小張,沒出去玩啊?……哦。你明天上午有空嗎?能不能來公司加半天班。……那太好了。……就是上次和董總的那個協議。……對,對,你把它列印出來,我下午要和董總簽字。哦,還有幾個地方要改。你拿筆記一下……」 包博把剛才和董厚明討論的要改動的幾個要點和張小姐一一交代了。

包博這邊在打電話,董厚明那邊腦子在飛快地在轉。董厚明其實只是對包博的投資資金有疑慮。包博提出先把錢打入一個香港的託管賬戶,他覺得是個好主意。這樣他就能知道包博確實有這筆資金放在那裡了。但是他沒想到包博也不是白給的,他要董厚明先交24萬美元的保證金,而且人家說的合情合理。董厚明也擔心,萬一盡職調查和審計一拖時間,他那邊可真要扣我的保證金了。24萬美元,200萬人民幣,也不是小數目啊。這不是投資沒進來,自己倒先賠錢了。這樣他的壓力可也就大了。其實董厚明並不真的一定要包博把錢放到託管賬戶去,他只是在試探試探包博。現在看來包博的資金好象沒有問題,那麼也就沒必要讓他把錢打到託管賬戶上去了。

包博放下了電話,對董厚明說:「明天早晨協議就準備好,咱們明天下午簽字。」說著包博拿起酒杯,說:「預祝咱們合作成功,乾杯!」董厚明和包博幹了杯中的酒。

包博顯得十分高興,嘴裡說:「董總,你真是個爽快人!沒想到咱們這麼快就能簽字了。這次咱倆個好好合作一把,搞一次大的。我這兩天正在幫你寫商業計劃,我想咱們合資公司一成立,就去搞個融資租賃,租它兩艘現代化的大型挖泥船回來,這樣合資公司的營業收入馬上就上來了。然後咱們再搞個投資項目,一上市,咱們就火了。來來,喝酒!喝酒!」

董厚明看到包博給張小姐打電話布置明天簽署協議的事情,他對包博的資金的疑心基本消除了。他也被包博感染了,說:「老孫,其實我們並不缺資金。我剛才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沒有把這筆投資資金準備好?我也是被那些投資商騙怕了。不得不多個心眼兒……」

包博喝了點酒,但腦子十分清醒,他故意借酒撒瘋裝傻充愣地說:「沒關係!我知道!董總,你不用解釋,我能理解。咱倆誰跟誰啊?其實我也是對國內的企業有顧慮,你這麼爽快能答應先交24萬美元的保證金,這就證明你有誠意。你有誠意,我有誠意,咱們兩個精誠合作,什麼事情都能做成!咱們喝酒!」

包博沖著身邊的女孩子們吆喝著:「唉,你們看著幹什麼,還不給董總敬酒。」包博和董厚明這些話中有話、你來我往、象打太極拳一樣的談話,這些女孩子根本聽不明白,幾個人都安靜地傻傻地坐在一邊不說話看著他們兩個。

董厚明剛要進一步和包博解釋他如何不缺資金。這時韓文革進來了。

韓文革身後跟著邱焱,還跟著一個穿西裝套裙的女孩。女孩胸前的牌子上寫的是「公關經理」。公關經理手裡端著一個精緻托盤。拖盤上是一瓶茅台酒和酒杯。韓文革滿臉紅光,看樣子已經喝了不少酒了。

他一進來就說:「那邊來了幾個國家發改委的人。幾個司的司長和他們一個副主任都來了。一直走不開。抱歉,抱歉!」

包博給他介紹董厚明,他過來和他握手,說:「董總第一次來,我一定要先敬董總一杯。」說著他身後的公關經理上來先給董厚明的酒杯里倒滿了酒,然後熟練地把酒瓶轉了一下,給韓文革的酒杯中也倒滿了。包博扭頭看了一眼董厚明,知道他並沒有注意公關經理轉酒瓶的這個細小的動作,就放心了。

韓文革拿起酒杯說:「董總,咱們第一次見,我先干為敬了!」說著一揚脖,一杯下去了。然後把空酒杯朝董厚明亮了亮。董厚明也一揚脖乾杯了。

後面的公關經理再上來先給董厚明倒滿了酒,然後酒瓶熟練地轉了一下給韓文革也倒滿。韓文革拿起酒杯和董厚明和包博都碰了一下酒杯,說:「今天我有失遠迎,來晚了。我自罰一杯以表歉意。」說著又一揚脖,一杯下肚了。

包博忙說:「老韓,別那麼客氣,都是自己人。這杯算我和董總一起敬你的。」說著包博一揚脖也幹了。

董厚明也說:「韓總太客氣了。這杯算我和孫總敬你的。」說著董厚明也幹了。

韓文革忙雙手抱拳作揖說:「這我可擔待不起。你們到我這兒來就是看得起我。這樣吧,咱們『吉祥如意三杯酒』。這第三杯酒咱們祝在坐的各位都年年吉祥、萬事如意!」

說著一揚脖又一杯下肚去,於是董厚明和包博也都把酒幹了。這個酒杯不大,半兩一杯,但連干三杯加起來也是一兩半了。如果再加上剛才喝的,董厚明大概已經是三、四兩酒下肚了,剛剛開始進入狀態。人開始興奮起來了:「韓總,你這個地方真的不錯!今天我頭一次來,真是大開眼界。以後我可要常來啊,還要韓總多多照顧啊!」

韓文革儘管是滿面紅光,但一點也不像喝過那麼多酒的。他說:「您可一定要常來!你是Bob的哥們兒也就是我的哥們兒。這次Bob通知我太倉促了,所以也沒好好準備。你知道,有些『野味』我們也是通過特殊渠道進來的。你過些日子一定來!過些日子到冬天了,我給你搞一個『整扒熊掌』、外加『紅燒駝峰』,然後再來一個『五香豹肉』。我們的熊掌全是從北韓走私進來的;駝峰是從阿富汗運來的,豹肉從越南販來的小豹子。保證好吃。而且保證你在別處吃不到!」

包博笑著說:「咱們中國人真厲害!現在咱們把中國自己的都吃光了,開始吃周邊國家的了。估計過幾年也把他們吃光了。」

董厚明一聽有這麼希奇珍貴的東西吃,也十分興奮,說:「所以,咱們下次趕緊來。別等把周邊國家都吃光了再來!」說著幾個人都笑了。

這時韓文革好象忽然發現了什麼,指著董厚明和包博身邊的女孩子嚷嚷:「唉?這是怎麼回事兒?這酒都喝到這會兒了,她們怎麼還裹得這麼嚴實?」

說著他一伸手,一把把坐在外面的「櫻桃小丸子」背後的肚兜兒帶子給拉開了,「小丸子」嘻嘻地笑著躲閃著韓文革,用手捂著已經解開的肚兜兒。韓文革又把包博身邊的女孩的肚兜兒的帶子也解開了,然後去抓坐在床裡面外號叫「牛不群馬不季」的那個女孩。

「牛不群」大方地說:「韓總,饒命啊!您別抓我了!我自己解還不行?」說著她自己也把肚兜兒後面的帶子解開了。

韓文革點點頭,看著幾個女孩子衣衫半解的樣子,滿意地說:「哎,這還差不多!」

然後他對董厚明說:「董總、咱們這兒有兩個經典的節目,一個叫『巍巍逗奶,歡樂開懷』,一個叫『高山流水、彩雲追月』。今天你第一次來,一定要讓你欣賞欣賞。你不能老是這麼溫文爾雅啊。」

說著,他沖邱焱一招手:「小邱,開始!」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0
聽韓文革說要表演經典的保留節目。於是邱焱有節奏地拍著手,沖著女孩子們一字一頓地喊:「巍、巍、逗、奶——歡、樂、開、懷。」

話音一落,女孩子們同時把胸前的肚兜兒全都拽了下來。頓時眼前「白玉光」一片,「顫酥香」飄散。滿屋子是女孩子們的笑聲歡顏。董厚明看著眼前飛舞的「群峰」十分的興奮,嘴裡「喔、喔」地叫著,還不斷地鼓掌。

邱焱繼續張羅著:「把酒給董哥倒上!『小丸子』,你先給董哥來個『高山流水』。」

韓文革對董厚明說:「董總,你可要『彩雲追月』啊!保證一滴酒也不能灑在外面,否則罰酒三杯。」

董厚明還沒搞懂是怎麼回事情,只見「小丸子」已經把高聳的酥胸挺在了董厚明的臉上面。邱焱拿著酒杯從上面緩緩地把酒倒在她的胸脯上。酒順著乳房流下來。董厚明張著嘴在下面等著接流下來的酒。當冰涼的酒流到乳頭上的時候,「小丸子」受了涼酒的刺激,身子本能地顫抖了一下。這一晃把幾滴酒灑在了外邊,董厚明沒有接到嘴裡。於是,女孩子興奮地嚷嚷著:「親愛的,罰酒三杯!親愛的,罰酒三杯!」

     

     
    董厚明是個good sport(很爽的玩主),願賭服輸。儘管被罰也十分開心,一口氣三杯酒幹了。他抹了一下嘴,一拍大腿,女孩子的大腿,說:「咱們再來。如果這次沒有灑酒,你們幾個小丫頭也都要給我連干三杯!」

這次換了「牛不群」。董厚明這時已經有經驗了。當邱焱把酒從上面緩緩倒下來的時候,他馬上把嘴貼到了她的酥胸上,不等酒流下來他已經在「牛不群」的乳房上把酒吸幹了。「牛不群」的乳房被董厚明這麼一吸一舔,她頓時「噢」地一聲尖叫了出來,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韓文革笑著說:「董總,你這哪兒是『彩雲追月』啊?你一張嘴差點沒把人家整個『月亮』都給吃了。」但這麼一來董厚明果然沒讓一滴酒灑在外面,包博在旁邊鼓掌給董厚明叫好。

女孩子們不得已,都舉起了酒杯,四個人一起連幹了三杯酒。韓文革在旁邊看的這個笑啊!他眨眨眼睛明知故問:「董總,感覺如何?」

還沒等董厚明回答,包博在旁邊搖頭晃腦地說:「『軟溫新剝雞頭肉、滑膩初凝塞上酥!』」

「牛不群」顯然聽不懂包博話中的典故,抗議道:「孫哥,你最下流!你那個才是『雞頭肉』呢!」

一句話,把韓文革嘴中的酒差點笑噴出來。董厚明也笑得不行了。他耐心地給「牛不群」解釋說:「寶貝兒,孫總這是誇獎你呢,說你的和楊貴妃的比,你的比貴妃娘娘的還嫩。不是說拿你的和他的比。一個硬的一個軟的,你的和他的怎麼比啊?」

「牛不群」似懂非懂,繼續抗議:「他又沒舔過楊貴妃的『波』,他怎麼知道?」

這句話把韓文革笑得徹底直不起腰來了,邱焱在後面趕緊去扶他。董厚明和包博也樂得肚子疼。董厚明強忍者笑,擺出一副特別耐心的樣子,繼續解釋說:「他是沒舔過,別人舔完了告訴他的。」

「牛不群」將信將疑,嘴裡還在嘟囔:「誰舔的?你們幾個肯定是合起伙來騙我。」

這幾個大男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女孩子這麼裸著上身嬉笑玩鬧了一陣。「牛不群」開始用方言給大家講「黃段子」。先用河南話講「董存瑞炸碉堡」和「英雄母親和毛主席的故事」,中間穿插著主席的湖南話和總理的天津味的蘇北淮安話,然後再用陝西話講「小姐腚最好」,用四川話講「縣長在婦女會上的講演」。儘管這些笑話都是聽過多遍的經典老段子,但是從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嘴裡用方言惟妙惟肖地講出來,還是逗得大家前仰後合。講過笑話,韓文革提議每個女孩又都和董厚明喝一杯「交杯酒」,又用胸脯餵了董厚明西瓜吃。韓文革看董厚明已經喝得差不多了,就推說他那邊還有幾撥客人要去招呼一下。於是帶著身後專門倒酒的女孩走了。

這幾個女孩子的胸前不是酒就是西瓜汁,邱焱帶著她們去洗了。

    (

     
    董厚明玩得十分興奮,儘管喝了許多酒,但他頭腦還是挺清醒的。包博問:「董總,今天喝得不少。我給你弄點濃茶解解酒。」

董厚明一擺手,說:「這算什麼?我給邢書記當秘書那會兒,哪次在外面應酬不是我給邢書記擋駕 ?我最多的一次替邢書記喝了三瓶白酒。醉得我爬不起來了,是邢書記把我背回他們家的。邢師母當時看了都心疼!還埋怨邢書記怎麼讓我喝成這樣。她哪兒知道,如果我不喝成這樣,邢書記就得喝成這樣。這麼多年,部裡面上上下下、地方上左左右右,為什麼關係都搞得這麼好?還不都是我和邢書記這麼『一步一瓶酒』地喝出來的?這麼多年我跟著邢書記出生入死,別人不知道,邢書記知道。所以有人想整邢書記,就想拿我開刀。他他媽的看錯人了。」董厚明開始話多了起來,包博知道董厚明這次可能喝高了。

包博讓服務員拿來了熱手巾。董厚明擦了一把臉,清醒了許多。他看房間里就剩下包博和他兩個人了,於是他對包博特別推心置腹地說:「老孫啊,剛才咱們說了一半,還沒說完呢。我說啊,老孫,你沒明白我的意思。你聽我說啊!你啊,你啊,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咱們不用搞什麼託管賬戶那套脫褲子放屁的事兒,沒必要。咱們實實在在地把事情辦了,就行了!」不知什麼時候稱呼也由「孫總」變成了「老孫」了。

包博於是也一臉誠懇地說:「那好!老董,你說咱們怎麼弄?我聽你的!」

董厚明拍著包博的肩膀。兩隻充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包博,樣子有點可怕,他說:「哥!你讓我叫你一聲哥!我看出來了,你是一個實在人,你夠意思。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哥!以後如果別人問我,我就說『我美國還一哥呢!』」董厚明模仿了一句電影《不見不散》里葛優的台詞,包博點點頭,承認了是他哥。

董厚明接著說:「哥,你是留美的,你學問大!但中國這點事兒,你不如我明白。我告訴你吧!其實咱們不缺資金,咱們有錢。我這裡帳外趴著500多萬呢。你只要投進來500萬就行了。你提議在境外搞個離岸公司,這個想法很好,得到了邢書記的肯定。我是這樣考慮的,哥你聽著啊:我出一半,你出一半,境外那個離岸公司,你佔50%,我佔50%。當然這都是不公開的,1000萬還是以你外商的名義投進來。你當董事長,我當總經理,你代表外方,我代表中方。我真的不需要你投1000萬。你適當地投一點,給我們打打掩護就行了。我剛才只是想試探你一下。你不知道這幾年我見的騙子太多了,我都怕了。哥,你別誤會啊。我可沒拿你當騙子啊!我只是怕你那邊一時拿不出這500萬。那我不就白忙活了嗎?還把自己的底都漏了,事情最後還沒成。我也是不得已,不見兔子不撒鷹啊。哥,從第一天見你,我就知道咱們有緣,能一起發財!這次和你一過手,哥,我發現你是個實在人,而且是個高人,你就是我哥!兄弟如果有不敬的地方,哥,你別往心裡去。我再干一杯,就算給你賠禮了,哥。」

董厚明剛要倒酒接著喝,包博一把把酒瓶搶了過來,說:「好了,兄弟,咱不喝了。你的心意,哥心裡都領了,行不?不喝了,啊?」

董厚明一口一個「哥」叫得包博心裡直發顫。這到底是董厚明酒後吐真言呢?還是董厚明以軟方法再次試探我呢?包博心裡沒有把握。包博這麼多年行走江湖,不是隨便一句兩句話就能把他呼悠得了的。他對人真誠,但有保留;他看上去天真,但有城府;他人精明,但故意裝傻。所以包博心想不管是真是假,先讓董厚明把底牌攤開再說。於是包博誠懇地對董厚明說:「兄弟啊,你說『帳外資金』,是不是就是你們局裡『小金庫』的錢?」

董厚明點點頭,眨眨眼睛說:「是啊!你可以叫它『小金庫』也行。」

包博問:「我知道你們局『小金庫』掌握在你手裡,但局裡都有誰了解『小金庫』的情況?」

「局裡領導班子的幾個主要領導都知道啊。」

包博說:「兄弟,用『小金庫』投資會不會涉嫌違規?儘管『小金庫』是賬外資金,但理論上說那可還是公款啊。如果你用公款投資換取的股份,是歸局裡還是歸個人?而且領導班子這麼多人都眼巴巴地盯著你的『小金庫』呢,人多嘴雜。事成了大家都來伸手,可一旦弄不好出了事,可是兄弟你一個人扛著啊。」

董厚明聽了包博的話,酒醒了一大半。他發現包博果然是老手,看問題入木三分,馬上就能切中問題的要害。他說:「所以我也有這個顧慮,我這次來就是要我要和你商量這事兒。你是高手,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事情辦了?」

這次輪到包博拍著董厚明的肩膀說了:「兄弟啊,如果你要是信任哥,你能不能告訴哥你對這個項目到底是怎麼個想法?我也好根據你的想法給你搞一個十全十美的方案出來。這個項目咱們可以有各種各樣的做法,但關鍵是要保證不出問題。再者說了,如果你不告訴我底牌,我瞎折騰了半天,也是白忙活。所以,兄弟,你能不能把這個項目的來龍去脈,項目後面的背景,包括邢書記的意思和哥說說,咱哥倆好好商量商量,搞個切實可行的方案,你看如何?」包博開始探董厚明的底牌了。

董厚明這時心理防線基本上已經解除了,加上喝了點酒,於是話匣子打開了:「我先和你說說這個項目的來龍去脈吧。我和你一說,有些事情你聽了,估計能把你笑死。不過你別傳出去,你知道就行了。」

董厚明開始敘述這個項目的由來了:「其實這個項目最早是一個從加拿大來的傢伙哄哄起來的。那小子叫楊立雲,是『全加華人企業家協會』的會長。還號稱是楊尚昆家的親戚。」

看到包博讚許地點頭,董厚明語氣一轉,說:「什麼狗屁『企業家協會』,聽起來名字挺大,後來才知道就是幾個加拿大當地的華人成立的野雞協會,據說花幾十加幣在加拿大就註冊一個。他那個楊尚昆家的親戚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論上的?楊尚昆是四川人,他是雲南人,八竿子打不著啊!他還號稱曾榮膺『加拿大最傑出企業家40強』,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他自己連一句英文都不會講,怎麼在加拿大做生意的?怎麼還能當『最傑出企業家』?他以前是國內一個進出口公司的,後來移民到加拿大的。在加拿大也沒有個正經工作,今天幫別人辦辦移民,明天拉幾個國內的人組團去加拿大公款旅遊,後天號稱又開藥物公司。先說生產治癌葯,又說要研製基因庫。那年我們去溫哥華考察那裡的港口情況,他以當地華僑的身份接待的我們。就是從那會兒開始認識他的。他這個人特能拉關係。他先是幫我們王副局長把他的兒子弄加拿大讀高中去了。後來聽說我們邢書記的女兒去美國留學的簽證被拒簽了。他就鼓動我們邢書記的女兒去加拿大。後來邢圓圓去溫哥華讀MBA,剛去的時候也是他跑前跑后,又是接飛機,又是幫著找房子什麼的,倒也幫了邢圓圓不少的忙。

「後來他跑回國來做生意,先是開連鎖咖啡館,不賺錢,欠了一屁股債,關門了;又去倒騰藥廠,今年『非典』剛過那會兒,他號稱研製成功了抗『非典』的特效藥。什麼特效藥啊,其實就是弄點板藍根煮煮再加點阿司匹林,還整天弄報紙上吹牛,竟然登到《人民日報》海外版上去了,號稱全國首創了,填補國際空白了。騙老百姓可以,可他騙不了專家啊。當地醫藥部門認為他涉嫌造假藥把他廠給關了。生意都失敗了,就來找我們邢書記幫忙。邢書記也幫他介紹了不少人,還介紹了不少項目。也不知道他怎麼搞的?一個生意也沒做成。這小子早就看我們局裡航道工程這塊業務很賺錢,又旱澇保收。他就提出他自己弄個公司把這塊業務切出去承包下來。要和我們局簽15年的承包合同。」

包博問:「那你們和他簽了沒有?」

董厚明一撇嘴,說:「當然沒簽了。他想得太美了!這能承包給他嗎?全中國哪個港口的航道工程承包給私人了?這是關係到港口安全生產的大事。就算國家政策允許,這種好事也不會讓他一個人獨吞了。」

包博說:「我估計他也不會『獨吞』,總要給弟兄們進進貢吧?」

「這錢誰敢要?《刑法》第三百八十五條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索取或收受他人財物,為其謀取利益,構成受賄罪。』你想想,我們能幹這種名不正言不順的事兒嗎?所以邢書記沒有答應他。但這小子也幹了一件好事,他提醒了邢書記這塊業務是可以『企業化』的。於是邢書記就決定把航道工程這塊業務切出來,單獨成立了航道清理公司。我當時剛讀完人大的EMBA。邢書記說:你一直在局裡,沒有基層工作經驗,也沒有真正干過企業。所以就派我到這個公司當總經理來了。後來楊立雲看邢書記單獨成立了航道清理公司,再搞承包是沒戲了。他就又給邢書記出主意,說咱們搞個合資企業如何?邢書記說,合資企業可以考慮,如果你能找來國外的投資人,咱們就合資。這是符合國家政策的。」

董厚明喝了這麼多酒,頭腦還這麼清楚,法律條文背得滾瓜爛熟,不得不令人佩服。

包博問:「那他有沒有找來投資人呢?」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1
董厚明不屑地說:「他他媽的連一句英文都不會說,他上哪兒去找國外的投資人去?後來他倒是找來兩個。一個是加拿大的華人,和我吹牛說這個人在加拿大有多少億多少億的產業,在中國有多少億多少億的投資。南京秦淮河的改造工程全是他投資的;寧波北侖港是他出錢讓李嘉誠買下來的。他沒事和李嘉誠搓搓麻將,和王永慶喝喝豆漿。吹的那個大啊,已經沒邊沒沿兒了。我一看這麼牛X的一個大人物,咱們怎麼也要好好接待接待啊?那天來了,一個瘦小半老頭,50多歲,穿一身破西裝,估計還是20年前上海培羅蒙做的呢!皺皺巴巴的,胸前還別一個加拿大國旗,名片上印的也都是加拿大國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給加拿大生產旗子的呢。一張嘴一嘴蕭山話,見我第一句話就說『我是加拿大人』。我操!我馬上說『熱烈歡迎加拿大朋友不遠萬里來到我們中國!』後來他和我們會談時,他問的問題簡直就是驢唇不對馬嘴。我都懷疑他上沒上過大學。都說辦加拿大移民至少要大學畢業,怎麼連小學沒畢業的也去了加拿大了?

「晚上我請他在蓬海酒店吃飯,就是上次你們去的那個五星酒店。我操!這位老兄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啊,就別提了!一個晚上就知道悶頭吃了。我一看,行了,我把我那份鮑魚也給他了,我說:我天天吃,吃膩了。你老多吃點補補身體吧。

「吃完了飯去按摩,也不知道這小子幹什麼了,可能是鮑魚吃多了撐得!竟然把人家小姐給弄哭了,完了還沒給人家小姐小費。弄得我這個丟臉啊!小費是我給的。我一看那個哭哭啼啼得樣兒,我給了人家雙份。賓館的房費也是我付的。我倒不在乎這幾個錢,反正咱花的是國家的錢。可我就納悶了,這加拿大的『億萬富翁』怎麼就這副德行?後來楊立雲還和我呼悠呢,說他多麼多麼有實力。我操!就那副德行,我們家門口賣茶葉蛋的老頭都比他海派,有時我買仨,人家還饒我一個呢。我對姓楊的說:你算了吧!我丟不起那人!」

包博開玩笑地說:「好些『億萬富翁』也都只是小學畢業。而且『億萬富翁』一般都特別節儉,所以你們家門口賣茶葉蛋的老頭成不了『億萬富翁』啊!」

「啊呸!」董厚明做了個啐吐沫的動作,然後說:「就他媽的這種『億萬富翁』,讓這個『棒槌』給我玩兒去!」董厚明的罵人話有的時候挺古典的,逗得包博合不攏嘴。

包博又問:「後來還有別的『億萬富翁』來嗎?」

董厚明越說越激動:「後來,也不知道這小子從哪兒又找來了一個台灣的女的,姓王。就更能吹了,號稱是『美國SBOT投資集團』亞太區總裁,管理著美國大型機構300多億美元的投資基金,準備撥出10%,也就是30億美元專門投資中國大陸。還號稱專門投資基礎設施項目,什麼碼頭啊、港口啊、礦山啊、機場啊……據說還要在中國投資建設一個宇航中心,就是沒事把人往月球上送的那種。然後再在北京和上海各建五個核電站,徹底解決中國電力緊張的局面。而且中國政府為了鼓勵他們,特地也從國家外匯儲備中撥出相應的30億美元交給他們,讓他們投資,據說是哪個副總理親自批的。前幾天財政部長項懷誠親自和他們簽的投資協議。而且由於他們投資回報高,南非總統特地派他的私人助理親自飛到中國來和他們洽談,南非也準備把他們的外匯儲備也交給他們管理,讓他們投資。」

包博好奇地問:「概念不錯嗎?聽起來好像是Government Matching Fund(政府配比基金),政府跟著他們配比投資。不過,好像今年三月份人大之後財政部長不就已經換成金人慶了嗎?怎麼還是項懷誠?」

董厚明笑了,一臉鄙視地說:「所以啊,這幫傻逼,吹牛不打草稿也就算了,但至少要先看看報紙啊!項懷誠已經去社保基金當理事長去了,還有工夫和你簽什麼投資協議?再者說了,你就是美國總統他爹、他大爺來中國,中國政府也不會把外匯儲備給你,讓你投資啊!還南非呢?呸!」

包博故意逗董厚明說:「美國總統他爹就是老布希。他大爺叫Prescott Bush Jr.。他們來中國投資,中國政府一般還是會給點優惠政策的。他們只要有點政策就可以了,因為已經有人替他們買單了。比如90年代初上海建的第一個高爾夫球場,就是澱山湖邊上那個『上海國際高爾夫球鄉村俱樂部』,那就是美國總統他大爺和上海市政府合資建的。當時是江澤民批的。1800萬美元的投資是日本青木公司出的,他大爺佔30%的乾股。估計你說的這家投資公司肯定比美國總統他大爺還牛X,否則怎麼中國啊,南非啊,都追著給他們錢讓他們投資呢!」

董厚明聽包博講起了投資圈裡的故事,就問:「哎,對了,你對美國金融圈熟,你聽沒聽說過美國有個『SBOT投資集團』?據說還是美國500強投資企業呢。」

包博搖搖頭,說:「沒聽說過。而且我也是第一次聽說美國還評『500強投資企業』呢。美國好象所有做Private Equity Investment(私募股權投資)的公司加起來也就幾百家。如果評500強,估計都能評上。」

董厚明大笑起來:「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沒聽說過這個『傻逼嘔吐投資集團』。還他媽的『500強』呢?玩這種文字遊戲!我估計這個公司根本就不存在。我用『古狗』在網上查了,根本就查不到。這麼大的投資集團竟然連個網站都沒有,也太神秘了吧!無網站、無新聞、無記錄,整個就是一個網上『三無』企業。」

「也有可能是新成立的公司,還沒來得及做網站呢。美國確實有許多投資基金沒有網站。後來這個公司和你們合作得如何?」

董厚明說:「後來,那個台灣女的來我們這兒了,我們不敢怠慢啊。我請她去蓬海酒店吃的飯,當然按摩桑拿就免了。我操,她那個事媽啊!拿腔作勢的,一會兒說這個菜『你們大陸做得太油膩了』;一會兒說那個菜『你們大陸放MSG了』。我還以為廚房給下了什麼有毒的化學藥品了呢,我就去問他們廚師長,你們給人家放什麼『愛慕哀思雞』了?差點沒把人家葯死。廚師長一說我才知道,原來MSG是他媽的味精。而且廚師長說他們已經好多年不用味精了。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吃出的味精味兒?

「吃飯的時候這個王小姐還特神秘地告訴我,她是陳水扁的遠房表妹,祖上是一個太爺爺。現在她是『總參二部』的人。我一聽『總參二部』,這不和賴昌星賴大爺是同事了嗎?原來她也是姬部長的『線人』啊!太厲害了!我軍的情報工作做得很出色嗎?!連陳水扁的親戚都被發展成解放軍的情報人員了,估摸著解放台灣肯定有戲。到時來個裡應外合,派王小姐去給阿扁來個『斬首行動』,不用打了,明天台灣就解放了!」

包博饒有興趣地聽著,說:「這個王小姐背景不凡啊!」

董厚明憤憤地說:「我操!什麼背景不凡?這都什麼年代了還拿這套玩藝兒出來蒙人啊?也太老套、太過時了吧?!這都是當年賴大爺玩剩下的。我沒工夫和她扯淡,聽她給我胡吹什麼『總參二部』。所以我就和她說:巧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總政聯絡部派住港務局的秘密工作人員。我們總政聯絡部專做對台情報工作,知道葉選寧嗎?那是我們部長,我就是葉選寧的部下。所以咱們今天是自家人碰到自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個項目你們到底感不感興趣投資?」

「哈,哈,哈!你比她還能吹啊!你這麼吹她說什麼?」包博差點笑彎了腰。

「她當時聽了一愣,還和我繼續扯淡!她說你們現在商業計劃、可行性報告、專家意見什麼都沒有,我們沒辦法評估你們的項目啊。這樣吧,看在自家人的份上,你們先交50萬人民幣我們幫你們把項目評估一下,請人幫你們把商業計劃、可行性報告、專家意見等全都給你們搞好,搞一個全英文的《項目建議書》。有了英文的《項目建議書》才能上我們公司的投資審議委員會。我們公司的投資審議委員會都是大金融家、大銀行家,全是老美,有好幾個都是美國前總統、財政部長、證監會主席、中銀行長什麼的。我和她說,我們這個項目也不是什麼大項目,如果你要《項目建議書》,我們自己寫一個就是了,過幾天寫好翻譯出來給您。您先看看,給提提意見。她說,你們寫的肯定不符合國際標準,寫了也是白寫。她有專業隊伍,她們寫出的商業計劃,保證投資審議委員會一看就投資。而且她說收我50萬還是便宜我了,因為她們寫出來的商業計劃投資成功率在99%以上。別人找她、求她,想讓她幫忙,她都不管呢。」

「有意思!」

「還有更有意思的呢!那天晚上住酒店,我說去幫她辦登記開房間,她神秘兮兮的就是不肯給我護照,偏要自己去辦。自己辦完了,還要跑上樓來讓我下樓去替她交押金。我操,蓬海酒店的標準間才600塊錢一個晚上。號稱管理300多億美金的投資集團的亞太區總裁為了這點錢把我折騰得樓上樓下跑了好幾趟,連押金都要我替她付。」

「那後來呢?」

「後來幾個星期,她不斷地打電話來催我,讓我交錢。一會兒說她們那裡已經開始為我們起草項目建議書了,讓我趕快交錢吧;一會兒說你只要先交25萬就行了,其他費用可以以後再交。交了錢她們馬上就可以考慮給我們投資了。我告訴她,對不起,我們沒錢!投資我們也不要了。你還是先拿您那300億美元做個網站吧。」

估計董厚明為了這個項目窩了一肚子的氣,今天終於找到人說了。所以話匣子一打開就停不住了。象說相聲一樣,一個一個數落那幾個人,把包博聽得樂壞了。但包博更想問他正事兒。

於是包博問:「那麼,當初外方投資1000萬,佔51%的股份,這個方案是誰提出來的?」

「這是一個香港做投資銀行的傢伙提的方案。這個香港人是我人大MBA同學給介紹的。這個人倒是一個行家裡手,也投過幾個項目。他來考察過就和我們談判。不斷地壓我們的價。我把凈資產壓到1000萬,他還嫌不夠低。我這麼大一個公司凈資產根本不止1000萬。」

「那後來呢?」

「後來他看壓不下來了,就同意了。我們就把方案報到局裡,局裡也同意了。但最後這個項目沒和他做。」

「為什麼?」

「他太貪了。我已經給他讓了那麼大的利,他還不滿足。還在其他地方找便宜。關鍵是他根本就沒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做這個項目。他真以為我們是為了弄點招商引資的政績裝點門面,然後他好藉機侵佔國有資產呢。而且香港人骨子裡拿大陸人當傻瓜,他以為就他那點貓膩別人看不懂呢。總是弄得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以為我們都是給他打工的呢。其實他根本不明白這裡面是怎麼回事兒。」

包博隱隱約約知道他們為什麼沒和香港人合作成的原因了。

董厚明喝了一口茶水,以很大的偏見總結性地說:「現在海外來的不是他媽的騙子,就是這種『大蔥(聰)』。尤其是台灣的、香港的、加拿大的。當然了,不是海外來的,也不少騙子和『大蔥』。現在是『大蔥』漫天飛,騙子遍地跑。我都讓這幫騙子給騙怕了。天天出門前默誦三遍『提高警惕,謹防被騙』,睡覺前默誦三遍『不見鬼子不拉弦』!每天精神都是高度緊張!誰說一句話,我腦子裡至少轉三圈。」

包博覺得董厚明酒喝得越多好象越明白似的,笑著說:「我也是海外的,那你怎麼不覺得我是騙子呢?」

董厚明連忙擺手,說:「唉,這不一樣。我從第一天見到你,就覺得你和那些人不一樣。後來你到我們那裡來考察,經過接觸我基本上可以肯定你和他們完全不一樣。」

包博很好奇地問:「何以見得?」

董厚明很自信地說:「比如,第一次見面,你問的問題都很專業。基本上沒吹什麼牛,就事論事談項目,顯得挺實在的,而且你看問題很敏銳。你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你就說我這個位置是邢書記戰略部署的關鍵一點嗎?從那時候起我就知道你看問題不簡單,一下就能抓住要害。後來你去我們蓬海,你問的最多的也都是專業問題,而且很到位,有的時候一針見血,搞得我都挺難回答的。那天晚上咱們從桑拿按摩出來,你給小費手很大。這可不是裝得出來的。連擦鞋的小弟你都想著給小費了,看得出來是在外面吃過見過的,不是那些土包子。這麼多年我也跟著邢書記走過不少地方,也見過不少人。所以從這些細節上我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怎麼回事兒。再有,你是去我們那裡第一個自己付錢住賓館的,而且住的還是行政套間。你給秘書都住行政套間,可見你對部下不吝嗇。這也難怪你那個部下張小姐替你賣命。你別不承認,那天喝酒的時候我都看出來了。」

包博這才發現,原來董厚明一直在觀察他呢。那天在蓬海市住行政樓層也只是因為行政套間有寬頻上網,他可沒有擺譜的意思。他出差一般是自己住什麼房間就讓張小姐住什麼房間,主要是因為包博想她一個女孩子出差在外讓她住得舒服一點安全一點。原來這些細微的東西都被董厚明看在了眼裡。

包博接著問:「那個姓楊的介紹的人都沒談成,那後來怎麼辦了?」

「後來這小子沒事就找邢書記和王副局長。王局長說他活動能力強,又有那麼多年海外經驗,提議在局裡下屬的『海外投資部』給他安排了一個特聘副總經理的位置。邢書記可能是覺得他幫過邢圓圓,所以也想幫他一把。於是就同意了。聘用期一年,主管對外招商引資,給了他年薪30萬。當時局裡的幹部上上下下意見特別大。邢書記還給做了不少工作。」

包博問:「他介紹的幾個人的情況你沒和邢書記彙報?」

「我當然彙報了!」

「邢書記怎麼說?」

董厚明說:「邢書記這人待人特別寬厚!他批評我說,你別動不動就把別人說成是騙子。商業上的事情願打願挨。如果雙方覺得合適,就合作。如果認為不適合,那麼就再找其他的投資人就是了。說歸說,但邢書記也知道靠那個姓楊的,沒戲!所以,後來邢書記就把想找合作夥伴合資的事情和他女兒講了。我聽邢書記說你就是邢圓圓他們教授給介紹的。邢圓圓還為這事專門給我打過電話呢。」

包博接著問:「那麼姓楊的現在還在你們局『海外投資部』當副總經理嗎?」

「還在!他介紹來的那幾個人,合資的事情都沒談成。他不說他介紹來的人不行,反而認為是我從中作梗。從此和我結下了仇。他他媽的剛剛當上了一個小小的『海外投資部』的副總經理就不知道自己行老幾了,總找機會和我作對。現在他猛拍王副局長馬屁,使勁抱王局的大腿。以為邢書記明年一退休,王局能扶正呢。到時候他好能撈個更大的官噹噹,或是撈幾個項目做做。他他媽的是做夢娶西施——想得美。現在局裡中層幹部幾乎都看他不順眼,都想找機會收拾收拾這小子。按理說上次你來考察,也應該叫他參加。他是負責招商引資的副總經理,但我沒叫他。

「不過,上次也怨我不好。你們上次來考察我搞得太高調了,搞的全港務局的人都知道美國投資公司的人來考察航道清理公司了,要合資了。所以這小子聽到風聲后,也坐不住了。你們走之後,他就到處打聽你們的情況。據說還跑到北京了解你們情況去了。」

包博忽然想起上次張小姐提到的《蓬海日報》的記者採訪的事情,就問:「上次《蓬海日報》的事情是不是他捅出去的?」

「《蓬海日報》的總編是我黨校的同學,那是咱哥們。上次你來過電話,我馬上就去問了。他們說根本不知道這個事情。我估計是這小子冒充記者打聽消息。他在整咱們黑材料呢。」

包博心裡大概明白了,問:「他上次好象還冒充記者還來過我們辦公室一次。他是不是小眯眼禿頂?」

「是啊。」

「那就沒錯了,就是他。」

董厚明一聽更來氣了,說:「這小子他媽的就會搞這種小動作。背後整個別人的黑材料啊,給別人打個小報告啊。我就納悶了,在國外生活了這麼多年,怎麼身上文化大革命的東西就這麼根深蒂固呢?你還記得上次和咱們一起喝酒的保衛處的王處長嗎?他最看不慣這小子。上次王處差點找幾個小青工把他給廢了。讓我給攔住了。要想廢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他媽的一個外地人,在我們蓬海市一點根基也沒有。想什麼時候廢他就什麼時候廢他。廢他還不和捻死個螞蟻似的。」

包博不解地問:「什麼事鬧得到了這麼嚴重的程度?王處長為什麼要收拾他?」

「這個楊立雲是他媽的挺過分的。王處從紀檢委那邊聽到風聲,說有人舉報我,說我在和外商接觸過程中行為不端等等,羅列了一大堆罪名。後來邢書記一句『這是引進外資工作的需要』就把事情全給壓下來了。王處估計就是他媽的這小子乾的。所以才想廢了他,讓他滾回加拿大去。」

包博好奇地問:「那打算怎麼廢他?」

「我操,這還不容易。找幾個小青工,在外面找茬和他打一架,什麼喝醉酒了,交通糾紛了,隨便找個借口,三下兩下就把他的腿給他打斷了。就算歸了派出所,這也就是一個一般的治安案件。最後王處去派出所把人領出來,賠他點錢完事。就讓他回加拿大養腿去吧。弄不好,讓他後半背子就『急了也能跑』了。」

董厚明說的「急了也能跑」是張藝謀的電影《活著》里牛鎮長形容瘸子時的一句台詞。

包博感到國內的商業環境也真是挺恐怖的。單位里的派系鬥爭有的時候會發展到不擇手段的地步。甚至連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證。包博忙勸解道:「還是別做得太過了。別把事情弄大了,引火燒身。在領導換屆的時候,要以靜制動。這個時候反而誰先出手,誰遭殃。所以你可要壓住了你手下的弟兄們,這個時候千萬不可以輕舉妄動,千萬不可製造事端。」

「這我知道。所以我沒讓他們下手。等明年邢圓圓在加拿大畢業了,也沒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了。而且明年邢書記也退休了,到時候我再收拾他也不遲。」

包博心裡想,這個楊立雲也真夠傻逼的。攪和到國內企業的派系鬥爭中去幹什麼?這不是找死嗎?你工資掙得高,別人已經紅眼病了,你還與人作對。說不定哪天真招來殺身之禍,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他是不明白、犯傻呢?還是真覺得自己有那個「金剛鑽」、有那個本事呢?

所以包博問董厚明:「就象你說的,他一個外來戶,沒有任何根基。他哪來那麼大的膽子?他到底要幹什麼?是不是王局給他當後台呢?」

董厚明點點頭:「你說對了!他現在的後台就是王局。王副局長和我們邢書記是死對頭。這小子一直想把我們邢書記整下去,他自己好爬上來。邢書記這麼多年一直讓著他,否則的話,早把他整跑了。他那點事情,如果不是邢書記攔著,我就把他整檢察院去了。但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反過頭來總想整邢書記。他整不動邢書記就想拿我開刀。這個姓楊的現在就是給王局當槍使呢!他認為我故意刁難他,所以也想整我。他也不打聽打聽,有邢書記在、有我們這些人在,能讓王局扶正嗎?沒整他就是好事了,要想整他我隨時都有材料讓他住賓館『雙規』去。」

包博想起來了,那天下午去航道清理公司去參觀。王副局長陪著,但一個下午董厚明基本上就沒和他說過話。後來晚上董厚明請客吃飯,王副局長借故走了,也不參加。當時包博就覺得不太對。但沒有多想。原來「階級鬥爭」這麼複雜啊!

包博問:「你估計下一任誰接任邢書記?」

董厚明靠近包博小聲說:「現在有兩個方案。一個是把王副局長扶正;另一個是把連雲港港務局現在的副局長調過來當局長。前些日子,部黨組派組織部的人來明察暗訪,了解王局長在局裡的群眾反映。找談話的中層幹部大部分都是咱的人。沒有一個人給他說好話,有的人還藉機給他抖了不少事兒出來。部里組織部里也有咱的人,我已經打聽過了,部里也認為王局長的群眾反映太大,所以部里想把他平調到連雲港港務局去當副局長,把連雲港港務局的副局長調過來當局長。實話告訴你把,如果從外面調來一個人當局長,不管他是誰,都必須和我老董把關係搞好。否則的話他就只能把港務局的中層幹部全都換了。」董厚明拍拍胸脯得意地說。

「酒壯英雄膽,舌頭不服管」。董厚明喝多了酒也一樣,英雄氣概衝天,豪言壯語連篇。但吹牛歸吹牛,做事還是要小心。從楊立雲冒充記者打探消息這個動作來看,他現在肯定還在整這個項目的黑材料呢。

所以包博提醒董厚明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這個楊立雲現在上竄下跳的,也要提防他一些啊。」

「是啊,這就是為什麼我今天來北京,我把我自己的車留在單位了。我打的到汽車站,然後坐大巴來的。如果我一開車,他們就知道我來北京了。我現在用我的手機也特別謹慎。怕他們萬一給我『上手段』。重要的事情,我都是用公共電話給你打。」

董厚明所說的「上手段」是公安的行話,意思就是用各種刑偵技術手段竊聽、跟蹤、監視目標。在中國這種複雜而危險的商業環境中董厚明有著很強的自我防範意識和一套很好的自我保護辦法。包博覺得董厚明在有些方面確實很不簡單,比他想象的要精明許多,許多地方要向他學習才對。

包博腦子裡還在想這個楊立雲。這個人看樣子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他的嫉妒、狹隘可能今後會給這個項目帶來很大麻煩。現在應該先把楊立雲的背景查一查,包括他和邢書記的關係。說不定有些事情董厚明也不知道。這樣可以早做防範。

這時,幾位小姐都洗過了,穿上了衣服回來了。大家也基本上酒足飯飽了。服務員收了桌子,大家開始吃水果,喝茶。

邱焱一進來就說:「唉呦,我說孫哥、董哥啊。你們兩個這一晚上光說話了,也沒看你們倆好好玩兒玩兒。大周末的,你們也該放鬆放鬆啊!這錢哪兒有掙得完的時候?你剛掙完了,國家又印了。你摟錢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印鈔機去。你們看看,幾位小姐今天也都沒盡興!你們可不知道,她們平時多能鬧呢?」

包博藉機說:「對,對,對!邱焱啊,你讓小姐們陪董總先熱鬧熱鬧。我去給老婆打個電話,馬上就回來。」

董厚明也說:「對,對!一喝酒差點都忘了,今天是過節,你趕緊給家裡打個電話吧。」

說著包博拿了電話出去了,只聽邱焱在後面嚷:「孫哥,你走遠點。別讓嫂夫人聽見這邊的聲音!」

包博拿了電話到樓下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他先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女兒接的,他十分高興。問了問女兒今年買的是什麼萬聖節的服裝?問她晚上準備和哪些小朋友一起去要糖?想不想爸爸?女兒的聲音真的使他十分想家。儘管包博還想多聽聽女兒的聲音,但女兒要看電視去了,就把電話給了媽媽。

他又和老婆講了幾句,老婆問他最近項目進展如何?包博永遠是報喜不報憂的人,不管是多大的壓力和痛苦都一個人扛著,總是以笑臉對人。對家人也是如此,從來不和家人講他遇到的壓力和苦難。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1
所以他說:「一切都很好!馬上這個項目就要做成了。我聖誕節回家過節。」他知道老婆下一個問題就要問他什麼時候回去了,不等老婆問他,他馬上先把老婆嘴堵上了。

其實包博現在的經濟狀況已經很差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堅持兩個月。如果兩個月之內還沒有錢進來——要不掙錢,要不融資,否則他真要破產了,房租、工資、.…….但大廈將傾,他仍談笑風生。在所有人面前,他仍然表現出一副信心十足、無往而不勝的樣子,從來就好象沒有任何問題似的。估計這種在風口浪尖上掙錢的活兒也只有他這種心理素質的人才能幹得了。

把家裡的電話掛了,他馬上打電話給李倫晶:「倫晶啊?怎麼樣?你那邊還好嗎?」

李倫晶說:「這兩天參觀參觀他們學校,聽了幾堂課。然後他們又帶我去周圍的古迹、景點去玩了玩,還沒開始談正經事兒呢。我估計這一兩天可能要正式談一下了,我過幾天就回北京。到時再和你商量。你幹什麼呢?」

包博說:「我陪港務局的董厚明在韓文革這裡『腐敗』呢!我有個事情想問你啊!」

「你說!」

「你認識不認識你們溫哥華有一個叫楊立雲的?」

「知道這個人,不太熟。但這個人在溫哥華的中國人里名聲不太好啊。他以前好象幫別人辦移民,收了錢也沒給人家辦。後來他好象還專做國內來的新移民的生意。國內新來的人地兩生,他專門賺人家的錢。一會說幫人家找工作啊,一會說幫人家搞投資啊……你怎麼想起問他來了?」

「他現在在港務局海外投資部當副總經理。」

李倫晶驚嘆道:「什麼?他一句英文不會,什麼也不懂,整個就是一個狗屁不通,還真能混。混到港務局當副總經理了,看樣子國內企業真的是好騙啊!」

包博說:「也不是好騙。他們邢書記不應該是個好騙的人。我問你個問題,邢圓圓去你們那裡讀書是誰給聯繫的?」

「應該是她自己聯繫的。她的申請資料是我review(審查)的,當時還是我參與錄取的呢。」

「那她的學費是誰給她交的?」

李倫晶說:「好象也是她自己交的。第一年的學費好象是她自己從國內帶來的。後來她男朋友來了也一直在打工。兩個人靠她男朋友打工掙的那點生活費。上次她和我講想暑期找個好點的公司做Intern(實習生),這樣可以掙錢多點。聽她的口氣好象她第二年的學費還沒有著落呢。」

包博繼續問:「楊立雲幫沒幫她交過學費?」

「不太象。那個楊立雲窮得到處騙錢,他哪裡來的錢幫她交學費。我們那裡也是一年兩萬多的學費呢。估計他想交也交不起。」

「楊立雲有什麼背景嗎?聽說他是楊尚昆家的親戚。」

李倫晶在電話那邊哈哈大笑:「這種Bullshit(狗屎)你也信?他還吹牛說過他是鄧小平的女婿呢!我不騙你,他以前真的這麼吹的!你不信到溫哥華去問問,都成我們那裡經典笑話了。」

該問的包博都問了,楊立雲的背景也查清楚了。包博這下放心了許多。他說了聲「等你回來咱們再聊」就掛了電話。然後又給張小姐打電話,告訴她明天不用加班了。

張小姐問:「那協議不簽了?」

包博說:「從一開始就沒想真簽!」

張小姐又被包博搞糊塗了,沒等她多問,包博說:「你好好睡覺吧。明天好好去玩玩。Good night(晚安)!」說著掛了電話。

三個電話打完了,包博回到房間。一進屋,屋內是一片歡笑打鬧聲,包博發現董厚明被四個女孩子按在床上,四個人一起在扒他的衣服。董厚明捂著皮帶竭力地反抗,兩個女孩子扳他的手,另外兩個女孩子胳肢他。邱焱在旁邊哈哈地笑著,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包博問:「董總今天怎麼這麼慘?被修理了?不過,姑娘們,你們這可不是『善解人衣』,你們這是『惡解人衣』啊?」

董厚明也一邊笑一邊說:「我說我今天喝酒喝多了,硬不起來了。她們和我打賭說,保證讓我三分鐘之內硬起來。我不讓她們弄,她們不幹。她們『只管起飛,不管降落』,那當然不讓她們弄了?弄起來了,就怎麼支著多難受!」

女孩子們正鬧到興頭上,就喊:「好,好,好!我們幫你『降落』還不行?們幫你『降落!」

包博也笑著說:「那你就讓她們試一試吧?人家現在是『起飛』和『降落』都管了。」

董厚明還是掙扎著不幹,笑著說:「你現在弄了,我晚上怎麼辦?」

女孩子們實在沒辦法了,鬆開了手,說:「算了,讓他留著,晚上回去『交公糧』去。不過,你不讓我們弄,那就是你輸了!罰你演節目『溜小鳥』!」

董厚明被女孩子們搞得是渾身大汗,躺在床上說:「動不了了,溜什麼也溜不動了,別說小鳥了。」

女孩子們齊聲喊:「賴皮!賴皮!」但看到董厚明實在不讓她們給他「溜小鳥」,就用手比劃著,學著用手拉著董厚明下面的動作,怪聲怪氣、一字一頓地喊:「老娘我今天心情好啊,出來溜溜鳥啊。」然後笑得趴在了床上起不來了。

邱焱看董厚明今天確實喝得不少,也鬧累了,就小聲問包博:「孫哥,今晚您二位住下吧?」包博點點頭。

邱焱問:「那,這幾個女孩呢?」

包博小聲對他說:「董總的那兩個全帶走。我那兩個今天就算了。我也喝多了,想歇歇了。」

邱焱問:「這兩個除了能喝酒,估計其他方面肯定是不合您胃口?我給你再找兩個來?保證放得開,而且『活兒』好,工夫棒!讓孫哥今天晚上盡興。「

包博笑著搖搖手:「今天就算了,今天也太晚了。下次吧!」

邱焱說:「那,我給董哥和您安排房間去。您們先去前面『聽雨軒』泡個溫泉,再蒸一個桑拿。我讓那兩個女孩回房間等董哥去。」包博點點頭。

邱焱一會兒回來了。拿了兩個房間鑰匙卡。包博自己拿了一個放口袋裡了,對董厚明說:「老弟啊,你的房間是『卅六鴛鴦館』的16號啊。別忘了!別一會兒回來走錯門了,說不定闖哪位首長屋子裡去了。」

說著,他把董厚明的鑰匙卡給了「櫻桃小丸子」,對她和「牛不群」說:「你們兩個先回房間吧。我和你董哥去泡一泡溫泉,馬上就回來。回來時你們可要做好準備啊。」說著沖她們兩個壞笑地擠了擠眼睛。

包博拉著董厚明兩個人來到「聽雨軒」,換了衣服。在芭蕉、翠竹、荷葉圍繞著的地熱溫泉池裡一躺,感覺酒勁下去了不少。

躺在溫泉里,包博看著門庭上「聽雨軒」的楠木橫扁,聽著溫泉池邊上人造的潺潺流水聲,想起了南唐詩人李中的詩,他說:「『聽雨入秋竹,留僧覆舊棋』,此乃人生一大享受啊。老弟啊,咱們剛才還沒說完呢,接著說。」

董厚明說:「是啊!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小金庫』……我在想如果『小金庫』的錢不能動,我上哪兒去弄這500萬出來呢?」

包博沒接他的話,閉著眼睛躺在溫泉里。他忽然問了一句:「邢圓圓今年的學費準備怎麼解決?」

董厚明嚇了一跳,他扭過頭來看了包博半天,心裡想他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問題了,估計他可能是知道什麼了。這個人真是精得可怕。事已至此,也沒必要瞞著他了。於是他說:「是啊!這也正是我擔心的事情。這種事,她不好意思和他爸爸講。第一年的學費還是我借她的呢。」

包博仍舊閉著眼睛,享受著溫泉Jacuzzi的水療按摩。他說:「其實她的學費也沒多少。等咱們合資公司成立了,從公司里給她『變』出來就是了。」

董厚明知道包博說的「變」是怎麼一回事情。他說:「如果合資公司成立了就好辦了。相對比較獨立,也能自己做主,這點小事兒還算個事兒?可現在是國營企業,就難了。國營企業我想給多發點獎金都不敢啊。所以啊,咱們合資公司的項目要抓緊進行!而且我也想在下一任局長來之前把『小金庫』的問題解決了。」董厚明就是繞不開「小金庫」這個死扣了。

包博睜開眼睛說:「但是,我還是覺得你動『小金庫』的錢是一步險棋。『小金庫』如果有問題,那是你們港務局領導班子的問題,並不是邢書記一個人的問題。而且歷來在任何公司『小金庫』都是個馬蜂窩,你不捅沒事兒,捅不好就出事兒。你用『小金庫』的錢給局裡領導多買幾套房子,沒人說你。但如果你用『小金庫』的錢投資,問題就來了。投資和分房不一樣,分房分完了,利益分配也就結束了。但投資是有持續的利益回報的,利益如何分配也就成一個大問題。一旦後面來的領導沒有得到利益,還不把這個事情拎出來整啊?如果出了問題,你是經手人,這事兒可能就全兄弟你一個人兜著了。所以我覺得在邢書記退休前,你不宜改變『小金庫』的現狀。眼光放大一點,就算把『小金庫』拱手留給了下一任局長,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小金庫』本身也是一個定時炸彈。我想如果你現在不要去動它,等邢書記退休后。你就正式下海進入合資公司。這樣大家就都『安全著陸』了。」

包博語重心長低說:「你拋棄了仕途,下海經商,這對你來說是個重大的人生轉變。如果你在合資公司里沒有股份的話,仍然只是個『職業經理人』,你不值得邁出這步。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從一開始就說,如果今後的合資公司里沒有你們的股份,咱們忙乎這個合資公司的意義也就不大了。但股份怎麼變出來,是一個學問。不是只有靠『小金庫』的錢才能變出股份來。」

董厚明仔細地聽著,聽了後點點頭,說:「我同意你的看法。可是如果我這邊沒有資金投進去,我們最多也就是拿管理層那10%的乾股,而且邢書記還不讓公開拿。這裡關鍵是邢書記那份怎麼辦?」

董厚明開始吐露出更多的東西來了,包括邢書記的利益問題,這正是包博想知道的。

現在既然他已經講出邢書記,那麼包博就單刀直入了:「我問你,動用『小金庫』,你和邢書記商量過嗎?」

事已至此,董厚明只好全盤托出了:「我問過邢書記。邢書記也認為『人多嘴雜,風險太大』。所以,他讓我和你好好商量商量,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化解風險,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包博說:「邢書記說得對!辦法有!咱們不動『小金庫』這顆炸彈。我可以做到在投資方的這51%的股份里你我三七開。你七、我三。這樣邢書記那份也解決了。」

董厚明一聽,連連搖手:「那怎麼行?你投資1000萬,才拿51%的30%,三五一十五,也就是合資公司的15%多一點,而我們不投資的卻拿合資公司外方這51%里的35個點,這怎麼行?」

包博笑著說:「其實這個項目不需要我投任何現金進來。從這個項目本身完全可以把投資所需要的資金變出來。我也不用出錢,你也不用出錢,咱們把1000萬變出來,把項目做成。然後咱倆三七分成。這樣咱們也就不用搞什麼盡職調查和審計那些東西了,勞民傷財。一個月之內神不知鬼不覺就把項目做完了。」

董厚明疑惑不解、將信將疑地問:「空手變出1000萬來,那不成『空手套白狼』嗎?那怎麼可能?」

包博說:「就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說了你就明白了。很簡單的,只要稍稍做一個『時空置換』,咱們就可以『借蛋生雞』,拿明天的蛋孵今天的雞。如果你樂意叫它『空手套白狼』也行。」

董厚明來了興趣,問:「怎麼個『借蛋生雞』法?」

包博趴在董厚明的耳邊把如何時空置換、借蛋生雞和他講了一邊。董厚明瞪大了眼睛,還在將信將疑:「這麼做不會有問題吧?」

「國外的併購項目90%以上都是LBO,也就是槓桿併購,其實這也是槓桿併購的一種,只不過把槓桿駕在了資金的時間差兩邊了。」

董厚明腦子不停地在想,他問:「會不會有『挪用資金』或是『挪用公款』之嫌?」

「資金並沒有發生『挪用』啊!這只是資金融通的一種方式,有點象『保理』,其實更象『資產證券化』。」

董厚明問:「什麼是『資產證券化』啊?」

看樣子董厚明花20多萬學費讀的EMBA算是白讀了。但包博給他解釋就不能象給銀倩解釋那樣『寫意』了,畢竟是MBA畢業,要嚴謹規範一些。

「『資產證券化』英文叫Asset Securitization。它的意思也就是說,如果一組資產能夠產生預期的穩定現金流收益,那麼咱們就可以把這個收益權在金融市場上以債券型證券的方式賣給投資人,這就是『資產證券化』。咱們只是把資產的未來現金收益權賣給了投資者,但資產的所有權並不一定發生轉讓。資產證券化的例子有許多。比如,伊拉克戰後重建需要資金,美國人於是就把伊拉克石油的預期收入給證券化了,然後融通資金;香港政府最近就準備把香港的『五隧一橋』的收入證券化,這個方案這些日子正在香港立法會討論呢。你隨便找一份香港的報紙,財經版上都在討論這個事兒。國內資產證券化的例子也有啊,比如珠海市政府1996年就把珠海市15年的過路費給證券化了,賣了2億美元的債券;中遠集團把航運收入證券化了,私募發行了3億美元;還有深圳的明斯克航母世界,2001年德隆就把明斯克3年的門票收入證券化了,賣給了王軍的中信銀行,但是是中信旅遊總公司在前面出面拿下來的,賣了3個多億的現金。」

董厚明問:「那你的意思是說咱們也搞一次『資產證券化』?」

「也不完全是。同樣的概念,但咱們只拿它做一個槓桿。有點象MBO(管理層收購)。是以資產證券化的方式做MBO,但這個MBO是在境外那個離岸公司里實現,國內看到的還是一個簡單的51對49的合資。」

董厚明對MBO已經研究的相當透徹了。一說MBO,他馬上就明白了。他說:「這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以證券化方式融資,然後在境外MBO,再拿境外的公司在境內合資。明白了,明白了!我操!這招兒,高!我讀MBA時畢業論文寫的就是中國的MBO。你笑什麼?別笑!論文都是我自己寫的,真的!我可沒讓別人代寫啊。當時我還是下了不少的工夫,好好研究了一番。邢書記的那些MBO的概念也是我灌輸給他的。人大的趙錫軍教授、彭劍鋒教授都說我的論文寫得還不錯呢。可是還是沒研究過你老哥!」

包博笑著說:「你光研究怎麼MBO了,沒研究MBO的錢從哪兒來?」

董厚明也笑了:「也研究了,但沒研究到『資產證券化』這麼深的地步。我估計這在美國也都是博士研究的吧?」

包博說:「那麼這次你就在實際操作中『研究』一次。這次『研究』好了,你就可以回人大拿博士學位了。」

包博和董厚明邊說邊穿了衣服,開始往回走。包博說:「咱們先回去睡覺,明天早晨咱們兩個起來一起吃早點,然後回城。詳細的事情咱們明天早點的時候再商量。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那邊還等著你呢!」

包博和董厚明回了房間。

     

     
    八達嶺山腳下的早晨空氣格外清新。樹上各式各樣的鳥兒嘰嘰喳喳,清脆悠揚;院子里養著的幾頭梅花鹿在悠閑地散著步;青草伴著露水的清香飄散在空氣中。因為昨天喝了酒的緣故,包博早晨起來頭還是有點疼。包博從「卅六鴛鴦館」出來,沿著迴廊到「玉蘭堂」去吃早點。他到「玉蘭堂」的時候,董厚明已經等在那裡了。

包博說:「董總,你真早啊!」

董厚明指著院子里的梅花鹿說:「這裡晚上是燈紅酒綠,早晨卻這麼雅靜安逸。真是一個好地方啊。」

包博和董厚明邊吃早點,邊繼續昨天的話題。包博也沒問他昨天晚上「雙飛」的感覺如何?

董厚明說:「一會兒,你直接把我送去車站。我趕緊趕回去。你說的這個做法,我怎麼和邢書記說呢?」

「實話實說,邢書記不會不同意的。首先這個做法牽扯進來的人少,邢書記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最多再有財務處長知道。財務處長是咱們自己人,所以也沒關係。所以很安全,也避免了不必要的利益糾紛;第二、這種做法快,咱們不用搞什麼盡職調查了,審計了,這些時間全省了。咱們快的話應該一個月內解決問題。其實我也煩盡職調查和審計,花很多錢不說,弄一大堆CPA(註冊會計師)整天在你公司里轉來轉去的,太招眼。」

董厚明說:「那好,我今天就趕回蓬海市。下午就爭取和邢書記談這個事兒。如果沒問題。那你計劃咱們什麼時候去香港?」

包博說:「今天已經是10月底了。這樣好嗎?咱們爭取聖誕節前去香港把事情辦妥,我現在就和香港那邊聯絡。咱們爭取年底之前就把資金打進來。我聖誕節回美國過節,你這邊把合資公司的手續都辦好。這方面你是強項,就全拜託你了。如果快,咱們明年一月份就開張。」

董厚明說:「你聖誕節回美國過節,能不能去加拿大彎一趟,去看看邢圓圓。咱們一合資了,是不是可以考慮按合資公司的僱員給她開點工資?這樣也可以解決她的生活費的問題。」

「這沒問題。你是合資公司的總經理,你定!而且你可以預付她六個月的工資,這樣她的學費也就解決了,或是乾脆支付她一筆中介費。當初這個項目還是她介紹來的,理應支付她介紹費。哦,對了,也應該適當的給她的教授意思意思,付一點中介費。畢竟是她的教授,我們以後說不定還有求到人家的時候呢。」

董厚明點點頭,說:「這沒問題。其實咱賬上有錢。不合資,也給得起。只是不合資,那是國家的,咱不能亂動。合資了,你是合資公司的董事長。這事還不就是你點頭了嗎?」

包博說:「我是董事長,那也是挂名的。你是母公司的大股東!我還是給你打工的!」

董厚明十分高興,擺著手說:「你可別這麼說!還不都是聽你的。那好,咱們就這麼定了。資金一到位,我馬上把邢圓圓和她教授的中介費打到你的賬上,你給他們。可別讓人家知道是我這裡出來的。」

包博說:「當然、當然!」

本來邢圓圓和李倫晶的中介費應該是包博出的。包博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筆費用劃到了合資公司的賬里去了。

吃過早點,包博去結賬。他問前台值班經理:「你們韓總起來了嗎?」

值班經理說:「韓總昨天晚上喝大了,都吐了。今天早晨五點才睡下,現在還睡著呢。」

包博心裡想,怎麼用了鴛鴦壺還醉了?但嘴上沒敢說,他只是說:「韓總起來了你和他打個招呼,就說我們先走了。我會和他電話聯絡的。」

包博和董厚明開車回了北京。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2
標題: (十二)炒作概念、炮製盛宴
星期一一早,包博還沒起來,手機就響了。包博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不認識的電話號碼,但是蓬海市的地區號。

「Hello,你好!」 包博睡意朦朧地說。

「我都上班了,你還沒起床呢。你這個老闆當得真舒服。長話短說,說完了你接著睡。我把情況和當家的都彙報了,沒問題,一切OK。你儘快安排南下的行程吧。我等你電話。」果然是董厚明,不知道又是從哪個公共電話亭打過來的。

包博這時醒了,說:「Ok,我知道了。」董厚明那邊就掛了電話。短短的幾句話,既沒提邢書記,也沒提香港,更沒提什麼事情。就算被人竊聽了也不知道在說什麼。董厚明真是警惕性極高。

包博很高興,已經睡意全無了。趕緊爬起來,去辦公室準備航道清理公司的商業計劃,好用它去香港融資。同時還要聯繫香港那邊作證券化的銀行或投資公司,安排行程。

進了辦公室,張小姐早已經來了,正在煮咖啡。音響里輕柔地放著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裡》,是11月份剛剛出版的新專輯里的歌曲。一股特殊的咖啡香味伴隨著劉若英圓潤的歌聲在室內飄散。萬聖節的Jack-O-Lanterns(南瓜燈)和給小孩子準備的糖果還擺在前台的桌子上。張小姐見包博今天這麼早就上班來了,很驚訝地看著包博。

包博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吸了吸鼻子說:「好香啊!Oh, by the way, good morning(順便說一下,早上好)!」

「就是你上次帶回來的hazelnut coffee(榛果咖啡)。每天給你煮的都是這個咖啡,今天才聞出來香啊?」張小姐看今天老闆來得這麼早,十分高興。

包博滿腦子想都是航道清理公司的商業計劃,嘴上敷衍著說:「每天都香,忘說了,每天都香。喔,你這歌也好聽,忘說了。」說著就進了裡屋的辦公室,坐下來把幾天前寫的商業計劃拿出來修改。張小姐知道他在敷衍,但仍然感到心裡很舒服。

包博悶頭忙了半天,正在盤算著怎麼搞一次金融租賃、怎麼把資金用活。這時張小姐探頭進來問:「老闆,有一個叫銀倩的小姐在電話上,你接不接?」包博點了一下頭,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按了一下閃著紅燈的「Line 1」鍵,說:「喂!銀倩,早晨好!」

銀倩在電話那邊沒好氣地說:「打你手機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辦公室,你那前台小姐還差點把我給擋了駕了。找你可真難啊!」

包博低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沒有「未接電話」啊?就說:「你真給我打電話了?我手機一直開著,一個你的電話也沒接到啊!」

銀倩在那邊嘟囔著說:「該死的聯通,又出毛病了。還『互聯互通』呢!破130手機,便宜就是沒好貨。Anyway,你現在在辦公室呢?忙嗎?……我正好到亮馬河這邊來辦事。嗯……,你要是不忙的話,我一會兒到辦公室來找你,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包博說:「Ok,你來吧。我恭候你。」

一會兒功夫銀倩就來了。

銀倩的長發自然地披在腦後。一件淺綠色開士米的羊毛衫象圍巾一樣地披在肩上,羊毛衫的兩個袖子隨意地垂在胸前。上身穿了一件淡綠色的厚真絲亮面襯衫。襯衫燙的筆挺,襯衫的領子立立著,上面的兩粒扣子沒系,低低的領口露出了長長的脖子和一片雪白前胸上,以及性感的cleavage(乳溝)。銀倩脖子上帶了一條細細的白金項鏈,項鏈下是一個小小的鑲著鑽石的心形掛墜。一個大大的橢圓形的太陽眼鏡,鏡子的一條鏡腿插在襯衫胸前的第二粒扣子上。太陽眼鏡的鏡腿上鑲嵌著銀色的玫瑰花朵圖案,花朵邊是小小的Miu Miu兩個字。

銀倩下身是一條米黃色的開士米長褲,薄薄的裹在翹起的臀上。把臀部優美的曲線襯托得一覽無餘,但卻沒有一點內褲的印跡,讓人想入非非。褲腰上系著一條顏色亮麗的印著Dalia花(天竺牡丹)的真絲圍巾。褲子下是一雙Miu Miu的圓頭平跟彩色皮鞋。鞋的前面是一朵立體的Dalia花,皮鞋的式樣看上去有點象中國的繡花鞋。

銀倩手臂上搭著一件墨綠色的Herringbone duffle coat(人字呢英式帶帽短大衣),衣服上大大的horn toggles(牛角栓扣)隨著她的腳步不斷地搖擺。她手裡拿著寶馬車的鑰匙,肩上背著一個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的女用公文包,一路趾高氣揚地進了包博的辦公室。看也不看門口的張小姐一眼。

包博起身過來象老朋友一樣和她hug(擁抱)了一下,說:「今天怎麼打扮得這麼青春、這麼陽光啊?」

銀倩很有「范兒」地把頭髮往後一甩,坐下說:「As always. Thank you!(總這樣。謝謝!)」

包博問:「喝點什麼?咖啡?茶?Pop(飲料)?」

「Coffee sounds good(咖啡挺好)。」

站在門口的張小姐出去給銀倩端來了一個托盤,擺在她的面前。上面是一杯咖啡,還有小小的方糖罐,盛cream(奶精)的奶缸和精巧的銀質調羹,全部是奶白色的英國Royal Doulton(皇家道爾頓)骨瓷咖啡瓷器。銀倩仍舊是看也不看張小姐一眼。

張小姐退出去了之後,銀倩眼睛翻了一下,不知道是誇獎還是嘲諷地對包博說:「你的秘書很漂亮啊?」

包博學著銀倩的話說:「As always. Thank you!」

銀倩被包博的話氣樂了,但笑容里多多少少帶著點酸味。她喝了一口咖啡,誇張地說:「Yuuuuuck!你們的咖啡怎麼象餛飩湯那麼難喝!」銀倩的聲音很大,好象是故意說給外屋的張小姐聽的。

包博心裡這個氣啊!這可是正宗的Arabica hazelnut coffee(阿拉伯榛果咖啡),包博上次特地從美國背來北京的。而且小張把咖啡煮得濃淡正好。漂亮女人怎麼就是和漂亮女人過不去呢?看樣子只有把兩個女人分開遠一點了。

於是包博起身穿上西裝說:「Ok,那我們到樓下大堂去喝咖啡吧,他們應該有不錯的新鮮咖啡。」

銀倩踩著她那雙繡花鞋一樣的彩色Miu Miu皮鞋趾高氣揚地走出了辦公室。包博跟在她身後,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過頭,沖已經氣得面色鐵青的張小姐伸了伸舌頭做了一個鬼臉。張小姐眼睛抹噠了一下,把頭扭了過去,算是表示了她對銀倩的極度不滿。

     

     
    坐在凱賓斯基的大堂里,包博要了兩杯Cappuccino(卡布基諾)和一角德國黑森林櫻桃蛋糕。銀倩優雅地喝著咖啡,用叉子叉了一小塊蛋糕放嘴裡,馬上叫了起來:「哇,不愧是德國的酒店,這麼正宗的德國蛋糕,真好吃!這叫什麼蛋糕啊?」

「Schwarzwälder Kirschtorte」。

銀倩沒聽明白,皺著眉頭問:「What(什麼)?」

包博慢慢地、一字一頓地、故意卷著舌頭說:「施瓦爾茨、瓦爾德、克兒詩、投爾特。」聽上去還真有點德國施瓦本語的味道。

看到銀倩更加糊塗了,包博笑著說:「Ok, Ok, I am teasing you. It is Black Forest Cherry Cake.(好了,好了,我和你開玩笑呢。這是黑森林櫻桃蛋糕。)」

銀倩鼻子哼了一聲,大聲地說:「和你出來,總被你欺負!」聽到有人說被欺負了,旁邊的服務員開始往這邊看。

因為包博的辦公室在樓上,所以包博常來這裡,這裡許多服務員都認識包博,於是包博小聲對銀倩說:「你小聲點!誰欺負你了?」

銀倩「哈、哈、哈」捂著嘴,開心地笑了。一種報復后的勝利快感洋溢在臉上,脖子一抻一擰,腦袋晃了兩下,很得意地吃著蛋糕。

蛋糕吃完了,銀倩用餐巾紙輕輕地沾了沾嘴角,然後說:「Dear(親愛的),不和你開玩笑了,我找你有事情。沙總這個周末找我,他從別的地方打聽到了,省里不想把開發區3000畝預留地給他做『洛杉磯花園』那個項目。」

包博笑著逗銀倩說:「除了你,看樣子沙總還有別的內線兒在做政府那面的工作啊!」

銀倩把又脖子擰了一擰,眼睛一翻,說:「有誰也沒用!最後他還不是要來找我。」

包博問:「他知道省里為什麼不給他這個項目了嗎?」

「他自己說省里的意思是想在那片地上引進外資,而且想搞個大項目。他認為省里嫌他的項目沒有什麼新意,就是一個房地產樓盤。除了名字,其他都太土。而且也不相信他能真的引來外資。所以,他這些日子到處找概念,也不知道他從哪兒拉來了幾個國外的項目。想讓我私底下先和省里通通氣,看省里對哪個項目感興趣,他好再去談,爭取把項目引進來。他把幾個項目的資料全給我了。」說著銀倩從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台白色的小巧的筆記本電腦,她把這台蘋果iBook電腦打開,放在了桌上。開始給包博演示這些項目的介紹。

「你給省里領導看過他的這些項目了嗎?」

「還沒有。他前天才給我的,我哪兒有時間啊?我想先讓你看看。看看這些項目是否有戲。不過我覺得他純粹是『猴兒拿虱子——瞎掰』。因為省里現在幾個領導都不想把項目給他,他找來什麼外資項目來也沒用。」

包博開玩笑地說:「那樣也不一定,如果他把迪斯尼拉來,省里還不樂瘋了?」

「他還真拉來一個主題公園的項目,不過不是美國的迪斯尼了,是一個法國的什麼主題公園……我都沒聽說過……噢……在這裡……」

說著,銀倩打開一個PowerPoint幻燈片的演示,第一張幻燈片是一張全景照片。在一個人工湖後面聳立著幾個巨大且怪異的建築,左手的建築像一塊巨大的凝結成的黑色晶體塊一樣,整個建築上上下下既沒有水平的也沒有垂直的線條,連矩形也沒有,一塊塊「晶體」向著左前方傾斜著。黑色的玻璃幕牆在陽光下反著鋼硬的光澤;右手的那個建築像是一個黑色的傾斜的玻璃盒子,扣在了一個巨大的圓球上;中間的那個建築是一個大斜面的屋頂,屋頂上的一個凹槽中卡著一個巨大的圓球,遠遠看上去象中學生的物理實驗,又像一個巨大的計算機滑鼠。

還沒等銀倩開口,包博說:「沙總從哪裡把這個項目也找來了?這是法國的Futuroscope(未來樂園)。他們十年前就和深圳在談這個項目,談了十年了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怎麼沙總想把這個項目引到這裡來?真有點病急亂投醫了。」

銀倩眼睛瞪得大大的:「你知道這個項目?你去過法國的未來樂園?」

「是啊!我前幾年去那裡參加過一個電子遊戲的展覽會。你在英國讀書時沒去哪裡玩過?」

銀倩說:「哦,對了,想起來了。這個地方在法國南方。從巴黎坐TGV高速火車也還要一個半小時呢。而且聽說不好玩,所以就沒去。好象沒什麼中國人跑那裡去玩的,法國人去得也不多。我以前都沒聽說過。」

包博說:「這個地方確實沒什麼意思,距離巴黎300多公里,比北京到石家莊還遠。你到那裡一看就知道了,就是一望無際的油菜田裡建了幾個奇形怪狀的建築,幾乎全是巨大的電影院和視像館。誰沒事吃飽了撐的跑那麼遠去看電影啊?!」

包博指著銀倩電腦屏幕上那個黑晶體塊一樣的建築說:「這個叫Kinemax,是一個大屏幕電影院。屏幕有六層樓那麼高,25米寬。人眼的視角都沒那麼大,再加上音響的配合,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

包博又指著照片上那個扣在黑色傾斜玻璃盒子中的大圓球說:「這個叫Omnimax,就是圓頂屏幕電影院,180度,好像魚眼看世界。這兩個建築都是Denis Laming(丹尼斯·拉明)設計的。此人很出名,搞建築的都知道他。這個公園裡20多個建築幾乎全是這種電影院,參與性、娛樂性、享受性都不夠,所以這根本不是一個現代概念的主題公園,一點也不好玩。這幾年他們連年虧損,開不下去了,差點關門大吉,所以他們前一段到處找買主呢,後來好象是賣給了發行《巴黎人報》的那個公司了。深圳的旅遊局長好像也曾經說過這個項目很落伍的。怎麼沙總想在中國搞這個東西?」

「他根本不懂。他都不知道這個東西在地球上什麼地方。就聽人家說是法國三大主題公園之一,還吹牛說是和迪斯尼齊名的呢,他就覺得不得了了。其實他只想拿個概念回來炒。」

包博說:「我看這個項目還是算了吧。這個項目從1994年就開始和深圳談,談到今天都快十年了也沒談成。一開始是王炬談,談了好多年也沒談出個所以然來。後來王炬出事了,這個項目就撂下了。法國那邊虧損的厲害,恨不得找個冤大頭趕緊引進他們的項目,他們也好掙點品牌費。所以前一段他們又接茬繼續和深圳談,這次是深圳的副市長卓欽銳談的。但也沒談出個眉目來。如果這個項目能幹,深圳也不會拖十年沒動靜。前一段我聽說法國人和北京上海都談過,還和北京旅遊局的人搞得挺熱乎的,不過估計也是浪費時間。」

銀倩聽包博這樣一說,乾脆後面的資料也不演示了,直接把這個文件關上了,說:「農民啊,你有什麼辦法呢?還不是聽風就是雨。」

銀倩開始給包博看下一個項目的PowerPoint幻燈片。

銀倩說:「這個項目是美國的宇航項目。要在中國建一個太空科學城和宇航中心。」

幻燈片一打開,上來是一個深藍色的美國宇航局NASA的標誌,還帶動畫效果的,滾動著就出來了,真的像美國宇航局似的。屏幕翻到下一頁,是項目介紹:號稱要在中國建一個美國佛羅里達州卡納維拉爾角的肯尼迪航天中心。準備從俄羅斯聯邦航天署購買一架「聯盟TMA」系列載人宇宙飛船,到2010年搞月球旅遊。到2015年第二期工程結束,將可以承接世界各國的衛星發射、送人進入國際空間站等任務。平時作為青少年太空知識科普營地。參觀營地的人就如同真正的宇航員一樣,體驗真正宇航員的感受。將提供美國宇航局完全一樣的模擬訓練,可以模仿宇航員在只有地球1/6重力的月亮上行走,可以模擬航天員被固定在負載5個自由角度的椅子上模擬空間環境等等。

再下一頁是財務分析,列出了品牌執照費、設備費、設計與申請費、建築物工程費等等。然後號稱運營第一年就可以有一億五千萬美元的收入。最後結論是平均五年回收成本,投資回報率高達20%以上。

包博根本沒心情仔細看那些財務數據,知道都是騙人的。他問銀倩:「這個項目怎麼聽上去象牟其中搞的。一會兒從俄羅斯買宇航飛機了,一會兒放衛星了,一會兒送人上月球了。是不是還要把喜馬拉雅山炸開一個洞,讓印度洋暖濕的氣流吹進青藏高原建設『西北的好江南』啊?」包博講的是牟其中的一個經典的笑話。

銀倩把幻燈片翻到公司介紹的一頁,指著幻燈片上的文字說:「不是牟其中搞的。這是一家美國投資公司的項目。這是他們的介紹。沙總說,他們要投資幾十億美元來搞這個項目呢。」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2
包博不看文字介紹倒好,一看這個介紹差點把咖啡笑噴在銀倩雪白的筆記本電腦上。只見介紹是這麼寫的:

America SBOT Investment Group Co., Ltd. China Office (Beijing):

美國SBOT投資集團中國代表處(北京)是以投資為主的外資企業,是美方駐華的一家代表處。它是由美國工業資本和銀行資本加速融合形成的許多壟斷財團中的一家美國聯邦政府財團。
 

為了更好地落實美國聯邦政府的全球宏觀發展戰略,按照美國國務院的文件精神,SBOT投資集團與美國聯邦政府實行了政企分離並進行了股份制改造,成立了在美國聯邦政府領導下的股份制公司。公司由多名美國前總統、財政部長、中央銀行行長擔任董事會成員,管理著美國大型機構300多億美元的投資基金。公司成立以來,被評為「美國500強投資企業」。
 

公司與美國10大財團中的第一花旗銀行財團、芝加哥財團、加利福尼亞財團、紐約財團達成了合作關係,財團間互相的滲透大大增強了SBOT投資集團的實力。
 

公司目前的業務已遍及34個國家如:荷蘭NB銀行;新加坡膠春集團;西班牙HEI財團;德國SANHU集團;義大利ARTI集團等。公司旗下共有570多個涉及金融、太空、電力、能源、港口、礦山、機場、房地產、電子通信等相關行業的企業。


銀倩看著包博笑成這樣,問:「你笑什麼呢?是不是他們吹的太厲害了?」

包博一邊拿餐巾紙擦著嘴邊的咖啡,一邊說:「沒什麼?他們的介紹很有『中國特色』,看上去就象中央工委直屬的大型國有企業一樣,氣魄不凡!估計一定也是一個美國部級的國家重點單位,歸美國國務院工委直接領導。而且這個介紹寫得很符合馬克思對資本主義『金融資本』的論述,水平不低啊!」

銀倩也笑了,說:「我也覺得是。聽上去這個介紹象是國資委的領導幹部寫的。我在歐洲好象從來沒聽說過荷蘭有Netherlands Bank這麼個銀行,其他幾個公司名字聽著耳熟,但想不起來在哪兒聽說過。」

包博想起來前幾天董厚明提到這家公司的時候把這家公司叫「傻逼嘔吐投資集團」,就還想笑。不過這家公司能量可真大,都騙到沙總這裡來了。包博問:「這個公司的人是不是一個台灣女的,姓王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沙總都是從哪兒找來的這些項目。據說沙總還交了五萬塊錢『資料保密費』,人家才給了他這套資料呢。」

「沙總的錢倒也是挺好騙的。這套資料很有娛樂性,只是不值五萬塊錢了。這個項目根本就是沒譜的事兒,能騙五萬騙五萬。如果沙總上鉤了,他們後面還會繼續騙沙總——今天讓沙總交『申請費』、明天讓沙總交『設計費』、後天讓沙總交『品牌費』。能騙多少是多少,能騙多久是多久。」

「我就知道沙總又傻冒兒了。所以啊,多虧了我沒和省里講,否則這人我可真丟不起。我覺得沙總就是在浪費時間!這麼好一個項目讓他糟蹋了,真可惜!」

包博知道銀倩想說什麼。他喝了一口咖啡沒說話。他倒不是想故意「拿糖」,因為他實在吃不準這裡面的水有多深。N省他沒有多少關係,他也是剛剛認識銀倩沒多久,他可不是輕易相信人的人。表面上你好我好,但他心裡的戒心很重,否則在中國早讓人家騙得只剩褲衩了。

銀倩看他不說話,沉不住氣了,說:「我上次和你說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看包博還不說話,她鼓動包博說:「你不用擔心,如果咱們合著做,只要你能弄一個像樣的方案,我保證能把項目批下來。」

包博慢條斯理地說:「銀倩,上次你和我說過這個項目之後,我查了一下資料。按你上次和我講的,這個項目3000畝土地的性質是『集體建設用地』。如果要開發房地產,必須轉為國有土地。那麼『集體變國有』這個過程需不需要『招、拍、掛』?去年五月中央發的『十一號文件』明令全國城市土地進入房產市場必須經過『招、拍、掛』,明文禁止協議出讓。如果一『招、拍、掛』,這地價可就上去了?而且這塊地是『生地』,那麼土地出讓金怎麼算?這些都是問題啊!」

銀倩聽了包博的話,反而笑了。她說:「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集體土地轉國有,這個事情讓省政府和開發區去辦。當初辦開發區的時候,省里和鄉里有一個協議,鄉里按每畝10萬的價格把這3000畝地賣給政府,農民的戶口、就業、安置等政府在開發區一期征地的時候已經給他們解決過了,這次只要把土地轉讓金交給鄉里就行了。所以問題十分簡單。關於土地出讓金,我可以去做政府這邊的工作,土地出讓金就按實際地價收。政府除了收一些相關的稅收之外,就不再收取其他費用了。你看如何?」

「就算10萬元一畝,3,000畝也是3個億。一上來就砸進去3個億,拿下這麼大一塊地,這風險可不小啊?」

銀倩說:「你不信去問問,這個價錢算便宜的。拿下那麼大一塊地,才3,600多萬美元。你們投資公司難道這點錢都拿不出來?」

銀倩這話一說,包博馬上警覺了起來了。難道她和沙總是一夥的?一起來忽悠我買地的?於是包博開始後退。他說:「這塊地確實不算貴。但我這裡最近剛剛投了一個項目,活錢基本上都投到那個項目里去了。3,600多萬美元確實不算多,但我一時還真拿不出來,手裡沒那麼多活錢。」

包博臉上一副「你別拿虛榮心刺激我,我不上當」的表情。銀倩這句話實在說得是太外行了,所以包博肯定警覺。

銀倩看著包博,一臉失望地說:「其實,如果我要是硬給沙總跑這個項目,也還是能跑下來的。但是,這次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用我這些政府資源了。最後一次,又是這麼好的一個項目,我真不想幫別人了。以後就算我想自己干,這些資源也沒有了。」

銀倩說她最後一次用這些政府資源,包博不明白她什麼意思。但他不便現在就問。他現在不想接銀倩的任何話茬,他怕進了銀倩的圈套。

銀倩接著說:「現在很多人都看好這塊地,都在省里找關係,想把這塊地拿下來。香港的,新加坡的都有。我們只要把項目先拿下來,其實想轉手賣給誰不行啊?這一轉手好幾倍的錢就賺出來了,其實沙總也想這麼干。」

銀倩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錢是要賺的,但是風險也是要防範的。包博想了想,一個主意在他腦子裡逐漸形成了。他看了一下表,已經是中午了,就說:「銀倩,餓了吧?咱們先吃中午飯吧!邊吃邊聊。你想吃什麼?」

銀倩覺得包博是故意把話題扯開了,看樣子他真的是對這個項目不感興趣了。銀倩情緒變得很低落,說:「算了,我沒什麼胃口。隨便吃點吧。其實我來找你就想和你談這個項目的。你如果不感興趣,我就回去了。以後再找機會吃飯吧。」

包博說:「項目做不做是次要的,但飯總歸是要吃點的。而且我沒說這個項目我一定不做啊?」

銀倩聽包博還是「活口」,就略顯高興地說:「那好,那就吃點清淡的吧。日本餐怎麼樣?今天我請你吧。這裡好象有一家日本料理,叫什麼來著?」

「這個酒店裡的日本料理叫『本膳餐廳』。不過這個日本餐廳真的不怎麼樣,又慢,服務又不好。如果你想吃日本菜,我帶你去一家正宗的日本餐廳。不遠,走著就能去。"

銀倩穿上她的duffle coat,和包博出了飯店,穿過凱賓斯基飯店邊上的東三環,到了馬路對面的北京發展大廈。進去后一層右轉,這裡有一家日本餐廳叫「英虞日本料理」。餐廳的名字取自日本著名的風景名勝地、有「珍珠搖籃」之稱的三重縣「英虞灣」(Ago Bay)。三重縣是日本的美食之鄉,這裡的江戶古城「松阪」生產的「松阪牛肉」是日本牛肉的極品;這裡還出產日本最負盛名的美食——稱號「龍蝦之王」的「伊勢海老(蝦)」和生牡蠣之絕品「矢牡蠣」。所以懂行的人看到「英虞」這個名字馬上就會聯想到這些日本的美食。

     

     
    包博和銀倩一進餐廳,店員們就沖他們深深地鞠躬並大聲說:「『一辣蝦你罵誰』(いらしゃいませ,歡迎光臨)!」

包博對門口帶位的小姐眨眨眼,笑著說:「不用『一辣蝦』了,你們吳小姐在嗎?」店員趕緊進去通報吳小姐。

這時一個嬌小的年青女子從裡面踩著小碎步一路快步地迎了出來,老遠的還沒看清楚是誰就已經開始鞠躬了。邊鞠躬嘴裡邊用甜美的日語說:「こんにちは。お久しぶりです(ko n ni qi wa,o hisa siburi desu,你好,好久不見)……」一句話還說完,她一抬頭,笑了:「咳,我當是誰呢?Bob,是你啊?你怎麼也不提前打個電話?好久沒見了,你最近怎麼樣?還好嗎?」

包博故意用字正腔圓的北京話學著吳小姐的日語說:「嘿、嘿,可不是『偶很傻死不閱讀書』(お久しぶりです)了唄。我還好,還好!」說著和吳小姐親熱地hug(擁抱)了一下。

吳小姐一頭燙成大彎的黑髮飄在肩后,大大的眼睛,雙眼皮,小鼻子,小嘴,人長得嬌小玲瓏,十分漂亮。她上身是一件小巧的燈心絨黑西裝,裡面是小小的白背心;下身是一條緊身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鋥亮鋥亮的黑漆皮高跟鞋,看上去象一位時髦的日本女孩。

包博轉身介紹說:「這位是銀倩,銀小姐。銀小姐是留英的藝術家,中英文化交流公司的總裁。當年流行樂壇上的明星。」

吳小姐又開始習慣性地鞠躬,嘴裡說著:「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包博對銀倩說:「這是吳小姐。吳小姐留日十年,是日本通。本店的『支配人』,所以這裡應該是北京最正宗的日本料理了。」

聽包博這麼一說,吳小姐不斷地微微點頭鞠躬,嘴裡說著:「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A li nga do go sa yi ma si,謝謝)」,臉上笑的十分燦爛。

她把包博和銀倩領到了靠窗的一個包箱座位坐下。問他們:「今天想吃點什麼?」

包博看看銀倩。銀倩在翻菜單,嘴裡說:「第一次來,不知道什麼好?吳小姐給推薦推薦。」

吳小姐說:「我們的黃鰤、金槍、海膽都是每天從日本空運過來的。最近是深秋初冬季節了,三文魚也特別好。正好今天還有『松阪牛』。Bob最喜歡吃Sukiyaki(壽喜燒)。我們這裡大部分原材料都是從日本進口的,我們做壽司的米也是『新瀉魚沼』的『越光米』。」

吳小姐提到的「松阪牛(Matsuzaka Beef)」是日本兵庫一帶的血統純正的「但馬牛犢」,經過三年精心飼養,每天給牛喝新鮮啤酒,用燒酒按摩,還聽音樂,灑日光浴,並且還要保持它們是處女牛,否則的話牛肉就不新鮮了。所以這種牛肉柔軟、鮮嫩、十分好吃,但也十分昂貴。在北京的價格一般都在一兩300元以上,貴的地方甚至賣到八、九百元一兩,一頓飯一個人吃掉五千一萬的是小意思。

在日本最受歡迎的大米是新潟縣魚沼地區出產的「越光米(koshihikari)」。新潟縣是田中角榮的故鄉,日本最大的稻米產地。

日本料理中壽司的種類很多,包博一般喜歡坐在壽司台邊上看著壽司師傅邊做邊吃。所以他懶得自己一個一個地單點壽司,就說:「這樣吧。吳小姐,你就看著給我們安排吧。配幾樣Sushi(壽司),來點Sashimi(生魚片),再來點Sukiyaki就可以了。」

銀倩也順勢放下菜單,嬌滴滴地說:「我只要有Sushi就好了。就麻煩吳小姐代勞吧。」

於是吳小姐抱著菜單,踩著她的露腳後跟的極高的高跟鞋一路小碎步地走了,給他們安排菜去了。

銀倩看著吳小姐的背影對包博說:「你認識人還真多。『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啊?留美的,留英的,留日的,你收集的還挺全?」

包博苦笑著說:「我可不想『收集傷悲』啊!」

銀倩撇撇嘴,眼睛一翻,說:「那誰知道啊?哼!」

英虞餐廳的背景音樂正在播放日本當今最紅的女歌手的成名曲《First Love》,充滿磁性的優美歌聲在空氣中飄蕩。日文英文混合的歌詞,包博只聽懂了一句,就學著歌詞說:「わたしは……You are always gonna be my love(至於我……你將永遠是我的愛)!」

銀倩撇了包博一眼說:「你又開始花我?」

包博故意一臉冤枉地說:「沒有啊!我是說這歌的歌詞。這歌很好聽,是誰唱的?」

銀倩聚精會神地聽了一下,然後說:「宇多田光。紐約出生的日本歌手,後來海歸了,回日本發展了。就是19歲就和攝影師結婚的那個,好象聽說最近又要離了。」銀倩果然是娛樂圈出身的,對這些歌星八卦特別了解。

包博聽著歌曲,腦子裡還在想著那塊地的事情。他忽然問:「你剛才說有好幾家公司都看好那塊地,你能不能拿到這些公司的名單?」

銀倩不解地問:「你還不相信我?我說的是真的,真有好幾家公司都感興趣。我騙你幹什麼?」

包博忙解釋說:「你誤會了。不是不相信你。我要這個名單有用。否則的話這塊地拿下來了,咱們以後怎麼出手?你最好能整理出一個名單,把公司都列出來,我要有用。」

銀倩明白了,說:「那好。我一會兒就打電話去問。明後天就給你整理一個名單出來。」

「哦,還有,這個項目有沒有可能拿到銀行貸款?」

「我聽沙總講,好象拿下地之後,可以用土地作抵押拿銀行貸款。」

「拿下地了,咱們又不自己開發,還要銀行貸款幹什麼?說的就是能不能用銀行的錢拿這塊地。如果想做這個項目,3億的資金全靠咱們自己出,壓力太大。既然你也是最後一次用你的政府關係了,那就用到底。爭取拿到銀行貸款。如果需要打點,咱們打點。如果需要分一部分利益出去,咱們分利給他們,這都沒問題。沒有銀行的支持這個項目難啊。」

聽包博這麼說,銀倩說:「這事情我可以去問問。沙總上一個項目的銀行貸款就是我幫他牽的頭。我先去問問,再告訴你。如果必要,我可以幫你把省里幾個銀行的頭頭約出來吃飯,你和他們談。」

聽了銀倩這麼說,包博懷疑銀倩和沙總一起呼悠他買地的疑心消除了一些。如果可以從銀行拿到貸款,那麼就算是他們呼悠他買下了這塊地,就是項目砸手裡他也不怕,反正是銀行的錢。把地抵給銀行就是了。於是包博說:「如果能拿到銀行的錢,那麼這個項目還有得做。」

銀倩很高興:「那你答應做了?」

包博說:「我不是不想做這個項目。只是覺得這個項目最好是用銀行貸款做,否則的話這3個億的資金也要去融資!更重要的是你有這方面資源,何苦不用呢?」

銀倩說:「那好!就聽你的。我有一種直覺,這個項目只要你出馬,肯定能成!」

這時服務員過來,點著頭,嘴裡說著:「お待たせしました(o ma ta se xi ma xi ta,讓您久等了)」,把壽司端了上來。

     

     
    在一個大號的精製的烏木托盤上,中間擺放著兩排Nigiri Sushi(握壽司)。一樣兩隻,顏色由淺到深一字排開,從雪白的Squid(魷魚)壽司、奶白的Haddock(黑線鱈魚)壽司、鱗光閃閃的Mackerel(青花魚)壽司、紅白相間的Red Snapper(加吉魚)壽司、棕黃色的Yellowtail(黃鰤魚)壽司、淺紅色帶黃條文的Salmon(三文魚)壽司,一直到深紅色的Tuna(金槍魚)壽司。最後是放在紫菜圈上面的紅晶晶的Salmon Roe(三文魚魚子)壽司和黃燦燦的Sea Urchin(海膽)壽司,邊上還插了三片綠瑩瑩的薄黃瓜片。

在托盤的邊上,擺著Maki Sushi(卷壽司)。有各式各樣的「太卷」(Futo-maki)和白米飯外面裹著晶紅細小Tobiko(飛魚子)的「里卷」(Uri-maki)。還有幾隻卷著金槍魚的「鐵火卷」和卷著黃瓜的「河童卷」。

托盤角上是捏成小山形狀的綠綠的Wasabi(日本芥末)和擺得象花朵一樣的淺粉紅色的Gari(醋姜)。整個托盤五彩繽紛,看上去十分的漂亮。

包博看這麼多好吃的壽司又擺放得這麼漂亮,開玩笑地說:「哇!這麼多,都快擺不下了。要是來一個『女體盛』就好了。」

銀倩笑著說:「什麼?美的你!有好吃的美你的嘴還不行,還要養眼啊?現在上哪兒給你找處女去?都是『處理』過的女人,沒有新鮮的了,誰給你當『女體盛』啊?」

這時吳小姐親自把燒好的『松阪牛壽喜燒』給他們端了上來,正好聽到他們的話,就對包博說:「有這麼一個大明星一樣的美女陪你吃飯還不行?還想美事兒呢?」

     

     
    包博「嘿、嘿」地笑著,往裡坐了坐,讓吳小姐也坐下,大家聊了幾句天。吳小姐推說還有別的客人要照顧,不打攪你們吃飯了,就起身走了。

包博這時注視著坐在對面的銀倩。北京深秋初冬的陽光從窗外投進來照在她的側面,把臉上的輪廓勾勒得十分迷人。銀倩確實有明星氣質,受過專業訓練的形體動作十分的有「范兒」,一舉手一投足無形中就帶出了那種味道,所以走到哪裡別人馬上能感覺出她的與眾不同的風範。再加上她很會打扮自己,永遠是一身的名牌時裝,恰到好處的化裝,讓人能感到時尚流行的脈搏。在男人眼裡,她更多了一種略帶風騷的女人味。她一張嘴夾雜著倫敦和中國口音的英文也讓人感到那麼的cute and sexy(好玩並性感)。包博想,她當年沒有唱紅也實在是很可惜了!一個天生的明星、難得的人才!既然現在跌進了商海,那麼就應該好好地利用利用她身上的這些才華。包博腦子裡有了一套初步的想法。那麼現在就要開始訓練她,讓她儘早進入角色。

銀倩看包博兩眼直勾勾地看著她,就用手在包博面前晃了晃,說:「你發傻呢!還不吃飯?看我幹什麼?我又不能當飯吃。你不吃我可吃了,我餓死了。」

說著,銀倩挖了一塊綠芥末剛要往小盤子里的醬油中拌。包博一把攔住了她,小聲對她說:「不能這麼吃。芥末拌醬油是標準的『土帽兒』吃法。你可不能露怯!」

銀倩撒嬌地抗議道:「我從第一天吃日本餐就是這麼吃的!」

包博說:「誰教你這麼吃的誰就是『土帽兒』。從今以後,不允許你再這麼吃。我要讓你無懈可擊,不能有一點地方露餡。」

銀倩沒聽懂包博什麼意思,就說:「你叨咕什麼呢?給誰家訓練兒媳婦呢?快讓我吃飯吧,我都快餓死了。」

「什麼兒媳婦不兒媳婦的?我要讓你演一出商業大戲,你就是戲里的主角!」

銀倩還是似懂非懂:「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呢?你要投資拍電影啊?Anyway,那好吧,你怎麼吃我就怎麼吃就是了。和你出來就是受你欺負!」

包博說了聲:「一他大黑媽死(いただきます,yi ta da ki ma si,那我開動了)」,拿起筷子,開始給銀倩示範吃「握壽司」的正確方法:先拿筷子把芥末放一點在魚片上,味道重的魚片上再放上一片醋薑片。然後把筷子放一邊,用手巾擦擦手。直接下手,用右手的三個指頭把壽司拿起來,食指按在魚片上的醋薑片上,這樣手指就不會沾上魚腥味了。拿起,翻腕,魚身朝下,用魚片的一邊蘸醬油,再翻回來,進嘴。包博一連串的動作做的是熟練、大方、舒展,有一種男人的陽剛之美。在銀倩眼裡,包博很有日本魅力男星福山雅治的風度。而且她覺得包博的笑容和眼神也很象福山雅治。

銀倩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你很象福山雅治!」

「誰是福山雅治?」包博顯然對電影明星很不熟悉,就更不了解日本的電影了。

「就不告訴你!」銀倩撒嬌地說。

銀倩果然是演員出身,模仿能力很強。她按照包博的樣子很快也學會了,而且做出的動作真的帶有一副日本女性謙恭而又優雅的味道。但她嘴裡卻還在嘟囔:「我可是一直用筷子吃的,以為拿手吃壽司的都是日本農民。怎麼到你這兒了規矩就都倒過來了?」

包博也不理她,繼續給她一一講解每個壽司中文英文都叫什麼。吃的時候應該由淺到重,從白身魚吃起,然後是紅身魚,青身魚,最後是三文魚子和海膽。先吃「握壽司」,再吃「卷壽司」。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壽司師傅要這麼擺放,而且只有正宗的高級日本料理店的師傅才會對如何擺放壽司的這些細節都一絲不苟。

銀倩說:「不就是生魚片加米飯嗎?規矩還這麼大,日本人就是規矩多。我最愛吃『卷壽司』了,一般我一上來就先把『太卷』、『里卷』都吃光。我不吃三文魚子和海膽,太腥!」

包博眼中充滿柔情地看著她,但語氣帶著命令似地說:「必須吃。我吃一個你吃一個。」說著包博一口吃下了一個三文魚魚子壽司。

銀倩咬了咬牙,在三文魚魚子壽司上放了很多芥末,然後一閉眼也把三文魚魚子壽司和海膽壽司吃了。芥末把她的眼淚都辣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些銀倩從來不吃的東西,包博讓她吃,她也就硬著頭皮吃了下去。好象在包博柔情似水的目光注視下,她一下子什麼都敢了,什麼都不怕了。她感到好象有一個寬大的肩膀支撐在她身後,可以為她遮擋一切。她和包博在一起,有一種被征服但又十分甜蜜的感覺;有一種可以任意撒嬌胡鬧而又被寬容的感覺;感覺好象精神上有了一個支柱,有一種可以依靠的安全感。所以她樂意聽包博支配她。

吳小姐這時走過來,看到銀倩熟練地用手吃「握壽司」的動作,好奇地說:「銀小姐也在日本呆過很多年嗎?」

沒等銀倩開口,包博說:「這位就是當今的川島芳子。」

銀倩狠狠地瞪了包博一眼。吳小姐在旁邊抿著嘴笑著說:「銀小姐肯定比Kawashima Yoshiko漂亮很多喔!」

吃過了飯,包博和銀倩喝著「玄米茶」,一股炒麥粒的焦糖香和綠茶的清香混合在嘴中和鼻子中,十分舒暢。

銀倩右手握著日式茶杯,左手的指尖輕輕地托著茶杯的底部,優雅地喝了一口茶,問:「這個項目你想怎麼做?」

「這個項目也做不出什麼花樣來。就是土地的『一級半』開發。咱們搞一個概念出來,然後把整體規劃做出來,你爭取把項目規劃批下來。咱們把『七通一平』做了,然後把規劃好的『熟地』賣給二級開發商。短平快,爭取半年結束戰鬥。」

「其實沙總也想這麼做。」

「是啊。這都是玩爛了的老套子了,幾乎所有的開發商都是按這個套路做的。關鍵是誰能把這其中的每一步都走通——拿地、規劃、立項、報批、貸款、工程、最後出手。對了,如果咱們接手這個項目,沙總那邊怎麼辦?」

銀倩眼睛一翻,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不管他。咱們做,就咱們做。他有的是別的項目可做。」

「最好還是和沙總談談。別一上來就樹敵。畢竟他和當地的縣鄉兩級政府很熟。這個項目在他眼裡是塊大肥肉,他不想被別人搶走。」

「那好,咱們今天晚上就約他吃飯怎麼樣?」

「嗯……」包博想了一下說:「今天晚上不行。我有一個朋友從加拿大來,明天就回加拿大了。說好了今天晚上大家聚會聚會的。還是等過兩天你把銀行貸款的事情問好了,咱們再和他談吧。」

「不過,過兩天他就去天津了。他在天津拿了一片地,最近正在搞開發呢。」

「沒關係。天津北京之間開車一個半小時。咱們去天津找他就是了。」包博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唉,你晚上如果沒事兒,也過來一起玩吧!沒外人,一個加拿大的教授,一個美國公司的中國總經理、一個開建築公司的,都是在美國留學時的朋友。一起來熱鬧。」包博心裡想如果這個項目上要和銀倩合作,那麼就應該和她接觸多一些。包博畢竟還不太了解她。

銀倩倒是一點不扭捏,看到包博要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她十分高興,於是說:「好啊!好啊!那用不用我幫你找幾個電影學院、舞蹈學院的女孩子來一起玩啊?」

包博一聽,馬上說:「那好啊!你一定找。」

銀倩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們這些男人!哼!我也要考驗考驗你會不會見異思遷!說吧,晚上去哪兒?」

包博說:「你們女孩子們喜歡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你點地方!」

銀倩想了想,說:「咱們還是去吃西餐吧。別看這些女孩子見多識廣,北京城幾乎多貴的地方都有人請她們去吃過。但還沒幾個人帶她們去吃過正宗的西餐。而且你吃西餐點菜的那副派頭、那談吐,也讓她們長長見識!別整天和那幫土財主暴發戶們混,就知道吃魚翅鮑魚燕窩。」銀倩對上次包博在中國大酒店的「阿麗雅」西餐廳請她吃西餐的情景記憶猶新。

「那好,晚上6點半。希爾頓二樓的The Louisiana(路易斯安娜)餐廳,正宗美國菜,怎麼樣?用不用我讓司機去接她們?」

銀倩順嘴說:「她們自己都有車。現在大學生,可真不得了。一個一個都是小富婆兒。哪兒象我上大學那個時候!」

忽然她又想起了什麼,說:「還是你派車去接吧!你那大凱迪拉克,又掛一武警牌照,在她們學校門口一停,多『哧鱗』,多『拔份兒』啊!」

銀倩一句青島話,又加一句北京話,把包博逗樂了。難怪電影學院、舞蹈學院、戲劇學院門口總是那麼多高級轎車呢,都是來給女生『拔份兒』的。包博沒想到自己的車也加入了給藝術院校女孩子『拔份兒』的行列了。

包博說:「那好,你聯繫好了給我打電話,我讓司機去接。」

銀倩去洗手間補裝回來,包博已經結過帳了,和吳小姐道了聲「齜牙罵他呢(じゃ、またね,zi ya ma ta ne,再見)」。包博拿起銀倩的duffle coat幫她穿上,一路送她到停車場。銀倩上車前,狠狠地抱住了包博,並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銀倩看著留在包博臉頰上的淺淺的紅唇印,滿意地上了車。

寶馬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3
上次老高給李倫晶出主意,讓李倫晶多找幾個大學談談聯合辦MBA的事情。李倫晶回到北京就開始張羅此事。

老高有一個朋友,在University of California(加州大學)當教授。當年和陳章良都是華南熱帶作物學院78級的同學。老高通過他幫李倫晶聯繫好了中國農業大學。可是陳校長這幾天一直在外地出差,今天上午才約到了見面的時間。李倫晶滿懷希望地跑去了農大。

下午李倫晶從五環外的馬連窪回來了,回賓館房間沖了個澡就來包博辦公室了。張小姐照例給李倫晶端上了新煮的咖啡。李倫晶喝了一口,對張小姐笑笑,禮貌地說:「你煮的咖啡很香!」

張小姐聽李倫晶誇獎,很高興,說:「謝謝李教授!咖啡是老闆從美國帶回來的,所以很香。」笑笑就退了出去。

包博一看李倫晶情緒不是很高,就問:「怎麼樣?和陳章良談得如何?」

不問倒好,這一問李倫晶正好一肚子的氣沒地方發呢,於是牢騷就開始了:「浪費時間!見面就和我打官腔。一張嘴就是『我們是有百年歷史的重點大學了,現在找我們聯合辦學的學校很多了,我們要權衡考慮了,blah blah……』然後就開始要錢,問我『你們能給我們提供多少資金了,blah blah……』就好像我求他了似的,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看樣子他在美國這幾年的書算是白讀了!」

包博笑著說:「他回國也已經十好幾年了,能在那個位置上混到今天也不容易。在他那個位置上,找他的人肯定很多。你和他以前又不認識,當然要和你打打官腔了。如果誰找他,他都誠心誠意、盡心儘力,他早就累死了!你也要習慣國內官場上的這套做事的方式。」

李倫晶的執拗勁兒又上來了:「如果他們和我們學校合作,能給他們學校帶來很大的好處。除了MBA,我們學校農業科學方面在加拿大也是數一數二的。他在美國讀了那麼多年書,又是學生物的,不會不知道……」

沒等李倫晶說完,包博就打斷他說:「你這是典型的西方思維方式,象打『橋牌』似的,算點數、算墩數、數實際利益。中國人思維方式不是這樣的。中國人下『圍棋』,考慮的是一個『勢』,講究的是『布局』。所以,就算是想和你合作,也不會第一次見面就表現出來,要在『勢』上壓過你,要讓你進入他的布局。否則的話,他校長大人也太沒架子了?豈不是讓你一個小教授牽著鼻子走了?到頭來還讓你看不起?不信你讓你們校長過來談,你看他馬上態度就不一樣了。」

李倫晶並沒有聽進去包博給他講的這些中西思維方式的差別,但包博最後這句話卻把李倫晶「文人相輕」的潛意識一下子全給刺激起來了。李倫晶提高了聲音說:「他有什麼了不起的?海南島上一個二流學校出來的。就因為回國早一點、運氣好一點,趕上了國內的政治需要,神差鬼使地讓他混了一個北大的副校長。江總的臭腳捧得好,又混上了一個農大的正校長。他既沒在國外大學任過一天教,也沒有幾篇像樣的文章。憑什麼就當大學校長了呢?中國的大學校長也太好當了吧?」

包博這下心裡明白了,李倫晶肯定是在和陳章良談話的時候帶出了他「褲子大」學生特有的傲氣。李倫晶自己一路都是名牌大學出來的——科大的學士、UIUC(伊大香檳校區)的碩士、賓大沃頓商學院的博士,現在不到40歲就已經是名牌大學的副教授了。他肯定不把陳章良放眼裡。他這種自高自大的樣子一表現出來,人家當然給他臉色看了。

包博在歐美同學會和青年聯合會辦的party(聚會)上見過陳章良一兩次,覺得陳是一個天性開朗、不拘小節、本質也很純樸的人。從87年回國到今天十幾年的時間,陳從剛剛回國時的一個副教授一路爬到了副部級的農大正校長的位置,這也不能光用運氣和政治需要來解釋。當然,俗話說「官升脾氣長」,今天的陳章良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福建農家走出的淳樸謙遜的大學生了。

包博十分了解李倫晶,如果他把問題的實質給李倫晶揭穿,李倫晶絕對不會服氣,說不定今天晚上要和你爭一個晚上。於是就笑著說:「陳章良剛回國的時候,一個月才掙250塊錢工資。如果那時讓你回來,你幹嗎?如果你干,現在也給你一個大學校長噹噹。所以啊,你還是回你的加拿大當你的名牌大學教授去吧!你是一個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但你不是一個商人,別看你是教MBA的……」

包博說到這兒,後半句咽了下去,沒說。他的意思是說你具有中國知識分子的所有缺點,包括「文人相輕」,所以你根本不可能放下架子成為商人。李倫晶聽了很不服氣,他正要和包博理論,這時包博桌上的電話響了。是銀倩打來的電話,她問包博司機去接人了嗎。包博說:「車已經在棉花衚衕那裡等了老半天了,你們中戲的大小姐怎麼還不見蹤影呢?」

銀倩開玩笑的說:「她們見過寶馬、見過賓士。我和她們說凱迪拉克,她們說沒見過。我告訴她們,就是電影里美國總統坐的車,她們說沒看見有掛美國國旗的車啊。所以,還是找不到你的車。」

包博知道銀倩在拿他開玩笑,沒好氣地說:「下次派火化場的車去接她們,她們就看得見了。」

正和銀倩講著電話,包博的手機又響了。一看號碼是韓文革,包博就把手機遞給了李倫晶,讓李倫晶幫他接電話。李倫晶和韓文革說了兩句,轉過頭來問包博:「Harry到三元橋了,他問是直接去希爾頓,還是到這兒來?」包博按住聽筒對李倫晶說:「希爾頓大堂見。」

接著又對電話里的銀倩說:「我們人都來了,你快點過來吧。」就放下了電話。

包博拉上李倫晶說:「咱們趕緊走吧。不過咱們要走著過去了,我車接人去了。」

     

     
    希爾頓飯店的大堂中沙發擺得滿滿的,不像個酒店大堂,倒像是音樂茶座。包博和李倫晶隨便找了個座位剛坐下。韓文革就夾著一個國內很流行的華倫天奴牌的大款包進來了。還是那件Burberry(柏帛麗)的米黃色的茄克衫,這次裡面穿了一件墨綠色的羊毛衫。羊毛衫的左胸上金線綉著一個圓形花紋圍繞的R字母,下邊繡的是Pine Valley字樣。Pine Valley(松樹山谷)是排名世界第一的美國的新澤西州的高爾夫球場,1912開始選址設計,1922建成,號稱美國難度最高的球場之一。於是Pine Valley(松樹山谷)成為最好的球場的同義詞名揚天下。所以後來許多高爾夫球場都喜歡借用這個名字,比如肯塔基也有叫Pine Valley的球場,加拿大的安大略省也有。韓文革穿的Pine Valley是號稱北京最豪華,會員費最貴的高爾夫俱樂部「華彬莊園」的高爾夫球衫。

韓文革在大堂的沙發一坐下就問:「老高還沒來啊?他說要約我去打球談點事情。今天下午天氣多好啊,連張百發都出來打球了。我給老高打電話,他手機一直都是『秘書台』。」

包博看見他的羊毛衫,問:「你下午在『華彬』打球呢?」

「是啊!這不,才打到第九洞。為了晚上給倫晶餞行,沒打完就急急忙忙地趕過來了。本來說陪張百發打18個洞的,也打不了了。後來正好朱時茂來了,就讓他和張老一組,陪張老打呢。」韓文革90年代在北京做工程,所以和張百發混得很熟。

包博說:「哦,那你就直接打第19洞了。」包博本來的意思是說你跳過18洞的高爾夫,直接跑來吃飯喝酒了。沒想到韓文革想偏了,他笑嘻嘻地說:「第19洞咱們晚上打,而且保證Hole-in-one,『一桿入洞』。」

李倫晶知道韓文革說話又開始帶「顏色」了,就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對『室內成人高爾夫』興趣更大。」

包博的手機響了,包博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打開手機說:「Talk of the devil and he』ll appear(說曹操,曹操到)。你到哪了?……你直接過來吧,我們在大堂等你……可不是,都到了。正說你呢。說你不去打18個洞,專打第19洞。」

不一會兒老高就到了。韓文革沒等老高說話就問:「今天這天兒打球沒治了,想找你打球。可你跑哪兒去了?打手機也沒人接。」

老高謙和地說:「抱歉、抱歉!我可不能和你老弟比,我還是給別人打工的,身不由己啊!我今天早晨去天津了,下午剛趕回來。一天都在談事兒,所以把電話全轉秘書台去了。」

韓文革說:「跑業務讓手下的人去嗎?你一個老總不在家坐鎮,跑天津幹什麼去了?」

「咳!別提了。我們CEO一月底要來中國訪問,提出要在故宮或是長城上搞我們公司的新產品全球發布會,還要電視直播。如果在長城上搞的話,提出要坐直升飛機上長城。我這不是到處給他找直升飛機嗎?今天跑到天津的中信海洋直升機公司去了,和他們的寧總談租直升機的事兒。總不能讓手下的人去和人家老總談這事啊,所以只能自己親自去了。」

韓文革問:「是不是王兵那家搞海上石油的直升飛機公司?他們也有公務飛行?」

「航拍、包機、公務飛行他們都有。上次Epson America的CEO(美國愛普生公司的首席執行官)John Lang從深圳到觀瀾湖去打高爾夫,就是租的他們的直升升機。」

包博問:「那你飛機租好了?」

「租飛機倒是不成問題,但關鍵是北京四環以內屬於『空管區域』,禁止直升飛機穿越。直升飛機可以飛長城,可是進不了北京市區。這不,我下午又急急忙忙趕回來,去民航總局找通用航空處和他們商量。你知道他們說什麼?他們說,柯林頓98年訪華的時候想坐直升飛機上長城我們都沒批他,你們老闆算老幾啊?你看,中國有點權利就是牛逼,如果再有點絕對權力,那簡直就是『民航局的母牛』——牛逼到天上去了。」老高拐著彎罵人,把大家都逗樂了。

韓文革說:「就算讓你進了四環,你的直升飛機也沒地方停啊?」

老高也點頭說:「是啊,現在北京有直升飛機停機坪的酒店只有京廣和國貿。但這兩家都在東三環邊上,飛機還是進不來。」

韓文革建議說:「那你就把你們老闆安排到麗都假日去住。麗都假日離機場才十分鐘,你們從北京機場坐直升飛機去長城,這不停機坪的問題,『四環禁飛』的問題全解決了嗎?」

老高無可奈何地說:「麗都假日飯店號稱是北京第一個國際品牌的賓館,當年新加坡人把假日酒店引入國內的時候,故意誤導國人,把假日酒店標榜成美國最豪華的酒店。但實際上Holiday Inn(假日酒店)這個牌子在美國只是一個面向家庭的中檔牌子,根本不是一個五星級的商務酒店。你讓我們CEO住那裡,明天我們公司股票就要跌了,華爾街還以為我們公司財務出了什麼問題了。」包博樂了,他知道老高在說80年代初投資麗都飯店的新加坡人羅新權呢。

李倫晶忿忿地說:「許多國外的東西本來是『洋破爛』,但到了中國卻成了世界定級名牌了!中國人到現在也還是照樣被誤導啊。把『必勝客』、『星期五餐廳』當成美國最高檔的餐廳,有人甚至在肯德基辦婚禮;把『別克』、『雪佛蘭』當成美國最豪華的轎車;Playboy(花花公子)和Marlboro(萬寶路)卻成了高檔時裝品牌了;美國的野雞大學也成了著名學府了;博士后更成了最高學位,有的人還好意思吹牛說我有三個博士後學位;一些學術平庸水平一般的人也被捧為校長啊,專家啊……」

包博知道李倫晶還在為上午陳章良的事情忿忿不平,趕緊把話引開了,否則的話他又要發陳章良的牢騷了。他對老高說:「那就住St. Regis(國際俱樂部)。他們那的總統套房三千八百美元,也不算太貴。去年布希來的時候就住那裡了。」

老高說:「我們公司總部那邊指明要住釣魚台國賓館!」

包博開玩笑地說:「98年柯林頓訪華時住的是釣魚台,你們老闆不住布希『戰鬥過的地方』,跟著柯林頓跑,肯定是民主黨的吧!」

老高笑著說:「你還真當美國人和中國人一樣有那麼高的『政治覺悟』呢?這些還不都是我們公司那個香港的傢伙在背後給亂出主意。就是想方設法給我出難題,說直白一點這就是沖著我來的!」

包博無限同情地說:「看樣子階級鬥爭還挺複雜的?你得罪人了?」

老高嘆了一口氣說:「咳!『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哪天有時間了再和你好好說吧!」

韓文革問:「你讓我給你約八達嶺長城管理處的張主任,我給你約好了。如果沒有直升飛機,你八達嶺的場地還租不租了?如果住釣魚台,我看你不如去故宮。那邊近多了,不堵車10分鐘就到了。」

老高說:「故宮那邊我問了,沒戲。上次為了『三高』演唱會200萬的場地費,故宮博物院和中國文化藝術公司前些日子剛剛打過官司。現在租他們的場地很難。一是貴;二是限制多;三是還要國家文物局等一大堆政府衙門批准,光公章就要按十幾個。所以,還是長城吧!至少場面我可以弄得大一些。沒直升飛機只能找個警車開道了,你市局那邊幫我找找人。」

韓文革大包大攬地說:「這沒問題。不就借兩輛警車嗎,一輛頂上帶燈的開道,一輛頂上不帶燈的壓陣,都給你掛上『警備』牌子。其他的車還要嗎?」

「其他車都好辦,我已經派人去王府飯店,把他們迎賓車隊的兩輛Rolls-Royce(勞斯萊斯)和十輛賓士600全都租下來了,一個車隊,加上警車一共二十多輛車。」

李倫晶說:「你們可真夠招搖的啊?」

「沒辦法!這兩年公司股票漲得不錯,有幾個臭錢了就開始燒包了。再加上公司里有那麼幾個人唯恐天下不亂,總在老闆耳頭邊上出餿主意。弄得我們這些在第一線的簡直就沒辦法活了。」

包博笑著說:「你們老闆燒包,可把你們這幫小鬼們忙活壞了,至少脫層皮。又是直升飛機又是車隊的,還要聯繫他的專機的停機位、機場的VIP通道、海關邊檢、賓館飯店、產品發布會、電視直播、記者招待會、新聞發言稿、國家領導人接見、宴請、簽約、談判、視察、遊覽、禮物、請貼、……」

「可不是嗎!我們公司那個香港人還嫌不亂,又給出餿主意了。說我們是世界500強的公司,CEO到中國來是一定要總理接見的。我這幾天還要找人安排這事兒。」

李倫晶感興趣地問:「要見總理,這個難題可不小?你打算怎麼辦?安排得了嗎?」

「這倒也不算太難。無外乎就是官面上和私下裡兩條腿走路唄。我已經通過美國使館的商務參贊Craig Allen轉了我們總裁的一封信給商務部,信息產業部和貿促會了。可惜這些天不巧,正好商務部的呂部長住院了,病得不輕。現在商務部里群龍無首,大家整天都在猜測誰來接替呂部長的位置。信息產業部是我們的業務主管部門,我和他們比較熟。找了他們王部長,他答應肯定出來見。他也答應幫助聯繫主管外貿的副總理吳儀或是主管工業的副總理曾培炎出來見一下。但他說總理那兒可以打個報告上去,但要看丘小雄如何安排了。其實見了吳儀或曾培炎,再加上王旭東就可以了。非要見家寶總理,沒必要嘛!好像如果我安排不上就是能力有問題,這不明擺著給我出難題下套呢嗎?」

包博說:「看樣子你是安排也得安排,安排不了也得安排。人家好不容易找到個機會整你,如果你安排不了,人家就找到借口了。」

包博轉過頭來問韓文革:「Harry,你『溫辦』那邊有人嗎?」

韓文革說:「通過關係我倒是能找到人。不過要……」說著韓文革兩個手指頭捻了捻,作了一個數鈔票的動作。

李倫晶正經地說:「嘿!Harry!老高他們可是美國上市公司,老高又拿的是藍皮護照。美國有Foreign Corrupt Practices Act(《反海外腐敗法》)的法律。不允許行賄政府官員。如果被美國SEC(證券交易委員會)或是司法部抓到了,最高可罰款200萬美元,相關人員有可能要被判刑5年。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說不定老高他們公司就有人等著調查他呢!老高你可要當心啊!Harry你可不要亂來啊。」 李倫晶果然是教商學院的教授,對美國的商業法律了解得十分清楚,而且屬於絕對遵紀守法型的。

老高說:「確實,還是得當心點!今年一月份美國DPC公司就把他們天津子公司的幾名高層全給fire(解僱)了,就是因為涉嫌行賄中方的醫院和海關。」

韓文革不屑地說:「我操!『聽啦啦蛄叫還不種莊稼了』。這是中國!這是中國商業的潤滑劑,是中國辦事的潛規則!不這樣干,你還想不想在中國做生意了?如果要查,我敢保證每個美國公司都有問題。我就不信有哪個公司在中國不是這樣辦事的?!不過也奇怪了,那麼多公司,怎麼別人不出事兒,怎麼就他們公司讓人家抓到了?」

老高說:「咳,還不是窩裡斗!DPC公司出事兒,據說是去年年底的時候,他們公司的另一個台灣人給美國SEC寫了一封匿名舉報信。信中列舉事實清楚、證據確鑿,所以DPC不得不向SEC認罪了。而且交了好幾百萬的罰款,所以那幾個高層人也只好都fire(開除)了。」

韓文革說:「台灣人香港人窩裡斗比他媽的誰都厲害!所以一定要對他們多加防備!」

老高說:「朱鎔基說中國就是一個『地雷陣』,真是千真萬確啊!窩裡斗,那是別人給你扔炸彈,你要防。但有的時候別人的『地雷』炸了,把你也炸進去,這可就是防不勝防了。你知道,前幾年Wal-Mart(沃爾瑪)在昆明開店,就被卷到行賄案裡面去了。其實首先出事的是雲南『人和集團』的老總,他們欠了3個多億的銀行貸款還不上,被定性為惡意金融貸款詐騙。然後就有人在中紀委那兒把雲南省的省長李嘉廷給告發了,而且還在雲南官場到處散布李嘉廷曾說江澤民壞話等等的謠言。李嘉廷一出事,牽扯的面可就大了。據說扯出來了一大窩人,十幾個公司老總,十幾個廳局級幹部。這其中就包括李省長的一個情婦,是昆明沃爾瑪公司的中方股東。好在她只是沃爾瑪的中方合資夥伴,不是沃爾瑪的僱員,又是拿的香港身份證。Wal-Mart就把行賄的事情全推到她身上,說這『純屬中資股東的個人行為』。李嘉廷的案子越查牽扯的人越多,誰也沒想到會把沃爾瑪都牽扯進去了,這下搞的雲南省十分的狼狽。因為雲南好不容易才把沃爾瑪這麼大的一個公司引進來了,這是招商引資的政績啊,可不想把沃爾瑪得罪跑了。後來,李嘉廷案子中所有的人都判刑了,唯獨把這個女的給放了。說她行賄是行賄了,但沒有『謀取不正當利益』,因為沃爾瑪項目是雲南省引進外資的一個重點項目,為沃爾瑪行賄屬於『謀取正當利益』,這個解釋好吧?這樣Wal-Mart也算躲過了一劫。」

韓文革憤憤地說:「我那天就說,中國政府最怕的就是他媽的美國人!一碰到美國人,案子也不敢查了,人也放了,有罪也沒罪了,行賄都成了『謀取正當利益』了。反過頭來,美國政府也是他媽的神經病,自己查自己,自己整自己。管好你美國國內的自己事兒不就結了?還管太平洋這邊的事兒。別忘了,中國有中國的國情,中國才改革開放20多年。你不可能要求中國的商業環境和美國一樣成熟。拿美國的法律管中國的事情,這不就是『狗戴嚼子——胡勒嗎』?這就說明美國人有多他媽的幼稚!」

李倫晶聽韓文革一會罵中國一會罵美國,被他逗笑了。他給韓文革解釋說:「其實《反海外腐敗法》1977年頒布以來美國政府一直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並沒有真正認真地強制執行過。但是2001年、2002年相繼出了Enron(安然)和WorldCom(世界通)公司的財務造假醜聞,搞得美國經濟雪上加霜。為了恢復投資者信心,規範公司行為,美國去年頒布了Sarbanes Oxley Act(沙賓法案),要求所有上市公司加強內部控制和外部審計,並要求公司的CEO和CFO對所有的信息披露和財務報表簽字負責。美國的海外公司一般把行賄的費用大部分都攤到SG&A(銷售及行政開支)裡面去。如果你一看他們的Income Statement(損益表),每個公司的SG&A都是巨大無比。把行賄的錢往裡一攤,誰也看不出來。現在公司的內部控制要求把這部分賬目也要做得十分明細,而且審計的時候專審這裡。所以,這兒一審就審出問題了。一旦出了問題,公司高層沒人願意承擔責任,於是就拿海外公司的老總當替罪羊,fire了完事!不信你看,過些日子,出事兒的公司還會很多!沃爾瑪的事情只不過是發生在前幾年,如果是這幾年,它照樣跑不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3
老高說:「老李果然是教授,分析得透徹!我們公司前些日子就已經開始在搞SOX Compliance(沙賓法案合規審查)。公司的所有規章制度,工作流程都要重新審查,並要求每個部門的主管經理簽字負責。我前些日子就天天加班批文件,下了班也回不了家。我們這次重新改過的《僱員手冊》中就明文規定『禁止員工以宴會、禮物、獎金、休閑招待或任何其它有價形式,向政府官員提供不正當利益』。」

韓文革說:「完了!你們這麼一搞,估計你今年的銷售額肯定大幅度滑坡了。你想想,以前每年逢年過節的人家都能從你這裡至少弄點『貢品』走——中秋有月餅,過年有紅包,正月十五有元宵……,現在忽然沒了。我操,你們的產品還想賣嗎?公司還想開嗎?」

老高說:「我也考慮到這點了。所以我們今年開始聘請了許多顧問公司或公關公司來幫助我們處理這些關係。但我們同樣也要求我們聘用的顧問公司或公關公司不允許有任何行賄政府官員的行為。凡是我們聘請的顧問公司、公關公司、廣告公司,我們都要求他們提供項目的明細賬目和記錄。我們對每筆錢都是怎麼花的要有存檔以備審計。而且我們在協議里也明確講清楚,不允許有任何行賄行為發生。如果發生問題,是他們自己的責任,後果自負,與我們無關。」

韓文革一聽,嘴一咧,剛要罵你們這不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嗎?但忽然眼睛一轉,他馬上明白了。於是笑著說:「親愛的高總,還是您高!你就聘請我們給您當公關顧問公司 吧。我們保證不發生任何行賄政府官員的行為,保證給你提供由最有信譽的會計事務所出具的明細賬目。租場地、聯繫賓館、雇車隊、辦專機降落許可、中央領導接見……一條龍服務,我全給您包了,您看如何?」

老高也樂了,他知道韓文革這人機靈,一點就透,就說:「我們要的是優質服務,不是廉價服務。只要工作做到家,達到預期目標,不出問題,We would like to pay premium(我們願意支付溢價)。韓總,你回去作個預算,別擔心錢,只要開支合理合法,我們樂意支付。咱們過兩天商量一下,簽個合同,我把錢給你打過來。你抓緊行動。」

韓文革笑了,說:「我就知道高總找我打高爾夫一定是有好事情。高總,下次咱們打高爾夫還是我請你吧!省得你回去報賬麻煩。」

李倫晶也笑了,說:「我算知道了。原來國內就是這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看樣子我是一定要把老高和Harry請到我們學校給MBA學生講講如何在中國實際的商業操作中『遵紀守法』的。」

     

     
    幾個人在大堂聊得起勁,都忘記了周圍環境。好在希爾頓的大堂平時沒什麼人。不像長城飯店大堂那麼車水馬龍。這時他們才注意到在大堂一角,三個穿著中國古典紗裙的女孩子正在不緊不慢地彈奏著民樂。

老高看了一下表,問:「咱們還不上去?……」

李倫晶忽然想起剛才聽包博電話里說什麼「中戲的大小姐」之類的,問包博:「今天晚上還有誰來啊?」

包博說:「你不是嫌夜總會的小姐沒素質嗎?今晚上給你找幾個有素質的。」

韓文革一聽,又樂了,說:「不會又是女MBA吧?我估計這次是請李教授給講『沙賓法案』的吧?」

李倫晶抗議道:「我可和那個女MBA沒發生任何事情啊!」

韓文革嬉皮笑臉地說:「那就更不對了!你這是浪費資源……」

包博在對面沖韓文革笑著擠了一下眼,輕輕地搖了一下頭,意思是別再提那個事情了。於是韓文革馬上知趣地把話收住了。

包博也看了看錶,拿起手機打給司機小趙,問他到哪裡了。小趙說:「首長,我剛從民族大學後面的舞蹈學院出來,現在已經到了西土城路了。接了電影學院的同學我馬上趕到希爾頓。」

放下電話,包博說:「估計還要半個小時。要不咱們先上樓。上樓等吧。」

幾個人剛起身,這時銀倩進來了,銀倩還是一副很有「范兒」的動作,走到哪裡立刻象明星一樣吸引人群的目光。

銀倩換了一身南美風格的粉紅色的長裙。裙子從上身到臀部都是緊身的。高高的胸、細細的腰、翹翹的臀,在裹緊的裙子下呈現出婀娜多姿的曲線。在臀部下面裙子的下擺flared-out(呈喇叭形展開),上緊下寬,走起路來動感飄逸。腳上是一雙同樣顏色的Angelo Luzio式樣的高跟鞋。鞋前面是T-Strap(丁字型的帶子),鞋後跟是flare形的(略顯喇叭狀)。銀倩手裡拿了一個同樣顏色的真絲面的手包。頭髮在腦後盤了一個高高的髮髻,露出高高的額頭和白而長的脖子,顯得雍容高貴。銀倩的臉上畫了一個艷麗的晚妝,閃光的眼影和唇膏也是同樣的略帶粉紅色的,看上去就象拉丁舞會上的公主。

銀倩見到包博,把雙手輕輕伸給他,上身探了過去,併攏的雙腳也微微抬起後跟,誇張地伸長了脖子,微閉雙眼。等著包博吻她的兩頰。包博象徵性地在她兩邊臉上各貼了一下。然後拉著她的手,把她引到眾人面前,給她介紹這些朋友。

每介紹一個人,銀倩都會優雅地把右手手背向上地輕輕伸給對方,右手無名指上一枚白金戒指,上面鑲著一顆碩大的翠綠的方形Peridot(橄欖石),立刻呈獻在對方眼前。然後她一隻腳向後微退半步,雙漆微微一曲,裙子輕輕一飄,頭再略略一歪,會說話的眼睛再溫柔地瞟對方一眼,緩張朱唇,嗲嗲地說:「哦,原來是高總,久仰,久仰,我常聽Bob提起你。」包博在旁邊心想我沒和你說過老高啊。

要不就說:「哦,李教授,這些天在國內玩得還好嗎?」或是說:「哦,是韓總!韓總果然象Bob說的那麼英俊啊!」包博想我什麼時候和你說過他英俊了。

她既恭維了別人,又在別人面前為包博買了好。真的是優雅,漂亮,討巧,又很會說話!

當包博介紹她時,銀倩面帶微笑,把頭略微歪向包博。身子扭出很優美的曲線來,聽包博給她吹牛:「銀小姐,曾經差點成為歌壇的巨星,後來毅然放棄了鮮花和掌聲,決定留學英國。現在是中英文化的使者,致力於扶植文藝界的新人,打造下一代演藝界的燦爛明星。今晚上還有幾個朋友會來,都是銀小姐旗下的文藝新人。大家多多提攜。」

韓文革一臉認真地說:「我最喜歡提攜文藝新人了。銀小姐,如果你那裡的文化新人需要任何幫助,我隨時願意奉獻!」

包博笑著說:「Harry沒有家室牽累,在扶植文藝新人方面比我們都有條件。所以,Carrie你可要讓Harry多多出力啊!你聽到了嗎?他要『奉獻』!」

銀倩一副嬌嬌嗲嗲的樣子,說:「韓總是這麼英俊又多金的golden bachelor(金單身漢),肯定是『朝朝花相似,夜夜人不同』了。應該讓韓總去ABC電視台演The Bachelor那個節目,肯定會很火的!韓總如果奉獻的話,不管是錢財還是感情,我們都一定會給韓總提供機會的。」 銀倩畢竟是久經沙場,看男人還是很準的。

正說著,包博的凱迪拉克停在了賓館門口。門童拉開車門,三個年輕漂亮的女孩鑽了出來。三個人一個比一個漂亮。走在希爾頓大堂里,頓時光彩照人,連服務生都回頭看她們。

銀倩看到大堂里的人都在注視門口進來的人,一回頭。看到自己的人來了,於是她熱情地拉著三個女孩過來給他們介紹。

她指著一位個頭嬌小,象純情少女一樣的女孩說:「這是中戲的,大四了。明年暑假就畢業了。畢業后準備去英國讀戲劇研究生。我正在幫她聯繫呢。」

然後指著一位濃眉大眼雙眼皮高鼻樑的女孩說:「她是電影學院的,三年級。今年寒假接了一部電視劇,女一號。明年播出肯定火。到時可就是大明星了。」

又指著一位身材很瘦,穿著一身銀灰色練功服的女孩說:「這是舞蹈學院的。跳民族舞的。去年春節聯歡晚會上給宋祖英伴舞的就是她。」

然後銀倩又給幾個女孩分別介紹包博他們幾個人:「這位是孫總,美國投資界的『金融寡頭』。以後你們誰去好萊塢拍戲,就要找孫總給你們投資啊。」其實銀倩並不完全知道「金融寡頭」是什麼意思,只是覺得這個詞聽起來很大,又有調侃的意思,誰讓剛才包博給她戴了那麼大的一個高帽呢?所以她現在就找了一頂「金融寡頭」的大帽子給包博扣在了頭上。

銀倩接著介紹:「這位是高總,高總公司的廣告鋪天蓋地,每年上億美元的廣告費,你們可一定要爭取成為高總公司的形象代言人啊。這位是李教授,如果去國外讀書,別忘記了和李教授聯繫啊。這位是韓總,韓總最熱心腸,最喜歡『奉獻』,是北京最著名的鑽石王老五。機會難得啊!」

銀倩最理解女孩子們心理,知道她們的興趣點在哪裡。她短短的幾句話一說完,幾個女孩子馬上眼中發光,頓時熱情高漲。

大家說笑著上到希爾頓的二樓,來到The Louisiana(路易斯安那)餐廳。

剛上到二樓的樓梯口,餐廳的領班Musa就迎了上來。Musa姓王,但洋賓館里時興叫洋名,所以都叫他Musa。Musa個頭不高,人顯得很精幹,也很有眼力見(勁)兒。包博這個人走到那裡都會給人印象很深,同時他也特別會和人交朋友。包博來路易斯安那餐廳吃過幾次飯,Musa就已經和包博認識了。今天下午包博給打過他電話,讓他給訂了一個包博最喜歡的桌子。

Musa邊和包博打著招呼,邊抱著厚厚一大摞菜單在前面帶路。包博跟在後面邊走邊說:「我今天給你打電話時,一看你的名片。發現你的email地址竟然是『腐敗北京@hilton.com』。你們膽子真夠大的,公開叫自己是『腐敗北京』啊!」

一句話把Musa說愣住了,他把眼睛睜得大大的看了包博半天,忽然緩過味來,笑出了聲,他說:「『fb_beijing』不是『腐敗北京』的意思,是北京希爾頓飯店Food and Beverage(餐飲)部門的意思。那是我們餐飲部的email地址。」

包博繼續調侃他說:「Food and Beverage就是『吃吃喝喝』嗎?『吃吃喝喝』就是腐敗。所以,說來說去你們還是腐敗。」

李倫晶在旁邊接過話來對Musa說:「你可別和他抬杠。這是世界上最大的杠頭。他要說你是什麼就是什麼,圈套早都給你設計好了,估計你是說不過他。」

大家說笑著進了餐廳。

     

     
    北京希爾頓的路易斯安娜餐廳是按照美國新奧爾良風格設計的。昏暗的燈光、黑漆的木地板、法式的沙發椅、古老的吊扇、懷舊的黑白照片、爵士樂隊的海報、老式膠木唱片的舊封套、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燈,再加上牆壁上手繪的密西西比河中Delta Queen(德爾塔女皇)號槳輪蒸汽船,和空氣中飄蕩的幽深緩慢的爵士樂,這一切無不給人一種美國南方特有的淳樸、濃厚和mellow(圓熟、柔和、醇香)的感覺,彷彿把人帶回了Mark Twain(馬克·吐溫)的時代。

包博預定的是一個大圓桌,正好八個人都坐下。包博坐在最裡面,他身邊是銀倩。銀倩邊上是韓文革和舞蹈學院的女孩。包博另一邊是中戲的女孩,然後是李倫晶。老高和電影學院的女孩坐最外邊。

Musa把大大的菜單打開,交到每一個人的面前。然後把酒單打開30度角,立著放在桌子上,小聲說了一句:「這裡是酒單!」就退下了。

包博拿過酒單,邊看邊問幾個女孩子:「小姐們,姑娘們,你們喜歡喝什麼酒?」牆壁上手繪

幾個女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抿著嘴微笑,誰也不說話。銀倩說:「你來點吧。她們想讓你點!」

包博說:「這個餐廳被美國Wine Spectator雜誌(《葡萄酒觀察家》)連續好幾年評為最佳獎,因為這裡號稱是北京葡萄酒收藏最全的餐廳之一。他們的餐飲部經理Chris,號稱是澳大利亞的葡萄酒專家。」

李倫晶故意逗包博:「你怎麼誰都認識?」

「哦,上次他們辦的品酒會上認識的。」

老高說:「我印象這裡是Cajun food, right(剋珍食品,對吧)?」

「You can tell from the menu, it's not 100% Cajun food. Their chef is from Boston actually, but they do have quite many Cajun flavored dishes. (從菜單上你可以看出來,並不是百分之百的『剋珍』菜。實際上主廚是波士頓人,但他們確實有不少『剋珍』風味的菜。)」老高一講英語,包博順嘴就講起了英語。這時他才發現,這些女孩好像一句也沒聽懂,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們。

老高說:「那好,既然是Cajun food,那麼就喝白葡萄酒。Bob,你挑一瓶白葡萄吧。」

銀倩是留英的,所以她沒聽太懂包博和老高的對話,抗議道:「你們說什麼呢?什麼剋真剋假的?『剋真婦的』是什麼東西?你們美國餐廳里的詞我怎麼都沒聽說過啊?」

「這你要問老高。老高以前在美國南方呆過。」

老高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還真不知道Cajun這個詞中文裡應該怎麼翻譯。要說起來,這還有一段歷史典故呢。18世紀的時候,法國人和英國人在加拿大東邊的魁北克一帶打仗。英國人把法國人給打敗了,把加拿大東邊全給佔了。英國人讓法國人宣誓效忠英國,法國人不幹。英國人一生氣就把他們全趕走了,大概有六、七千人吧。這些人大部分就流落到了今天美國的路易斯安那州的新奧爾良附近,在密西西比河邊上安了家。當時路易斯安那其實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後來拿破崙又把這塊地方從西班牙手裡要回來了,再後來傑弗遜總統怕丟掉對密西西比河出海口新奧爾良的控制,就派人去巴黎找拿破崙談判想把新奧爾良買下來。拿破崙正在歐洲打仗,正缺錢,於是就說我把整個路易斯安那及其北邊的土地都賣給你們吧。大概有兩百多萬平方公里,北到加拿大,西到落基山,大概是法國面積的四倍那麼大,相當於今天美國國土面積的1/4。當時去談判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人就是現在美國杜邦公司的創始人杜邦他爸爸——老杜邦。老杜邦一看這麼便宜,兩百多萬平方公里、五億多英畝,總共才一千五百萬美元,合一英畝還不到三美分,這不就和白給一樣嗎?機會難得!於是就給買了下來。所以後來這些流落到路易斯安那的法國人就又成了美國人。那個時候當地的Anglophone(以英語為母語之人)就把這些從加拿大逃難來的法國人叫Cajun。實際上他們的名字應該叫Acadian(阿卡迪亞人)。估計當時美國人不知道Acadian這個法文詞,於是就corrupt(語詞的訛用)出Cajun這個詞了。Cajun food當然指得就是這些人吃的食品了。」

老高旁邊的電影學院的女孩聽得直點頭。她環顧了一下餐廳的環境,說:「怪不得這裡感覺有點象梁家輝演的《情人》那個電影的場景呢?原來是在營造法國殖民地的氣氛。」不愧是學電影的,一說話就是電影場景。

     

     
    銀倩問:「那麼Cajun food應該是法國菜了?」

老高接著說:「Not really(也不是)。這些人最早大部分是來自法國中西部的維埃納省的農民。他們先是定居在加拿大的Acadia,也就是今天的Nova Scotia (加拿大新斯科舍省)。後來又流亡到路易斯安那州南部定居,還是從事農業。在經歷了這300年的殖民變遷,他們吃得東西也經歷了一個適應、改進、吸收、融合、創新的過程。所以Cajun food應該被認為是在美洲發展起來的食品,所以可以認為就是美國食品。有人說美國除了漢堡包、熱狗和炸雞這些美式快餐並沒有真正的美國菜。其實不然,新奧爾良菜式就應該算典型的美國菜之一。」

韓文革故意調侃加拍馬屁地說:「哦!我聽明白了。說白了就是美國南方的法國農民的農家菜,對吧?老高一說話,就知道是大公司的高管,用詞嚴謹,邏輯清楚,絕對politically right(『政治上正確』),別想找到任何漏洞。」

銀倩用眼撇了韓文革一下,語帶曖昧地開他玩笑:「只有大老粗才專愛找漏洞呢!」

韓文革本想也用「帶顏色」的雙關語回敬她一下。但他看了一眼包博,看到包博裝作什麼也沒聽懂,好像並不想把話題進入這個領域。於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大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

李倫晶說:「既然是美國菜,那就來一瓶美國的白葡萄酒吧!Bob,你說哪個酒好?」

包博看了看酒單,在酒單上找了一個中檔價位的美國加州納帕谷(Napa Valley)產的白葡萄酒,說:「2002年的Robert Mondavi Fume Blanc怎麼樣?這個酒清新爽口,有比較重的果香味,估計她們女孩子會喜歡。而且這是用法國橡木桶發酵成年的酒,帶有比較明顯的木桶味。Robert Mondavi(羅伯特•·蒙大維)是加州第一個用法國橡木桶發酵技術的酒庄。好象前年,在Auction Napa Valley (納帕谷葡萄酒拍賣會)上,顧明均26萬美元買下了20個年份的Robert Mondavi Cabernet Sauvignon Reserve。如果以後再想喝蒙大維的赤霞珠,就只能打電話找顧老伯了!」

電影學院的女孩小聲問老高:「誰是顧明均啊?他買那麼多酒啊,是不是這種酒特別有名?」

「顧明均是香港的一個富翁,南太集團的老闆。當年靠往大陸賣計算器起家的。最近TCL手機通訊他也投資了。Robert Mondavi這個酒庄在美國還是很有名的,如果按市場佔有率算,好像全美排第八名的樣子。前幾天錢其琛到加州訪問,楊潔篪還陪他去這個酒庄參觀呢。所以顧老闆買下來除了自己喝,也是一項投資啊。」老高很耐心地給她解釋。

李倫晶看了看酒單。他的學究氣又上來了,問:「Fume Blanc是什麼葡萄品種?法國Pouilly-Fume(布依-福美)地區的白葡萄品種好象應該是Sauvignon Blanc?」

包博笑著說:「Good question(問得好)!能問出這麼大學問的問題的也只有教授您了。Fume Blanc其實就是Sauvignon Blanc,國內好象是翻譯成『長相思』。美國人在美國市場上為了好賣,給它重新起了一個名字叫Blanc Fume或Fume Blanc,新瓶裝舊酒,其實都是一種葡萄品種釀的酒。」

銀倩拍著手嗲嗲地說:「『長相思』我喜歡這個名字。多浪漫啊!」她又轉過頭來問包博:「上次咱們在『中國會』喝的那種加州的葡萄酒的中文名字叫什麼來著?」

「Zinfandel好象是翻譯成『金粉黛』。」

銀倩說:「那個名字就比較俗氣。好像三、四十年代上海灘紅舞女的名字。」

領班Musa這時拿來了一瓶冰鎮的Robert Mondavi過來,交給包博,讓包博看一下,然後把酒瓶打開,倒了一些在酒杯中,讓包博先品嘗一下。包博按住高腳酒杯的底托,熟練地把酒杯按在桌子上一搖,讓葡萄酒在酒杯里揮發一下。他拿起酒杯但是並沒喝,而是遞給了旁邊的李倫晶,說:「教授,這要你批准才行。」

李倫晶接過包博的白葡萄酒杯,又在眼前轉了幾圈,晃了晃,把酒杯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然後喝了一小口,在嘴裡又抿了抿,說:「有點柚子和乾草的香味,但是口味還是比較大眾化一些。」

韓文革在旁邊開玩笑說:「幾年沒見,你是越來越專業了。」

李倫晶把那個杯子放在了自己面前,把自己的空酒杯遞給了包博,沖Musa點點頭,說:「還不錯!先放ice bucket(冰桶)里冰一冰再倒吧。」

於是Musa把酒瓶放進了桌邊的冰桶里,並用白餐巾把酒瓶上部裹住。然後他小聲地問銀倩:「可以點菜了嗎?」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4
路易斯安那餐廳的菜單巨大無比,封面印的是新奧爾良的黑白照片。菜單的內容並不複雜,左邊一頁是中文,右邊一頁是英文。最上面列了三四個湯,然後是七八個沙拉和開胃菜,主菜有七八種,再加上Louisiana Signature Grill(路易斯安那餐廳冠名燒烤)。這裡的烤肉烤魚用的都是路易斯安那州最著名的爵士歌手的名字命名的。但是對第一次來的人,尤其不太了解美國南方路易斯安那文化的人,這個菜單確實不太容易看懂。

銀倩拿著菜單看了半天,對包博說:「這都是什麼啊?怎麼這麼多菜名我都不認識呢?Are you sure this is your American food(你肯定這是你們美國菜嗎)?」

包博眼中帶著百般柔情地看著她,一臉誠懇地點了點頭。銀倩最怕包博用這種柔情似水的目光看她了,她一見這種目光馬上有一種要化了的感覺。於是她嗲嗲地說:「那你就幫我點一個吧。我現在最相信你了!」

其他女孩看到銀倩讓包博點菜,也學著她的樣子把點菜的任務交給了旁邊的男士。

於是包博給銀倩叫了一個比較典型的Cajun海鮮菜「Cajun-spiced softshell crabs with pan-fried scallop(剋珍辣味軟殼蟹和鍋煎扇貝)」。自己要了一個「Smoked squab and andouille sausage gumbo(熏乳鴿和干熏豬肉辣腸煲)」。

李倫晶在菜單里找了半天,問:「你要的菜在哪兒?」

包博說:「這兩個菜不在菜單上,是他們的special(特別推薦菜)。」包博常來,菜單上的菜,他都吃過了。他看李倫晶費勁地研究著菜單,就問:「教授,你想吃什麼?我來幫你推薦。」

李倫晶回答的乾脆:「今天餓了,想吃肉!」

包博說:「那好,他們的Signature Grill(冠名燒烤)里的Louis Armstrong(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是這裡最好的牛排。」

李倫晶仔細看了一下菜單上的註釋,說:「OK!以美國最偉大的爵士歌唱家命名的Filet Mignon(菲力牛排),應該不會錯。那好,就要Louis Armstrong, medium, with Creole Ratatouille and red beans, extra Marchand de Vin Sauce on side(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牛排,烤到中等程度,克瑞噢式燉蔬菜,和紅豆,另外再單獨來一小盤法式紅酒牛排醬,不要倒裡面,單獨放)。」Musa在旁邊飛快地記著。

李倫晶點好了,包博就對坐在李倫晶邊上的中戲的女孩推薦說:「為了配套,我建議你點Lil Hardin(莉蓮·哈定)。這是以美國最偉大的女爵士鋼琴家命名的三文魚, 配甜豌豆,加奶油小龍蝦,也很好吃。特別適合女士。」說著他指著菜單給她看。

中戲的女孩笑盈盈地說:「那好,我最愛吃三文魚了。」

坐對面的老高看了包博一眼,憋不住想笑。包博卻裝得若無其事。於是老高也話裡有話地向韓文革和他旁邊的舞蹈學院的女孩推薦說:「Louis Armstrong和Lil Hardin真的很不錯,你們兩個也配套吧。」

包博沖老高笑了笑,語帶曖昧地說:「What a Wonderful World(多麼美好的世界)!」

銀倩知道包博說的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那首最著名的爵士歌曲,她順嘴哼了兩句:「

I see trees of green…… red roses too
(我看到了綠樹,還有紅玫瑰)
I see 』em bloom……for me and for you
(我看到他們綻放,為了我,也為了你)
And I think to myself……what a wonderful world
(我對自己說,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世界)

I see skies of blue……clouds of white
(我看到了藍天白雲)
Bright blessed days……dark sacred nights
(光明賜福白天,黑暗奉獻夜晚)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我對自己說,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世界)
…… ……
…… ……」

銀倩真的很有天賦,加上她是專業聲樂科班出身,這幾句模仿的很有爵士歌曲的那種渾厚的韻味。幾個女孩子不約而同地鼓起掌來叫好:「倩姐,真棒!」包博和其他人也說:「哇!不得了!和小野麗莎有一拼。」

輪到老高點菜了,他把菜單看了又看,說:「難怪大廚是波士頓來的,Cajun菜式的菜並不多嗎。」領班Musa在旁邊給他推薦說:「我們的House-Smoked & Barbecued Pork Ribs(本店特製熏烤豬排)很不錯,是我們大廚自己的秘方。」

老高說:「那就給我一份你們的Ribs吧。」然後他幫旁邊的電影學院的女孩要了Grouper en Papillote(油紙卷石斑魚)。

銀倩聽老高點菜說的拗口的法文單詞,就故意逗他:「高總啊,你還說不是法國菜呢,你看這菜單,左一個『熱愛退衣』,右一個『怕皮肉疼』,不都是法文嗎?」銀倩故意把Ratatouille(燉蔬菜)和Papillote(油羊皮紙)這兩個法文詞用漢字念,而且還賦上了意思。大家都被銀倩說的『熱愛退衣』和『怕皮肉疼』逗樂了。

點好了菜,Musa從包博右手第一位女士銀倩開始倒酒。一圈下來給所有的人都倒上了白葡萄酒。包博拿起了酒杯,說:「咱們今天給李教授餞行,同時也歡迎幾位新朋友,都是世界級的大美女,未來的國際巨星,咱們舉杯,Cheers(乾杯)。」大家舉杯喝酒,「Cheers!  Cheers!」氣氛開始活躍起來了。

服務員把一個小車推到桌邊,車上是幾個象元寶形狀的橢圓形大白瓷盤子。服務員就在這裡當面調配沙拉,然後再一盤一盤地盛到客人的盤子里端上來。

     

     
    包博邊吃沙拉邊問銀倩:「你今天是要去跳探戈?阿根廷式的裙子,探戈舞鞋,很有貝隆夫人的風采!」

「Why not(為什麼不呢)?吃過飯就去。難道你覺得我今天的衣服不好看嗎?」

「Don』t get me wrong(別誤解我)。我覺得很漂亮,而且很exotic(異國風味)。」

「Thank you。我真的不知道到路易斯安娜餐廳吃飯該穿什麼衣服。我還以為路易斯安娜應該是南美風格的呢,所以就找了一套比較南美風格的裙子穿。全是小野麗莎惹得禍。」這幾年帶有南美風格的Bossa Nova音樂在國內十分流行,尤其是最近百代唱片新推出了一張小野麗莎的法語爵士樂專輯《左岸香頌》,一時間「爵士樂」、「左岸咖啡」、「Lisa Ono」成了當今都市裡最最「小資」、最最時髦的辭彙了。

韓文革說:「那好,咱們一會去燕莎一層西北角上的那個『客來思樂』,那裡是北京跳拉丁舞最火的地方。」

其他幾個女孩也附和著說:「好呀!咱們一會就去跳拉丁舞。韓總肯定是高手。」這幾年拉丁舞在北京十分的火暴。私人俱樂部、健身中心、南美酒吧到處都在開設拉丁舞的課程,拉丁舞在北京已經成為時髦女士一種健身的時尚。

沙拉吃過,主菜還沒上。銀倩起身說:「Excuse me。我去一下化妝間。」其他幾個女孩子也跟著說:「倩姐,我們也去。」於是幾個女孩子簇擁著一起離開了。

韓文革看著銀倩風情萬種的背景,問包博:「Bob,你這是從哪兒勾來的這麼一個小狐狸精?」

包博笑著說:「Party上。」

李倫晶說:「你真行,不但勾來了一個狐狸精,還帶來一幫狐狸精。」

老高笑著說:「那幾個還只是漂亮的小狐狸,還沒成精呢。不過這個銀小姐可真是個人精。」

韓文革說:「別看這些小狐狸,可以『頂好幾個師』啊。以後如果我哪裡攻關不下來,你可要幫忙把這些小狐狸們找來。陪著吃幾頓飯,跳跳舞,唱唱歌,保證拿下。這個女人手裡可掌握著『重要資源』啊。」

不知道李倫晶是沒聽明白還是明知故問:「什麼『重要資源』?」

韓文革說:「我操,女色啊!現在這個東西最他媽的管用了,比送錢都管用。現在給當官的送錢的人太多了,有些當官的都不稀罕錢了。如果弄幾個舞蹈學院電影學院歌舞團的漂亮小妮子,陪他們唱歌跳舞玩一玩。那可就不一樣了。毛主席當年在延安的時候就喜歡上海去的女演員,到了北京更喜歡請文工團的小妞到中南海去跳舞,這可是有革命傳統的。」

包博點頭同意,說:「行啊!你和她混好了,她那裡有一大堆這種藝術院校的呢,以後需要幫忙你就找她就是了。」

韓文革笑著說:「這是『大哥的女人』,咱不能亂來。再者說了,我可沒那金剛鑽。我馳騁江湖這麼多年,閱女無數,什麼樣的女人我辦得了,什麼樣的女人我辦不了,我一眼就能看出來。這隻狐狸精只有你了!我已經看出來了,這小狐狸精對你情有獨鍾。」然後他湊到包博面前小聲地說:「別瞞我,怎麼樣?拿下了嗎?」

包博搖搖頭。韓文革大惑不解地說:「怎麼?不好辦?以你老兄的手段這種女人應該在你那裡不出兩個回合就給她辦了。」說著,還用手做了一個殺雞的動作。

包博小聲說:「這種女人,背景比較複雜。不搞清楚之前,不想趟這灘混水。」

韓文革把頭一搖,不以為然地說:「老兄,你多慮了,多慮了!你不把她弄上床,她永遠不會和你說實話,你永遠搞不清楚她的背景。別管她三七二十一,先辦了再說。」

李倫晶笑韓文革:「你這都是什麼理論啊?」

韓文革說:「我這可是從多年革命實踐中總結出來的。這女人,你不把她弄上床,她永遠不會真心待你。如果她不和你上床,你也永遠不要信任她。當然了,就是上了床,女人說話你也不要全信。她們倒不是騙你,她們是騙自己。大部分女人分不清夢想和現實的區別,感情和理智的區別。都說男人是下面指揮大腦,女人是感覺指揮理智。你把她弄出感覺來了,你也就全控制她了。到後來是一天也離不開你,從感情到身體全都依賴你了。」

李倫晶對韓文革這套「馭女經」不以為然:「你這是說荷爾蒙指揮一切,我看不見得。」

韓文革抬杠說:「那好,我給你舉一個極端的例子。你還記得六年前台灣綁架白冰冰女兒的那個綁匪陳進興嗎?這小子逃亡了七個月,這期間有個年輕女的幫他又租房子又買車,警察還以為是他女朋友或同夥呢。後來抓來一審,才知道這個女的最初是被他強姦的。被強姦之後竟然愛上他了,成了同夥。為什麼?陳進興陽具『入珠』,據說能帶來很強的新鮮感和異物感。這女人一下被弄出感覺來了,所以死心塌地跟著他,以為那下面的感覺就是愛情。」

韓文革這下撞到李倫晶的槍口上了。李倫晶抬杠的鬥志馬上高漲起來了:「你說的不對!你說的這種現象在心理學和精神病學上叫Stockholm Syndrome(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就是被綁架的人會很奇怪地對綁架他們的人表示同情和認同。70年代的時候美國舊金山的一個媒體大亨的孫女被綁架了,後來她竟然加入了綁匪和他們一起搶銀行。這就是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一個著名案例。」

韓文革解釋說:「台灣的那個女的陳進興可沒綁架她啊,她可是自願的……」

老高看他們兩個沒頭沒腦地抬起杠來,就和稀泥地說:「不管什麼原因,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好,荷爾蒙控制論也好,大家說來說去都是一個道理,那就是『下半身指揮上半身』,男女都是這個道理。洪晃也說,女人和男人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差不多,上半身是偽裝,下半身是本質。」

韓文革轉過來對包博說:「聽到了嗎?高總也是這個意見。所以你要犧牲一下自己色相,一定要抓住『本質』,搞好『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為我們掌控好這些『重要資源』。其實也不能算犧牲,這麼風情萬種的女人,我一看渾身都軟了……」

包博邊點頭邊笑,不知道他是同意呢,還是覺得好笑。

正說著,銀倩回來了。包博起身幫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銀倩問韓文革:「你剛才說誰讓你一看渾身都軟了啊?」

包博馬上把話岔開:「他是在講新奧爾良的Mardi Gras(肥胖星期二)狂歡節呢。狂歡節的時候滿街都是漂亮姑娘,而且漂亮姑娘還經常『獻寶』換bead(珠串項鏈),所以象韓總這樣的人去了,一看渾身就軟了。」

韓文革很機靈,馬上把話接過去說:「你們知道這新奧爾良的『四大著名』是什麼嗎?……怎麼沒有?美國也有『四大'啊!哦……不知道?……哦,那好,我告訴你啊。」他一邊說一邊搬著手指頭:「奧爾良菜辣又香;爵士樂哼著唱;法語區脫衣場;……」韓文革故意說到這裡停住了。

「那最後一個呢?」舞蹈學院的女孩等不及地問。

「狂歡節露乳房。」說著韓文革還作了一個撩衣服的動作。銀倩看他那個動作,笑彎了腰,說:「原來你是先去吃奧爾良菜,聽爵士樂——美了嘴和耳朵。然後再去看脫衣舞——美了眼睛。最後還要看漂亮姑娘撩衣服,這下你渾身都美了。怪不得你渾身都軟了呢?哈,哈,哈,哈……」銀倩覺得韓文革比較識逗又不那麼書獃子氣,所以一個晚上都在拿韓文革開心。

主菜開始上來了。路易斯安娜餐廳上主菜的過程十分壯觀,十幾服務員排成一隊,一起把菜上來。不會出現這個客人的菜上了,那個客人還在等的現象。從銀倩主賓的位置一個菜接一個地端上來,最後到老高。但最後的小服務員弄錯了,把老高的肉排給了舞蹈學院的女孩,把她的三文魚給了老高。那個舞蹈學院的女孩大方地說:「沒關係,和高總換著吃也行。你就吃我的三文魚吧。」

老高說:「那可不行,這是配套的。Lil Hardin and Louis Armstrong were a couple(莉蓮·哈定和路易斯•阿姆斯特朗是夫妻)。」說著把菜換了回來。

老高不經意的一句話別人沒在意,但銀倩聽到了,她說:「What did you say?(你說什麼?)」

老高慢條斯理地說:「I said they were a couple. Lil Hardin was Louis Armstrong』s second wife. (我說他們是夫妻,莉蓮•哈定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的第二任妻子。)」

這句話大家都聽到了。銀倩一記粉拳打在了包博的大腿上,哈哈地笑著說:「我就知道又是你的圈套。第一天認識你就差點上了你的圈套。」

韓文革湊過去問銀倩:「他給你下什麼圈套了?」

銀倩馬上又摟著包博的胳膊嗲嗲地說:「我們兩個的事情,就不告訴你!」

韓文革沖包博擠了擠眼,說:「See, what did I say?(看到了嗎,我說什麼了?)」

韓文革轉向了李倫晶,很得意地說:「既然是夫妻菜,那麼你們兩個今天晚上要喝一個『交杯酒』啊。明天李教授就要回加拿大了。這酒可一定要喝,『一日夫妻百日恩』嗎?」

李倫晶旁邊戲劇學院的女孩倒是很大方,拿起了酒杯準備和李倫晶喝交杯酒。但李倫晶卻扭捏起來了,他說:「你們先喝我就喝。」

韓文革馬上拿起了杯子拉著旁邊的舞蹈學院的女孩喝了一個『交杯酒』,喝過還吻了那個女孩一下。李倫晶沒辦法,也只能喝了。大家給李倫晶鼓掌,倒酒。他們這裡歡聲笑語,隔壁幾桌的外國人都探頭來看他們。

飯吃的差不多了,路易斯安那餐廳的主廚Dan Segall出來和每一桌的人握手交談,問問菜好吃不好吃。Dan Segall有些禿頂,人不胖,和一般人印象中的大廚相去甚遠。他到了包博這桌,顯然還記得包博的名字,見面和包博握手:「Hi, Bob, where』ve you been?(包博,最近去哪裡了?)」

「Still hanging around(還是瞎混呢)。」包博說著給他介紹了一桌的朋友。

銀倩馬上讓領班Musa去拿個一個酒杯來,她敬Dan酒。Dan看到這麼一個大美人和他喝酒顯然十分高興,一杯下肚就和銀倩也熟了起來,Carrie長Carrie短地和銀倩聊天。銀倩大肆吹捧他做的菜如何如何地好吃,他聽了更是高興了 ,臉都紅了起來。一時興起,他對包博他們說:「You guys got so many pretty girls tonight, so I offer you some special dessert I made especially for girls. It is on house. Tiramisu, you know, that means 『pick me up』 in Italian. Guys, go for it!(你們今晚帶來那麼多漂亮姑娘,我給你們點特殊的餐后甜點,我特地給姑娘們做的,本店請客。醍酪米酥,你們知道,義大利語的意思就是說『帶我回家』。弟兄們,加把勁啊!)」

他跑回廚房,讓服務員給包博他們這桌端上來了裝在高腳小酒杯里的Cherry Tiramisu(櫻桃醍酪米酥),紅白相間,上面是奶油和櫻桃,十分漂亮,一人一杯。

幾個女孩子都十分喜歡,吃的十分高興。銀倩邊吃邊高興地大叫:「I love Tiramisu. Pick me up.(我喜歡醍酪米酥,帶我回家。)」然後沖包博壞壞地擠眼鏡笑。其他幾個女孩也受銀倩感染,再加上酒精作用,情緒高漲,感到渾身都想發泄,不停地叫:「咱們去跳舞去,跳桑巴去!」

老高搶著把帳結了,還說:「今天沒有政府官員啊!所以我請客。」 韓文革故意逗他:「高總,用不用我們每個人都簽個字以示證明?」

這頓飯吃到九點多,銀倩催著說:「咱們快去Salsa Cabana(客來思樂),去晚了就沒好座位了。他們那裡十一點鐘有Bartender(調酒師)的fire show(玩火表演),很好看的。咱們走了,跳舞去了。」

他們一伙人又衝去Salsa Cabana跳舞去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4
星期四晚上,北京下了今冬首場大雪。漫天飛揚的鵝毛大雪把北京裝扮的銀妝素裹。今年的雪很大,有一兩寸厚,許多樹都被壓斷了壓折了。據說這是有氣象記錄以來北京11月份第一次觀測到如此之大的初雪。更讓北京老百姓覺得神奇的是在這雪花紛飛之中北京城上空竟然「轟隆隆」地響起了陣陣雷聲。11月份下雪打雷加閃電,這可是北京城150多年來的第一遭。俗話講:「秋後打雷,遍地是賊」。

北京一下雪交通就癱瘓。2001年冬天的一場中雪讓北京城全面徹底完完整整地癱瘓了好幾天。那天晚上有人在街上走了一夜才回家。對那場噩夢北京的老百姓至今記憶猶新。星期五下午張建安的爸爸去給學生上課,因為路滑,騎自行車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被送進了醫院。張建安的媽媽打電話來,於是包博陪張建安開車去了醫院,還好今年北京堵車堵得不太厲害。到了醫院又是拍片子又是做CT,搞到好晚才回來。

星期六一早銀倩的電話就來了,把睡懶覺的包博叫醒了:「懶蛋,你還沒起床啊?都九點多了!昨天晚上跑哪兒泡妞去了?我現在過來 ,哈——,半個小時到你們樓下,你快點起床啊!」

包博放下電話,揉揉眼睛,懶洋洋的從床上爬起來進浴室淋浴。包博今天並不是特別想去天津見沙富貴。昨天銀倩來電話講這個項目拿到銀行貸款基本沒問題,所以她想儘快把這個項目接手下來。但沙富貴這幾天在天津的房地產項目要開盤,忙的不亦樂乎,走不開。過幾天包博又要去香港。於是銀倩就說咱們這個周末就去天津找沙富貴。

包博邊刮鬍子邊看電視,亞洲CNN(美國有線新聞網)正在播報華爾街星期五股市收盤的情況。電視里一個男播音員以興奮的語調嚷嚷著說:紐約股市周五開盤即受到失業率下降的激勵,三大指數全面上揚……然後一個亞裔的女播音員站在香港聯交所的門前,以極快的語調眉飛色舞地報道:前晚美國股市在經濟數據好轉的刺激下上揚,帶動昨天的香港股市出現反彈,恆生指數昨天終場上漲65.08點,收12,215.17點,升幅0.54%,全日成交額萎縮至132億港元。由於美國經濟數據強勁,對美股帶來利多刺激,加上臨近年尾基金結算,香港市場有大量資金準備進場吸納股份。預料下周港股走勢看好,恆指有機會衝破12,500點阻力……

包博站在電視機前看得正起勁,手機又響了,銀倩叫:「起來了嗎?不用我去掀你被窩了吧?……我到樓下了,你下來吧。」

包博光顧的看電視了,衣服還沒穿完。他跑到裡屋的衣櫃里隨便抓了一條領帶,把柏帛麗(Burberry)的大衣往胳膊上一搭,拎著西裝上衣,趕緊往樓下跑。銀倩的紅色寶馬車就停在樓前。包博一邊走還在一邊系白襯衫的扣子。銀倩看到包博在北京的冬季里,只穿了一件白襯衫,大衣搭在手臂上,西裝上衣和領帶都拎在手裡,就笑他說:「你可夠『凍』人的啊!你不冷啊?」

銀倩一見到包博,她眼神里就散發出女人那種掩飾不住的興奮的光芒。她說:「星期六還打什麼領帶啊?你不打領帶顯得更年輕。嘻嘻,你穿白襯衫真陽光!」

包博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也就沒再打領帶。包博說:「昨天張小姐她爸爸把腿給摔了,我今天讓司機送她爸爸去醫院複查去了。所以我今天沒車,只能開你車了。」

銀倩的嘴不自然地撇了一下,眼睛翻著說:「天底下還有這麼好的老闆,秘書的爸爸病了都管。一個秘書,至於你這麼大動干戈的,哼!」包博最煩女人這副小肚雞腸,但又不便說什麼,只怪自己不該和她多講,所以包博只裝沒聽見,但臉色還是不太自然。

銀倩看到包博的臉色,知道包博的不悅。她把鑰匙扔給了包博,討好地說:「好了,我的大情聖。你開車吧,天津的路我不熟。」

上次在北京中國會的停車場包博見識過銀倩開車的水平,知道讓她開車去天津,包博坐在車裡嚇也能被她嚇死。所以他接過鑰匙,把大衣,西裝和領帶都扔在了車座後面窄小的空間。然後把駕駛位的座椅往後拉了拉,伸直了腿踩到了離合器和剎車。

銀倩也把她的MaxMara的白色大衣脫了,連同白色的「巴黎世家」機車包(Balenciaga City Motorcycle Bag)一同放在了車座後面。她把頂在頭上的大大的墨鏡拉下來帶上,說:「把暖氣開大!本小姐陪你一起用美麗戰勝嚴寒!」

包博看著銀倩身上薄薄的羊毛衫、Prada的短裙子、miumiu的黑色漆皮高跟鞋和淺灰黑色的絲襪說:「你太楚楚『凍』人了!暖氣是要開大點,開到你能穿Bikini(比基尼)為止。」

出門走霄雲路上東三環,然後往南不一會兒就轉上了京津塘高速公路。可是剛過四環就堵住了,包博這才意識到京津高速公路可能又封路了。到了冬天,京津高速公路幾乎是天天早晨封路。包博問銀倩:「可能又封路了。不下雪還天天封呢,這幾天下雪就更要封了。你有京津塘高速公路的電話嗎?」銀倩搖頭。

包博拿出手機打114,對銀倩說:「幫我記一下,……58021111……OK。」銀倩急忙從機車包里拿了手機幫包博把電話號碼按在了自己的手機上。包博接過銀倩的手機直接打過去。不是電話通了,對方關斷了,就是打不進去。甚至還有一次和也打電話問情況的人串了線。打了十幾次,最後終於有一個中年婦女接了電話,她操著一口濃重的北京衚衕口音說:「對了,封了……什麼時候開我們也不知道,等上級通知……你問廊坊啊?廊坊也沒開……你可以走京津公路104國道……不是告訴你了嗎,我們也不知道嗎?你一會兒再打電話問吧。」「吧唧」電話掛了 ,就這種讓你哭笑不得的態度。

包博看看錶已經11點多了。再回頭看看,後面跟上來的車已經把路堵死了,想退是退不出去了,只能跟著車流往前走了。包博忽然想起來了,說:「咱們走『京沈』,然後繞『津薊』去好嗎?『津薊』是國慶節剛剛開通的,沒什麼人知道,肯定人少。在這裡死等要等哪年去啊?這京津高速和個女人似的一個月總有幾天不讓用 ,還一副天生得理的態度。」包博可能是讓剛才那個接電話的女人氣的。

銀倩是個路盲,聽了包博的話笑著說:「我聽你的,你看哪個『女人』讓用,你就上哪兒。」於是包博把車開上了公路邊的肩道,好在寶馬Z3車身比較小,包博從車流中左擠右擠,終於擠到了大羊坊橋的五環出口,出了京津高速上了五環,一路往北,在五方橋上了京沈高速。

「京沈」上面幾乎沒有什麼車。寶馬Z3很有跑車的感覺,控制準確,路感清晰。包博把寶馬開得飛快。只是寶馬Z3的懸掛比較硬,銀倩在車裡被顛得上下起伏,她的鼓鼓的胸脯也隨著波浪式的上下晃動。銀倩哈哈地直笑,邊笑邊叫:「你開車真過癮!」

國內的高速公路十分不安全,路面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坑、窪、包、溝、坎的,而且公路上的大卡車幾乎個個都是嚴重超載。許多車輛的車況也極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飛出一個車輪子,或是跑著跑著乾脆在路中間斷了車軸。所以包博也不敢開太快,他用Cruise Control(巡航控制)把速度定在了120公里,兩個手始終握著方向盤,一點不敢大意。

包博腦子裡想著昨天銀倩和他講的銀行貸款的事情,問銀倩:「你都問了幾家銀行?」

「省里的幾個銀行我都問了,但是看樣子建行的可能性最大。因為建行的行長和咱們關係最鐵。所以你別擔心,拿到貸款應該不是問題。」

包博又問:「那土地抵押貸款的評估怎麼定價?」

銀倩說:「這個你放心。10萬元一畝是當初政府和鄉里定的價格,而且當初開發區也是按這個價格征的地,而且土地還在漲價。所以現在用什麼方法評估也不應該低於這個價格。咱們就讓銀行推薦一個房地產評估公司,花點錢把這個事情就搞定了。」

包博在算賬:「10萬元一畝,3,000畝是3個億。如果銀行抵押貸款率是70%的話,那麼咱們自己還要拿一個億的down pay(首付)出來。這也不是小數啊!有沒有可能把銀行抵押貸款率提高點,比如80%?這塊土地是以出讓方式取得的,按政策銀行抵押貸款率應該高一些。」

銀倩說:「這個我可以幫你背後找人說說話,但是還要看他們銀行自己是如何規定的。」

包博念叨著:「如果是80%的話,咱們上來只交6000萬,這樣壓力要小一些。」

銀倩問:「但是咱們也要先有3個億把土地拿下來才能貸款呢。因為辦貸款抵押的時候要出示與政府簽訂的土地出讓合同和土地使用證。沒有土地使用證是沒辦法辦抵押貸款的。」

包博問:「如果是這樣的話,我還要再去找至少兩個億左右的bridge loan(過橋貸款)。這一來很麻煩而且費時間,二來資金成本可就高了許多。過橋貸款可不便宜啊!國外的銀行一般是房地產轉讓和抵押貸款同一天close deal(完成交易),不需要這麼麻煩。國內這幾年老百姓賣房子的貸款不也都是這樣做的嗎?」

銀倩問:「你說什麼『同一天close deal』?我沒聽懂你的意思。」

包博耐心地給她解釋:「比如你去買一個100萬的房子,首付20%,也就是20萬。銀行抵押貸款80萬。你去買房子的時候,你不需要交100萬現金。你只需要要交20萬,買房子的同時銀行幫你辦好80萬的抵押貸款。銀行直接把那80萬交給了房子的賣主,同時你的房子也抵押給了銀行。同樣道理,土地抵押貸款也應該可以這樣做啊?」

銀倩好像想起來了什麼,說:「哦!我記得好像是有人這麼做過。我估計這個事情咱們要找他們銀行商量。他們建行的張行特別愛打高爾夫。你找個機會把他拉到國外去打球,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讓他幫咱們運作一下。我這邊從上面找人替你打好招呼,估計應該能行。」

包博兩眼看著前方,心裡把資金數目又盤算了一邊,說:「就算是按80%的抵押貸款率,其他費用和成本加起來,這個項目大概也要融資一億到一點五個億才能啟動。」

銀倩聽了一愣,問:「怎麼會要那麼多錢?20%的自有資金,6000萬交了不就行了嗎?」

包博說:「除了這6000萬的土地款。如果項目在手裡沉澱兩年不掙錢的話,2.4億的貸款,兩年的利息就要交三、四千萬。再加上私下打點銀行和政府官員的回扣,至少也要5%,這又是一、兩千萬。還有規劃設計,可行性報告,跑各種批文,律師費用,然後是土地的『七通一平』,這些亂七八糟的加一起估計又要幾千萬。這可不是一點五個億嗎?」

銀倩說:「土地的『七通一平』都是讓工程公司墊款做的,咱們不需要花錢。」

包博說:「是啊。但工程的首付款總還是要象徵性地給點吧?否則誰幹活啊?」

銀倩有點泄氣:「原來還要融這麼多錢啊?你覺得有戲嗎?那咱們怎麼融啊?」

包博沒說話,扭頭看了看身邊的銀倩。那天在「英虞」日本餐廳吃飯時在他腦子裡形成的想法還在不斷地成熟完善,於是他說:「就看你這齣戲演的如何了?這一億元就是你的『票房』!」

那天中午吃飯包博說要她演一出商業大戲,銀倩就沒明白。今天包博又提起,銀倩猜測不會是讓她去融資去吧?於是她說:「我可沒那麼大本事。我上哪兒去給你融資去?今年馮小剛的《手機》的票房也不過才賣了5000多萬,我脫光了也賣不出1.5個億來。」

包博被銀倩的話逗笑了,回頭看著銀倩壞笑著說:「I am not sure about that. We can definitely try.(這可不一定。我們一定要試一試。)」

銀倩一擊粉拳打了過來,說:「你就會吃我豆腐!」

包博兩眼看著前方,腦子還在盤算著,銀倩打他一拳他也沒反應。包博繼續問銀倩說:「那麼沙總那邊你打算怎麼談?」

銀倩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哦,對了,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前幾天沙總告訴我,他已經早在一年前和土地方簽了協議,交了500萬的定金給對方。協議規定如果對方把這3000畝地轉讓給別人,除了退還他500萬的定金,還要再給他300萬的違約金以及這500萬的利息。」

包博一愣,扭頭看了看銀倩,說:「果然不出所料。如果他不把這個項目以某種方式lockup(鎖住)的話,他前期是不會投入那麼大的精力和時間去做的。看樣子今天的talk is going to be pretty tough(談話將會相當難搞)。」

銀倩笑著說:「所以不得不服你啊!現在這個項目是想繞也繞不過去沙總啊。不過我從省里還打聽到了另一個消息,現在事情反而也簡單了!」

「什麼消息?」

「我知道了到底為什麼省里不想把這個項目給沙富貴了?」

包博說:「你不是說是因為省里想用這塊地的項目引進外資嗎?」

銀倩搖著腦袋說:「不是!那是省里找個借口搪塞他的說法。」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這後面還有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長話短說:省里有一家上市公司,當年是靠政策指標上市的。他們已經三年不贏利了,前一段時間給ST了,省里不想讓這家上市公司給摘牌,畢竟是省里自己的企業啊。所以就和沙總商量,讓沙總把這個公司收購下來,省里給他減免一些債務,他再出點錢,然後裝進去點贏利的項目,把ST的帽子摘掉。可是省里沒想到在收購的過程中沙總做了一些手腕,最後把大部分的股份連蒙帶騙地都收到了他的名下了,包括省里的股份。省里吃了一個大大的啞巴虧,有苦說不出,還要裝作全力支持沙總把這個上市企業搞好。更嚴重的是他把以前那家公司的老總也給送進去了,現在那個人還在檢察院關著呢。那個人一下去,咬出了省里許多領導,這下搞得省里極為被動。省里本來的意思是想保住一個上市公司,同時也保住一批幹部,沒想到他把上市公司給私吞了,最後還把一些人弄進了檢察院。所以現在省里恨死他了,尤其是當年和那個上市公司老總有牽連的人。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北上天津發展來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5
包博聽了笑著說:「沒看出來沙總還挺內秀的!玩上市公司也玩得這麼好!」

銀倩嘴一瞥:「什麼啊?他一個農民除了貪心就是無知無畏的傻大膽兒,他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啊?!」

包博故意逗她說:「億安科技的羅成、中科創業的『朱大戶』不都是農民嗎?一個自己玩對敲,敲出了中國第一隻百元大股,一個做莊做出了『中國股市頭號大案』。呂梁倒是一個『文學青年』,最後不還是讓朱煥良給騙了嗎?所以啊,你可別小看農民!毛主席還是農民呢。中國就是一個農民的國家。」

銀倩把嘴撇得更厲害了,說:「哼!農民就是農民!你說得這幾個人最後不都出事兒了嗎?最後不都跑美國去了嗎?」忽然銀倩又想起了什麼說:「唉,我忘告訴你了,你知道他們幾個現在都躲在洛杉磯,上次沙總去洛杉磯的時候還見過他們呢。哦,沙總也在洛杉磯買了一個房子,我估計他也早做好了逃跑的準備。」

銀倩一講起八卦來就眉飛色舞,她繼續說:「哦,對了!對了!沙總把什麼億安科技,鄭百文,銀廣夏以前的高管、操盤手之類的請來了一大堆,給他當高參、幫他出謀劃策。以前瓊民源的那個老總出獄后,也讓他給請來當顧問了。」

包博笑著說:「哇!沒看出來嗎,沙總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啊!我估計這下天公要抖擻抖擻了。」

「還『抖擻』呢,他幾乎把股市上的幾大著名案件中的『惡人』全都請到他那裡了,這些都是證監會黑名單上的人。這事兒如果傳到證監會,證監會稽查部不查他才怪呢!」

包博笑著說:「這些人全都是金融人才啊,如果把他們的能量聚集好了,沙總能玩個更大的。」包博說到這裡自己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他忽然意識到,沙總如果聚集了這些人在他那裡,他肯定胃口不會小。拿下這個項目會不會就是為了往他新收購的上市公司里裝呢?想到這裡,包博自言自語道:「是不是省里看出來什麼了?」

銀倩並不知道包博想的什麼,接過話茬自顧自地說:「是啊!省里為上市公司的事情氣死了,但也沒什麼好辦法。所以這個項目是絕對不會給他了。其實省里的意思他早都已經從別的渠道打聽到了,但他沒告訴我,他把我也給騙了,害得我跑上跑下幫他做工作。現在就算我們不接手這個項目,這個項目也是讓別人拿去。還不如我接手呢,這樣他還有些好處。現在只是好處是多少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說給他留一部分股份?」

銀倩急切地說:「不能給他留股份。如果省里知道他還在這個項目里,肯定是不批的。讓縣裡把土地的定金還給他,咱們再把他的前期費用給他就是了。」

「他前期花了多少錢?」

「估計也就100多萬。也沒多少錢?除了規劃設計費用,他大部分錢都用在跑關係上了。比如我這裡他就給了我20萬,讓我幫他打點省里的關係。」

聽到這裡,包博看了銀倩一眼,心裡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一旦有錢卷進去,這關係就複雜了。包博好像是自言自語:「Ok, I got you. You want to buy him out. I hope it will be THAT easy.(好了,我明白了。你是要把他買出去。我希望就那麼容易。)」

銀倩說:「沒什麼難的。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包博說:「你上次說沙總和當地的縣鎮兩級政府關係很好。如果你把他buy out(買出去)了,他的這些關係以後你也就利用不上了。」

「如果不讓他出局,他可能以後帶來的麻煩更大。當然了,如果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讓沙總能幫咱們的忙,又不讓捲入這個項目,那是最好的。」

包博笑了,說:「你到是挺會做夢的哈?那好,讓我想想,看能不能設計一個deal structure(交易結構)讓你的美夢成真!」

包博又問:「上次讓你準備的公司名單你搞好了嗎?」

銀倩說:「大老爺!您吩咐的事情我哪兒敢怠慢啊?搞好了,在車尾箱的電腦里呢。停車我就給你拿。」

說到停車,包博本能地看了一下儀錶盤裡的油表,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油表的燈早就亮了。包博問:「你出來的時候沒加油?」

銀倩探頭看了一下儀錶盤,說:「哦,忘了!」女人開車永遠是只管馬兒快快跑,不想著馬兒還要吃草。

「那你油表亮了還能跑多遠?」

「我也不知道。估計七、八十公里應該沒問題吧?」

包博看了看公路上的標誌,說:「這才剛到香河,還沒到寶坻呢。咱們距天津少說還一百來公里呢。這麼冷的天,荒郊野外的,如果沒油了。咱們兩個可就要凍死在車裡了。」

銀倩哈哈地笑起來,學著播音員的腔調說:「明天的新聞就該報道了:有一對英俊亮麗男女在高速公路上殉情凍死,死的時候緊緊地抱在一起。哈哈,多浪漫啊?」

包博說:「你先別浪漫了,趕緊找加油站吧。我可不想凍死,抱個美女凍死也不想。」

車子進了寶坻縣,快上津薊高速了。包博看到一個紅底白字的加油站,問:「這兒行嗎?」

銀錢說:「都是中國石化的,有什麼行不行的?」

車子開進了加油站,包博下了車,和加油站的服務人員說:「加97號的,加滿!」並把錢遞給了加油工。然後打開尾箱,把銀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女用公文包拿了出來遞給了銀倩。天氣很冷,凍得包博趕緊上了車。看著站在冷風中的服務人員在幫他們加油,包博感嘆:「中國最好的服務就是加油站了,全都是full-service(全服務)。美國就慘了,大部分都是self-service(自己服務),這麼冷的天還要自己加油!」

加好了油,包博給了加油工20塊錢小費。那個臉凍得紅紅的小夥子推託不敢要,包博還是給他塞進了手裡。

包博打了兩次火,車沒有打起來。包博又踩了兩下油門,又打,「砰」地一聲車子打起來了,伴著一股難聞的燒汽油渣子的味道。銀倩說:「可能是新加的油,油太冷。」包博也沒多想,開車上了高速繼續向天津的方向駛去。

津薊高速公路兩個月前剛剛建成通車,還沒什麼人知道。這條公路收費奇貴,從北京到天津光是過路費就要交70元,比火車的軟席車票貴出去一倍。所以儘管津薊高速寬闊平坦但是上面卻幾乎沒有車。寶馬車速接近了160公里,十分平穩舒暢。包博感慨:「回國這麼久,第一次開車這麼痛快!」

銀倩打開白色的蘋果iBook電腦,給包博念那些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香港和新加坡公司的名單,有十幾家。包博問銀倩:「你有GPRS嗎?…….那好,你上網,現在就把這個文件email給我。」

GPRS網卡發出「嘟、嘟」的撥號聲。銀倩說:「你別圖痛快了,開慢點吧。你開太快了我這裡掉線。」包博只好把車速降到了60公里,好在高速公里上沒車。所以包博想開快就快,想開慢就慢。過了一會兒,銀倩說:「好了,email給你了。」

「你順便再幫我查一下最新的半年期的LIBOR(倫敦銀行同業拆借利率)是多少?」

「在哪裡查?」

「在網上Google一下就有了,L-I-B-O-R。」包博拼給她。

用GPRS上網最近很慢,在國內用Google就更慢了。銀倩不耐煩地等著網頁慢慢地顯示出來,嘴裡嘟囔著:「慢死人了!我去年剛開始用GPRS的時候還挺快的呢。現在用的人一多,就象老牛破車似的了……,哦,好了,查到了,1.2295%。」

包博嘀咕了一聲:「Wow,這麼低啊!如果再加上兩個百分點的利差也還不到3.5%。不知道國內的銀行會不會給咱們這麼低的貸款利率?看樣子找國外的銀行貸款可能更合算?」

銀倩合上電腦說:「國內銀行的利率好像不和倫敦拆借利率掛鉤。動不動就查LIBOR的全是你們這些『海歸』!」

包博腳下踩重了油門開始加速,同時打電話給張建安:「你爸爸怎麼樣了?……那就好,那就好。讓他多休息就是了。……在床上不也能備課嗎?……你這兩天也別上班來了,在家照顧照顧你爸爸吧。你在家辦公就是了。哦,對了。如果你今天沒事了,進我的email,有一個文件,裡面是一些公司的名單,你幫我把這些公司的背景情況查一查。看看他們都在中國做過什麼項目?公司的老闆是誰?……那好,就這樣。」

包博放下了電話。銀倩在旁邊酸溜溜地說:「你的秘書連你的email都幫你查啊?如果有哪個女的給你寫情書,你還準備讓你秘書幫你回啊?」

包博敷衍道:「沒人給我寫情書,沒關係的!不過我估計讓小張替我寫情書肯定比我自己寫得好。」

銀倩沒好氣地哼了一聲把眼睛移向了車外。

車子很快出了津薊高速公路,到了外環線。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包博問:「咱們去哪裡啊?」

銀倩給沙總打電話,問他在哪裡見。沙總說他下午臨時有個特別重要的會,讓他們去他樓盤的會所等他,去那裡吃午飯然後做個足底按摩什麼的,他晚上請銀倩他們吃飯。銀倩放下電話特別生氣:「說話不算數。我昨天和他電話里都約好了,今天他又說有事兒,和我耍大牌啊?哼!我還想晚上回北京呢。」

包博倒是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很隨和地說:「沒關係的!既來之則安之。咱們晚上晚點回北京就是了,晚上不堵車,好開。」

銀倩說:「我可不去他的會所等他,讓他手下人看著像什麼啊?好像我求他似的。咱們找個好地方吃午飯去。」

包博問:「那好,去哪裡?」

「狗不理包子!」

「嗯……」包博嗯了半天,好像在思考如何回答她,他說:「你沒吃過狗不理包子吧?……那你還是留著這個美好的思念吧。如果你想吃包子,回北京我請你吃『鼎泰豐』的蟹黃小籠包。」

銀倩知道包博要想說什麼不好,特別會拐彎抹角不傷別人的面子,所以銀倩覺得和他在一起真的很舒服也很好玩。所以銀倩又故意拿另一個天津的老字號逗包博:「那好。那咱們去起士林吃罐燜牛肉。據說張學良專門喜歡在那兒請趙四小姐吃飯,每次都點罐燜牛肉。」

這次包博倒是直截了當地說:「起士林倒是一個好地方,解放前那是中國最好的西餐廳,但是已經今非昔比了。房子都租給肯德基了,如果張學良再請趙四小姐吃飯,只能啃KFC的炸雞腿了。你這麼喜歡老字號啊?那咱們去『登瀛樓』或是『鴻起順』吧?」

「我才不要去『瞪眼樓』、『紅旗順』呢。名字就土!我要去有情調的地方,最好是以前名人去過的地方。」

包博笑她說:「沒看出來你還挺懷古的?這樣吧,咱們去『五大道』,那裡以前住的都是滿清的遺老、下野的官僚、退隱的政客、隱居的富商、發財的買辦、淘金的洋人、梨園的名流,反正全是名人,讓你重新回到半封建半殖民地。那兒有好幾個花園洋樓的餐廳,都能讓你煥發出幽古之情。如果還不夠懷舊的話,咱們吃了飯去瀋陽道古物市場,讓你徹底沉浸在清末民初的舊破爛堆中,感受一下蟲蛀發霉的歷史。」

聽包博這麼一說,銀倩情緒來了,鼓掌說到:「好,好,就這麼定了!」

包博在路邊停了車,下車招手攔下了一輛計程車:「師傅,帶下路,去『五大道』。」

計程車司機以很濃重的河東口音的天津話說:「嘛玩?介『五大道』地方可海了去了,您了去哪兒呵?」不知道的還以為司機要吵架呢。

包博和氣地說:「找個好點的餐廳吃飯。我記得昆明路和睦南道交口那裡好像有一家,就去那兒吧。」

計程車司機其實很熱情:「哎喲,還真讓你了給說著了,昆明路那兒還真有個小別墅,據說挺高檔的。可咱沒進去過呵,不知道好壞啊。介可還老遠的呢……」

包博說:「行啊!你就把我帶到那裡就行了。」

司機把記程表按下去,不知是讚賞還是反對地以天津人特有的方式歪著腦袋點了一下頭,笑著說:「跑那麼遠去吃飯,真行!介馬路邊兒不都似餐館嗎?」說著瞥了一眼寶馬車的牌照,又嘟囔了一句:「介北京過來的車怎麼都上天津來吃飯來了,北京飯館都關門了?」聽上去象高英培在說相聲。

包博開車跟在前面的計程車後邊,銀倩笑他:「我還以為你天津路熟呢,原來也要打車帶路啊。哈哈。」

包博說:「天津的路估計是世界上最難找的,就是天津人自己也不見得找得到。更何況你看看,現在天津整個就是一個大工地,所有房子都在拆遷,地震以後蓋的房子全部推倒了重建。等戴相龍把天津建好了,估計路可能會好走點。」

銀倩說:「據說戴相龍給天津弄來了500個億的貸款搞城建。今年天津的房價已經漲了三成了。怪不得沙總跑到天津來圈地蓋房子呢?!有時不服不行,別看沙總是個農民,他的嗅覺特敏感,整個就是一個狗鼻子。哪兒有錢賺,他第一個就跑去。去年他從我們那位嘴裡一聽說戴相龍要調到天津當市長,他第一個就跑到天津來拿地。」

包博聽銀倩說「我們那位」,一愣。扭頭看了一眼銀倩,銀倩知道說走嘴了,趕緊把話岔開:「你說,500個億的貸款用土地抵押,如果按天津市中心地段的地價100萬一畝算的話……」

銀倩邊說邊在小巧的珍珠白色的女士手機上用計算器算:「……如果銀行抵押打七折,那麼至少也要七萬多畝土地抵押給銀行才行,……一萬畝是6.6平方公里,七萬多畝也就是47平方公里。那不是把天津市中心全給抵押出去了嗎?」

包博說:「我印象中天津市市中心的和平區好像面積也只有10平方公里,如果按你的計算,就是把整個和平區抵押出去4次也不夠。實際上戴相龍從國家開發銀行借來的這500個億貸款不是以土地實物作抵押的,是以『可出讓土地收益權』作抵押的。因為戴相龍沒有土地可以抵押給銀行。」

銀倩問:「『可出讓土地收益權』作抵押是什麼意思啊?如果沒有實際把土地抵押給銀行那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包博解釋道:「『土地收益權』是比較虛,不像土地實物那樣看得見摸的著,但也決不是『空手套白狼』。它的意思就是說抵押出去的是土地一級開發的現金流收益,而不是土地本身。」

銀倩迷惑地看著包博,包博看她沒聽懂就用通俗的語言給她解釋:「簡單講就是拿銀行的貸款搞土地基礎設施建設。基礎設施建好了,地價漲上去了,然後再把『七通一平』后的土地賣掉,市政府獲得土地收益,用賣土地賺的錢還貸。這有點象資產證券化。資產證券化是把可預期的、相對穩定的現金流收益賣掉,戴相龍只不過是把現金流收益抵押給了銀行而已。人大的教授吹捧說這個做法是金融創新,在中國這確實是個創新,但國外的銀行這麼作已經有很多年了。」

銀倩忽然眼睛一轉,問:「咱們那3000畝地不也相當於土地的一級開發嗎?咱們也可以用『可出讓土地收益權』作抵押啊?」

包博說:「理論上可以,但實際上,第一、沒有這個必要,咱們完全可以用土地實物抵押;第二、銀行也不會同意,除非咱們也找一個和戴相龍一個級別的人來和開發行的陳元談。」

銀倩若有所思地看著車窗外。車子沿著金鐘河大街到了民權門,轉上了紅星路,然後再轉為國道,上十一經路。一路上塵土飛揚道路泥濘,到處都在修路蓋房子。銀倩感嘆道:「天津真是落後啊!前幾天有個講天津的笑話你聽過嗎?說,中國和美國打仗,美國聽說天津是中國的第三大城市,就派飛行員到天津來轟炸,飛行員在天津上空飛了一圈,沒扔炸彈就飛走了。回去后問他為什麼沒炸?他說,不用了,那兒已經炸過了。」

正說著車子從凱悅飯店邊上的大光明橋過了海河,城市好像一下漂亮了起來。銀倩說:「唉?怎麼一下子漂亮了,這裡好象沒炸過嗎?」

包博開玩笑地說:「海河這邊就是英租界了,所以不能炸。」

     

     
    過了海河市容變漂亮了,但路上的人也多了。滿街都是自行車,自行車都騎到馬路中央來了,擠得汽車開不動。銀倩說:「天津北京這麼近,怎麼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上個世紀?」

包博忍不住拿著官員們作報告的強調開始調侃天津:「這是因為全國都在搞城市化建設,天津前幾年在搞反撲歸真的『鄉村化』建設。經過多年的努力,天津已經由全國第三大直轄市發展成為了全國最大的『縣城』,實現了『城市鄉村化,街道集市化,小姐本地化,幹部沒文化』的『四化』建設……」

銀倩聽了笑壞了,她打斷包博問:「什麼是『小姐本地化』啊?」

包博不想講,就打岔,說:「這裡就是小白樓了,好象離起士林很近了。」

銀倩知道他打岔,就撒驕地說:「講嘛!講嘛!人家想聽嘛!」

包博無可奈何地說:「好,好!『小姐本地化』就是說:如果你到天津的卡拉OK或是夜總會去,許多『小姐』都是天津本地的女孩。其他地方的夜總會很少有本地的『小姐』,因為怕碰見熟人難為情,所以她們一般都到外地去當『小姐』。天津女孩比較戀家,所以就在家門口賺錢。」

銀倩馬上伶牙俐齒地瞪著眼說:「好啊。你這麼清楚!老實交代,你去過多少夜總會,找過多少『小姐』?」

包博說了就後悔了,知道不該說。車子這時從曲阜道轉上了浙江路,正好從起士林門口過。包博忙指著左手一個建築給銀倩看:「唉,你看,那就是你要去的起士林。」這才算把銀倩的話題給岔開了。

順著包博手指的方向,在浙江路開封道把角的地方有一個白色的Art Deco(「裝飾藝術主義」)風格的四層小樓,樓的頂部是一個紅色的大大的K字,大門上方是紅字招牌「起士林」三個大字,下面是英文「Kiessling Restaurant」。可惜,很漂亮的白色小樓的樓頂上竟然聳立著一個巨大的很不協調的惡俗惡俗的紅色廣告牌。小樓的一層靠街部分也已經變成了紅底白字的肯德基。穿白西裝的白頭髮Colonel Harland Sanders(山德士上校)好像正在撅著白山羊鬍子嘲笑一百多年前創立起士林餐廳的德國人William Kiessling(威廉•起士林)。

車子過了小白樓的音樂廳,上了馬場道,市容更加漂亮起來了。馬場道是一百年前英國人修建的,路的兩旁大部分是磚木結構的二層歐式小洋樓,很象上海的衡山路與東平路一帶。

很快計程車把包博他們帶到了昆明路上睦南道和大理道之間的一棟小洋樓前,德奧式的紅瓦尖頂,英式庭院,意式的拱券門,牆上裝飾著中式獸環。門前白色大理石牌子上寫著「117花園別墅」,另一個大理石牌子上寫著「天津市文物保護單位,吳頌平故居」。只是可惜這個漂亮的洋樓的邊上蓋了一座很不協調的五層鋼筋水泥的居民樓。

     

     
    包博付了出租司機錢,自己也停了車,和銀倩進了小洋樓。這裡是一個新派上海菜的餐廳。由於已經過了中午吃飯的高峰時間,餐廳里顯得很清靜。銀倩環顧四周,說:「天津原來還有這麼有情調的餐廳啊!如果你讓沙總挑地方吃飯,不是瀚金佰、鵬天閣,就是漁夫碼頭、巨無霸,傻大,傻大的。一副土財主的俗氣和土氣。」

包博和銀倩在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包博在點菜,銀倩在一旁看關於這棟別墅的簡介,邊看邊念給包博聽:「『吳頌平為英商滙豐銀行天津分行買辦吳調卿之長子,早年留學美國……』哦,原來還是一個海歸吶,也是英國回來的。一九三幾年蓋這麼漂亮的一個小洋樓,估計花的錢至少也要相當於現在的幾千萬。一個買辦的兒子竟然這麼有錢啊?不得了,不得了……」

包博說:「知道吳調卿的人不多,他是天津的四大買辦之一。他和李鴻章關係不錯,買了一個『候補道』的四品官當。後來李鴻章又讓他當了鐵路局的局長,當年他還創辦了一所鐵路學堂,就是現在的西南交大的前身。再後來他官至二品,據說清政府讓他出任山西巡撫或是財政總長,他都沒去。這個吳調卿與他同時代的盛宣懷應該是一個量級的,但是知道盛宣懷的人比知道吳調卿的多多了。」

銀倩感嘆到:「原來是個官僚買辦。所以啊,只是買辦還不行。一定要是官僚加買辦才行。現在也是一樣,要想在中國賺大錢,一定要『一手拉著外商,一手拉著首長,中間的你就是印鈔票的銀行』,而且還是個投資銀行。」說了最後這句話之後,銀倩故意拿眼睛飄了包博一眼,壞壞地抿著嘴笑。

包博眼睛也不抬,說:「罵人呢是不是?」但他心裡覺得銀倩對中國官商經濟的理解還是很深刻的。吃飯的時候,包博一直還在想銀倩的這句話「一手拉著外商,一手拉著首長,中間的你就是印鈔票的銀行」。他想,那麼拉著首長的手就應該是銀倩了,銀倩的手能拉的多緊密呢?

吃過了午飯,包博說:「咱們去瀋陽道古物市場轉轉,看看有什麼『漏兒』可撿,你也去『練練眼』。」

銀倩又故意逗包博說:「原來您老人家還玩收藏呢?」說話時故意把「收藏」拉著長聲。

包博一字一頓地說:「只~是~愛~好~,並~不~收~藏~。」

包博銀倩上了車,銀倩故意開他玩笑地問:「這次不用打個車帶路了吧?」

包博把鑰匙插進去打火,說:「不用了。瀋陽道咱熟,來過好多次了,和咱自己家後院似的。」平時一打就著的寶馬車今天不知道怎麼了又打了好幾次才打著了火,包博嘟囔著:「你的車今天有點犯病,是不是欺生啊?」

銀倩沒在意車的事情,繼續說:「這幾年國內玩收藏可熱了。我認識的幾個從國外回來的,不是這個外企的首代,就是那個外企的老總,有幾個錢但不多。現在整天著了魔似的收藏古董,天天往潘家園跑,水平高點的沒事就往天津跑。不過,我看他們收藏了半天,買來的大部分都是假古董。現在他們一聚會談論的最多的也是古玩啊,文物啊,真受不了!」

「是啊,中國人有點閑錢了,就開始附庸風雅了,必然規律。所以今天咱們也實習實習。」

「我可沒閑錢買假古董。」

「我知道你的錢全買名牌去了,人家收藏古董,你收藏名牌。所以啊,沒讓你買,只讓你略微懂一些就行了。咱們演戲的時候用得著。」

「你整天演戲演戲的,到底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啊?你讓演員演戲,至少要讓演員先看看劇本吧。」

包博故意神秘地說:「我們演的戲沒本子,全靠演員臨場發揮,所以演員的知識面和基本功特別重要。」

「越說越玄乎了,你到底想幹什麼?」

包博笑笑不答話,自顧自地開車。

車子沿著貴州路,過西開法國教堂,然後上長春道,過河北路,到山東路。山東路與長春道交口的有一個十分破舊的院子,牆上用白漆寫了一個大大的拆字,還畫了一個圈。包博指著那個院子對銀倩說:「謝添小的時候就住這裡,現在也要拆了。」又指給銀倩看馬路對面山東路上一個貼在樓房上的中式牌樓的門臉:「那就是你要去的狗不理。」

銀倩跟著包博的手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這裡這麼破舊,也該拆了。」

包博在山東路和熱和路的「和平十三幼」的前面找了一個停車場停了車。和銀倩走進了被天津人稱為「破爛市兒」的瀋陽道古物市場。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6
天津瀋陽道古物市場是國內最早的古物市場,在海內外的收藏界名聲遠楊。國內的玩家,日本台灣香港的收藏愛好者都是這裡的常客。在國內的旅遊手冊上可能找不到關於瀋陽道古物市場的隻言片語的介紹,但是日本人台灣人出的旅遊手冊上幾乎都有這裡的詳細介紹,甚至還有地圖。按照多年形成的慣例,每個星期四上午是天津瀋陽道最熱鬧的時候,這一天中國北方的「古玩蟲子」都聚集這裡交易。到了星期五,他們就移師北京潘家園。所以周末潘家園最熱鬧。因為天津瀋陽道的高峰期早於北京的潘家園,而且這裡價位也低,所以來的大部分是行家,期望能「撿個漏兒」什麼的,據說畫家黃胄曾在這裡花70元買到一對黃花梨木的清代筆筒。現在北京的玩家也經常專門開車來天津淘貨。包博有時也會在星期四早上拉上一兩個朋友跑過來逛逛。包博大部分時間只逛不買,買也只買些小玩意,拿回去當小禮物送人。

逛著逛著,銀倩看中了一個青花筆筒,說:「我正要買個筆筒呢。」說著她拿起筆筒來看,並問攤主:「這筆筒多少錢?」

攤主把揣在棉大衣袖子里的手拿出來,懶洋洋地伸出一巴掌,說:「五十。」

包博把銀倩手裡的筆筒拿過來,看也不看地放下,然後拉著銀倩繼續往前走。過了好幾個攤位,又看到一個攤兒上有差不多類似的青花開光筆筒,包博拿起來看了看,還用手指頭敲了敲,自言自語地說,「活兒太粗!」然後很不以為然地隨便問了一聲:「怎麼賣?」眼睛看也不看一眼攤主。

攤主是個看上去很精明的漢子,但一張嘴,有些磕巴。他用天津話說:「八,八,八十了,您、您、您了。」

包博拿起筆筒,指著的筆筒的底部給銀倩看:「看了嗎?這個款識刻的是『大清光緒年制』,楷書,說明這是光緒青花官窯的瓷器。清朝的官窯就是景德鎮,但你看這瓷胎,一看就是河北一帶農民燒的瓷。不過,如果真給你一個真的景德鎮的光緒青花瓷的筆筒你還不捨得用呢?」

包博放下筆筒,又拿起別的瓷器看了看。每件瓷器後面的窯款刻的不是青花楷書的「大清雍正年制」,就是抹紅款篆書的「大清嘉慶年制」,包博語帶嘲笑地說:「看樣子仿的還全是官窯的。」包博說這些話一半是給銀倩聽的,一半是給攤主聽的。

包博拉著銀倩繼續往前走,後面的攤主磕磕巴巴地喊:「唉,大哥,您了、您了、您了、您了如果誠心想買,您了、您了給個價。」

包博想笑但是憋住了,他頭也不回地伸出兩個手指頭。攤主見狀笑呵呵地說:「二十,行了,大哥,我唉,我唉,我一看就知道您了您了您了懂行。算了,今兒個我賠本賠本賣您了。」

包博笑著說:「我是說兩塊。二十?我買十個。」

攤主馬上嚷嚷起來了,一著急更加磕巴了:「唉,我,我,我說大哥,您了介不似拿我打鑔嗎?兩,兩,兩,兩塊,您了買個塑料筆筒還要兩,兩,兩,兩塊多錢呢…….」

包博笑笑,一副愛賣不賣的架勢,拉著銀倩繼續往前走。攤主在後面喊:「唉,我說大哥,您了別、別、別、別、別走啊。如果您了真心買,震么介吧,您了、您了、您了就再給加點、加點,五、五、五塊怎麼樣?」

包博停住腳步,轉身回到那個攤兒上,又拿了一個粉彩筆筒放在了剛才那個青花筆筒的邊上,臉上似笑非笑地簡短地說:「兩個,五塊!」

攤主故意弄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來說:「大哥,兩、兩、兩個五塊我也不掙錢了,您了。兩個八塊行、行、行、行不?」

「六塊!賣我就拿走,不賣就算了,我拎著還嫌沉呢!」說著包博把錢都拿了出來,這是包博慣用的伎倆。攤主看了看他,腦袋一歪以天津人特有的動作歪著腦袋苦笑著點了一下頭,好象是表示無可奈何,沒說話。他拿了包博的錢,把兩個筆筒用報紙包了,放在塑料袋裡遞給了包博。

銀倩在一旁看著這齣戲劇性的侃價過程,直到最後包博以六塊錢買下兩個筆筒。她拉著包博胳膊小聲問:「開價八十,你三塊錢一個就買下來了,這也差太多了吧?」

包博邊走邊小聲地說:「這種成批製造的假貨,他們從農民手裡進貨才五毛錢一個,賣三塊錢一個就已經是百分之八十三的margin(毛利率)了。Bill Gates(比爾·蓋茲)賣『窗戶』也不過才百分之四十幾的Operating Margin(營運利潤率)啊。40%人家還都罵Bill Gates這小子為富不仁賺黑心錢呢!」

銀倩疑惑地問:「那剛才第一個攤兒,人家開價才五十,你怎麼也不還價就走了?」

「你上來就說你要買一個筆筒,那價就砍不下來了。而且是女的要買,所以他會故意刺激旁邊男的的面子的。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

銀倩覺得特別好玩,點了點頭說:「嗯,怪不得我到這種地方總是侃不下價來呢!原來你還有一套侃價心理學呢。」

     

     
    包博銀倩兩個人繼續往前逛,看到那邊一個攤兒上擺的都是臨摹的名家字畫,古今中外的都有。齊白石的草蟲,李可染的山水,潘天壽的花鳥,蔣兆和的人物,徐悲鴻的馬,劉大為的駱駝,黃胄的驢,啟功的字……最多的還是各式各樣的范曾的古代人物畫,有《鍾馗》、《范曾鍾馗搜妖圖》、《東坡賞硯圖》和叫不上名字來的其他畫。估計是因為范曾的畫比較容易臨摹,但這些假畫的筆法生硬,毫無靈氣。包博隨便翻了翻,正要離開,在這堆假畫的底下他看到了一個尺余高的手卷。包博打開這個絹本的長卷一看,只見畫上人物栩栩如生,神韻惟妙惟肖,色彩凝重晦暗,筆法細膩嫻熟,仿的是南唐畫院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儘管包博沒見過真跡,但眼前的這副贗品一看就是出自仿摹名作繪製贗品的高手。

看到這裡包博不由地抬頭打量了一下攤主。攤主二十多歲,穿個破皮夾克,贓兮兮的牛仔褲,衣著十分普通,但臉上眉清目秀,像個大學生,天津話里夾雜著河北滄州口音。這時攤主也在打量包博。

包博伸手問他要來放大鏡,彎下腰仔細地看畫。他把畫上的題跋和乾隆御璽都仔細地看了一邊。包博數了數,大大小小的收藏印章一共四十六枚。他問那個年輕的攤主:「年羹堯的印章在哪裡?」

攤主指給包博看一枚不大但已經模糊了的印章,說:「這兒!『年大將軍』的印。」

包博拿放大鏡仔細看了看。銀倩在旁邊聽他們講到年羹堯,便問:「這是年羹堯收藏的畫?」

「是。但後來年羹堯的家被抄,這畫就入宮由皇上收藏了。你看這枚『太上皇帝』御璽,這就是年羹堯他外甥的印。」包博指著畫上一枚大大的方形印章給銀倩看。

「年羹堯的外甥?是誰啊?」

「乾隆啊。乾隆是雍正的兒子,年羹堯的妹妹是雍正的老婆之一,年羹堯是國舅。所以乾隆就是年羹堯的外甥啊,儘管不是親的。」

銀倩聽了樂了:「你是不是清宮戲看多了,怎麼聽著象說戲說評書似的?你還沒說這是什麼畫呢?」

「哦,哦,這是《韓熙載夜宴圖》。就是那個寫『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的南唐後主李煜派人畫的。」包博拖著長腔搖頭晃腦地說「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一聽南唐後主李煜的名字銀倩馬上來了興趣,說:「這畫的是吃晚飯開party(派對)呢吧?嗯,好看!」

「是啊。這畫的是南唐的領導幹部韓熙載,弄一幫政府官員,還有大款啊,社會名流之類的,天天晚上在他家裡開party,還招來一幫『小姐』和『二奶』三陪,吃喝玩樂,歌舞昇平。唱卡拉OK、跳艷舞。歌舞完畢,衣服脫去,男追女逐,顛鸞倒鳳,翻雲覆雨…….」

銀倩把手卷展開,從頭看到尾,仔細地在畫上找,找了半天,問:「哪兒有『男追女逐,顛鸞倒鳳、翻雲覆雨』啊?」

包博笑著說:「哦,廣電總局把那部分給剪輯掉了,所以不在這副畫上。據說另一個畫家畫的《韓熙載縱樂圖》上有,但已經失傳了。」

銀倩恨恨地打了包博一拳,說:「我每次都被你捉弄!」

包博嘟囔:「你自己思想不健康,還怨我。」

銀倩馬上又摟著包博的胳膊親熱地問:「這個韓熙載是幹什麼的?」

「韓熙載當時是中書侍郎,大概相當於咱們今天的國務委員吧。當時的領導核心是唐後主李煜。但李煜這人就會哀風感月寫酸詩,一天到晚『剪不斷,理還亂』,氣量特小,疑心又大。所以老韓覺得跟李煜沒幹頭,於是整天在家腐敗,搞得幹部群眾反應都很大。李煜聽同志們反應老韓的生活『荒縱』,於是就派翰林院畫師深夜潛入他的豪宅,化妝偵察,『目識心記』掌握第一手資料,然後回來后把看到的都畫下來,向組織上彙報。於是就有了這副《韓熙載夜宴圖》。所以這畫應該屬於中紀委的調查報告。」

「畫里哪個是韓熙載啊?」銀倩指著畫問。

包博指者一個留長須,帶高帽,悶悶不樂的富態的老頭說:「這個,還有這幾個都是韓熙載。」他又指者一個穿藍衣服,扭動腰肢跳舞的嬌小女人說:「這個是韓熙載的二奶。」

銀倩俯身去看,邊看邊說:「真的?這次你沒騙我吧?」

「當然真的了,騙你幹什麼?!」

銀倩又問道:「怎麼是背影?有沒有正臉的?長得好象挺漂亮的。這畫是真的嗎?」

包博笑著說:「當然不是。這畫沒真的,真的早失傳了。現在故宮裡的也只是宋代的摹本。徐邦達考證說是南宋的摹本。」

攤主站在旁邊,聽包博和銀倩說話,他知道遇到懂行的了。於是就又指著一枚一寸見方的正方形細朱篆字印章給包博看,也不說話,好像是故意考考包博,也好像是故意給包博炫耀炫耀,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包博仔細辨認了一下那個印章上的纖細優美的篆文,但他只能認出最右邊的四個篆體字「南北東西」,還有其他一兩個比較好認的字,比如「只」和「相」字。包博馬上猜到了這個印文是「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這是出自宋朝詩人呂本中的詞《採桑子》「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眼前的這枚細字銀絲印章刻得十分見功底,一看就是出自贗品造假的高手,包博不禁稱讚道:「好活兒!如果張大千知道了非氣死不可。」

那個年輕的攤主得意地笑了。

銀倩也俯下身去看,她問:「是張大千的印嗎?」

包博說:「是。仿的正是張大千的收藏印。張大千的這枚印是當年西泠名家頓立夫給他刻的,許多張大千收藏的畫上都蓋有這個印。張大千當年也是造假的高手。他畫的假石濤的畫把張學良都騙了。現在他的印別人模仿的這麼像,他還不氣死。」

那個年輕攤主說:「不只是他的印章,現在張大千的畫也到處是假的啊,比真的都像,弄不好就打眼。」

銀倩問:「這畫上有張大千的收藏印,是不是張大千也收藏過?」

包博說:「是啊。溥儀這個敗家子當年從故宮裡偷出了上千件名字畫,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有《清明上河圖》;有王羲之、王獻之父子的《曹娥碑》、《二謝帖》,還有幾個月前故宮剛剛從拍賣會上花2200萬買回去的《出師頌》,再有就是這副《韓熙載夜宴圖》。據說在長春的時候溥儀把這副畫抵押給了一家日本銀行。日本人投降后,畫就流落到民間了。後來被一個東北老客賣給了北京琉璃廠。張大千知道了這事兒,他就把當時他要買王府四合院的錢拿去買了這副畫。當年他可是花500兩黃金才把這畫買了下來。解放前用的是十六兩一斤的舊制,兩是小兩, 大概不到40克一兩。如果按現在一克一百多塊錢的金價算,500兩黃金大概也相當於現在的兩百多萬呢,可不是小數!」

銀倩說:「這畫原來還有這麼多故事呢。」

包博又仔細端詳了一會這副畫,眼睛也不抬地問那個攤主:「怎麼賣?」

攤主看看包博,說:「聽的出來你是個行家,這麼吧,兩千,料錢加功夫錢。你看,這用的可都是老料啊。」

包博看了看他,沒說話。打開錢包里拿出了一千多。他轉過身來對銀倩小聲說:「大小姐,借我點錢。」包博早晨匆匆忙忙出來沒帶那麼多現金。

銀倩從她「巴黎世家」的機車包里一大厚沓子的百元大鈔里抻出了10張,拽給包博,咬牙切齒地小聲說:「大少爺,你瘋了!一副假畫,兩千,這麼貴,你也不還價!你當你是張大千呢!」

包博沒理她,把錢給了攤主。攤主數也不數把錢往口袋裡一揣,然後把畫捲起來裝進了一個團龍圖案的宋錦盒內,用舊報紙包上遞給包博,並遞給了包博一張名片,說:「老闆,你下次需要什麼畫提前打個招呼。名畫您只要說一聲就行了,其他的畫您拿照片來,一兩個星期交活兒。」

包博看看攤主的名片,上面只印著「經營古玩字畫文物」,然後是名字「範文華」,下面是手機號碼。

包博問:「人物肖像油畫做嗎?」

範文華答到:「做!您多拿幾張照片來,我們給您畫。」

包博問:「多少錢?」

範文華說:「那要看您要的尺寸了,不過好商量。」

包博點點頭,說:「記住我。我以後找你。」說著他也給了範文華一張名片,就和銀倩離開了。

古物市場里都是破破爛爛的的東西。來逛的人也都是穿著破棉襖、破皮夾克之類的。象銀倩這樣穿著高跟鞋白色大衣的幾乎沒有。別人都不看古玩了,回頭看銀倩。銀倩也不在乎,很大方地挽著包博的胳膊東看看西逛逛。

包博給銀倩講溥儀當年是如何從宮裡把上千件最值錢的字畫偷運到天津的,這些字畫抗戰勝利后又是如何流落到民間成為「東北貨」的,張大千又是如何買下了其中的《韓熙載夜宴圖》,張伯駒又是如何以220兩黃金買下了中國現存最早的山水畫《游春圖》的,當年天津的古玩商人又是如何相互串通訂立「伙貨」低價坑騙溥儀,買下他帶到天津的珍寶的…….

包博繪聲繪色地講的這些故事把銀倩的興趣逗了起來。包博告訴銀倩:做投資就要和世界上的富人打交道,哪裡富人最多?除了私人俱樂部,遊艇俱樂部,高爾夫球場,那就是古玩拍賣會。所以有時間要好好研究研究索斯比和嘉士德這些公司的拍賣會,以後用的著。銀倩好像明白了包博帶她逛古玩市場的用意了。

包博和銀倩正逛到興頭上,沙總的電話來了。沙總說:「你們快過來吧。我在『疙瘩樓』的粵唯鮮等你們吃飯。」銀倩聽包博談古說今給他講這些古玩字畫的故事正上癮呢,就和包博說:「蹲著他們,咱們接著逛。誰讓他蹲了咱們一下午呢?!」

包博開玩笑地說:「好了,別玩物喪志了。咱們趕緊辦正事兒去吧,晚上還要趕回北京呢。如果你感興趣,我到北京再帶你去畫廊逛逛。」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6
包博開車沿著河北路往南,剛過民園體育場和大理道,已經可以看見河北路上霓虹璀璨的「疙瘩樓」了。一輛自行車在他車前面搶道,為了躲讓它,包博一個急剎車,寶馬Z3在剎車的輪胎聲中熄了火。包博擰著鑰匙打了好幾次,只聽到啟動電機「噠噠噠」的轉動聲,發動機卻死一樣的一點反應也沒有。包博皺著眉頭學著山東話嘟囔著:「這一路上磕磕巴巴地就知道要出事兒。這眼看就到了,奶奶地,它歇菜了!」

銀倩在旁邊哈哈地笑了起來,她好像是在看包博笑話,覺得十分好玩。

寶馬車死在了馬路中央,正是周末傍晚最繁忙的時候。後面的車開始不耐煩地按喇叭,站在路口的交警也不斷地揮手讓他快走別堵塞交通。

包博大衣也沒顧上穿就下了車,對銀倩說:「大小姐,活動活動筋骨,下來推推車!」

銀倩下車,先優雅把頭髮往後一甩,然後穿上大衣,踩著細高的黑漆皮高跟鞋走到車後面,翹著蘭花指,用兩個手指頭以一個優美的舞台動作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效果地開始推車。包博右手扶著方向盤,左手扶著車門使勁推,車子緩緩地動了起來。包博回頭,看見銀倩那種表現力豐富的推車動作,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她:「你練二指禪呢?」

包博這一句話,銀倩聽了不但沒生氣,竟然哈哈地站在馬路中間笑了起來,越笑越厲害,索性車也不推了,捂著肚子邊笑邊說:「我怎麼覺得這麼滑稽呢?」

一個衣著華麗的漂亮女郎,站在馬路中央推一輛死了火的紅色寶馬車,自己還高興地亂笑,這場景確實有點滑稽。所以街上的人都駐足觀看。天津人天生喜歡看熱鬧,見到這麼好玩的場面大家更是不能錯過,人越聚越多。圍觀的人盯著銀倩使勁地看,後面車裡的司機也探著頭傻乎乎地盯著銀倩上下打量,腦門都快撞到擋風玻璃上了。再後面被堵的車,什麼也看不到,於是就起鬨一樣地亂按喇叭,好像是在招呼大家快來看啊,快來看啊!這下交通真的開始堵了。

在睦南道路口維持交通的警察一看要堵,馬上跑了過來。他沖著幾個看熱鬧的騎自行車的人喊:「走起來!走起來!看嘛呢?有嘛好看的,說你呢,走啊!介有嘛好看的。」說著警察也過來幫包博趕緊把車推到了路邊,然後回頭看看還在哈哈笑的銀倩說:「介女的就是沒用,介么點小的車也推不動。介不找樂么?」

包博連聲給警察道謝,警察說了聲「謝嘛?不用!」邊走還邊自言自語地說:「原來介寶馬說死也死啊!你介車肯定是國內組裝的。」警察忙著迴路口疏導交通去了。包博指了指睦南道「疙瘩樓」下面的停車場對銀倩說:「大小姐,咱們把車推那邊去吧。」

銀倩沖著警察小聲嘟囔著說:「他們家車才是組裝的呢。這是原裝的,這都看不出來,切!還交通警察呢!」然後撒嬌地對包博說:「我可推不動。這樣吧,我去找人幫你推吧。」

說著她跑去睦南道上的停車場,找那幾個管停車的保安小夥子。也不知道她和他們說了什麼,幾個人興高采烈地過來了,根本沒用包博費力,連說帶笑地就把車給推到了停車場停好了。包博心裡想,漂亮的女人有的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包博和銀倩存好車,來到了「疙瘩樓」的門前。

     

     
    「疙瘩樓」是1937年義大利建築師保羅·鮑乃弟(Paul Bonetti)設計英國人建造的一片義大利風格的八門聯體洋樓,也就是美國人說的row house。三層半磚木結構,一層在半地下,正門在二層,高台階,圓拱門;三層是曲尺形的陽台,陽台的花柱像珍珠串一般,新奇別緻;四層是一排水紋花飾的百葉窗,窗上是綠色的遮陽棚,風吹日晒已經發舊並積了許多塵土。「疙瘩樓」的外牆是用過火磚砌築。過火磚燒流化后自然形成了疙瘩點點的外觀,所以天津人稱它為「疙瘩樓」,用天津話說就是「嘎得樓」。解放前「疙瘩樓」在天津絕對是高檔公寓,住的都是有點身份有點地位的人物。

當年京劇鬚生名家馬連良在天津唱《八大鎚》,他扮斷臂說書的王佐。返場時一時疏忽甩著「斷臂」就上了台,被一個倒好給悶了回來。這事兒可鬧大了。戲迷們鬧市,法國巡捕鎮壓。馬老闆一氣之下跳了牆子河又被救了上來。據說那個時候馬老闆就住在「疙瘩樓」左手的第二個門。現在這個房子租給了一個叫張連志的,開了一個粵菜館叫「粵唯鮮」。張老闆愛好個收藏什麼的,所以現在這裡滿院子都是缺胳膊少腿沒腦袋的漢白玉石像,殘缺斷裂風化的石碑;酒吧內是馱碑的大石龜,刻著「徽音並播」的老木匾;還有號稱紀曉嵐喝龍井的茶桌,號稱馬連良抽鴉片的大煙床。這裡的收藏五花八門琳琅滿目,以至於馮驥才誇獎這裡是「能吃的博物館」,還給題了詞。於是乎「馮大個」的題詞被當成了金字招牌,做成了巨大的霓虹燈頂到了古樸典雅的小樓之上,好好的一個早期義大利式建築一下子便變得俗不可耐。

一進門,帶客的小姐上下打量了一下銀倩和包博,馬上說:「請問是銀小姐吧?……您二位這邊請。沙總他們在四樓等您們呢。」

包博調侃銀倩說:「哇!果然是『腕兒』,人家都認識你啊?」

銀倩不解地說:「我第一次來啊?怎麼會認識我呢?」

帶座的小姐在前面聽到他們的對話,回過頭來說:「沙總和我們說,有一個像明星一樣特漂亮的小姐和一個美國來的先生要來,所以你們一進門,我一看,就猜出是你們了。」

這馬屁拍的,銀倩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包博也說:「誰說天津人不會做生意?你看這女孩多會說話!」

粵唯鮮一層是「石頭酒吧」,二層散座零點,三、四層是單間,五層是小閣樓。他們的張老闆喜歡和名人照相,所以一路進來,牆上掛了不少他和名人的合影。而且張老闆也喜歡在電視劇里客串個小角色之類的,所以和演藝圈混得很熟。

帶座的小姐把包博和銀倩帶到了四層摟的409房間。409房間不大,裡面是老式的傢具。牆邊是一個條案,條案上陳列著兩個用玻璃罩罩著的佛像。條案上方的牆上掛著一幅道光30年制辭體聖旨。開頭漢文楷書寫著「奉天承運 ,皇帝制曰」,最後面是滿文,並鈐有御印「敕命之寶」。

一進房間,沙總第一個站起來,熱情地沖了過來,握著包博的手說:「哎呀,哎呀,你看看,你看看,讓你們從北京那麼老遠跑過來,我這心裡別提多過意不去了!」

然後又對銀倩說:「我薛(說),銀小姐,你們中午跑哪裡去了?我那邊大師傅菜都做好了等你們,你們也末(沒)來。」

銀倩半撒嬌半責怪地說:「我們去『117花園別墅』吃的。你中午有事又不在,我們自己吃飯多沒意思啊。」

沙總說:「哦,幺幺啟,那地方不錯,是那個張彥森張彥明兄弟兩個開的。他們兩個我都熟,天津做房地產的,我基本都認識。」

今天沙總仍然穿的是淺黃顏色的西裝,紫紅色的襯衫,沒打領帶。但是顯得比在北京中國會那天自信多了,肚子也腆起來了,張口閉口在炫耀他的人脈,一副農民企業家的春風得意的樣子。

包博和銀倩脫了大衣,服務員給掛了起來。這時沙總介紹身後的幾個人:「這位是加拿大的著名建築師江秋沫。」

江秋沫瘦高個,殘留著早年上海人豆芽菜體形的影子。他帶一個時髦的扁扁的長方形黑框眼睛,齊肩的長發梳理得乾淨整齊,穿一件瘦瘦的黑色Mod風格的西裝,西裝內是白色的緊身上衣,窄煙筒管褲的下端瘦而略長,在褲腿的下面堆了一堆褶子,這是2003年最為當紅的男裝款式。瘦褲腿下露出一雙大大的扁平尖頭的深棕色皮鞋。看得出來西裝和皮鞋都是名牌。他手裡拿了一個煙斗,右手中指上帶了一個鑲有閃亮Blue Zircon(藍鋯石)的戒指。江秋沫的這身打看上去扮很有藝術家的氣質,也港台味實足,確實像是溫哥華來的。唯一有點土的是他右手腕上戴了一個黑褐色的念珠手鏈。這是國內這幾年特別時髦的東西,尤其是在做生意的人中。這些念珠一般是普陀山、五台山等廟裡「請」來的,要找老和尚念經開過光的,據說可以驅邪消災逢凶化吉。

包博和他握手:「久仰,久仰!我看過你的設計,非常,非常……very impressive(令人印象深刻的)。」包博找了半天,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中文詞既能表達誇獎但同時又表示我不見得贊同的意思,所以最後一急,還是說了一句英文。好在江秋沫是號稱加拿大的著名建築師,所以講英文也是應該的。

江秋沫猜到了包博說的可能是「洛杉磯花園」的那個設計,很客氣地說:「勿好意思,勿好意思。見笑了,見笑了!」 江秋沫說話帶有濃重的上海口音。

銀倩和江秋沫很熟。她知道包博對「洛杉磯花園」的設計很不以為然,就說:「下次你去上海,去他辦公室看看他的其他設計,真的很漂亮唉!」

沙總又介紹另一個中年男子:「這是我們的常務副總,老仁,仁仲迪。」

仁仲迪四十多快五十的樣子,微微有點駝背,頭髮也有一點謝頂,穿了一件略微寬大的西裝,略顯邋遢,西裝裡面是一件藍灰色寬條紋的羊毛衫。仁仲迪帶了一副金絲眼鏡,但喜歡從眼鏡上面看人。仁總既有一副儒雅風範,像個和藹可親的學究,又略帶商人的狡猾,像個帳房先生。包博忙過去握手,說:「仁總好,仁總好。」

銀倩在旁邊補充道:「老仁以前是外經貿大學教經濟的教授。還寫過好幾本房地產經濟方面的專著呢。」

老仁謙遜地笑著,趕忙糾正道:「沒有,沒有,我下海那會兒還只是個講師。也談不上專著,只是把幾篇不像樣的論文擴展了擴展,放在了一起,見笑,見笑。」聽得出來,老仁一嘴北京口音。

沙總又指著坐那邊桌子邊的一個近五十多歲的人,只簡單地說了一聲:「那是馬總。」

馬總個頭不高,黑面方臉,人長得敦厚健壯,留著短平頭,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感到一副滄桑感。他只是面無表情地和包博微微招了招手,屁股稍微抬了抬,欠欠身,算是打過招呼了。包博也向他點了點頭。

沙總請包博入席就座。沙總坐主人位置,拉包博坐在了他的右手。他正發愁是拉銀倩還是馬總坐在他左手的位置。這時銀倩自己跑到了包博旁邊坐下了。於是沙總也就順水推舟地拉馬總坐在了他左手第二貴賓的位置。仁總坐在了買單的位置,馬總和仁總之間是江秋沫。

一桌六人坐下。服務員開始倒飲料。沙總的開場白開始了:「這兩天北京下了這麼大的雪,還讓你們過來天津,我真是不好意思。」

「漸喜雪霜消解盡,得隨風水到天津。二位雪后游天津,肯定會收穫不小。」仁仲迪引用了一句李紳的詩。

包博一愣,這個仁仲迪不可小看,他話里是不是有所指?他試探著說:「飛鴻踏雪泥,來津尋春意。咱們大家都會花好月圓。」

他們兩個好像打太極拳,聽的旁邊的人都雲里霧裡的。銀倩見狀大聲地說:「你們兩個別酸了。我都快餓死了,快點菜吧。還飛鴻踏雪尋春意呢?就是逛破爛市場。我在瀋陽道陪他逛了兩個多小時,我腿都凍木了。還花好月圓呢?車子開到這邊就死了。害的我還要幫他推車。對了,沙總,你認識天津這邊的寶馬經銷商嗎?幫我看看車子是怎麼了,死路上了,打不起火來了。」銀倩知道沙總在天津有一輛寶馬760。

沙總問:「怎麼搞的?車死了?這不麻煩咧嗎?寶馬車天津現在還沒的修啊,要拖回北京去修理。就算有的修,這大禮拜六晚上的,也末人給你修啊。你還以為是你在英國的時候,一個電話維修工15分鐘就到了。」

銀倩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拖著長聲一臉頹喪地說:「Oh——, No——, 這可怎麼辦啊?」

沙總趕緊安慰她說:「我明天讓司機送你們回北京去。你的車只能讓他們拖回北京再說了。你們是不是半路上加油咧?」

包博說:「我們在路上加了。在寶坻附近加的97號的油。」

老仁很肯定地說:「估計是噴油嘴堵了。97號油經常出這個問題。據說有些加油站把樟腦油倒到『非標』汽油里。你知道,『非標』汽油就是那種85號都不到的劣質汽油。樟腦油加進去,辛烷值馬上就能提高,『非標』汽油一下就能變成97號汽油了。如果你加了這種假油,跑一會兒發動機里就會出許多像瀝青一樣的東西,粘糊糊的。這東西一會兒就把你的噴油嘴給堵死了。估計你只能回北京讓寶馬維修點給你清洗噴油嘴了。以後加油,可要小心,盡量在北京天津的市內加油。我上次去內蒙,在張家口加了油,沒開多遠車就死了。現在假的東西太多了,假機油,假配件,所以修車也不能隨便找個地方就能修的,我上次……」

老仁越講銀倩越害怕,兩隻眼睛都瞪圓了。沙總趕緊打斷了老仁的話,說:「我薛(說)我的銀小姐啊,別擔心了!誰的寶馬車不壞啊?寶馬,寶馬,不嬌氣點那叫寶馬嗎?你這算好的咧,車子壞在了門口了。如果你今天晚上回北京,車子在高速公路上拋錨了,那你不就徹底崴泥了嗎?我的車不也是今天這壞明天那壞。我現在開寶馬車出門都要先看看皇曆,不是黃道吉日我都不敢開寶馬出門。」說著沙總掐這手指頭算了算,說道:「今天是農曆十月十五,立冬,是個好日子啊。辰時龍鳳呈祥,子時六乙鼠貴。你的車子不應該壞啊?」他奏著眉頭又一算,恍然大悟道:「哦,不對。我薛(說)的呢?今天是朱雀值日,是黑道日,不是黃道吉日,怪不得你車壞了呢?!」

銀倩說:「你這都是什麼皇曆啊?一會兒龍鳳呈祥,一會兒朱雀值日,我估計這外國的『馬』也不停你中國的皇曆吧?不過警察都笑話我,說我的車是國產組裝的,哼!」銀倩對警察的這句話特別耿耿於懷。

沙總一揮手:「算了,別管什麼歷了。你也不要太擔心咧,車子回北京修修就好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大不了再買輛新的。別影響了你今天晚上吃飯的心情。」農民有錢了就是口氣大,寶馬車壞了就再買輛新的,多氣派!

聽沙總說別影響了吃飯的心情,江秋沫趕緊把話題從車子上岔開,他問銀倩:「今朝你們在瀋陽道買到什麼子好東西了哇?」

江秋沫這麼一問,銀倩果然馬上興奮起來,沒等包博開口,她已經說開了:「我們買了一幅《韓熙載夜宴圖》,可漂亮了。」

江秋沫問:「肯定撿到了一個大『漏兒』?」

「當然不是,是仿的。我們這位大爺也不還價,人家要兩千,他就給人家兩千。」銀倩扭過身來指著包博說。包博本來想阻止銀倩,不想讓她講這些,但是她快人快語,已經什麼都說了。包博只好佯裝憨厚地笑笑,看上去像故意擠出來的傻笑。

沙總一聽來了興趣,問:「什麼假畫這麼好?要兩千塊錢?」

於是銀倩把從包博那裡聽來的關於《韓熙載夜宴圖》的故事添油加醋地講給大家聽,從韓熙載蓄聲妓、開門館招攬賓客,唐後主刺探夜生活,講到溥儀私運國寶出故宮,張大千舍王府買名畫……包博也不插話,只是微笑著看著銀倩,心裡在想:銀倩還是挺聰明的,儘管是現買現賣,但是確有活學活用的能力,而且有一種演員所特有的煽動觀眾情緒的能力。

沙總聽了之後,更加來了興趣,他說:「這畫還有這麼多故事呢?畫在哪裡呢?快拿來看看。」

「在我車裡呢。你們誰去拿?」銀倩舉著汽車鑰匙說,一副大小姐的派頭。

「我讓司機去拿,連著幫你看看你的車是怎麼了。」沙總把司機喊了上來,銀倩把鑰匙交給他,告訴他畫在後尾箱內。沙總又對司機說:「別忘了把我車後面那兩箱張裕紅葡萄酒也拿上來。」

司機去拿畫和酒了,沙總對包博說:「我知道你們這些在國外呆長了的人都習慣了美國式的生活了,喜歡喝紅酒。所以我這次特地給你帶來兩箱張裕卡斯特2000年的蛇龍珠。這可不是市面上賣的一般的紅酒啊。我是整桶買的,買了5大桶,原價一桶八萬八,標準的法國進口的大橡木桶,現在都存在煙台張裕卡斯特酒庄的地下酒窖里。什麼時候想喝提前打個電話,他們就把裝好瓶的紅酒用特快專遞給我送來。銀倩前幾天打電話說你們要來,我就趕緊打電話讓他們給我送酒來。這幾箱酒是昨天剛剛送到的。」

包博忙道謝:「沙總,不好意思,讓您這麼費心,謝謝了!」

銀倩笑著稱讚道:「沙總,看不出來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洋派了,紅酒都整桶定購了!還是古巴卡斯特羅的呢。」

銀倩和沙總說話總是話裡帶刺兒,沙總也習慣了,從來不生銀倩的氣,他忙搖搖手解釋道:「唉,不是古巴卡斯特羅的,是法國卡斯特。」

沙總接著對包博說:「上次我去美國加州,他們帶我去參觀葡萄園和帶酒窖的大莊園,那個漂亮啊。回來以後我一直想弄一個酒庄,後來我去煙台的張裕參觀,他們周總帶我看他們的地下酒窖。酒窖就在他們的莊園下面,有四、五米深,全都是芝麻灰花崗岩吊頂大青石鋪地,常年恆溫,裡面碼著上千個法國橡木大酒桶,別提多氣派了。酒窖里還單獨擺了三個大橡木酒桶,是吳征和楊瀾的。上面有他們的簽字,日子寫的是去年10月,旁邊還有一個小孩的簽名。周總說是楊瀾的兒子。我一看才知道她兒子叫吳凱文。我以前聽說不是叫『吳所謂』嗎?敢情報紙竟騙人。」

銀倩認識吳征和楊瀾,她說:「人家兒子叫Kevin。」

     

     
    正說著,司機讓服務員幫忙抱上來兩個大紙箱,另一個服務員把裝著那幅畫的宋錦盒也拿上來了。司機抱著紙箱說:「銀小姐,你的車子能打起來了。」沙總的司機是青島的,一張嘴也是膠東口音。

銀倩聽了十分高興:「真的?今天晚上可以回北京了。」

司機接著又說:「不過不太好打。要打好幾次才能打起來。電瓶都快沒電了。」

沙總對他的司機說:「你這不是大喘氣嗎?這不和打不起來火差不多嗎?好了,快把酒放地下吧,你抱著酒箱子說話不嫌沉呃?」

司機和服務員把兩個紙箱放在了地上。紙箱是淡黃色的,設計成木頭的原色的樣子。正面印著的是酒庄的法式標誌性建築,下面是Chateau Changyu Castel和「張裕•卡斯特酒庄」兩行中英文,然後是葡萄品種名「蛇龍珠」,下面的英文寫的是「Cabernet Gernischet」。再下面是年份,2000年。紙箱的側面印著「中法合壁,傳奇之地」。打開紙箱,紙箱里裝了六個木盒,沙總拿出一個裝著紅酒的木盒遞給包博。包博接過來一看,盒子是白樺木原色的,精緻漂亮,下面是黑紅色的燙字,寫著「沙富貴」三個字。把木盒的蓋子向上拉開,裡面是磨砂玻璃的黑色酒瓶。酒瓶正面的主標的最上面也印有「沙富貴」三個字。把酒瓶轉過來,紅酒的背標的下面貼著一個白色標籤,上書:「本桶編號:NO.508,沙富貴特供,公元2002年11月2日啟封」。

包博點頭稱讚道:「您這葡萄酒正好桶藏了兩年,到現在又裝瓶了一年,一般來說,現在應該是最好喝的時候。沙總,這種酒庄特供的紅酒在國外也不多見。您這酒真的是很氣派!而且好像這葡萄品種我也從來沒見過。」包博說的是實話,他從來沒見過Cabernet Gernischet這種葡萄的紅酒,更不知道為什麼它被翻譯成「蛇龍珠」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6
沙富貴被包博這位他心目中的美國大老闆一誇獎,覺得特別有面子,十分得意。突出的肚子無形中又向上腆了腆,他說:「孫總果然懂行。我聽張裕公司的周總和我講,『蛇龍珠』是用從國外引進的葡萄品種嫁接出來的,是張裕獨創的新品種,只有煙台才有。所以我上次去,周總特別推薦我這個酒。他說美國通用電氣公司的大老闆韋爾奇,還有吳征楊瀾他們定購的都是這個酒,南京的金陵飯店、青島的海天大酒店也訂的是這個酒。所以我一下子就定購了5大桶,一桶能裝300瓶,夠我喝兩年的了。周總給我打了九折,一共40萬,小意思了。人家楊瀾名氣大,人家是名人,幫張裕做做廣告,他們的酒是周總白送他們的。」

銀倩馬上聽出了沙總話里的弦外之音,說:「吳征哪能和您比呢?他們玩的都是虛的,特能忽悠,您可是做實業的,是中國實業救國的民族企業家。」說著還翹起了大拇哥,一副嗲嗲的樣子既像稱讚又像挖苦。

沙總覺得這記馬屁拍得很舒服,臉上頓時洋溢出笑容,搖了搖手,假裝謙虛地說:「不能那麼說!人家吳征玩的是資本運作,那可比咱們這些老老實實做實業的高出了一個量級。我這麼多年發現,企業要想作強作大,還是要玩概念,搞資本運作。你算算,要生產多少電器才能賺一個億啊?如果靠企業自身積累那要積累到哪年去啊?忽悠一個概念,運作一下資本,一翻手一個億就出來了。所以咱們還是要向吳征學習啊。這不,我現在請來了馬總給我當資本運作的高參。」說著他指了指坐在他左手邊一直也沒說話的馬總。馬總擺了擺手,意思是說不值得一提,你們說你們的。

沙總想起了畫,忙說:「咱們還沒看畫呢。畫呢?打開看看,看看是什麼畫。」

司機和老仁一人一邊,把《韓熙載夜宴圖》的手卷展開,江秋沫和沙總彎下腰仔細地看。看了幾眼,沙總對服務員說:「唉,小妹啊,你們張總在嗎?幫我把他請來,就說我請他鑒賞一幅名畫。」服務員去了。

一會兒,服務員把粵唯鮮的張老闆請來了。人還沒進屋,張老闆的聲音已經到了:「沙總,嘛畫,嘛畫啊?偏要讓我看。我給你帶個懂行的來了。」

張老闆40多歲,個頭不高,方頭大臉濃眉大眼,帶了一副金絲眼鏡,穿了一件夾克衫,裡面是豎條的襯衫,發福的肚子腆在外面。他一進門看見一屋子人,馬上面帶天津人特有的既熱情又嘻嘻哈哈的笑容,給大家敬了個禮,說:「各位,各位,有失遠迎。」然後忙著和大家握手。

張老闆身後跟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頭髮盤在腦後,帶了一副蝴蝶形的肉色框的眼鏡,披了一個大大的灰色羊絨開司米披肩,藍色的薄呢裙子,深藍色的厚呢絨長襪,腳上是一雙平跟系帶黑皮鞋,有點像跳踢踏舞的那種方頭皮鞋。她人看上去給人的感覺像是英國古板的家庭女教師。

張老闆介紹說:「這位是美國洛杉磯沈氏博物館的館長呂小姐。呂小姐剛剛從美國來,我今天正好請呂小姐吃飯。」

呂小姐和大家微笑著點了點頭。張老闆又對呂小姐說:「沙總是山東的大老闆。現在在我們天津做房地產,我們天津人的錢全讓他賺走了。」

沙總連連搖手:「瞧你薛(說)的。我哪有那麼大本事啊?都是靠朋友們扶持。」

然後沙總給他們介紹包博和銀倩。張老闆特殷勤地點著頭說:「幸會,幸會。孫總,孫總,美國客人,國際友人,您多提寶貴意見,您多提寶貴意見。哦,銀小姐,我好像在哪部電視劇里見過你。」說完了一咧嘴,露出了一排閃光的牙齒,同時臉上的褶子向中心集中,給出了一個十分油膩的笑容。

銀倩又開始她的嗲功了,說話之前眼睛先習慣性地拋了個媚眼,然後說:「張總,久仰,久仰。您的眼力好厲害啊。不過我已經N多年不在演藝圈兒里混了。張總在演藝圈兒和收藏界可是大名遠揚啊。我已經聽好幾個北京演藝圈裡的朋友提到過您了。而且您還是天津收藏界的大腕兒。」說著還歪著頭翹起了大拇指。銀倩就是會說話,幾句話說得張老闆的大眼睛眯成了縫,臉上的皺褶更加像花一樣盛開了。

包博和張老闆和呂小姐交換了名片。包博拿著呂女士的名片一看,名片上是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的logo(標誌):一個太陽在金字塔上放著光芒。名片的正面英文寫著:

Jenny Hui Lu,
Director of Shen Art Gallery
Art Consultant of Sun Pyramid Global
B.A of Museum Studies of Fu Jen Catholic University
MA, Art Museum and Gallery Studies, University of Leicester

名片背面中文繁體字寫著:

呂惠珍
沈氏典藏美術館館長
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藝術顧問
輔仁大學博物館學學士
英國萊斯特大學藝術博物館及畫廊管理碩士

包博看過了名片,說:「原來你就是Dr. Shen博物館的當家人啊。我聽Dr. Shen講他是把您從台北的國立故宮博物院挖來的。」包博說的Dr. Shen是沈達祥,尚品若米德環球公司(Sun Pyramid Global)的創始人和董事長。他喜歡別人稱呼他Dr. Shen(沈博士),所以和他熟悉的人沒有人叫他沈總,都叫他Dr. Shen。

呂小姐一愣:「你認識Dr. Shen?」

包博說:「前年他要收購Herbalife,是我們作為I-Banker(投資銀行)操的盤。」

銀倩問:「你說的Herbalife是不是就是叫『賀寶芙』的那個老鼠會啊?我一個台灣女朋友一天到晚打電話向我推銷他們的減肥藥還拉我當她的下線,說他們的老闆如何英俊,如何在十幾年的功夫rags to riches(白手起家由窮到富)的,她們的減肥藥多麼多麼管用,嚇的我都不敢接她的電話。She is crazy(她腦子有病)。」

包博看了一眼呂小姐。只見呂小姐對銀倩這番話很不以為然地把臉扭了過去。包博說:「Herbalife其實是multilevel marketing(多層次直銷)公司中很成功的一個,當年的銷售額接近18億美元,有一百多萬直售人員。他們的老闆叫Mark Hughes(馬克•休斯),Mark的形象健康、陽光、英俊、瀟灑。他只是一個高中的dropout(輟學生),但四十歲不到就已經是億萬富翁了。他是這一百萬直售人員的cult(狂熱崇拜的楷模)。可惜2000年的時候,他因為用藥過量,加上酒精的作用,44歲時突然在家裡死了,他的公司Herbalife也差點倒了。當時他的孩子都還小,所以他們家族決定把Mark的股份賣掉。Herbalife一直是『尚品若米德』的主要競爭對手。所以Dr. Shen想抓住這次機會把Herbalife收入旗下,補充自己的產品線,擴大市場,壯大實力。」

老仁對這種故事很有興趣,問到:「那後來你們收了嘛?」

「後來半道殺出一個程咬金——美國最老牌的風險投資公司Whitney和我們競價,就是2000年投資香港的『人人網』失敗的那家公司。當時如果沒有他們,我們已經和Herbalife都談好了,3.5億美元就可以把他們收下來了。可是Whitney出價幾乎是我們的一倍。最後讓他們買下來了。現在好像他們也是麻煩一大堆。」每當包博講到自己做過的case(案例)的時候總是滔滔不絕。

銀倩說:「那『尚品若米德』也是……」包博知道銀倩又要說老鼠會了,所以他還沒等銀倩把話說完,馬上接過來說:「……也是美國的大公司。Dr. Shen是美國華人中最成功的商人,也是一個著名的收藏家。呂小姐就是Dr. Shen博物館的館長,文物專家。」

從呂小姐的臉上可以看出,包博這番話已經贏得了呂小姐的讚賞和信任了。

張老闆吩咐服務員把畫展開,放在牆邊的條案上。然後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說:「好畫!不過介幫人太芻兒了,仿的介畫太有名了,別人拿手裡一看就知道是假的。不過,你還別說。這幫人的活兒真不錯,如果要是仿一幅不太出名的畫,估計准能把人騙了。介也就是為嘛我不玩字畫,假太大,太容易打眼。你看我玩的都介些大石頭,想造假都不容易。」

呂小姐果然是行家,她大概看了一眼畫,用台灣口音的國語說:「這幅畫我感到是造假的人用來練手的東西。張先生說得對,我估計他們肯定還造了另外一批唐宋元的字畫,其中就用了這些印章焊(和)題跋等部分,肯定還有張大千的印。這幅是太有名太有名的名畫,根本出不了手。」

張老闆說:「不信過幾天你看電視台的《鑒寶》節目,說不定就有一批唐宋元得假畫在那裡面出來了,然後再找幾個『鑒定專家』和名人當『托兒』,編個故事,准說是什麼祖上傳下來的了,藏在老房子夾層里了……然後一忽悠,假畫就成真的了,再定個幾百萬的高價,全齊!」

銀倩點頭說:「哦,原來就是這麼騙人的!」

呂小姐說:「我今年年初的時候在上海博物館有看過『晉唐宋元書畫國寶展』。展出了72件字畫,全是內地最珍貴的國寶級作品,其中就有這幅《韓熙載夜宴圖》。」

     

     
    然後呂小姐開始給大家一段一段地講解著這幅《夜宴圖》:「起首的這部分是『聽樂』,端坐床上長髯高帽者乃韓熙載,他焊(和)客人們一起在聽琵琶演奏,几案上是美食美酒,旁邊還站了一個穿白衣的嬌小女人。屏風後面是第二部分『觀舞』,韓熙載擊鼓伴舞。所擊之鼓為羯鼓,傳說起源於匈奴的羯族,鼓面乃用公羊皮所做的,鼓聲激昂悅耳。李後主有詩云『同醉與閑平,詩隨羯鼓成』,說的就是這種鼓。舞蹈之人為韓熙載的家伎王屋山,跳的是『以手袖為容,踏足為節』的『六么舞』。白居易在《琵琶行》里有寫過,『初為《霓裳》后《六幺》』,指的就是這個『六么舞』。第三部分是『休憩』,韓熙載與四位女伎圍坐內室榻上而息,還有一侍女端銅盆給韓熙載在洗手,大家注意了沒有?裡面還有一張床,這幅畫的畫首也有一張床。第四部分是『清吹』,韓熙載聆賞五女簫笛合奏,這裡還有一人在打牙板。畫中韓熙載所穿的白衫並非唐未時的服裝,而是始於北宋末年流行於南宋的服裝,叫『褙子』。所以有人考證現存的這幅《韓熙載夜宴圖》不是出自顧閎中之手,而是晚於顧閎中三百年的南宋畫家的摹本。最後一部分是『宴歸』,曲終人散,男女惜別。」

呂小姐果然是博物館學科班專業出身。她的講解是引經據典,深入淺出,活脫脫一個博物館的解說員。銀倩沖包博擠擠眼睛,好像意思是說:你看人家,多專業!

沙總感覺眼界大開,豎起大拇指連聲說:「這畫好!這畫學問真大啊。」

江秋沫在旁邊用他的上海普通話建議說:「沙總,你不是要搞一個高檔餐廳嗎?我看你就用《韓熙載夜宴圖》做主題,就叫《夜宴園》。格(這)里廂全部按格(這)幅畫的風格設計裝修,一進門的地方把第一部分的局部特寫畫上,這叫『飲酒聽樂賞美女』。餐廳四周牆上一圈全部畫上《夜宴圖》,然後再提上幾首李後主的詞,什麼『尋春須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落花狼籍酒闌珊,笙歌醉夢間』,或是『衩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還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還沒等江秋沫把他所知道的李煜的詞抖落完,銀倩插話說:「你怎麼竟找哪些香艷煽情的詩說呢?要不就是和小姨子偷情的詩。用不了幾天你那個餐廳就成了笙歌醉夢的逍遙窩了。」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樂了。沙總也說:「好,好!這倒真是一個好主意!」

江秋沫一聽到鼓勵,更加激昂,繼續用他的上海國語發揮下去:「然後阿拉再搞一個『聽樂軒』、『觀舞坊』、『吹簫閣』什麼的,晚上找幾個跳民族舞的小姐表演『六么舞』或是『霓裳羽衣曲』。菜全做江南菜,以秦淮菜為主,蘇州菜,杭州菜,上海本幫菜樣樣都有。服務員全從揚州雇最漂亮的小姑娘,保證你一炮打紅。」

仁仲迪也說:「當年黃巧靈就是憑著一幅《清明上河圖》造了一個宋城主題公園,從此一炮打紅的。」

有了老仁的佐證,江秋沫越說越高興:「就是講,就是講。現在還沒有一個以古代名畫和古代故事為題材的主題餐廳。現在國內一搞仿古餐廳,不是『宮廷菜』、『王府菜』,就是《紅樓夢》,怡紅院、瀟湘館、藕香榭、沁芳園、紫菱閣什麼的街上里巷裡到處都是,太俗了,沒啥新意……」

江秋沫還要繼續發揮,沙總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臉上堆著笑對張老闆說:「要說做餐飲,誰也做不過張總。張總是津城餐飲界的第一塊牌子。」

張老闆臉色不太好看,就是沙總的這句奉承話,他也只是敷衍地皮笑肉笑了一下。然後說:「您了幾位談正事吧,我不打攪了。今天來的都是貴客,大家在小店吃好喝好玩好,一定吃好喝好玩好啊。」說著和大家招了一下手,就和呂小姐退了出去。臨走,包博又和呂小姐約好到北京請她吃飯。

等張老闆走了,沙總說江秋沫:「你不知道啊?粵唯鮮在天津還有一個分店,單間用的就全是《紅樓夢》里的名字,你這不是當面罵他呢嗎?」

江秋沫一愣,這次輪到他尷尬了。他真的不知道粵唯鮮還有個分店,也不知道張老闆也喜歡借用《紅樓夢》的題材。這下銀倩算是看到笑話了,她在旁邊偷著笑。但是笑歸笑,銀倩還是給江秋沫解圍地說:「我覺得江秋沫的主意真的不錯,真的很新穎的!」

沙總也點頭說:「那麼咱們就這麼定了。我餐館的地點都看好了,秋沫啊,你趕緊給我畫幾張效果圖。老仁啊,你組織人搞個策劃方案出來,咱們說干就干,就搞個『韓熙載夜宴圖』的餐廳。」

包博審時度勢,馬上說:「既然沙總裝修餐廳用得著,這幅畫就送給沙總了。」

沙總連連推辭說:「這怎麼行呢?君子不奪人之美,君子不奪人所愛,就是假畫也不行啊。」

包博很大方地堅持送給沙總,最後沙總也就收下了,連連說:「那好吧。看得出來,孫總是豪爽之人。我也沒什麼好表示的,孫總愛喝紅酒,我送你兩箱紅酒,明天我就讓秘書給卡斯特酒庄打電話,讓他們直接用快運給你把酒送去。用你名片上那個地址就行吧?過些日子等我餐廳開張了,再送孫總一張貴賓白金卡,終身五折優惠。孫總一張畫,成就了一個餐廳 ,孫總是我們永遠的貴賓!」

這次輪到包博推辭了,沙總卻堅持地說:「孫總,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你這個人是個值得交的朋友。而且和你在一起確實開闊思路,增長眼界,你就是我的老師!所以,我一直想咱們能有機會合作合作。你是美國的大投資家,經驗豐富,才學八斗;走遍世界各地,見過大世面,而且你沒架子,能特地從北京過來和我喝酒,我真的是十分感動。項目的事情我還指望你能多多指點呢。」沙總拍起馬屁來真是讓人肉麻。

這時銀倩看他們兩個大男人在互相拍馬屁,就不耐煩地喊:「我的兩位大老爺,快點點菜吧!我都快餓死了。」於是沙總和老仁開始張羅著點菜。

趁別人都在討論吃什麼菜的功夫,銀倩湊到包博耳邊面帶壞笑地小聲說:「你夠賺的。一張假畫,一轉手,換了兩箱紅酒。還順帶手弄了張VIP卡。」

包博兩眼目視前方,不動聲色,故意一臉嚴肅地小聲說:「不能這麼說。東西一經我的手,價值就增加了。假畫還是假畫,也沒變成真畫,但是卻增加了新的用途,所以也就有了新的價值,這叫value-added service(增值服務)。你說點石成金也可以。Oh, by the way(哦,順便說一下), 紅酒你一箱我一箱,算我還借你的錢。Is that fair(公平吧)?」

銀倩笑著用白眼球白了包博一眼,說:「誰稀罕你那破紅酒啊,你自己留著去哄別的小姑娘去吧。錢,本姑娘也不要了,算我今天開眼了,就當是交你的學費了。」包博仍然是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

點了菜,沙總開始進入正題了,感慨地說:「現在做什麼東西都要弄個概念裝進去才行。開餐館如果只是菜好吃還不成,還要有個主題,要有故事講,還要講究個情調什麼的,要不就是四合院,要不就是老洋樓,最差也得是個花園別墅啊。最好還要能看見故宮啊、外灘啊。否則的話拿什麼吸引人呢?房地產也是這個樣子,如果不包裝點概念進去,房價根本漲不上去。開發區那3000畝地的項目關鍵也就是缺個概念,如果有個好的概念,招商引資那還不是小菜一碟嗎?政府也喜歡一個概念好的項目。所以啊,秋沫啊,現在看來咱們當初那個『洛杉磯花園』確實不行,要換更新的概念。」

仁總說:「你看人家宋城集團的黃總,從加拿大搞來了一個『世界休閑博覽會』的概念,把杭州上上下下忽悠的都特高興。就這麼一個概念,就從杭州蕭山圈走了4000多畝地。一期的2000畝平均才7萬塊錢一畝。現在杭州的地多貴啊,沒一百萬根本拿不下來。就這塊地就賺了多少錢?」

銀倩問:「宋城?是不是就是那個給自己複製了一個美國白宮當辦公室的浙江老闆?」

仁總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銀倩說:「去年《時代》雜誌都登了,而且還是封面文章。那個文章把中國的這些土老闆好好地給挖苦了一通,其中就有宋城的老闆。雜誌上還有他挺著肚子站在他自己蓋的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裡面的一副大照片呢,特搞笑!文章里還說有一個傢伙在上海的『乾門』點了最貴的法國紅酒『砂透碼勾』(Chateau Margaux,瑪哥酒庄),拿過來就往紅酒里兌雪碧,讓人看了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把葡萄汁中糖分都釀成酒精了,他又給加回去了。如果那樣的話,點甜葡萄酒就是了?」國內這幾年就時髦威士忌Chivas(芝華士)摻綠茶,Vodak(伏特加)摻橙汁,最最搞笑的便是紅酒摻雪碧了,而且為了顯示地位,往往還用最好的法國紅酒摻雪碧。比如,上面提到的Château Margaux(瑪哥酒庄)就是法國波爾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名酒。

江秋沫解釋說:「那個白宮是宋城集團搞的一個項目叫『美國城』。宋城是搞旅遊房地產起家的。《清明上河圖》那個主題公園建成后,又建了『美國城』和『杭州樂園』,好像後來的這幾個項目本身都不賺錢,但是項目帶熱了周邊的房地產,他們靠項目周邊的房地產賺的錢不要太多啊。現在他們又搞了一個『休博會』的概念,4000畝地這麼便宜就拿到手了,估計又是一個大的房地產開發,結棍啊!」

沙總總結似地說:「這就叫靠概念圈地,靠房地產掙錢。」

江秋沫問:「沙總,你不是有『法國未來樂園』和『美國太空科學城』的項目嗎?我們乾脆也搞一個主題公園,美國的或是法國的都行。要不我們也搞個什麼博覽會,隨便起個名字,什麼全球科技博覽會,世界生活博覽會……怎麼大怎麼叫,然後再把楊瀾啊、李湘啊請來當形象大使,一炒保證能炒得火熱。」

江秋沫一提醒,沙總想起來了,他問銀倩:「我上次給你的那幾個項目你幫我問過省里了嗎?省里怎麼說?」

銀倩和包博對視了一下,銀倩說:「沙總,我看現在倒不是裝什麼概念進去的問題。開發區這個項目我上上下下幫你把腿都跑斷了,但是阻力太大。省里確實要做這個項目,但是批給你的可能性不大。好像省里一些領導在你收購上市公司之後,尤其在上市公司的李總進去之後,在這個項目上的態度有很大的變化。我知道這裡有些人和李總有瓜葛,和李總是一條線上的。但是在李總的事情上,你難免得罪了不少人。現在已經有別人在做上層的工作爭取這個項目。所以這些人自然要說你壞話,我估計你可能也聽到風聲了。」

銀倩的這番話說得很直白,就好像一盆冷水澆在了滾熱的鋼板上。坐在旁邊的仁副總和江秋沫頓時瞪大了眼睛,張開了嘴,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似的。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看看銀倩,又看看沙總。坐在裡面始終沉默不語的馬總,眼睛也抬起來看了看沙總和銀倩。這時沙總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不自在的表情,但是他馬上又回復了常態。

沙總擺出一臉的委屈,說:「我真是冤枉啊。別人不知道,你銀小姐總是知道的啊。這個上市公司是省里讓我收的。當時這個公司已經連續虧損了三年,已經ST了,如果再報不出贏利,馬上就要被摘牌了。而且他們欠了銀行五、六個億的貸款還不上,還有七、八億的對外擔保。省里不想在自己的企業里出一個銀廣夏或是鄭百文什麼的,可是這個爛攤子已經被別人掏空了,沒人願意接,找哪個國企哪個國企搖頭。後來省里找我,讓我出一部分資金注入到這個企業里,把企業搞活,然後再把我手裡的幾個贏利的企業也裝進去,進行企業重組。當時答應我的條件是給我減免一部分債務,然後再批我一兩大項目,讓我裝進去這個上市公司。

「可是當我們進駐企業的時候,他們的董事長李華祿並沒有被免職,省里讓他協助我們進行企業重組,但是這小子處處跟我扯皮下絆子,就連企業的公章他都不交出來。每天還坐著他的奧迪車到處活動,講我的壞話。我一氣之下把他的車給收了。我找他談話,告訴他我們已經掌握了他的全部情況。就看他的態度了,態度不好,判他20年不成問題。

「我只是嚇唬嚇唬他,意思是讓他老實點,沒想到他的心理素質這麼差。第二天他自己就夾了個小包跑到公安局去自首了。本來省里沒想辦他,給他的出路都找好了,準備調他到一個縣級市當個人大副主任等著退休。他去自首,公安局也只好把他收審了。他進去之後態度那個好啊,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全坦白了,外面的人想撈他都撈不了了。他這一坦白交代,省里一大堆幹部可能都會被牽扯進去。省里本意是保住這個上市公司,同時也保住一批幹部。沒想到這個李華祿把事情全搞壞了,搞得省里很被動。」

沙總拿起茶杯來喝茶。仁仲迪接過話來說:「這個李華祿的經濟問題確實不輕。其實沙總並沒想整他,是他自己做賊心虛。而且他這幾年把省里的許多頭頭都餵飽了,許多人在他手裡都有短兒。所以李華祿進去之後許多人擔心會牽著到自己;同時許多人也對我們沙總不滿,認為是我們沙總要整他們。但是省里還是英明的,把這個案子給壓住了,要不估計至少十幾個省級和局級的幹部要『雙規』了,省領導班子肯定是一次大地震。弄不好又是一個全國大案,說不定還有更高層的人丟烏紗帽呢。」

銀倩身子扭了一下,說:「我可是聽別人講,說是沙總為了和李總搶他那台奧迪A8的轎車,他不給,你才把他送進檢察院的。」

沙總真的有點按捺不住了,罵到:「真他媽的是瞎扯淡。我自己寶馬760都有,我還在乎一台破奧迪?」然後他扭過頭去沖馬總說:「你看看,你看看,收了這麼一個破上市公司,錢還沒掙著,就已經惹了這麼一身騷。真像你說的,上市公司這灘混水真的是麻煩多。」

馬總什麼話沒說,只是詭秘地笑了笑,一副大風大浪,見怪不怪的神態。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7
這時菜上來了,沙總張羅著倒酒,大家開始喝酒。「蛇龍珠」確實味道不錯。

銀倩吃了口菜,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我估計開發區這個項目省里是無論如何不會批給你了,怕你再把誰送進去。就是我做通了省里主要領導的工作,下面這幫小鬼也會找你麻煩。更何況省里已經有人講你在收購上市公司時佔了多大多大的便宜,有人已經得了紅眼病了。」

沙總苦笑著說:「我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還想用這個項目裝到上市公司里,然後從股市上把我投資進上市公司的錢全都圈回來呢。省里不給我這個項目,我這不就套牢了嗎?為了重組上市公司我已經投進了很多錢了,沒有項目往上市公司里裝,我拿什麼解套啊?」

越說沙總越來氣:「豈,豈,豈有此理?當初答應的我好好的,現在不認賬了。真是說了不算,算了不說。我要找書記省長好好說說這個事情?他們不能這樣對待民營企業家嗎。」

馬總這時一邊夾菜一邊頭也不抬地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我看還是算了吧。還記得去年仰融是怎麼出的事兒?這事兒只能以別的方法化解了。」一句話,沙總泄氣了,坐在旁邊不說話了。

仁總給沙總出主意說:「要不咱們讓銀小姐出面做這個項目,咱們在後面拿暗股?我估計省里把項目批給銀小姐是不成問題的。」

沙總一搖手,打斷了老仁的話說:「老仁啊,你怎麼不明白吶?如果咱們是暗股,咱們在股市就沒辦法炒這個項目了。現在關鍵是怎麼把那個上市公司救活,否則的話咱們前期的投入全都打了水漂了。」

包博心想,沙總倒是一個實在人,心裡怎麼想的就都原原本本地講了出來。話說到這裡,大家都有些僵住了,於是包博插話說:「沙總,我能理解為什麼這個項目對你來說很重要。但是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能把股價拉高的概念很多,不一定只走房地產概念這一條路。如果您看得起兄弟的話我倒是可以幫您以別的概念解套。」

沙總看了一眼旁邊的馬總,然後對包博說:「孫總,別那麼客氣。如果你能幫我一把,我可是求之不得的。但是現在國內的股市這麼低迷,一千三百多點,都要跌穿褲襠了。我看著這個股市就害怕,每天是綠光一片,陰森森的,像他媽的到了墳地似的。這可是從乾隆年以來最大的大熊市啊。這麼一個大熊市,除了房地產,還有什麼其他的概念能把股價拉起來呢?」

包博笑笑說:「沙總,您注意到了沒有?最近美國股市一直在穩步上揚,香港股市也出現了反彈。」包博把今天早晨看的CNN新聞現買現賣地拿出來兜售,他喝了一口水繼續說:「美國股市中表現最突出的是中國概念股。前幾天納斯達克上網易的股價已經漲到了70多美元,兩年前網易的股價還不到一美元,差點被摘牌兒,兩年時間裡翻了上百倍,為什麼?」

在那邊的馬總眼睛也沒抬,仍然是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我聽說是『步步高』的老總阿段帶著一幫浙江的民企炒的,阿段最高時好像吃進了網易百分之五、六的股份。這麼大量的狂收,那還不把股價打飛了?」

包博「嗯」了一聲,說:「這是原因之一。但是網易去年一年來基本面很漂亮,這才是主要原因,否則也不會吸引Legg Mason和Lone Pine Capital這些大的基金跟進。網易的營運成本低,毛利率高。網易的毛利率71%,很接近雅虎的80%的毛利率。去年第二季度網易扭虧為盈。最最關鍵的是網易去年新增的營業額中有近90%來自非廣告收入,這些收入哪兒來的?這是簡訊和網路遊戲的收入。今年簡訊業務十分十分的賺錢。中國現在有兩億多部手機。今年春節,單單除夕這一天就發了10億多條的簡訊。您算算賬,這是多少錢?一條簡訊一毛,10億條簡訊就是一個億的進帳,就一天時間。今年中國網路遊戲市場增長也非常非常的快,網游也成為了目前中國最火的行業。盛大同時在線人數最高峰時已經超過了100萬。今年3月,軟銀亞洲給盛大投了4000萬美元,盛大現在正策劃在美國上市。這說明什麼?這說明簡訊和網游是下一波股市追捧的概念。而且這些概念肯定出口轉內銷,美國那邊一火,中國股市肯定跟風。」

沙總點點頭。包博繼續說:「沙總,您看這樣好嗎?如果您願意,我和您項目換項目。我給您一個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您把它裝到上市公司里去,我幫您把股價做起來。您把開發區這個房地產項目轉給我們,咱們雙贏。」

銀倩聽了,略帶驚訝地看了一眼包博,她沒想到包博使出了這麼一招兒。這時包博和她交換了一下眼色,銀倩立刻明白了包博的意思,於是她接過話來繼續給沙總加溫:「開發區這個項目我已經跑了這麼久了。如果我和省里說將引進外資,由孫總他們這樣的美國投資集團開發,省里肯定高興壞了,批下來肯定不成問題。現在這個項目就是我們不做,省里也會批給別人。」

沙總沉思了一會,眼睛在天花板,桌子上,地面上轉了好幾圈。他對包博說:「我薛(說),兄弟啊,這個項目我前期投入加上土地的定金已經七、八百萬投進去了,這個損失可不小啊!」

包博說:「你前期的投入不會讓您有損失的。我轉給您同樣價值的公司的股份,相當於您把錢投入了簡訊和網游項目,然後把這個項目裝進上市公司,我保證您在股市上把錢全都賺回來。」

沙總好像聽得似懂非懂,覺得不放心,所以認真地說:「孫總,你能解釋解釋嗎?具體怎樣操作?」

包博耐心地解釋:「沙總,這個很簡單。比如你已經交了500萬的土地押金,前期費用投入了200萬,總共已經支出了700萬。假設我擁有一個市價2000萬的簡訊和網游的公司的股份,我轉讓你35%的股份。這35%的股份就相當於您的700萬投資了,等於您投資700萬擁有了一個價值2000萬公司的35%的股份。同時你把開發區這個項目全盤轉讓給我,我等於投資了開發區這個項目的700萬前期費用和土地押金。項目換項目,你看是不是這樣?」

沙總皺著眉頭使勁想,還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吸著煙。這時馬總問了一句:「你說的是一個非上市公司,對吧?那麼它的市值是如何估價的呢?」

看樣子馬總確實是內行,問的都是關鍵問題。包博說:「為簡單起見,你看這樣好嗎?咱們以這個公司上一輪投資進入時的post-money valuation計算,您覺得如何?」包博一著急又冒出了一句洋文。

仁總怕沙總沒聽懂,忙給他解釋:「Post-money valuation就是投資進入之後公司的估值。也就是說上次投資時公司的估價,加上投資額,就是公司投資后的價值。」

馬總沒說話,點了點頭,他知道這樣做應該是很合算的,至少不賠。包博沖老仁點頭笑笑,表示感謝。

沙總這時又問了一句:「開發區這個項目如果裝進上市公司去,股價肯定漲,這個我有把握。儘管我也知道簡訊和網游現在是在股市上很火的概念,但是把這麼一個項目裝進去,誰能保證股價一定漲?至少現在股市上還沒有看到例子。」

包博停頓了一下,說:「這樣吧,咱們協議里我可以給您一個保證:如果這個項目裝進您的上市公司之後您的股價沒有漲,兩年之內不管什麼原因,您可以隨時『退貨』,我money-back guarantee(包退),我按原價把公司回購回來,您看如何?」

沙總不說話,夾了兩口菜吃。他皺著眉頭使勁盯著面前的盤子,就好像盤子里有答案似的,煙也大口大口地吸。他想了好一會兒,說:「我們這些大老粗還是比較喜歡房地產這種項目,看得見,摸的著。網際網路那種高科技的東西,太玄,又不賺錢。我用一個實實在在掙錢的項目換一個玄玄乎乎不掙錢的項目,還是覺得比較吃虧。」

包博聽了沙總的這番高論,不說話了,他心想:這個房地產的項目再賺錢也沒用啊,你根本拿不到手。嫦娥再美,她也不是你的媳婦。拿月亮里的嫦娥當自己媳婦說,這也有點太意淫了吧?這個項目你自己扔進去那麼多錢,眼看要打水漂了,我現在來幫你解套,反而成了我占你的便宜了。明顯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所以包博也不說話了,開始吃菜,喝酒,然後舉著酒杯虛情假意地說:「沙總,您這整桶定購的紅酒就是不一樣,能品的出來很濃重的橡木的香味,酒的口感也很醇厚。不錯,真是好酒。下次我去煙台,您帶我去張裕,我也定它兩桶。」然後吆喝著勸別人喝酒。

包博沒頭沒腦地開始品評起紅酒來了,好像剛才的談話全都沒有發生過。銀倩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趁人沒注意,用她的尖頭高跟鞋在桌子低下輕輕地踢了包博一下。但是包博沒有任何反應,還是面帶微笑地吃菜喝酒,然後又開始品評起菜來了。她知道包博腦子裡肯定在想:「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他們還在得寸進尺。」銀倩也覺得沙總確實有點太貪了,於是她面上漏出一絲冷笑,脖子擰了一下,說:「沙總,開發區這個項目如果您不給我們,省里也是給別人。我們只是不想讓肥水流了外人田。沙總如果覺得這個方案吃虧的話,那麼這個項目就先放放以後再說吧。我也等於是白忙活了一場。」

在關鍵時刻銀倩竟然能說出這麼柔中帶剛的話來,包博不得不對銀倩另眼相看。其實這正是包博的潛台詞,他只是礙於面子不便明說罷了。

馬總這時出來打圓場:「我覺得這個方案可行。只是沙總沒看到你手裡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有點不放心。」

沙總趕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接過馬總的話,說:「你現在手上有沒有簡訊或是網游這樣的項目呢?能不能讓我先看一看?」

包博想了一下說:「有。但我要把他們的資料整理一下再給您。沙總說的對,網際網路項目確實不如房地產項目賺錢。咱們合作如果讓沙總覺得吃虧了,咱們也不可能合作長久。您看這樣吧。我可以再從開發區這個項目里補償您一個固定回報,開發區這個項目今後我們所得凈利潤的5%給您,你看如何?」

包博的話剛說完,銀倩瞪大了她的杏桃眼不解地看著包博,好像意思是說:「我剛剛還在據理力爭,你怎麼忽然就讓步了?」

沙總一聽,馬上舉起了酒杯:「孫總,不愧是豪爽之人!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你看咱們什麼時候把協議起草了簽了?開發區這個項目我會全力支持你的。如果你需要江秋沫他們幫你做什麼,儘管吩咐。老仁是寫房地產策劃方案的一把好手,需要出什麼樣的策劃方案,讓老仁幫你。簡訊和網游的項目上,你可要幫著我啊。那玩意太高科技,我還是不太會玩。不過我們有馬總。馬總當年製造了中國股市上『最大的黑馬』,股價一年翻10倍。當年他準備收購北京的一個通信公司,就這麼一個利好消息就把股價拉升了好幾倍。這次我把馬總請來幫我坐鎮指揮,咱們肯定能再造神話。」

馬總那邊趕緊欄住了沙總,怕他再說下去:「當年的事情就不提了。沙總和孫總這次合作,肯定能再創輝煌。咱們喝酒!」

沙總這幾句話的介紹,聯想到銀倩在路上和他說的,包博已經猜道了馬總是誰了。包博拿起酒杯說:「飛瓊神仙客,誤落古桃源,亂雲天一角,弱水路三千。」說完了,包博舉杯揚脖把酒幹了。

這首《仙劍奇俠傳3》中的詩改編自史達祖《風流子》。詩里把馬總當年那個股市上聲名遠揚的公司名字里的兩個字鑲嵌了進去,同時也說出了他現在的處境,尤其是最後一句。馬總聽了眼睛一亮,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拿起了酒杯,意味深長地看了包博一眼,什麼話也沒說,把滿杯紅酒一飲而盡。沙總在旁邊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馬總。

包博又倒上了酒,舉到沙總面前,說:「沙總,您儘管放心。現在咱們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的項目就是您的項目,您的項目我也當成自己的項目來做。來,咱們喝一杯,為大家成功合作乾杯。」

沙總也站了起來,摟著包博的肩膀,拿著酒杯說:「咱們兄弟以後情意長了,什麼也不說了,我先干為敬。」本來是包博敬他酒,他反而先喝了。

這個項目就算談定了。酒桌上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大家開始放開了喝酒,講各種黃段子,然後相互交換簡訊上的黃色笑話。沙總是最高興的,他認為自己做了一筆非常划算的交易,以一個已經死在自己手裡的項目,換了一個股市上最火的項目,同時還從別人那裡分了一杯羹過來。包博也十分高興,開發區這個房地產項目就這麼輕而易舉地拿下來了,天津這次不白來。只有銀倩坐在那裡有些悶悶不樂,她覺得包博實在是難琢磨,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酒過三巡,一箱六瓶紅酒都已經下去了。大家酒正喝在興頭上,銀倩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下號碼。起身到屋外接電話去了。這時沙總已經喝的有些高了,他看了一眼銀倩的表情馬上猜出來是誰來的電話了。他對著正在說笑的老仁和江秋沫說:「噓!你們小聲點,人家那邊正和領導通話呢。」然後他轉過來大著舌頭地對包博說:「兄弟,我看出來了,我們這位『李師師』對你是情有獨鍾。」

包博一愣,看了看沙總,試探性地問道:「那您說我是周邦彥呢,還是浪子燕青呢?」

仁副總笑著接過話來,從眼鏡上面看了看包博說:「當然是浪子燕青了。」

包博笑著說:「仁總,過獎了。坐擁國色天香,卻要心如鐵石,坐懷不亂。仁總,您是這個意思吧?」

老仁笑而不答。

沙總把手往桌子上輕輕一拍,說:「水泊梁山一百單八將,各個都是英雄好漢,但我最最佩服就是浪子燕青。燕青儀錶天然磊落,風月叢中第一名。玉麒麟盧俊義是他救的,水泊梁山招安也是靠他走通了李師師這條線辦成的,後來打方臘也是他去卧的底。浪子燕青風流倜儻、才藝雙佳、忠心耿耿、淡泊瀟灑,足以傲視梁山群雄。我看孫總就有浪子燕青的氣概。」看樣子一本《水滸傳》沙總是倒背如流。不知道沙總小的時候是不是也參加過「評水滸,批宋江」的運動。

這時老仁端起酒杯接著沙總的話說:「沙總說的有理,讓我敬當今的浪子燕青一杯。」

這時銀倩接完電話進來了,聽到他們的話笑著問:「誰是浪子燕青啊?」當發現老仁和沙總正在說包博,她臉色馬上變得有些不太好看,不冷不熱地冒出了一句:「你們要罵人就當面罵。」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這時包博拿起了酒杯,站了起來,打破尷尬地對大家說:「其實這個項目最大功臣是銀小姐,而且可以講是幕後英雄。多虧銀倩穿梭往來,居間協調,調集各方資源,匯聚各方力量,最後才有了今天這個多方共贏的局面。我提議,為咱們的巾幗不讓鬚眉的銀小姐干一杯。」

大家舉杯同飲,銀倩臉上勉強露出了笑容。

這正是:

商場風雲煙水寒,
師師借來浪子箭;
瓊漿美酒話風流,
天涯遺恨在來年。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8
標題: (十三)馬滑霜濃,津城遺夢
酒足飯飽,生意上又達成了共識,大家興高采烈地出了粵唯鮮。包博想打個出租回北京。沙總忙攔住他說:「這都什麼節氣了,立冬了。京津高速一到夜裡就起霧上霜,尤其前兩天又剛剛下過雪。楊村那段路到了晚上霧大到看不見前面的車。你看看,現在夜裡肯跑長途的出租都是農村來的,司機二把刀,別提多危險了。我薛(說)你們今天還是住下吧。明天我讓司機送你們回北京。」

沙總說的有道理。京津塘高速公路路窄車多霧大,1991年開通十多年來已經有200多人喪生輪下,傷者千餘。平均一個半月就送命一條,傷五人,是中國著名的「死亡之路」。但是包博說他沒帶護照,沒有身份證件怎麼住店啊?沙總一副篤定的樣子說:「不用。到了天津還用證件?!我們在利順德有長期包房,讓他們再給增加兩個房間不就行了么?對了,利順德里有一個房間是班禪大師住過的,裡面供了一尊班禪大師請來的金佛,特別靈!鄧亞萍比賽前一拜這個金佛肯定贏球拿冠軍。咱們明天上午一起去拜一拜,保證咱們的項目旗開得勝,馬到成功。」說著他吩咐老仁給利順德打電話落實房間的事情。

包博看了看銀倩,銀倩眼睛向上翻著,一副心安理得而又無所謂的樣子。這時沙總的司機把他的寶馬760開過來了。沙總說:「你們二位先回飯店休息。我坐老仁的車,出去還要辦點事情。」

包博和銀倩上了沙總的寶馬760。沙總、馬總、江秋沫上了老仁的奧迪。車子剛一啟動,銀倩就憋不住地質問包博:「不是說好了不給股份的嗎?你怎麼……」

包博在座位上一把拉住銀倩的手,銀倩一愣,包博向前排司機的方向使了個眼色。銀倩才想起來這是沙總的車和司機。銀倩把頭扭向窗外,看著天津的夜景,一言不發。包博鬆開了銀倩的手,銀倩反而緊緊地握住了包博的手。他們兩個就這樣在黑暗中在車後座上手握著手,誰也不說話,一直到了利順德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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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0年,也就是咸豐十年,英法聯軍攻陷了北京,一把火燒了圓明園。逼得清政府又割了九龍給英國,並把天津闢為通商口岸。於是英國人在天津設租界(British concession),建教堂,就和到自己家了一樣。

那一年咸豐帝一聽洋鬼子打來了,嚇的跑到了承德避暑山莊。第二年連嚇帶氣就死在了避暑山莊的煙波致爽殿,徹底爽了!咸豐的長子載淳繼位,年號同治,也就是「兩宮同治」垂簾聽政的意思。當時同治他媽,也就是垂簾聽政的慈禧才27歲。轉年,即1863年,同治二年,英國基督教牧師約翰•殷森德(John Innocent)用他在天津布施得來的600兩紋銀,在海河邊上英租界的河壩道,今天叫台兒庄路,租了一塊地建起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家外商獨資賓館。飯店名字沒有按Innocent翻譯成「幼稚大飯店」。而是按諧音,經高人指點從孟子教訓儒家士子為人之道的格言「利順以德」中取出三個字,於是有了今天的「利順德大飯店」。

後來飯店不斷擴建,1924年先是蓋起了一座四層高的英式古典建築。又過了60多年,改革開放了,1987年天津旅遊局又在主樓東側面向海河的方向建了一座不倫不類的七層高的現代鋼筋混凝土的新樓,把一個好好的英式建築的風韻全給淹沒了。

歷史上利順德是名流薈萃之地。1899年2月,後來當上了美國第31任總統的胡佛(Herbert Clark Hoover)帶著他新婚第二天的太太,也就是他斯坦福大學的女同學Lou Henry乘船來了天津,成為最早來中國打工的外派工程師。他們在天津就住在利順德的309房間。他們沒想到第二年正好趕上了天津鬧義和拳,差點沒讓「刀槍不入,滅洋殺毛子」的拳民給拿了性命,所以第二年他們就去了倫敦。1915年蔡鍔帶著小鳳仙從袁世凱眼皮底下逃到天津,住進了利順德。後來蔡鍔隻身潛回昆明發動了討袁護國運動,小鳳仙據說後來流落到了東北。1924年溥儀被「基督將軍」馮玉祥趕出紫禁城,帶著金銀細軟住到了天津,他沒事兒就帶著皇后婉容、淑妃文秀到利順德吃「御膳」、跳洋舞。民國歷史上六位大總統,孫中山、袁世凱、黎元洪、馮國璋、徐世昌和曹錕都在這裡住過。段祺瑞、梁啟超、宋教仁、黃興、還有日本的伊藤博文……好像民國歷史上的名人都住過利順德。

寶馬760停在了海河邊的飯店正門,包博和銀倩下車,剛上台階,飯店的大堂副理已經迎了出來,以帶有天津口音的普通話熱情地說:「是孫先生和銀小姐吧?歡迎,歡迎。」然後吩咐門口的門童:「幫客人拿行李。」行李生從司機手裡接過來銀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公文包,這是他們兩個唯一的行李。這時包博特地又繞回到車子的另一邊和沙總的司機握了手並謝謝了他,搞得司機特感動。包博在這些小地方永遠是滴水不漏。

大堂副理看上去不到30歲,穿了一身黑色西裝套裙。人長得挺漂亮的,只是一笑漏出了一排天津這種劣質飲水環境中長大的孩子特有的氟斑牙。

銀倩好是納悶:怎麼今天走到哪裡都有人能認出她來呢?大堂副理看著銀倩疑惑的眼神說:「剛才仁總打電話來,讓我給二位把房間安排。仁總說您了二位都是從國外回來的,倍兒有文化,倍兒喜歡歷史,所以特地讓我給您了二位安排在我們飯店的老樓。」這話說的是事實,可是包博聽著卻直起雞皮疙瘩。

「我給您了二位安排在我們的后樓,就是老樓,一個是215房間,一個是322房間。215房間是以前張學良和趙四小姐住過的。322是梅蘭芳住過的,是一個套間,是我們給銀小姐免費升級的。這兩個房間我們平時可都不對外開放啊,都是保留了當年歷史的原貌。剛才仁總來電話太晚了,今兒個又是周末飯店滿員,所以我們特地把保留的房間都拿出來了。」說著大堂副理把215房間的門卡遞給了包博,把322房間的門卡遞給了銀倩。並從口袋裡拿出了名片分別遞給了包博和銀倩。

包博看了一眼名片,名片背面印著利順德的老樓和一輛歐式的老馬車,下面寫著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字樣;名片的正面上印著燙金的帆船以及姓名和地址。

包博說:「劉小姐,多謝了!我們還用不用登記啊?」

「不用了。仁總他們公司在我們這裡有長包房。帳也由他們公司結,所以不用登記也不用押金了。哦,對了,你們的房間是包早點的,早點在一樓。您了二位這邊請!」劉小姐一邊說一邊送他們往後樓走。

銀倩這時還是憋不住地問:「劉小姐好眼力啊。怎麼一下就認出我們的呢?」

劉小姐笑著說:「沙總的掛『驢逼』牌照的大寶馬,天天在我們飯店進進出出的,我們都認識了。」包博一愣,心想天津女孩說話真生猛,怎麼這話都說出來了呢?銀倩看到包博略顯驚訝的眼神,笑出了聲:「你想什麼呢?沙總的車牌是青島的,魯B。」這話一說,劉小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包博心裡想:中國語言太豐富,現在這車牌也太容易讓人誤會,尤其讓天津口音重一點的人念。江西贛州的牌照成了「贛B」,難怪蔣經國那麼潔身自好的人去了那裡也出事兒;黑龍江齊齊哈爾的牌照和海南三亞的牌照就更別提了,聽起來就像罵人。

送到后樓口,包博和銀倩謝過了劉小姐。劉小姐說句天津人愛用的告別語「有嘛事兒找我」就離開了。這個笑話一鬧,銀倩的心情開始好了起來,臉上也開始多雲轉晴。包博說:「這麼早上去也睡不著覺。房間里除了兩瓶礦泉水什麼也沒有。咱們在這裡喝會兒茶吧。」包博主要是想把今天這個deal(交易)給銀倩解釋一下,省得她再冷不丁又打橫炮。

利順德的前樓和后樓之間是一個茶座,中國式的竹樓庭院裝潢,一副江南竹林風情。包博給了門童20塊錢小費,把房卡鑰匙也給他,讓他把自己的大衣還有銀倩的大衣和公文包全都送到樓上215房間去。他和銀倩找了一個清靜的位子坐了下來。服務員小姐送上了用蠟染印花布作封面的茶單,問他們要喝什麼茶。包博對茶葉不是十分內行,就對銀倩說:「隨便什麼茶,你看著點吧。只是不知道天津的水還是不是那麼brackish(微咸,味道不好)?」包博可能不知道天津已經不喝海河水了。

「你們男人當然最愛喝碧螺春嘍。康熙不就是最喜歡碧螺春嗎?尤其是用女人香胸捂過的。」銀倩掩飾不住面帶壞笑。

包博於是對服務員小姐說:「那好,就要用女人香胸捂過的碧螺春。」

「先生,我們……我們這裡……沒有……沒有你要的那種碧螺春。」服務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說,說完了自己反而低了頭有點難為情。

銀倩知道包博又開始發壞,逗人家小服務員,給人家hard time(難看),就給服務員解圍的說:「別理他。就給他拿今年雨前的碧螺春新茶。給我拿金龍雀舌。」

包博馬上一臉無邪地接過話茬說:「哦,對,對,就是乳前碧螺春,乳前碧螺春。」

「你耳朵上火了,是雨前,不是乳前,OK?你怎麼總那麼會搗亂呢?」銀倩假裝生氣的樣子,可是嘴角卻還是掩蓋不住地向上翹著。

一會兒,服務員端上來一個木製的托盤,然後把裝在小鐵桶里的茶葉倒在蓋子上,讓包博過目。只見茶葉形如銅絲條,螺旋形,渾身毛,清香撲鼻,是上等的碧螺春。服務員先用電磁水壺倒開水進細高的玻璃杯中,洗了一下杯子。然後倒滿七成的熱水,把茶葉放進去。隨著茶葉一點一點被開水沖泡開,玻璃高杯中猶如白雲翻滾,雪花飛舞。一股鮮濃的香味隨著水汽飄了上來,沁人心脾。

包博對服務員說:「應該是ladies first(女士優先)的。」他示意應該先給銀倩沏茶。國內的服務員沒有女士優先的習慣,總是看誰來頭大就先服務誰,包博有些不習慣。服務員一提醒才想起來,顯得有些尷尬。

銀倩故意嗲嗲地說一句「老爺,您先請」,算是替服務員解脫了尷尬局面。

銀倩要的金龍雀舌,外形猶如麻雀的舌頭,一芽兩葉。開水沖泡后湯色清澈,香味清幽,芽苞明亮,朵朵直立於杯底,十分壯觀。

沏好茶,銀倩兩手抱著茶杯,看著杯中根根向上直立的雀舌不說話,剛剛陰轉多雲,現在好像又由晴轉陰了。包博心裡說,這女人一天到晚喜怒無常,說不定又是為給沙總那5%固定回報的事情不高興,於是就開始解釋說:「其實我們以後還有許多事情要沙總幫忙。而且5%是凈利潤的5%,也沒有多少。更何況我們現在簡訊和網游的項目還沒……」

「他們為什麼叫你浪子燕青?」銀倩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打斷了包博的話。

包博想起沙總把銀倩叫做的李師師的事情,但是他不想當面搬弄是非,就說:「玩笑話,你還當真了?」

「哼!」銀倩越想越氣,「他們還不是罵我是婊子?我就是李師師又怎麼了?當初他們還不都是求著我,走我的關係嗎?哼!現在背後罵我,還挑撥你,讓你當燕青!」

包博看銀倩這麼生氣,不便接話。銀倩兩眼盯著茶杯,低著頭,她越想越委屈,眼圈開始有些發紅。包博趕緊安慰她說:「嘿,你不是想要開發區這個項目嗎?今天咱不是把這個項目拿下來了嗎?你怎麼反而不高興了呢?」

銀倩扭過頭去看著別處,小聲地說:「其實如果沒有你,我也不會爭這個項目。我只是想能有一個項目和你一起合作。」

一句話說得包博心裡有些酸,包博從桌子這邊伸過手去握住了銀倩的手。銀倩扭過頭來看著包博,小聲說:「你不在乎和李師師合作吧?」

包博收回了手,他本不想多問銀倩的私事,但是既然銀倩已經提到這裡,他還也想藉機問清楚:「你怎麼就成了李師師了呢?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也好知道我這個浪子燕青的名號是如何而來的?」

銀倩又把頭扭過去,眼睛看著遠處,若有所思地說:「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經歷了一場轟轟烈烈但結局和李師師差不多的愛情。」

包博看著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唉!」銀倩嘆了口氣:「一提這些我心情就特別亂。咱們出去走走吧,也看看天津的夜景。」

包博起身付了茶錢,兩個人出了飯店,沿著海河邊漫步走去。

     

     
    「93年我從上海音樂學院畢業考進省歌舞團,當時團里正在排演歌劇《阿詩瑪》。這部戲是省里的重點項目。省委省政府管文化、宣傳、意識形態的領導三天兩頭地往劇組跑,看排練,聽彙報。省委宣傳部還派了一個副部長到我們團里蹲點,我們團里的領導也親自掛帥,特別興師動眾。

「我當時才21歲,只是一個剛剛出校門的大學生,什麼都不懂。在那部戲里我也只是跑跑龍套,噹噹配唱。演阿詩瑪的是兩位老演員,都很有名。但是這兩個人互不相讓,誰都想唱A角。為了培養新人,團里就讓比較年輕的資歷比較淺的那個演A角,讓另一個資歷老的傳幫帶。可是那個老資格的一氣之下撂挑子不幹了,回家裝病去了。其實說句真心話,她都快50了,又那麼胖,她演阿詩瑪,誰信啊?所以當時團里急著找一個演B角。挑了幾個人都不合適,讓我一試唱,他們覺得不錯。但是團長怕我年輕沒有經驗,不能勝任,萬一演砸了,這可是省里的重點節目。最後是葉濤,就是在我們那裡蹲點的那個省委宣傳部的副部長親自拍板,讓我上。他說:我看她很合適,氣質、形象、音色、年齡都和角色十分接近。讓一個四、五十歲的人總演妙齡少女也說明我們國家在人才培養方面有問題啊!應該大膽起用年輕人,出了任何問題我負責。

「後來我才知道,當時他也不過才三十七、八歲,是省里最年輕的局級幹部。可是他看上去特穩重,特成熟,特有威信那種,我們團長都50多歲了,是參加過50年代《東方紅》舞蹈史詩的國家一級演員,還受過周總理接見呢,都特別服他呢。

「他是北大畢業的,可有才了。我們劇本里的許多過場戲,還有歌詞都是他改的,改了之後確實好聽多了。據說他就是因為筆杆子好,當時在報紙上和黨內刊物上寫了好幾篇特別有影響的文章,讓我們省委書記看上了。我們省委書記當時在山東工作,後來他從山東調來當書記的時候,也特地把葉濤從山東調來當宣傳部的副部長,其實省里許多文件還有省委的重要講話都是他起草的。」

銀倩講起葉濤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看得出來銀倩對他佩服得是五體投地。

銀倩邊走邊繼續說:「他人長得特端正,四平八穩的,特成熟。話不多,但是他講話特別有條理,出口成章。而且他也沒架子,有時我們排練晚了,我們幾個演員只要一敲他竹杠,他就掏腰包請我們吃夜宵。省委宣傳部給他配車他也不要,說自己年輕,騎自行車上下班。省里給他安排房子,他就要了一個筒子樓的舊房子,是分房剩下沒人要的。

「那個歌劇是我畢業后演的第一個戲,一下子就演了主角,所以我特別賣力氣。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在現場,我就特別投入,唱得特別好。後來我們的歌劇還到北京演出,得了舞台藝術政府最高獎——文化部的『文華大獎』,還去蘭州參加了第四屆中國藝術節的演出。我是B角,竟然得了『文華表演獎』,A角反而沒得獎,我都沒想到。其實我知道,我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發揮得那麼好。我們劇組獲獎回來后,省委書記都設宴為我們慶功。但是他這時卻躲到最後面,讓團長講話,讓主要演員講話,他自己一點風頭也不出,一點功勞也不撈。」

銀倩的臉上洋溢著戀愛中少女的幸福感。

「戲排完了,他回省委了,也不來我們歌舞團了。我整天心就像空了一樣,別提多想見到他了。後來我實在不想自己折磨,拉下面子索性自己去找他,他見到我也特別高興。真的,你能感到的那種興奮。後來我們就好了,他因為家不在省城,下了班如果沒事,我們兩個就去玩。當時我們兩個都沒什麼錢,我只是一個新出道的小演員。你想想90年代初我一個月才掙200多塊錢;他也剛剛調到省里了不久,而且他還有家要養。所以我們兩個就在街邊吃大排檔,主要的娛樂就是看電影。看《霸王別姬》的時候,他眼圈都紅了。他給我講楊小樓,就是和梅蘭芳合演《霸王別姬》的那個,因為慈禧喜歡他被逼的當了老道的故事。看《新不了情》的時候,我哭的像個淚人。我給他唱電影里的主題曲……

「……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
愛你怎麼能了
今夜的你應該明了
緣難了情難了
……」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8
銀倩輕聲唱起了《新不了情》主題曲中最高亢最激情的幾句,當她再次重複唱到「愛你怎麼能了」的時候,已經是滿眼淚花了。

包博拉過她的手,柔聲問:「後來呢?」

「後來,不知道誰把這個事情告訴了他老婆。他老婆就從青島跑過來和他大吵。事情越鬧越大,幾乎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我們團里也找我談話,讓我和他斷絕關係,我不答應。把我們團長氣得夠嗆。團長說:你這是在破壞別人的家庭,要是在以前早把你脖子上掛雙破鞋遊街批鬥了。團里停止了我的一切演出,我一氣之下就從歌舞團辭職跑了。我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改唱通俗的。事情鬧大了也好,省電視台的領導也都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他們背地裡反而挺照顧我的。因為省里的電視台啊、報紙啊、什麼的都歸葉濤管,所以省里電視台的這些頭頭們也不知道是同情我呢,還是想拍他馬屁,他們就整天請我參加電視台的各種文藝晚會的演出,我都成『晚會專業戶』了。他們還讓我參加電視歌手大獎賽,我沒費勁就拿了一等獎。那會兒別提多火了,有一個編導和我不錯,他竟然私下說:我們知道你和葉部長見面不容易,所以我們多讓你上上鏡,好讓葉部長在電視里也能看到你啊。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十分感激他們的。所以後來我也幫了他們不少忙。

「可是他卻沒有我這麼輕鬆,省里找他談話。暗示他如果不處理好個人私生活問題將會影響他仕途的進一步發展。他當時也有辭職下海的想法,我鼓勵他去當作家。如果他當作家肯定火,你不知道他多有才呢!文筆特好!

「再後來,省委書記親自找他談話,希望他不要讓書記失望,鼓勵他要正確處理好生活小節和黨的事業的關係,正確把握住自己的政治前途。

「這場風波過去之後,我們表面上不來往了,但還是偷偷地地下來往,像地下工作者一樣。這時我們兩個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加熱烈了。我一天見不到他就會心神不安,晚上都會做惡夢。我會瞎想是不是他讓人抓走了,是不是變心了?」

說到這裡,銀倩沖包博傻傻地笑笑,眼上的淚花還沒有干。她低頭說:「我那會兒好傻啊!」然後又是滿臉幸福的笑容。

「葉濤是省里重點培養的幹部,是省委書記親自調來的,親自提拔的。所以有些人特別嫉妒他,怕他升上去擋了誰的官路。他們背地裡議論他,還說他『泡妞都泡省里最好的』。其實我也不是我們歌舞團最漂亮的。我們歌舞團那幾個女的,狐狸精似的,哪一個不是傍一個高官或是大款啊,有的還不只一個。今天和這個好,明天和那個好,走馬燈似的,省里都讓她們睡了一圈了。有的甚至同時和幾個好。這些我們團長從來就不管,還背地裡縱容。可是我和葉濤是真心相愛,怎麼有的人就拚命地整我們兩個?我真的一心一意地愛他,我知道他有老婆,我也知道他不可能離婚,我只想做他背後的女人,我不奢求名份,我只要他也能愛我就行了。

「真正的愛情怎麼就這麼難?!有人又給他打了小報告,說他和我藕斷絲連。這次省里真的生氣了,黨組生活會上批評他,讓他做了檢討。組織部也找他談話了,還給了他降職處分,把他發配到最偏遠的一個山區縣去當縣委書記。據說是省委書記親自批示的。你知道,當時那個縣都不通公路,那個縣有些鄉甚至要騎馬才能進去,真的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調誰去誰都不去,把他調那裡去純粹是有人要整他。但他二話沒說,拿了調令,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讓省委組織部的人送他去報道了。

「他被下放之後,我天天想他,人都要瘋了。後來我找朋友借了一輛北京破吉普,拿了一張破地圖開了車就去那個縣找他。我那會兒剛剛學會開車,本子都是買來的,你別笑,真的!他們說『馬路殺手』估計就是我這樣的司機。我在省城上路都害怕,但那次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兒?你知道他們那裡許多地方根本就沒有柏油路,只有土路,車子幾次差點翻了,好幾次都陷進了路邊的溝里,就是四輪驅動的吉普車我也開不出來,都是當地的老鄉幫我推出來的。300多公里的山路,我開了整整一天。晚上見到他的時候,我渾身都是泥,像從泥坑裡撈出來的一樣。他見到我別提多高興了,既興奮,又感動,抱著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抱得他一身也都是泥,嘻嘻。我看到他那麼高興的樣子,我真的感覺特別幸福,我覺得我吃多少苦,冒多大風險都值得了……」說到這裡,銀倩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她用手把流下來的眼淚擦了一下,繼續說:「如果現在讓我開那條山路,我估計我都不敢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包博想起她在西單的「中國會」門前開車的那個臭水平,就調侃她說:「那麼臭的水平還敢開山路呢?」

銀倩噘了一下嘴,翻了一下眼睛,不理他,繼續說:「那個時候為了愛情,真的什麼都忘了,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害怕。一心想的就是見到他。開車時也想他,想著想著就開到溝里去了,我都不知道怎麼進去的。」說到這裡銀倩也笑了。看著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包博只是一臉苦笑,心中充滿了疼愛和憐憫交織的感覺。

「那個縣就是交通不好,其實那裡很漂亮的。守著長江的一條支流,山上是天然的森林,有山有水,水清澈,山秀美。我和他說:我不走了,這裡這麼漂亮,我就在這裡給縣太爺當使喚丫鬟了。他說:我可不敢用這麼漂亮的一個大歌星當使喚丫鬟,過幾天這縣衙門裡還不又都是風言風語了。你還是回去天天電視里唱歌去吧,也好豐富豐富我們這裡農民的文化生活。我說:你的意思是說我唱歌只有農民聽啊。好吧,我以後不唱了,我只給你這個農民一個人唱。你還別說,他那會兒真像個農民,天天往下面鄉里跑,人也晒黑了。

「他們那個縣其實盛產中藥和水果,但是交通不暢,運不出來。他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修路,建了從縣裡到省城的高等級公路。然後是發展鄉鎮企業,開發旅遊業。他以前在山東當地委副書記的那個地區是個發達地區,於是他就跑回山東找來一批民營企業家到那裡去投資辦廠,還辦觀光度假賓館,他給人家優惠政策,其實後來省里開發區的好些優惠政策都是當時他第一個發明的,然後省里才推廣的。沙總就是那個時候認識葉濤的。那會兒,我還和葉濤跑到廣東深圳去推銷他們縣的藥材和水果。在展覽會啊,貿促會上,我穿上旗袍可漂亮了,人家都過來和我搭訕,我請那些廣東的農民企業家一請准來,我陪那些老土的農民企業家們吃幾頓飯,就給他拉了好幾個大單子。他們還和葉濤說原來你們縣還出美女啊。葉濤也忽悠人家,是,是,我們縣全是美女。嘻嘻。後來我和他說:我不給縣太爺當使喚丫鬟了,我乾脆給你們縣當形象代言人吧。」

說道這裡銀倩得意地笑了。包博逗她:「你拉來了生意,他們縣裡沒給你提成?」

「還提成呢?他只要誇我一句,說我能幹。然後多抱抱我,我已經美得找不到北了。」

女人一旦陷進愛情真的是無私。

「公路一年就修好了,我再去縣裡找他。開車三個小時就到了,也不用擔心半道會掉溝里或是陷在泥里了。他說,這公路是給我修的。我知道他是哄我,但我聽了這話還是特別感動。我那會兒只要到了周末就開車去找他。他那裡天高皇帝遠,也沒人管他了。我們過了一段相對平靜的日子。

「98年的時候長江流域正好遇上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他們縣是省里災情最嚴重的地區。他們那裡天天下大雨,塌方、滑坡,每條河都山洪暴發。他那些日子幾天幾夜沒有合眼,在第一線組織民工護堤搶險轉移難民什麼的。那些天我天天看電視,看他們縣的情況。我要去他們那裡看他、陪他,他不讓我去,說我去了添亂。我給他打電話,還被他罵,他說:我這裡正指揮搶險呢,你別占著我的電話線!我想說一句我愛你都不讓,電話就掛了。我只能在電視新聞里偶爾看到他,他鬍子拉碴的,穿一個破軍用雨衣,拿一個大手電筒,白襯衫都快成黃顏色的了,人都瘦了。每次在電視里看到他,我眼淚就管不住地流,別提多想他了。別看他那個樣子,我覺得特有男人味。

「當時省委書記和省長陪同江澤民視察洪區,就是葉濤彙報的工作。他氣象、水文、地理以及受災人口、受災面積等數據全在腦子裡。彙報完了據說江澤民特別滿意,不斷地點頭。在電視里我都看見他拿著地圖站在江澤民邊上彙報的鏡頭了。

「抗洪結束了,他累得得了肝炎,大病了一場,被送回了省城住院治病。他老婆和女兒也從青島趕過來護理他,我也不能去看他。有幾次我偷偷跑去醫院,遠遠地看到他們一家人親親熱熱的,我真的又羨慕又心酸。我想默默地走開,再也不見他了。可是我又不能,我腦子裡天天都是他的影子,時刻都在想他。

「他因為三年的時間就使省里的最貧困縣脫了貧,抗洪救災又立了大功。所以省里把他調回來當了省政府的副秘書長。他離開那個縣的時候,老百姓真的是十里相送啊,有的老百姓跪下給他磕頭,說:葉書記,你是好官,你別忘了我們,一定常回來看看啊!

「他回來后,沒多久,我就懷孕了。我當時挺高興的,真的想把孩子生下來,我可以不當歌星,我可以不要名份,我知道我得不到他,我只想要一個和他的愛情結晶。但是他不讓,堅持讓我打了。打胎那天是我自己去的。我哭了好幾天,哭得心都碎了。不過我想想,也想通了。他這個官當得也不容易。他這個官真的是他拚命干出來的。別看他官不小,級別也不低,但是他也沒有自由,也不是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必定是人家體制內的一個棋子,如果孩子生了,上面知道了還不把他開除黨籍啊?這方面他還不如沙總呢,你看人家沙總賺了錢,就在外面又收了一房,生了一個孩子,喝滿月酒的時候把我們都請去了。他還真不如一個農民企業家的自由度大呢。所以我想想,為了他的事業,我只能犧牲我的愛情了。

「葉濤當縣委書記的時候,沙總去那裡象徵性地投了點資,算是幫過葉濤。葉濤這個人講義氣,所以他回來當了省府副秘書長,也幫沙總,更何況還是同鄉。當時沙總在我們省城做的最大的一個房地產項目,就是葉濤幫他跑下來的。那個項目沙總一下子賺了一大筆。他要謝謝葉濤,葉濤什麼也不要他的。沙總早就知道我們兩個的關係,那時我去縣裡看他的時候還是沙總借給我的車呢。他知道以葉濤的能力和年齡,他早晚還能升。沙總甚至和我說,他覺得葉濤有總理相。後來他拉葉濤去無錫祥符禪寺燒香,就是靈山大佛,據說以前總書記每年都去那裡,那兒特別靈。沙總找了一個算命的高人給葉濤看相。算命的說葉濤『命帶將星,祿重權高,德合天地,逢凶化吉』。卜卦時讓又讓葉濤抽了四個簽,拿來卦書一對,這四簽正好是一卦,卦面是:

紅顏禍水阻官場,
陰陽相剋有一傷;
祿星高照升三級,
佳人金命走他鄉。

「這『紅顏禍水』不就是他媽的說我呢嗎?媽的,氣死我了!連算命的都和我作對!」銀倩的一句國罵,把包博都逗笑了。

「後來沙總就慫恿我出國留學,說為了讓葉濤能『祿星高照升三級』,我必須『佳人金命走他鄉』,否則我們是『陰陽相剋有一傷』,這是命,人不能和命爭!而且他說我留學的錢都是他出。我當時剛剛把孩子打掉,我已經『有一傷』了。我當時真的是心灰意冷、萬念俱滅。想想,為了葉濤的前途,我也就答應了。咱不能因為自己,妨礙了中國今後出個大總理啊!

「後來葉濤的官果然越做越大,真是『祿星高照升三級』。他從省政府副秘書長,提了省長助理,後來又提了副省長。我剛出國的時候,他還常給我打電話,後來電話也越來越少了。我2000年畢業拿了學位,想回國。他不答應,怕我這個紅顏禍水回來影響他的仕途。當時我真的是特別寒心,我覺得他已經不愛我了。如果他愛我,怎麼會不想讓我回到他身邊呢?我當時在英國,一個人,感到特別孤獨,特別寂寞,而且也特別傷心,我真的是失望極了。

「當時鳳凰衛視正在歐洲拍攝『歐洲之旅』大型採訪報道,他們第一集正好是從英國開始的,於是我就去給劇組打工,跟著他們在歐洲轉了二十幾個國家,一共拍了五個多月,也算散散心。後來回到英國,我去BBC電視台打了一段工,還客串過電視節目呢。也幫著英國文化、媒體及體育事務部做過一段和中國文化交流的工作。英國我是越呆越想家。去年,我堅持要回國,他才勉強同意,但是條件是我只能在北京,不能回省里。

「我回國后,只見過他一次。他仍然對我很好,對我的事情,他有求必應,但是我已經感覺他變了,他已經不是我愛的那個人了,他現在更像一個大首長了,沒有以前的血氣了,也不像他當縣委書記時那麼有魄力了。可能現在他官當大了,也更會當官了。我的心也漸漸的離他遠了。心若倦了淚也幹了……」

包博扭頭看她,見她臉上掛著淚水,兩眼看著遠處的海河,勉強擠出了一絲苦笑。

「我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特別傷感。這些事情我對別人從來沒提過,但是對你,我好像特別想說。我提起這些就想哭……」

初冬季節,海河邊的冷風冰冷刺骨。包博和銀倩都沒有穿大衣。而且銀倩還穿著裙子。包博把西裝領子立了起來,用手拉著,但是還是覺得寒風刺骨,凍得他直打哆嗦。身邊的銀倩被風吹亂了頭髮,臉上的淚水流出來被吹乾了,吹乾又流出來。銀倩雙手抱在胸前身子也不住地在冷風中發抖。包博心疼的把銀倩拉了過來,摟在懷裡,在她耳邊小聲說:「今夜太冷,不宜私奔。咱們回去吧!」

一句話把滿眼淚花的銀倩逗笑了:「誰和你私奔?人家只是回憶回憶自己的愛情悲劇。」

包博摟著銀倩,眼中帶著百般柔情地看著她,覺得平時這個光彩照人甚至有點咄咄逼人的女人原來那麼脆弱,令他憐來令他疼,激起了包博無限的憐愛。銀倩最怕包博這種柔情似水的目光。這種目光真的能使她溶化。尤其今天晚上,當包博把她攬入懷中,當她與包博四目相視的時候,當包博在她耳邊說話時熱氣打在她耳廓上時,她溶化了,兩腿之間一熱,已是汪洋一片了。

包博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和司機說:「回利順德。」

「嘛玩?利順德不就在前邊嗎?兩步道。」司機嫌近,不想拉,怕拉了也不給他多少錢。

包博沒理他,把十塊錢扔在了車子的儀錶盤上,司機歪著腦袋一點頭,咧開嘴說:「上車了您了,坐好了您了。」

進了利順德的大堂,銀倩凍得還在全身發抖,而且牙齒上下打顫。包博摟著她踩著嘎吱作響的木頭地板,沿著掛滿名人畫像的樓梯上到二樓,包博在她耳邊小聲問:「你是睡張學良與趙四小姐的房間,還是睡梅蘭芳的房間?」

銀倩這時已是桃花為臉玉為肌,鶯語一聲嬌滴滴,她說:「當然是睡張學良與趙四小姐的房間,那多浪漫!」

    )

     
    包博打開了215房間的門,房間的牆上掛著張學良和趙四小姐的油畫肖像。利順德老樓的房間高大寬敞,英式的陽台,拼木的地板,老式的傢具,昏暗的頂燈,純羊毛的藍花地毯,一派古色古香。1929年張學良和趙四小姐在這裡同居時紈絝公子哥「小六子」29歲,趙一荻才18歲,那一年是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小六子」他爹的第二年。1933年窩囊無能的東北軍不抵抗丟了熱河,在全國一片聲討聲中臭名昭著的不抵抗將軍張學良調到陝北去打共產黨了,第二年趙四小姐回津小住兩月,據說是來整理張學良這個紈絝子弟藏於花旗洋行的文物。東北都丟了還稀罕那幾件破文物?!

銀倩這時已經完全倚在了包博的懷裡,眼光迷離,面代嬌容。包博就勢抱起了銀倩,把她抱到床上,幫她脫了鞋子,然後拿厚厚的被子給她蓋上。

包博說:「我給你燒點開水喝就不冷了。」

包博用電水壺燒開了水,倒開水給銀倩,讓她喝。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看著她問:「還冷嗎?」

喝了熱水,銀倩情緒也高漲了起來,躲在被子里說:「不冷了。」

錦幄初溫,獸香不斷,相對坐調笙。包博想起了周邦彥的《少年游》,想起了周邦彥因此詩獲罪被貶出京,以致「沉思前事,似夢裡,淚暗滴」。也想起了仁仲迪提醒他要象浪子燕青那樣坐擁國色天香,卻心如鐵石。但是包博畢竟是包博,他身上有著精明商人的算計,也有江湖英雄的豪氣,還有文人雅士的意氣。

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
翠袖圍香,絞綃籠玉,一笑千金值。

銀倩看包博兩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若有所思,就問:「你想什麼呢?」

「帳前燈下,看伊嬌面,恣情無限。」包博冒出了這麼一句。

銀倩飛了一個媚眼,笑著說:「就你最花!」

銀倩看包博的西裝領子還在立著,雙手還抱在胸前,就把被子掀開了一角,說:「你還冷吶?你也進來,我給你捂捂。」

包博說:「我就這一套西裝,壓褶了,明天沒辦法穿了。」

銀倩「哈哈」地笑了起來,說:「傻樣!你就不會脫了,就像我這樣。」說著,銀倩從被子底下把她的裙子和羊毛衫脫了之後扔了出來,扔給包博。

猝不及防,裙子差點打在包博的臉上。包博放下銀倩的衣服,走過去要掀她的被子,銀倩忙拉緊被子在床上怪叫:「你要幹什麼?耍流氓了!不許掀我被子。」

包博學著她的話說:「傻樣!我要抱你去洗個熱水澡。洗了熱水澡你就徹底不冷了。」邊說邊去抱銀倩:「來,來,紅玉暖,脫羅裳,入人懷,浴鴛鴦。」

銀倩故意縮做一團,撒嬌地說:「我不!你去給我放好熱水,我就去洗!而且我要你先洗。」

包博放了熱水,自己脫了衣服,躺在浴缸里泡著熱水澡,故意大聲說:「好舒服啊!這下暖和過來了。洗澡的感覺真好!」然後開始五音不全地唱歌:「……總想對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麼豪邁,總想對你傾訴,我對……」包博這個唱得是驢唇不對馬嘴。這首歌是歌唱某位領導人的頌歌,包博拿他當情歌唱了。

還沒等包博把這句唱完,銀倩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胸光著身子從屋裡跑進了浴室,跳進了浴缸。她在水中摟著包博,開始吻他,邊吻邊說:「我讓你豪邁!我讓你感覺好!我這次讓你感覺好死!」

包博忙去推她,說:「你可別壞了我浪子燕青的美名!」銀倩把包博抱得更緊了,說:「我不要你當燕青,我要你愛我!我要你愛我!」說著銀倩噘起的朱唇使勁貼了上去。

這時的銀倩真是:

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裊東風,
星眼朦朧流波起霧,朱唇銷魂活色生香。

洗過了澡,兩個人擦乾了身子,躺在床上。銀倩壓在包博身上,摟著他小聲問:「你說,當年張學良與趙四小姐在這張床上干過什麼?」

包博說:「趙四風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當行。風流唄!」

「怎麼風流的?」

包博故意說:「我怎麼知道?當時我又沒看見。反正沒你剛才那麼風流!」

銀倩假裝生氣地笑著說:「我就風流了,我就風流了!我要讓你牡丹花下風流死。」

說著她使勁摟緊包博,上面開始接吻,下面一隻手扶著包博讓包博進入她的身體,然後開始有節奏地上下起伏運動起來,嘴裡還不斷說著:「我讓你滿嘴淫詩艷詞,我讓你勾引我……」

包博的手摟著她的後背,上下撫摸著,嘴裡發出喃喃的聲音,銀倩也在不斷地呻吟:「寶貝,我愛你。寶貝,我喜歡!寶貝,我喜歡!……啊……」

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弄弄弄,十指雙乳,半夜三度,鸞鳳又共。

隨著銀倩上下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大,包博感到快感像潮水一般地不斷地在向上涌,腦袋發脹,臉發紅。銀倩越來越興奮,身子不但在上下起伏,同時還在左右搖晃,因興奮而僵硬的乳頭不斷地蹭著包博的胸脯。

包博感到丹田在發熱,小腹在收縮,他抱緊銀倩,咬著銀倩的耳垂問:「寶貝,你今天是安全期嗎?」

銀倩已經完全投入在快感之中了,她一邊上下起伏一邊叫著:「我不管。我要你,我愛你,我要給你生孩子。我要讓你把我肚子弄大!」

包博已經感覺堅持不住了,趕緊推上面的銀倩:「快起來,我要來了!」

銀倩不但沒有起來,反而使勁地抱住包博,把身體和他貼得更緊了,起伏的動作更快更有力,她嘴裡喊著:「我也來了,我也來了。抱緊我,抱緊我……」她全身在顫抖,下身在收縮,嘴中在叫,聲音再發顫。在銀倩的顫抖中,包博感覺火山一下噴發了,滾燙的岩漿一瀉如注,全都噴了出來,而且全都留在了銀倩的體內。

火山噴發完了,銀倩也平靜了。她趴在包博身上一動不動。包博推推她,說:「這下壞了,全射裡頭了,懷孕了怎麼辦?」

銀倩睜開眼睛,摸摸包博的臉,笑著說:「懷孕了就給你生個兒子唄。我聽說兩個人高潮一起來的時候懷孕肯定是兒子。」

包博趕緊問:「你真不是安全期啊?」

銀倩從包博身上下來,躺在邊上摟著包博說:「我也不知道。管它呢!我懷孕了又不讓你負責。有孩子了我自己帶就是了。」

包博說:「早知道帶套子了。」

銀倩摟著包博閉著眼睛說:「我才不和橡皮的做呢。」

銀倩翻了個身,用後背擠著包博,讓包博把手放在她胸上,一臉滿足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包博醒了。看見身邊的銀倩還睡著。包博看了看錶,已經快九點了。她推了銀倩一下,問她:「起來吃早點吧?」

銀倩睜開了眼睛,一臉幸福地看了看包博,說:「我夢見我結婚了,是在英國的一個教堂里。來了好多人,查爾斯王子也來了,還有黛安娜……」

包博說:「做夢娶媳婦,想得美。快起來吃早點去了,一會兒早點沒有了。我們昨天晚上沒order breakfast(定早點),今天沒人給你送。」

銀倩撒嬌地說:「我不!我不要起床,我就想和你在床上賴著。」說著她手在被子下面又開始摸包博,然後壞壞地小聲說:「它好溫柔的樣子啊,嘻嘻。我要讓它再展雄風。」說著她頭鑽進了被子……

他們兩個又開始纏綿,等他們起來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好在是周末,酒店裡的早點供應到十點半。於是他們兩個在一樓當年溥儀和婉容、文秀跳舞的餐廳吃了早點。

今天早晨,銀倩滿面春風,笑的象盛開的桃花。吃過早點,銀倩看著窗外玫瑰色的朝陽,對包博說:「今天天氣真好啊!咱們兩個坐火車回北京吧?不讓沙總他們送了,我還沒坐過天津北京之間的火車呢。」

包博去衣櫥里拿兩個人的大衣,說:「好呀!你給沙總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一聲。」

「打什麼電話啊?他們四個昨天晚上肯定打了一夜麻將,現在還沒起呢!」

「沙總不還說要拜佛呢嗎?」

「他一摸麻將牌就什麼都忘了。Forget it, OK?(算了吧)……謝謝。」銀倩謝謝包博幫她穿上了大衣,回頭吻了包博一下。

他們兩個手牽著手去了火車站,乘11點11分的T542城際特快回北京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9
標題: (十四)千頭萬緒、紅塵繭縛
京津城際特快是那種上下兩層全封閉全空調的火車。車廂內很乾凈,不讓吸煙;小桌上鋪著白桌布;座椅背上罩著帶有五糧液廣告的白色套子 ;列車服務員也穿著和空姐似的套裝,頭帶小白帽,站在車門口迎接旅客。周末乘客不是很多,頭等車廂里人更少。包博和銀倩本來可以一人佔據一個雙人的椅子,但是銀倩偏要依偎在包博旁邊坐。

列車在飛馳,包博隨便翻看著一份他剛才在火車站買的《21世紀經濟報道》。

這時銀倩忽然想起來了,問包博:「昨天你說簡訊和網游的項目還沒怎麼來著?」

包博眼睛沒有離開報紙,嘴裡沒好氣地說:「我昨天和你講,你不聽,只關心什麼燕青啊李師師啊這種破事,你現在又想起來了問了?」

銀倩馬上拿出嗲功,拉著包博胳膊晃了晃,說:「昨天車子壞了,他們又背後罵我,所以人家昨天特生氣!好了,我的大老爺,我現在聽還不行嗎?」

被銀倩這麼一拉,包博手裡的報紙「嘩嘩」直響。包博真是拿她沒辦法,拉長了聲音,無可奈何地說:「行——!」

「那你什麼時候和沙總簽協議啊?」

包博說:「急什麼?等咱們把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拿到手再簽啊,否則我現在拿什麼簽協議。」

「什麼?你原來手裡沒有項目啊?」銀倩面帶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嘆號。

包博還是兩眼看著報紙,不緊不慢地說:「是啊。我早要告訴你,你始終不讓我說話啊。」

銀倩忽然「哈、哈、哈」地大笑起來,搞的車廂里的人扭頭都看她。銀倩笑著說:「親愛的,你是我見過最大的『空手道』。」

包博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把報紙翻了一頁,邊看邊慢條斯理地說:「不能這麼說!現在沒有,不等於明天沒有。等咱們有了再轉手給沙總也不遲啊,他又不急這一兩天。我總不能弄一大堆項目在手裡存著吧?所以,這不叫『空手道』。咱們只不過是為他搞了一次made to order(定製)。客戶需要什麼項目咱們就找什麼項目,這是零庫存和Just-in-Time Deliver(準時配送)等先進管理理論在投資銀行領域的最新應用。」

銀倩說:「反正你是常有理。你比那些Top 5(前五名)的MBA還能bullshit(吹牛)。不過,你可不能拖太久了,我就怕沙總知道咱們並沒有項目在手裡會變卦的。」

「不會的!別看他是農民,但是他一點不傻,充滿了中國農民所特有的民間智慧。他用一個死項目換了一個活項目,而且還拿了這個項目的5%的利潤分成,It is really a sweet deal for him(對他太合算了)。他不會放棄的。如果他放棄了,我們沒有任何損失,最多也就是損失一個Opportunity Cost(機會成本),但是他卻意味著在開發區這個項目上的前期投資全打了水漂。」

「哦。我說你為什麼後來忽然讓步又給了他5%,原來你怕他不上鉤啊!」銀倩好像明白了。

包博說:「也不是。如果他在這個項目中一點利益也沒有,他沒有motivation(動力)來幫助咱們。在這方面咱們現在確實什麼也沒有,還是要靠他的幫助。」銀倩點頭,她很是佩服包博的商業智慧。

包博把報紙翻到第七版《地方·區域》,報紙上的一則報道跳入了他眼帘。報道說自從今年6月29日溫家寶總理在訪問香港時正式簽署了《內地與香港關於建立更緊密經貿關係安排》(Closer Economic Partnership Arrangement,英文簡稱CEPA)以來,內地各省市掀起了一股到香港招商訪問的熱潮。續10月初廣東、北京先後派遣代表團、考察團來港招商並尋找合作后,10月26日至28日上海市長韓正率領市政府代表團訪港,與港府舉行滬港經貿合作會議。11月上旬,上海黃浦區區長陸曉春又率黃浦區招商團來港。遼寧省長薄熙來也將於11月17日至20日率領遼寧十四市五百多人的龐大代表團來港招商引資等等。

包博問銀倩:「你去過香港嗎?」

「去過啊。幹什麼?」銀倩探過頭來看報紙。

「沒什麼。我想咱們也組一個去香港的招商團。最好也由省委書記或省長帶隊,至少是葉副省長帶隊,你看可行嗎?」說著包博把報紙遞給銀倩,讓她看這則報道。

銀倩看了報道,說:「肯定行。你知道現在他們省市一級的領導可喜歡互相比了。如果上海、北京、遼寧都去香港招商了,甚至上海的區一級領導都去了,那葉濤他們肯定不能落後。不過我估計他們可能只是苦於沒人幫他們安排聯絡。他們在香港倒是有兩家窗口公司,不過這種公司都是省里那些領導的三親六戚或是有關係的人在那裡,基本上都是一群什麼也幹不了的飯桶,去混一張香港單程證而已。」

包博說:「不用他們的窗口公司,咱們幫他們安排聯絡就是了。你的公司不就是搞中外文化交流的嗎?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銀倩笑了:「哦喲,你說的簡單!你要說聯絡英國我還認識幾個人,香港我可誰也不認識啊,怎麼幫他們安排聯絡。」

包博說:「那好,香港這邊的聯絡工作我來做。你負責做省里的工作,告訴他們,什麼李嘉誠、李兆基、郭炳湘、胡應湘、鄭裕彤,何禮泰、霍英東啊,你都能給他們請來。然後你去和省里簽個協議,該賺的錢也得賺。」包博忽然想起銀倩在省領導層盡人皆知的「紅顏」身份,所以又加了一句:「如果你出面不方便,就用我的公司名義簽協議就是了,你看怎麼方便就怎麼做,本老爺放權!」

銀倩馬上興奮起來:「那好!我和省外辦主任特別熟。他們以前去英國都是我幫他們聯繫的,在英國也是我接待的。我去和他談談,爭取這次讓你小小的賺一筆,我的大老爺。」

「那倒不用,只要他們把咱們在香港所有的差旅費和活動費用cover(覆蓋)了就行了,靠這點小錢發不了財。咱們後面還是要靠你的戲掙大錢,讓你一場戲轟動香港。」

銀倩將信將疑,說:「你又忽悠我呢不是?」

包博說:「不忽悠你,保證讓你一炮打響。你只要聽從導演指揮就是了。」

「看樣子只要和導演上床,就能紅。我應該早和你上床哈!」 銀倩一臉壞笑地逗包博說。

一句話說得包博哭笑不得。包博心裡罵:這個銀倩有的時候還真是有點瘋瘋扯扯的十三點。

銀倩好像看出了包博腦子裡想什麼,趕緊說:「好了,我的大導演。你吩咐吧!我回到北京就把這個報道fax(傳真)給他們。我今天晚上就給葉濤打電話。他正是分管外經外貿招商引資工作的副省長。你準備什麼時候組團去香港?」邊說她邊把這則報道撕了下來放進她的「巴黎世家」機車包里。

「時間我要安排一下。你先和省里打個招呼,我下個星期可能要先去一趟香港聯絡一下。不過,在省里的代表團去香港前咱們要把項目的方案先做出來,否則去香港幹什麼?關於這個項目的事情,你這幾天也一同和省里談一下,就說已經和沙總達成協議,沙總已經同意將這個項目轉讓給一家美國投資公司了,你現在就是這家美國投資公司的中方合作夥伴。別忘了和沙總統一一下口徑,人家如果要問起來,讓沙總也這麼說。然後你去徵求一下省里對這個項目有什麼想法或是建議沒有。咱們就按省里的意思做,讓江秋沫放開膽子搞規劃,讓老仁寫策劃方案。方案做出來之後,你先拿省里規劃局讓他們看看,如果沒什麼意見。你就找人作一個三維的模擬動畫效果圖。你再去找省電視台的人,讓他們給開發區拍一個專題片,最好能在咱們項目的那塊土地上面搞一個航拍,跨過長江一路拍到上海。你就和省台的人說,這是省領導去香港招商用的。如果他們要錢,就讓他們找開發區要。電視片你找人翻譯,英文要搞得純正一點,別弄得那麼Chinglish(中式英文),我記得省電視台好像有一個美國人當播音員,對吧?讓她配音。不行找個英國或美國的留學生也行。把背景音樂也弄得漂亮點。所有這些最好能在一、兩個月內完成。」

「親愛的大導演,這個沒問題。拍電視片我最在行。我讓省台他們去拍,拍好了我拿北京找人剪輯來。省台那些人水平太凹!背景音樂我找小柯做,保證能趕上《話說長江》的氣勢。」

包博說:「那好。你負責這些事情,我負責把簡訊和網游的項目搞定。然後好和沙總把協議簽了,這個事情也要在去香港之前搞定。」

包博腦子裡在不斷盤算著這幾件事情。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昨天晚上他把手機關了。他不想正在情濃意切的時候,有電話打進來。

包博打開手機,「嘟、嘟、嘟」馬上就有簡訊進來了。先是包博在香港的一個朋友的簡訊:「I sent you an email. Please check it out, and call me back.(我給你送了一個郵件,查一下並給我回電。)」後面是老高的簡訊:「你從來不關機的,今天怎麼了?別告訴我你手機沒電了!」後面還有一首歪詩:「塵世喧囂不勝擾,關掉手機度春宵。待到山花爛漫時,給我來電把春報。高謹」

看了老高的簡訊,包博忍俊不住。銀倩也探過頭來看。看了之後,她說:「這個老高簡直就是個人精!我發個簡訊罵他。」

包博趕緊攔住她說:「千萬別!那不是不打自招嗎?還是我來發吧。」

包博東拼西湊了一首《卜運算元》給老高發了回去:「風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若到江南遇上春,只能度春宵!」

銀倩看了包博的簡訊,噘著嘴說:「哼!弄得跟你被迫的似的。」

包博不理她。他從名片夾中找到昨天見過的洛杉磯沈氏典藏美術館館長呂惠珍的名片,把她的手機號碼存進手機。然後又打開PDA(掌上電腦)中Calendar(日曆),在星期一早晨寫上「Call Jenny Lu(給呂惠珍打電話)」,再寫「Make reservation at the Restaurant(在餐館訂座)」。

銀倩好奇地探頭看包博在寫什麼,她說:「你又要泡妞了?長那麼難看你也要泡啊?」

包博故意逗銀倩說:「誰說導演和你上完床,導演就不能泡別的女演員了。」

銀倩眼睛一翻,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聲,把包博胳膊往旁邊一甩,氣乎乎、酸溜溜地說:「真受不了你!」

     

     
    回到北京,包博沒有回家,直接打車去了辦公室。他先給老高打了個電話。包博也正好有事情要找老高。電話里老高說:「我找你有事情,其實是找你秘書,想讓她幫我一個忙。」 包博說:「咱們是心有靈犀啊,我也正想找你商量點事情呢。」於是老高約包博晚上一起吃飯,讓他叫上張建安。並且說韓文革今天也過來。過了一會,老高發來簡訊說:訂好了亮馬河的薩拉伯爾吃韓國烤肉,晚上六點半見。

打過電話,包博趕緊查email。香港那邊來email說一切安排就緒,讓包博他們儘快過去談。包博馬上又給香港的一個律師打電話,問他BVI(英屬維爾京群島)的離岸公司註冊好了沒有?對方說全好了,可以來香港開銀行賬戶了。

包博給董厚明發了一個簡訊,讓他見信回電。一會兒董厚明的電話來了,包博告訴他香港那邊一切準備就緒,問他什麼時候能去香港。董厚明說他這邊也一切就緒,所有的合同和文件都蓋好章了,港澳通行證也辦好了,一切就緒,就等他通知呢。包博查了一下他的PDA上的日曆和記事本,就和董厚明約定星期三在深圳會合 ,然後星期四一起去香港。

晚上,包博開車進了長城飯店和亮馬河大廈之間的停車場,滿院子都是黑牌子的車,好像對面長城飯店在搞什麼外事活動。停好了車,包博和張建安一起往亮馬河大廈走。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女的,遠遠打量了包博一下,看到包博身邊的張小姐,猶豫了一下,但是還是湊了上來,幾乎擋住了包博的去路,她大大方方地說:「老闆,要小姐嗎?」包博略微繞開她,說了一聲:「你沒看見我帶著老婆呢?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包博這麼一說,那個女的沖張建安又看了一眼,不屑地說:「哼!肯定不是你老婆。」那幅樣子好像是說,這個你還騙得了我?包博不理她,拉著張建安繼續往前走。那個拉皮條的女的在包博身後沖他高喊:「雙飛也行。」

長城飯店和亮馬河大廈周圍到處都是拉客的小姐,拉皮條的媽咪。這裡是北京市站街小姐最集中的地方,幾乎是三步一崗五布一哨,所以有人開玩笑說這裡是北京「小姐」的批發總站。

進了亮馬河大廈,上自動扶梯的時候,張建安問包博:「什麼是雙飛啊?」包博敷衍地說:「別理她。她罵人呢。」

     

     
    上了二樓,餐廳門前穿短衣長裙韓服的帶位小姐把包博帶到桌前坐下。老高和藍小姐早已經到了。桌子上已經擺好了四小盤韓國泡菜。老高和藍小姐正在看菜單。

「薩拉伯爾」在韓語中指古代首都的意思,也就是指韓國古代新羅國的首都慶洲。1981年韓國人申洪雨在漢城江南區開了兩座五層樓高的餐廳大廈,取名「韓宇利」,大獲成功。韓宇利外食產業株式會社早在1991年就跑到北京的亮馬河大廈開了一家韓國餐廳,用「薩拉伯爾」這個音譯的名字。隨著1992年中韓建交,北京的韓國人越來越多,其後韓國料理在北京城裡遍地開花,「薩拉伯爾」也越來越火。

藍小姐穿了一件弔帶連衣裙,腰系粉紅絲帶,外面是一件超短針織外套,顯得恬靜而嫻淑。包博和藍小姐握手,又給她介紹張建安。藍小姐遞過名片,上面寫的是老高他們公司——美國Elabro(依萊布若)公司的公關經理。藍小姐肯定聽老高提起過張小姐,所以顯得很熟悉。包博也聽老高說過藍小姐,知道她通過她母親的關係幫老高他們公司在廣東拿了一筆大單子,於是老高作為回報把藍小姐拉進自己公司當了公關經理。

正說著話,韓文革也到了。他一見包博和老高就說:「你們韓劇看多了?怎麼也哈韓了?想起跑這裡吃韓國料理來了?這裡有什麼好吃的?」

韓文革具有天下所有餐館老闆的通病,那就是菜是自家餐館的最好,到任何其他餐館吃飯都要挑挑人家毛病,說人家的菜不好吃 ,或是服務不到位了。包博笑著說:「我哪兒有時間看那種又臭又長的韓劇啊?!我估計是咱們高總讓藍小姐選的地方。女孩子都愛看韓劇,所以就選這兒了。」包博有意把話題往藍小姐身上引。

老高忙解釋:「其實小藍開始說去俏江南,我說那是你們寫字樓小白領們愛去的地方。如果請咱們韓總和孫總吃飯,一定要去有肉吃的地方。兩隻北方的餓狼,在凄厲的北風中,咬著冷冷的牙,不為別的,只為吃口肉。」老高知道包博故意要把藍小姐扯進去,就自己出來擋駕了。

韓文革馬上明白了包博的用意,就說:「我覺得Bob說的有道理!我估計肯定不是因為我們愛吃肉的原因。你看藍小姐,今天打扮得多漂亮啊,和《冬季戀歌》里那個開服裝店的女二號,叫什麼來著?樸素美,對對對,就是那個樸素美不樸素不美的韓國女明星一樣漂亮。」不知道故意,還是真不知道,韓文革把姓朴的「朴」字念成「普」的音。

兩個女孩子差點笑翻了。包博也笑著小聲試探著說:「那個字當姓的時候,好像應該是念『嫖』?」

韓文革一臉驚訝地說:「我操!還有那麼下流的姓啊,韓國人太黃了。我覺得還是樸素美比『嫖素妹』好聽。」

張小姐說:「藍小姐真的有點像《冬季戀歌》的吳彩琳唉。」說完了她笑著看看藍小姐,一臉甜甜的,特別欣賞別人的表情。藍小姐被他們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她趕緊去拉了拉張小姐,嫵媚地看著她,意思是說你別幫他說話啊。

「看!我沒說錯吧!你看這大衣。也是韓國名牌,中文叫什麼來者?『二奶二』?」 韓文革指著搭在椅子背上的白色大衣說。那是藍小姐的大衣,搭在椅背上正好商標露在了外邊,商標上寫的是ON & ON。

「那是『安乃安』,韓國名牌。什麼『二奶二』啊?韓總腦子裡盡想美事!」張小姐笑著說。她因為和韓文革比較熟,所以她替藍小姐回敬韓文革。

韓文革「嘿、嘿」地笑著,脫了皮夾克,坐下,先夾了一口泡菜吃,然後自己給自己找台階地說:「那些破韓劇,我估計你們這些女孩子肯定愛看,而且肯定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鼻涕眼淚擠咕完了,就開始哈韓。不過,你們要吃韓國料理,那也要去『壽福城』啊?胡主席和吳儀都去那裡吃韓國菜。」

老高也故意逗韓文革:「你是不是非典的時候也去『壽福城』領過泡菜啊?」非典的時候傳說泡菜能治非典,於是「壽福城」就向客人贈送袋裝韓國泡菜,一下子搞得名聲遠揚。

韓文革又夾了一口泡菜放嘴裡,然後說:「我才不愛吃他們的Kimchi(韓國泡菜)呢,水不拉吉的,酸不溜球的,任什麼味兒也沒有!和咱老北京的六必居沒法比。」點菜的小姐就站在旁邊,看他一邊說不愛吃還一邊吃得起勁,捂著嘴直樂。

包博說:「你那兒主要是太遠,否則我每次都去你那裡。你下次也在東三環這邊開個店吧。」

韓文革連忙擺手:「算了吧。我干餐飲算是干煩了。我還是以後和你學,忽悠錢吧。這玩意多過癮。」

老高開始點菜。先點了啤酒,然後點的都是肉:特級牛排骨、特級牛腩肉、特級牛柳、牛舌。還有辣辣尤魚、野菜卷,又要了蕩平菜、豆醬雜錦煲。韓文革還喊:「再加一個火鍋面。」

包博連連說:「行了,行了。太多了,吃不了。這東西很飽人的。」

老高開玩笑說:「沒關係。今天Harry埋單。」

韓文革一拍胸脯,笑著說:「自從我和老高他們公司簽了公關顧問合同,我現在就是高總的帶腿的信用卡了。」

一句話說得大家都笑了。

韓文革說:「別笑啊!說正經的,你們CEO到底什麼時候來啊?我也不能無功受祿啊。你別忘了,一月底就是春節了,如果他過春節時來誰接待他啊?」

老高說:「是啊!還真讓你說著了,他們真的是安排過春節的時候來。我死說活說推遲了一了星期。現在初步定的是他們1月31日星期六晚上到,我查了一下日曆是初十。小藍,你把咱們的日程給韓總一份。」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9
於是藍小姐從公文包里拿了一份列印好的日程安排遞給韓文革。只見日程安排上面寫著:

星期六:下午到達北京,接機,晚餐。

星期日:休息一天,部分人員觀光、購物。地點:故宮,秀水街,北京衚衕游。

星期一:上午,在八達嶺舉行新產品發布會。下午,國家領導人接見。晚上宴請。

星期二:上午,拜訪中國聯通,中午,聯通宴請。下午拜訪中國移動,晚上中國移動宴請。天橋雜技劇場中國觀看雜技表演。

星期三:拜訪國家開發銀行;下午人民大會堂簽字儀式,記者招待會;晚上拜訪信息產業部,宴請。晚上逛王府井。

星期四:上午到公司北京總部參觀視察,中午與公司員工共進午餐(pizza),公司員工合影。下午購物,晚上離開。

韓文革一看這個日程表就說:「我操,你拿你們老闆當驢了。這日程排得這麼滿啊?」

老高說:「這種活兒最難干!排鬆了,他罵你,說我是來工作的,不是休假的;排緊了,他嘴上不說,但是累了也照樣沖你發脾氣。不過,這只是初步方案,我要送過去讓他們過目。還要送公司法律部,公關部,市場部,要他們都同意。如果他們批准了,那就怨不得我了。」

「怎麼北京這麼豐富多彩而有『特色』的夜生活沒有安排呢?」 韓文革就喜歡向別人推薦北京絢麗的夜生活。

老高說:「沒法安排。大老闆帶女朋友了,其他人帶老婆了。難道你讓我帶他們洗桑拿去?讓他們逛逛夜市,看場雜技就算了。」

韓文革問:「都誰來啊?」

藍小姐把一份來訪人員名單遞給了韓文革。韓文革一看,大喊:「媽呀!這麼多人,這是打狼來了,還是組團旅遊呢?就差連老媽子、使喚丫鬟、司機、大廚全都帶來了。」

只見來訪人員名單這麼寫著:

董事長兼CEO,董事長秘書一人,董事長私人生活助理一人(女),護士兼營養師一人(女),保鏢三人

董事長女朋友,女朋友私人助理一人(女),化妝師一人(女),私人健美教練一人(男)。

商業開發副總裁,及夫人

銷售副總裁,及夫人

公共關係副總裁,及夫人

公司律師兼法律事務副總裁,及夫人

亞太區總裁

產品經理(女),產品開發總設計師,高級工程師兩人

攝影師一人,攝像師一人

專機機組人員四人

一共30人。

包博逗韓文革說:「你出門還帶兩保鏢呢。人家美國500強的董事長,億萬富翁,出門才帶30人,應該算比較『節儉』的了。尼克松訪華時代表團三百多人,光飛機就動用了10架。」他故意把「才」拉得特別長。

老高說:「30人我已經快玩不轉了,如果300人,我就徹底完蛋了。你不知道,這些人都特別自以為是,喜歡單獨行動,美其名曰『independent(獨立)』。所以,我前幾天特地派人去買了30部手機,怕到時他們跑丟了或是找不到他們。全買的是摩托羅拉的,怕別的型號他們不會用。又找了北京移動的人幫忙買了30多個神州行的SIM卡,全是連號的,總裁手機的尾號是001號,後面是002、003……然後還要把所有人的電話號碼全存進手機的通訊錄里,這樣他們來了 下了飛機馬上就能用。然後又買了30張英文的北京旅遊圖和旅遊手冊。這點事情就我們那裡兩三個人折騰了三天才搞定。過幾天還要把每天訪問的日程,會見人的名單,背景等全都要列印出來,裝訂成冊。他們來了發他們每人一個文件包,裡面電話,地圖,日程等等一人一個package(包),包括人民幣和美元的匯率都要給他們寫上,為了他們太太們買東西好算帳。」

「服務真周到。高總,您活兒細啊!」韓文革誇獎地說。

「咳,別提了!這不,車又不夠了。我前幾天又派人去首汽國賓車隊租了10輛賓士回來。」

包博說:「我就說你要脫層皮了。果然不假!」

「這還不是最麻煩的呢。你知道,另外那幾個大佬他們不和專機一起來,他們另外坐其他航空公司的頭等艙來。美其名曰:董事會有規定不允許公司高層同時乘坐一架飛機。這下我接飛機可慘了,我還要在機場專門布置了一個接機組,聯繫好VIP(貴賓)通道,讓我們公司的一個副總負責,給他們留5輛賓士,還有兩輛商務麵包車,一輛拉人,一輛拉行李。我帶著Rolls-Royce(勞斯萊斯)的車隊去專機停機坪接我們CEO。」

韓文革讚許地說:「大公司就是氣魄,有專機都不坐!」

老高說:「其實他們是因為煩我們CEO這個新女朋友。尤其是他們的老婆和這個好萊塢三流明星合不來。也是,一幫有錢的老太婆和一個小妖精怎麼也弄不到一塊!」

韓文革問:「唉,不對啊?你們老大的女朋友不是斯坦福的一個MBA嗎?」

老高說:「那是什麼時候的皇曆了?都換過好幾個了。斯坦福的那個MBA早從我們公司給fire(解僱)了。她反手就把我們公司給告了,說 我們公司解僱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拒絕和我們CEO睡覺。」

韓文革不屑地問:「我操!想和你們CEO睡覺的女人估計都排了隊了,還缺她一個啊?肯定是誣告!」

老高笑著說:「賢弟英明,後來發現確實是偽造證據欺騙法庭。」韓文革聽了這話,一副很得意的樣子。

韓文革看到名單上的化妝師和私人健美教練,又是一聲國罵「我——」,大叫地說:「好萊塢的三流明星還這麼大譜啊?出門還帶著化妝師和健美教練啊,弄得跟到中國拍電影來了似的。」

老高說:「不只這些!他們把健身器材都隨飛機運來了。哦,對了,小藍,別忘了還要找個卡車拉健身器材。那些建設器材可貴啊,你多找幾個民工裝卸,殼可別給她磕了碰了。」

韓文革又叫:「怎麼幾個副總把老婆都帶來了?都你們公司買單啊?大公司就是有錢!」

老高轉向包博和張建安,說:「這就是我找張小姐幫忙的原因。你能不能幫我找五個水平高一點的翻譯兼導遊啊?」

張建安問:「要那麼多啊?」

「是啊,幾乎一個太太要給他們安排一個翻譯帶著她們在北京玩。這幾天全是商業活動,她們都不出席,總不能讓她們在賓館里睡覺吧?」

張建安說:「這個沒問題,我好幾個同學水平都不錯。全都給你叫來。」

老高轉向包博:「Bob,能不能把張小姐借我幾天,讓她去陪我們董事長的女朋友?」

包博頭也沒抬就大方地說:「沒問題,領走吧。」張小姐卻笑著連連搖手:「她那麼大腕兒,我有點怕怕的。你們公司自己就沒有合適的翻譯了?你們那裡那麼多海歸。」

老高說:「讓別人去我真不放心。我最怕就是派公司內部的人去,誰知道他們會胡說八道什麼啊?而且一旦讓他們拉上關係,以後還不知道還會出什麼問題呢。所以這次接待,除了長城上的新產品發布會,以及最後一天視察公司,和公司員工吃飯合影,其他活動我都盡量不讓公司內部的人參加。以前已經發生過許多類似問題了 ,搞得我煩透了。」

國內外企公司的一些人非常的aggressive(鑽營進取),一旦有機會和美國總部的頭頭腦腦拉上關係,便利用一切機會削尖腦袋鑽營,甚至越過自己的上級干出與自己身份不相符的事情。老高的公司里就曾經有員工因為工作的關係和美國總部那邊的管理層認識后,有的想辦法拉關係,想調到美國去工作;有的甚至打中國公司的小報告;有的為了達到目的就和美國那邊派來的老美睡覺,這些事情弄得老高 應接不暇,不勝其煩,而且十分丟臉。包博明白老高在外企里多年鬥爭養成的防範心理,所以他也勸張小姐:「沒關係了。好萊塢大明星又怎麼了?她又不會把你吃了。你就去幫老高几天忙好了,也算是鍛煉鍛煉。咱們也找老高要勞務費,而且你就往高處出開價就是了,一小時收他500美元。」

老高笑著對張小姐說:「你看看,你跟著這種老闆保證吃不了虧。好,500就500,這不是問題。哦,對了,張小姐,還要再幫忙找一個好的商業談判的翻譯,要比較專業的而且比較有經驗的。最好是北外的高翻學院畢業的。」

「導遊翻譯好找。但是商業談判的翻譯就難找了。我們學外語出身的這些人一般都不太懂專業,尤其是商業上的那些詞。我老闆嘴裡的那些詞,我都是問過他才知道是什麼意思。什麼clawback, greenshoe, takedown, drag along……聽上去簡單, 兩個單詞著都知道是什麼,但是放在一起,就不知道什麼意思了。有的知道什麼意思,比如mezzanine, circumvent……但卻很難翻成中文。所以,這些東西都是我老闆自己翻的。」 張小姐說著沖包博抱歉似地笑笑。

張小姐兜了一大圈,最後特溫柔地對老高說:「高總,不行您就自己翻譯吧。」

包博知道他給老高兜圈呢,就說:「你還是幫老高去找找看,絕對不能讓老高自己翻譯。老高是大中國區的總裁,你什麼時候見過正式場合讓駐美大使或是外交部長給總書記當翻譯的?」

張小姐做了個鬼臉,說:「那好,我一定盡量去找。不行,把我們北外的口語老師給高總請來。」

老高笑著說:「你要是找不到,就你上!」

張建安「啊?」的一聲,直看包博,向包博求助。包博裝沒聽見。

這時服務員開始上菜了,又來給他們放烤肉用的炭火爐子。包博攔住了服務員說:「我們這些小姐細皮嫩肉的,怕油煙熏黑了,你在旁邊桌上幫我們烤吧,好嗎?謝謝,謝謝。」服務員小姐去旁邊的桌子幫他們烤肉去了。

老高扭頭問藍小姐:「其他事情還有什麼?」

藍小姐又拿出了一份厚厚的Microsoft Project(項目管理程序)列印出的各種任務和工作進展情況。彩色列印的,上面各色的橫杠代表項目的進展情況。她也遞給了韓文革一份。韓文革一看,上面大大小小列著不下三、四十項要做的事情:聯繫專機的停機位、機場VIP通道、海關邊檢、預定釣魚台國賓館、安排長城產品發布會、聯繫少年兒童、電視直播、租借國際衛星頻道、安排國家領導人接見、確定宴請菜單、預訂飯店、聘請翻譯、安排記者招待會、準備新聞發言稿、簽約儀式、視察公司、買禮物、發請貼、安排觀光、太太購物、通訊設備、工作證通行證,司機紅包,旅館服務員小費……每個任務後面都寫著項目負責人是誰,什麼時候必須完成等等。

韓文革看了一眼項目管理進展表,腦袋都大了,說:「哇,大公司,太專業了!不就是CEO來中國轉一圈嗎,連項目管理都用上了。比我們管理幾十個億的工程還嚴格啊。」

這時,韓文革又指著來訪人員名單說:「這麼多人,至少要20多個房間,一個總統套,四個豪華套。釣魚台里小一點的樓也就十七,八個房間,一棟樓都不夠你們住的。」

「機組的人和產品經理,設計師和工程師他們不住釣魚台,他們住東三環這邊的長城飯店。」老高說。

韓文革說:「如果這樣的話,我估計要找一個大點的樓,看樣子要把釣魚台2號樓全都包下來,2號樓還大點,可能能住下。」

老高說:「還有麻煩的呢!公司總部那邊提出要住Madame Mao(毛夫人)當年住過的樓。這不就是變著法兒的給我出難題嗎?」

韓文革愣住了,問包博:「當年江青住哪個樓?」他知道包博對紅色經典了如指掌。

包博想了想,說:「我記得江青的秘書寫過一篇文章,好像是說江青先是住釣魚台的5號樓。但是5號樓靠近北門,離馬路太近,太吵,她說晚上睡不著覺,就搬到11號樓去了。後來又懷疑蘇聯克格勃在她樓里裝了竊聽器,就又搬到旁邊的10號樓去了。後來好像一直住在10號樓。」

韓文革長出了一口氣,說:「謝天謝地!如果是10號樓那就簡單了。也多虧他們要江青住過的地方,如果他們要尼克松和柯林頓住過的18號樓我可就沒辦法了。18號樓只接待國家元首,不對外出租。」

包博笑著對老高說:「看樣子整你的人對中國的事情還是不太了解,以為江青住過的樓肯定最難租了,所以難題出的還不夠難。」

老高笑著說:「多虧了他們對中國一知半解。如果遇到你,我就完蛋了。」

韓文革說:「10號樓房間也不多,估計你們還要再租一個樓。你可要早點定下來,我前幾天和釣魚台國賓館管理局的馮局長打招呼的時候,他說這些日子正為第二輪朝核問題六方會談做準備,許多樓都不對外開放了,為六方會談預留的。」

韓文革又想起來什麼,說:「老高,如果時間定下來了,趕緊寫個報告,我已經找人和邱主任那邊打過招呼了。你報告先通過商務部和信息產業部交上去,然後還要和國務院外事再辦打個招呼,我再找人去溫辦那邊疏通一下,應該問題不大。」

老高連連感謝,藍小姐又提醒:「還有小學生的事情。」

老高想起來了,問:「後來,你幫我聯繫的那200名小學生怎麼樣了?」

韓文革說:「聯繫好了。不過人家校長提出來讓你們公司捐贈5台計算機,也算支持一下中國的教育事業。」

老高說:「這個沒問題。不就5台計算機嗎?讓他們提一個配置。小藍,你通知採購部給他們去買。給他們送去,不過咱們要搞一個捐贈儀式,把媒體都請來,再找幾個明星,咱們也算一次宣傳活動。買計算機的錢就從廣告費里走,正好咱們今年的廣告預算還沒有用完。」

韓文革說:「人家校長還提出要單獨給他本人買一台筆記本,要大屏幕,最高配置的。」

老高想了一下,說:「筆記本你就從你的諮詢費里出吧,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韓文革明白了「哦」了一聲點點頭。老高又問兩個女孩:「你們看請哪個明星比較好?」

藍小姐說:「請濮存昕!他特別帥,肯定吸引人!」 張小姐也附和著說:「對,我也喜歡濮存昕!」

韓文革不以為然地說:「你們女孩子就喜歡濮存昕。要我請我就請范冰冰,多漂亮啊!哇,如果再一脫,我操,沒治了!」說著自己還做了一個很娘娘腔的脫衣服的動作。

兩個女孩子又被他逗樂了。老高問包博:「你和銀倩說一下,看她和誰熟,讓她幫忙給請一下。該付多少錢出場費,咱們付!」

包博說:「這個肯定沒問題。你直接給她打電話就是了。她今天還罵你呢……」包博忽然發現自己說走嘴了,趕緊把話題岔開,說:「你們請這些小學生,里裡外外的也要七八萬塊呢,小學生的出場費也不便宜吧?」

老高看了包博一眼,已經心領神會知道包博昨天晚上和誰在一起了。他當著張小姐的面不便揭穿包博,只是微微笑了笑。其他人根本沒有注意到包博臉上掠過的一絲慌亂。

韓文革說:「不只這些,還要給人家孩子準備食品和飲料,還得準備點小禮物,比如書包啊,文具什麼的。還有十幾個老師的勞務費,外加還要租四輛大客車。我們估計怎麼也要10萬元的預算。如果再加上搞捐贈儀式,請明星,估計至少20萬。我看啊,你最後搞捐贈儀式的費用比那5台計算機還貴。」

老高說:「否則,我這錢怎麼從廣告費里走啊?」

韓文革接著說:「不過這比請電視台那幫孫子好多了。那幫小子,一張嘴就是一人一天5000的勞務費,還要現金,沒票。這幫孫子,我還認識他們呢,還這麼宰我呢!如果老高自己去,不要他一萬才怪呢!」

老高感嘆到:「現在的中國真是病態。人人喊著反腐敗,人人得著機會就索要賄賂,海撈一氣。大到省部級幹部,小到小學校長、電視台記者。中國的勞動力是便宜,但是商業運行的成本卻不低。而且還都是hidden cost(隱形成本),沒經驗的根本不知道這個無底洞有多深。國外的小公司如果想在中國打開市場,難啊!這國家可怎麼辦啊?」老高又開始憂國憂民了。

幾個人邊說邊吃,老高他們董事長訪華的事情基本討論好了,於是老高問包博:「你不是還說找我有事情呢嗎?」

包博笑笑,心想老高還是腦子好,說過的事情都記得。包博說:「是啊。你在telecom(電信)這個行業認識人多,我想找一個簡訊和網游的項目,不知道你手裡有沒有?或是看看誰那裡有?」

老高說:「以前也有startup(初創)公司的人找過我。因為我們公司的投資專門有一個戰略投資部門管,那個部門不歸我管,所以基本上都沒什麼接觸。這樣吧。你什麼時候去深圳?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以前是深圳科委的,92年他到U of I(伊利諾大學)進修的時候我們認識的。他現在是深圳科技發展投資集團的副總裁,專門負責項目投資。你什麼時候去深圳我給你介紹,你可以和他談談。他們深圳科技發展投資是當地最大的政府背景的風險投資公司,這兩年做得相當不錯。」

包博說:「我正好星期三去深圳然後去香港。你如果聯繫好了,我到深圳時可以去見一下他。」

老高說:「那好,我明天一上班就幫你聯絡。別看他們號稱是風投,但是他們實際上是政府官員,有的時候也要打點的。」這時他又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看了看張小姐,對包博說:「你讓張小姐和你一起去,會有很大幫助的。」

包博看著老高,想聽老高解釋解釋原因,但老高只是詭秘地笑笑,沖包博點點頭,意思是說:聽我的沒錯!

包博想想,這次去深圳和香港要辦航道清理公司的事情,還要開銀行賬戶等等,有一大堆事情要辦,他正需要張建安過去幫忙。於是他就對張小姐說:「你明天去訂機票,咱們星期三去深圳。然後你還要和我去一起去一趟香港。這次董厚明也去,買機票前別忘了再和董總協調一下行程,並把深圳和香港的酒店都提前訂好。」

張小姐一聽老闆讓她跟著去香港,忙說:「我還沒有港澳通行證呢。」

韓文革接過話,說:「辦個加急的,明天去辦,後天就可以取。我給你找市局的人。明天你打電話給我。公安局那不就是咱家開的嗎!」

大家基本都已經吃飽了,老高還在嚷嚷:「這兒還那麼多肉呢,別都涼了,接著吃啊!你們兩個不是最愛吃肉嗎?」

韓文革故意「嗝」的一聲,大大地打了一個飽嗝,說:「高總,這東西吃多了上火,我還要找地方敗敗火去,太傷身體!」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39
星期一早晨,司機小趙送張建安到京廣大廈的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辦港澳通行證去了。

張小姐昨天晚上就在網上把去深圳的飛機票和賓館都訂好了,所以攜程的人一早就來送飛機票了。包博一摸口袋,還沒有那麼多現金了。包博還是不習慣帶一大堆現金在身上,他問送票的人收不收信用卡?那個民工模樣的送票員憨厚地沖包博笑笑,搖搖頭說:「我們只收錢。」包博看和他說不通,就說:「那好吧,你和我下樓去取錢吧。」一邊走包博一邊發牢騷加開玩笑地說:「回去告訴你們梁建章,讓他以後學會收信用卡,都什麼年代了還現金交易啊?!」他看那個送票員對他的玩笑沒有任何反應,就問:「你知道梁建章是誰嗎?」那個人憨厚地搖搖頭,說:「我們只收錢,您認識人我們也要收錢。」包博被民工逗樂了,知道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就揮揮手像是安慰自己似地說:「Ok, never mind, never mind.(算了,算了。)」

剛剛把送飛機票的打發走,包博的PDA就嘟嘟在叫,提示他該給呂小姐打電話了。呂惠珍也從天津到了北京,包博問她沒有興趣到酒仙橋的798工廠的「大山子藝術區」去看看。沒想到呂小姐說:「798大工廠我有去過耶,已經商業氣很重了哈,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很原生態的東西了。」

包博一愣,果然是行家,於是說:「那宋庄畫家村去過了嗎?」

呂小姐馬上興奮起來:「哇,畫家村!我有聽說過,但始終沒有機會去耶。在哪裡啊?」

包博說:「不太遠,在通州的宋庄,當然比酒仙橋要遠一些。這樣好嗎?明天下午一點鐘我到酒店來接你。宋庄我也沒去過,我明天找個嚮導帶咱們去。晚上我請你到故宮邊上的一個畫廊餐廳吃飯。」於是包博問了呂惠珍住在哪個酒店以及酒店的房間號。

放下電話包博想:找誰帶路去畫家村呢?想了想可能還是找丹雨最合適。丹雨是中央美術學院畢業的,在北京的幾個知名畫廊都干過。現在在一個台灣人開的畫廊工作,也就是組織組織畫展啊,賣賣畫啊什麼的,好聽的名稱叫「藝術品經紀人」和「藝術策劃人」。所以她對北京藝術家這個圈子很熟。

上次包博和老高參加「海士山盟」的爬山活動時認識的丹雨,那天他們四個人一起去「西海魚生」吃的晚飯,包博的幽默加貧嘴十分合女孩子的胃口,她們吵著讓包博再請客。後來包博又請丹雨在建國飯店的Justine』s(傑斯汀法國餐廳)吃過西餐。因為包博對中國現代藝術,尤其是非主流的前衛藝術充滿了興趣和熱情,所以兩個人越談越投緣。從「星星美展」談到北京的「東村」,從蒼鑫等人的行為藝術作品《為無名山增高一米》談到朱昱的有「吃人」鏡頭的紀錄片《北京前衛藝術》(Beijing Swings),從「政治波普」和「玩世現實主義」談到「艷俗藝術」和「屍體藝術」,從栗憲庭的農家小院談到艾未未養的羊……伴隨著法式洋蔥湯、焗蝸牛、鵝肝、鮮貝魚子汁,外加波爾多的紅葡萄酒和悠揚的古典音樂,兩個人儼然已經是藝術與生活的知音了,這種飯吃過之後兩個人的關係也就自然而然地升華到了一種「靈與肉的結合」。

    )

     
    再後來丹雨請包博參加過一次「性靈的伊甸園:人體繪畫+行為藝術」的Party(聚會)。Party的組織者,也就是這次行為藝術的策劃者,是丹雨她們畫廊的一名簽約女畫家,一個專門搞現代派前衛藝術的女性。Party是在798廠里的一個前東德設計蘇聯建造的大車間里。車間的粉紅磚牆上掛著Pop Art(波普藝術)風格的裸體現代油畫,是女畫家和她的一些朋友的作品。原來工廠留下的機器被漆成了綠色成了裝飾品,高大的鋸齒弧形拱頂上硃紅色的舊日標語赫然醒目——「讀毛主席的書,聽毛主席的話,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毛澤東思想是馬列主義的頂峰,我們心中的紅太陽」;「毛主席是我們偉大的領袖、偉大的統帥、偉大的導師、偉大的舵手。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萬歲」。拱頂上的玻璃天窗外是北京浪漫的夜空。參加party的有五、六十多人,男男女女,中國人外國人都有。女畫家請來了搖滾樂隊以及號稱北京最著名的DJ助興。Party上喝的紅酒也是畫家自己釀造的,裝在自己做的大木桶里,用自己燒制的形狀怪異而藝術味十足的大玻璃杯喝。儘管酒不是那麼純正好喝,而且酒中的葡萄皮和籽的殘渣還沒有過濾乾淨,但是這硃紅色的自釀美酒卻有一種純樸原始的味道,而且比一般的葡萄酒的酒勁大了許多。

那天請來的樂隊是一支活躍在北京的中外組合的搖滾樂隊。女主唱是一個野性十足的中國女孩,剔了一個光頭,化了一個濃濃的晚妝——藍色發亮的眼影,鮮紅耀眼的唇膏,在聚光燈下燦爛奪目,十分妖艷。她一上來就是一曲珍妮芙·洛佩茲(Jennifer Lopez)的《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高亢的歌聲、強烈的節奏一下子就把參加party上眾男女的熱情點燃了。大家跟隨著隆隆的低音鼓聲一起高唱:「Waiting for tonight, oh……When you would be here in my arms……Waiting for tonight, oh……I've dreamed of this love for so long……Waiting for tonight.(等待今夜,哦……你應該在我的懷抱……等待今夜,哦……我夢想這個愛已經很很久了……等待今夜。)」人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節奏搖動了起來。這之後音樂越來越激烈,也越來也曖昧。樂隊男主唱,是個美國帥哥,帶著墨鏡留著鬍子,開始尖聲高唱The All-American Rejects樂隊的名曲《Dance Inside(舞在其中)》,他把吉他彈得震耳欲聾,一聲高過一聲地重複著「Move down to me, slip into you(到我下面來,塞進你身體)」。

酒過三巡,在酒精和音樂的刺激下,Party進入了高潮,樂隊的人把衣服一件一件全部脫光了。組織者,那個前衛的漂亮女藝術家伴隨著音樂邊跳邊脫,也把衣服脫光了。她喊大家也都脫去衣服,然後相互在身上用各種顏色的水彩顏料畫畫,有的人甚至直接把不同顏色的顏料潑在身上。

樂隊的女主唱光著身子伴隨著激烈的節奏煽情地唱起Berlin(柏林)樂隊的那首名曲《Sex》:「Wrap your legs around mine and ride me tonight……Slip and slide in your wet delight, feel the blood flow……Not too fast, don't be slow, my love's in your hands……Skin to skin, tongue to oooh! Come on honey hold tight, Drink your fill from my fountain of love, wet your lips……And we make love together…… we'll make love forever.」在歌中她如同叫床一般春意盎然地叫著:「I'm a virgin……I'm a blue movie……I'm a bitch……I'm a geisha……Am I bi? ……I'm a one night stand……I'm a hooker…… I'm a slut.(我是處女,我是黃片,我是母狗,我是藝妓,我和男人女人都搞?我搞一夜情,我是妓女,我是騷貨。)」

染著紅頭髮的年輕女DJ站在調音台後面,脫下粉紅色的乳罩和內褲扔向人群。她一邊扭動,一邊在激蕩的音樂聲中極富煽動性地高喊:「沒有新中國,就沒有性生活。」……「摸摸你的腰啊,好風騷啊;摸摸你的腿啊,好大的水啊;……」然後還學著做愛的呻吟聲「嘔、嘔,耶、耶、……嘔耶、嘔耶、……」地在叫。

在女藝術家的帶領下,大家開始躺在一塊10米長的灑滿玫瑰花的大白畫布上,開始擁抱,接吻,做愛。迪斯科燈不斷閃耀,燈光忽明忽暗,笑聲、叫聲、呻吟聲混合成一股原始的聲浪衝擊著人的腎上腺。大家身上的顏料被作為愛的印記留在了長長的畫布上。當大家筋疲力盡的時候,這幅「人體繪畫+行為藝術」的巨幅美術作品就完成了。這幅巨畫起名叫「性靈的伊甸園」。畫布上琳琅滿目,什麼圖案都有——有「Make Love Not War(要做愛不要戰爭)」的圓形反戰標誌,有帶翅膀射箭的丘比特,有金剛杵蓮花生的密宗歡喜圖,有象徵愛情的心和玫瑰,有大麻的葉子和罌粟的花,更多的是乳房、臀部和身體各個部位以及兩個人姿勢的印記,甚至還有混合著顏料的精液和女人的體液,五顏六色,五花八門。這時大家為能共同在歡喜大樂中完成這幅巨作而歡呼鼓掌。據說這幅畫將被要送到柏林參加明年2月份將要舉行的《第三屆柏林當代藝術雙年展》,然後還要參加後年的《第五十一屆威尼斯雙年展》。

這時Party更加火爆了,充著氫氣的粉紅色避孕套在空中飄舞,有人用香煙頭一捅發出「啪、啪」的爆裂聲。女DJ在高喊:「做愛爽不爽啊?」下面群魔亂舞的人群一起搞喊:「爽——!」女DJ又喊:「再做要不要啊?」人群高喊:「要——!」。就連參加Party的老外也都知道喊「爽」和「要」。

Party進行到子夜,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酒精、大麻和精液的味道。丹雨喝醉了,她也不記得這一個晚上和幾個人做了幾次愛了。第二天早晨,丹雨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衣服了。包博把自己的西裝給她裹在了身上開車把她送回了家。在北京搞藝術的這個圈子裡,丹雨還不算太出格的。藝術的前衛需要離經叛道,藝術的靈感需要激情刺激。所以藝術家的行為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包博已經不像剛來北京那會兒會對這種事情大驚小怪了。在包博的眼裡北京早已經是世界上最開放、最前衛的城市之一了。

後來,丹雨約包博一起參見過一個Tantra(譚崔)瑜珈的修鍊班,要共同探索性靈雙修的奧秘,她告訴包博:連胡茵夢都修鍊譚崔瑜珈以達到兩者在性愛中合二為一而靈性提升的境界。胡茵夢顯然是丹雨的偶像。

可能是因為包博是學理工科出身的,所以對瑜珈啊,氣功啊,密宗啊等等超自然的東西都不太容易走火入魔。他和丹雨去了兩次,覺得所謂「譚崔」就是教人用近似催眠術或是氣功的辦法延長時間或者根本不射的技巧。如果真修鍊成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那種「夜夜交歡卻一滴精不失」甚至可以讓精液逆流的境界,那簡直就是有病。包博不太相信這種東西,或是說他的悟性不高,慧根太淺,所以他後來也就不去了。和丹雨也就聯繫不多了。後來聽說丹雨和一個美國什麼時報的首席記者在一起「雙修」,並且共同探討中國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識對中國現代藝術的影響。那個記者以前在復旦大學學習漢語和中國歷史,中國話說的比中國人都好。因為那年四月第一個報道了中國的「非典」疫情,所以好像還得了一個什麼新聞大獎。

包博拿起電話,想了想,撥通了丹雨的手機。丹雨那邊十分高興地問:「你終於想起我來了?」

包博開玩笑地說:「我一直都在想著你啊,只是怕影響你專心修鍊,所以才沒敢多打攪你。」

丹雨在電話那邊說:「說話又帶刺是不是?」

包博趕緊解釋:「不是,不是。我是真心的。不開玩笑,我打電話是想給你介紹一個美國博物館和藝術收藏界的朋友,同時也想請你幫個忙。」

丹雨說:「幫什麼忙,說吧!大不了就是讓你再請我去建國的傑斯汀吃一頓,我不會太宰你的!波爾多紅酒沒必要買兩千多塊錢一瓶的,一千多的我就覺得挺好。」

包博還是那副一本正經的語調:「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被宰不丟臉!」

「別說的那麼悲壯,就好像我多恐怖似的。什麼事兒啊?是不是又看上哪個女藝術家的作品了?還是看上了人家本人了?」

包博把明天想請她帶路去畫家村看看的意思說了,丹雨說:「怪不得呢!原來是女藝術經理人。這個小意思了。畫家村那是咱的地盤,沒問題。」於是包博約好了第二天開車去接她然後一起去畫家村。

不到11點張小姐就高高興興地回來了,包博說:「哦喲,小姑奶奶,你可回來了,沒你還真玩不轉。你的通行證辦好了嗎?」

「辦好了!明天下午去取。韓總真厲害,一個電話,辦證的警察就出來把我叫進去了,連隊也沒排。填了表和交了照片就完事兒了。哇呀,一開放香港個人游,沒想到那麼多人辦港澳通行證啊,要排隊估計今天晚上也排不上。」

「是韓總的錢厲害!警察的獎金還等著他呢。好了,你先把這兩張後天去深圳機票收好。然後趕緊幫我訂東華門邊上的『四合軒』,明天晚上6點,要靠窗能看到故宮筒子河的檯子。那幾個檯子很緊張,訂晚了好座位就沒了。」包博正吩咐著,忽然又想起還有另外一件事,就說:「還有,你把前幾天我寫的那個航道清理公司的商業計劃列印幾本,裝訂了,帶去香港。哦,還有,一會兒你把咱們以前收到的那些Business Plan(商業計劃)都拿出來再翻一遍,看看有沒有簡訊和網路遊戲的項目?」這幾年包博收到了無數的商業計劃或是各種項目的可行性報告,如果不是有人介紹的,包博根本看也不看,全都堆在了辦公室的牆角。基本上半年就當廢品處理一次。這些都是那些創立公司的人的心血,但是在包博這些投資人眼裡,幾乎和廢紙沒什麼區別。

張小姐得意地笑著說:「嘻嘻,老闆,我一不在,你天就塌了,哈?」說著去打電話預定座位去了。這時包博的手機又響了。包博拿起手機,是銀倩打來的。電話那邊銀倩以高八度的聲音說:「親愛的,你吩咐的事情都辦好了。省外辦主任一聽說我幫他們聯繫去香港招商引資,樂壞了。他說前幾天省委書記還問過他這方面的事情呢,他正發愁呢。我過幾天就去省城一趟,和他具體商量一下這個事情,你趕緊把相關的具體行程定下來,我好和他們談。關於開發區那個項目,我剛才給省發改委的主任打了一個電話,他讓他手下的人給我傳過來很多資料,列印出來一大摞,有許多項目還挺不錯的,我想讓你看一下。……嗯……,這樣吧,你下午有時間嗎?正好老仁和江秋沫他們下午也都從天津回來了,他們幫我把車也拖回北京了。咱們一起商量一下,你好讓他們兩個把方案做出來啊。他們方案不出來,我電視片也沒法拍啊。」

包博看了一下日曆,小聲問正好走進屋來的張小姐:「下午有事兒嗎?」小張搖搖頭。包博對電話說:「那好,我下午可以,咱們去哪裡?」

「去沙總他們辦公室吧,就在國貿那兒的中服大廈。我可不想去你那兒看你前台小姐的臉色。」銀倩的聲音大得唯恐電話外面的張小姐聽不到,而且還要故意強調「前台小姐」幾個字。

包博咧了一下嘴,掛了電話。張建安裝作什麼也沒聽到,說:「座位訂好了,用您名字訂的。這裡找到兩本商業計劃書,都是網游和簡訊項目的。」

包博接過來翻了翻,說:「我沒時間看了。你先大概看一下,然後打電話去了解一下情況。如果還可以,你安排一個時間咱們去見一下主要的管理團隊。我上次不是給過你一個審查項目的提綱嗎?就照著那個提綱了解情況。」包博一直像老師一樣地手把手教張建安如何看項目,如何了解情況,如何談判等等,所以這個項目他就放手先讓她去做前期的工作了。

張小姐「哦」了一聲,然後小聲說:「老闆,你這麼多項目一起做,又是航道清理公司的項目,又是開發區的項目,現在又要上網游和簡訊的項目。千頭萬緒的,你別把自己累著。」

包博笑笑說:「有一個字可以概況所有投行業務的精華,你知道是什麼?」

張小姐搖搖頭,包博說:「Leverage(槓桿手段)。如果要想leverage,有的時候就要multi-thread parallel processing(多線程并行處理)。如果一次只做一個項目,你拿誰lever(撬動)誰啊?所以干投行的永遠是千頭萬緒的,這叫deal flow(交易流量)。」張小姐瞪著大眼睛看著包博,包博苦笑了一下,像是對自己說:「千頭萬緒有交點,紅塵凡事苦無邊。不過陸遊說,人生如春蠶,作繭自纏裹,一朝眉羽成,鑽破亦在我。等咱們破繭而出吧!」

張鍵安聽得似懂非懂,說了句「你說話我永遠聽不懂,但是還是愛聽」,扭頭出去幹活去了。

銀倩的家在北三環東路邊上西壩河西里的國展家園,後來改名叫「國際英特公寓」。黃顏色的水泥玻璃樓。銀倩是去年剛買的房子。下午包博開車到她住的樓下去接她。銀倩穿著義大利MaxMara的白色大衣,立著領子,頭上裹著一條非洲神秘主義風格的紅色金花的Hermes(愛馬仕)真絲頭巾,一個大大的奧黛麗·赫本式的墨鏡遮住了大半個臉,墨鏡下的朱唇塗得和絲巾一樣紅亮耀眼。銀倩腳上踩著一雙高到膝蓋的Jimmy Choo(周仰傑)的高跟黑皮靴,瘦瘦的靴子尖尖的頭,據說這是黛安娜喜歡的樣子。她拉著一個文件箱,星味十足的從公寓里快步走了出來。這時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忽然冒出了好幾個攝影記者,追過來舉著相機對著她就要拍照。銀倩趕緊用手擋著鏡頭,有幾個記者發現可能認錯人了,索然無趣地放下相機走開了,但是還是有幾個記者追著銀倩「啪啪」地閃光燈一通亂閃。銀倩快速地鑽進了包博的車子,並探過頭去吻了一下包博。這個動作立刻引來攝影記者的又一通狂怕亂照。車子都開出來了,那些攝影記者還在車后對著包博的凱迪拉克一通咔嚓咔嚓的快門狂響。

包博說:「哇!你真是大明星啊。狗仔隊在你家都蹲點了,我可要當心點了。」

銀倩沒好氣地說:「別搞錯!他們是蹲章子怡的點好不好?只要章子怡一回北京,這幫傢伙就天天在門口守著,凡是見到穿著打扮像影藝圈的人,不管誰,先照了再說。回去再找人對著相片辨認,說不定能意外發現今天某某某拜訪了誰誰誰,要不報上的八卦新聞都從哪裡來的?說不定明天報上就登出來了:一凱迪拉克男昨天從章子怡住處接走一身份不明女,上車還接吻。」說完她自己得意地笑了。

銀倩把包博也說樂了。包博問:「章子怡也住這兒?」

「是啊。張藝謀在這裡也有一套房子。據說前幾天章子怡在烏克蘭拍《十面埋伏》的時候受傷了,回北京養傷來了,所以這幾天這些狗仔隊們就天天守在樓下,想拍一張章子怡破相的照片,那該多轟動。這些無聊的傢伙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也不知道他們消息怎麼這麼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0
車子沿著東三環向南到了國貿。沙總他們北京的分公司就在國貿橋東北角上的中服大廈。包博下了國貿橋轉個幾個圈才繞到了中服大廈門前,門上不知是誰題的「中服大廈」四個金字,下面是英文「China Garments Mansion」。他停了車,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巨大的一半藍色一半白色的圓形柱狀龜尖頭的建築,忍不住說了一句:「Wow! Such a big dick building!(哇!這麼大的一個陽具大廈!)」

一句話把銀倩逗樂了,她說:「這個辦公樓是沙總特地選的,就是沖著這個big dick來的。沙總一連生了好幾個閨女,一心想要個兒子。算命的說他陰盛陽衰,陰氣太重,要改改風水。所以沙總就把辦公室從中國婦女活動中心所屬的一個寫字樓搬到這裡來了,就為的是壯壯陽。果然,第二年他北京的那個二奶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怪不得呢?我說怎麼這麼難看的樓還有人租呢?!」包博說著不由地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大樓。

「對啊。這裡的門牌號碼也好,99號,他特意租的21層,連起來就是『久久愛你』的意思。」女人對這些東西記得最清楚也最在意。

包博笑著說:「看來沙總是既迷信又浪漫啊,不簡單!」

「什麼呀!農民只管迷信,浪漫是他二奶的主意。別看沙總自己是農民,可他的二奶可都是文化人。按沙總自己的話說,他就喜歡『文化人』!」銀倩說「文化人」三個字的時候故意學者沙總的口氣說成「溫花兒淫」,不愧是演員出身,學得很像。

「沙總艷福不淺啊。」

「是啊。只要有錢,找李嘉欣當二奶也不成問題,別說大學生了。艷福,艷福,不富哪有艷呢?」銀倩畢竟在情場上打滾多年,經常說出一些令包博刮目相看的話。

沙總他們北京分公司的辦公室並不大,甚至有點擁擠,基本沒什麼裝潢,顯得比較低調。包博和銀倩進了門,前台的小姐認識銀倩,說了聲「銀小姐好」,把他們讓到一個不大的會議室坐下,倒了茶,就去叫老仁了。

從中服大廈21層的窗口向西看出去,對面是號稱中國最大的商務群體建築——馬來西亞郭氏兄弟參與投資的中國國際貿易中心。國貿中心是80年代由日本日建設計株式會社(Nikken Sekkei)設計的,兩棟38層的黑玻璃幕牆雙弧面相扣形狀的大廈一前一後,夾著中間的是21層高的弓形的中國大飯店。建築群東南角上是一個兩頭翹中間窪的展廳建築,靠近馬路還有一個半個船型扣在那裡的玻璃門建築。國貿中心馬路南邊是一群白色玻璃方盒子一樣的SOHO建築群。再遠處的建築就全部籠罩在一層厚厚的黑灰色渾濁的霧靄之中了。

老仁夾著筆記本笑容滿面地走進了會議室,看到包博正在欣賞窗外的景色,就說:「天氣好的時候,從這裡可以一直看到天安門廣場。不過現在污染太嚴重了,能看到建國門就不錯了。」

江秋沫拿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也進來了,還是那件港式藝術家派頭十足的打扮,他聽到老仁的話就說:「空氣好的時候你看了更加生氣!北京的整體規劃雜亂無章,缺乏現代的城市設計理念。而單體建築又缺乏想象力,毫無創意。每個建築都搞得巨大無比,無視公共建築方便、實用的功能。你看看,格(這)些浮誇的感念,超大的體量,單調對稱的設計,片面追求堂皇、雄偉、威嚴、氣魄……比如講西客站、東方廣場,還有咱們前面的這個國貿中心,全部是龐然大物,一副目中無人、目空一切、盛氣凌人的樣子。」

他走到窗前指著國貿中心的巨大的樓群,繼續用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評論說:「格(這)些龐然大物給人的感覺是巨大的壓迫感和窒息感,就好像故意要使建筑前面的人感覺自己的渺小一樣。人走進到這種龐然大物,就好像進了迷宮,帶來心裡的感覺是畏懼和恐慌。這都是那種皇權思想長官意志在那裡作怪,用建築去表現一種君臨天下的威嚴,以及對人作為一個個體的輕視,還號稱以人為本呢。北京就不像上海那麼親民,那麼適宜人居。無論是單體建築的新穎和獨特性上,還是整體風格的協調性上,北京都不如我們上海。難怪吳良鏞批評北京講『好的拆了,濫的更濫,古城毀損,新建凌亂』。所以你站在北京的高樓上,空氣不好的時候你看著面前黑乎乎的污染你很無奈,空氣好的時候你看著北京雜亂堆砌的建築你更要嘆息了。」

江秋沫對北京建築的批判十分尖銳,許多看法也正是包博的感受。但是上海人批評北京總給人一種帶著有色眼鏡看問題的感覺,好像是先有「阿拉上海」比「吶波京」好的結論再去找論據加以說明。所以這些很有見地的批判一旦從上海人嘴裡說出來總不太容易得到別人的認同。

包博故意開玩笑地說:「這棟中服大廈不就十分新穎,而且很有獨特性嗎?」

不說到好,這一句話引來了江秋沫更大的批判,他說:「這個設計簡直就是幼稚。老百姓客氣的把這個樓叫『鬼子炮樓』,不客氣的就叫它『操天樓』。日本的磯崎新也搞一些生殖器崇拜性的建築,但他的設計要抽象、自然、含蓄許多。咱們老祖宗也有男性生殖器崇拜的心裡,比如講天安門廣場上的華表,可是華表看上去華麗而雄偉。可是你看看格(這)個樓,不要太直白了。你怎麼看怎麼難看。」

老仁說:「中國人都喜歡陽具所表達的雄偉、堅硬、挺拔的意思。你看香港的國際金融中心IFC的二期不也弄了一副生殖器崇拜的樣子嗎?香港人還期望著『國金二期』把香港的經濟帶得堅挺起來呢。」

江秋沫仍舊自顧自地評論:「這幾十年北京的建築設計,在長官意志驅使下,大搞望文生義,簡單圖解的象徵性建築。比如講造西客站和海關大樓,就造一個代表城市或是國家的大門,然後不惜一切代價地搞了一個凌空飛架的大門洞子,再在上面加一個中國式的大屋頂或小亭子之類的不倫不類的帽子。現在越搞越結棍,以至於造銀行,就造個金元寶。造通訊社,就造個鉛筆頭。這種設計理念比發達國家落後了不知多少年。」

銀倩聽了覺得江秋沫真是個建設大師,話說得特別有道理。她說:「就是啊!我上次坐出租,出租司機把海關大樓叫『大褲衩子』,把婦聯大樓叫『肚臍眼』,把你們這個樓叫『雞……』」銀倩忽然發現說走嘴了,馬上剎住下面的話,然後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大家也都明白她要說什麼了。

包博一般正經地說:「我聽說美國的輝瑞公司,就是生產偉哥的那個公司,計劃想把這個樓買下來作為他們在中國的總部。而且他們準備在樓的立面上刷上兩個大字『雄起』作為廣告。」

銀倩故意裝天真地問:「真的?」

老仁接過話來說:「這個想法真的很好。其實這個樓如果看久了,也沒那麼難看。更主要是功能特彆強大。」

老仁一強調「功能」,可把銀倩逗得更樂了,銀倩故意嗲嗲地拿腔做調地問:「仁總,什麼功能呢?」

老仁知道銀倩故意引他講沙總的故事,於是就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銀倩以為老仁真要講沙總的故事呢,連聲說:「好啊,好啊。」

老仁繼續說:「據說一個東北老客來北京,從火車站出來,看到恆基中心和對面的中國婦女活動中心,就問隨行的北京人,『你們這個恆基中心怎麼看上去象戴了一頂綠帽子,婦女活動中心怎麼象是被人搞大了肚子?』北京朋友莞爾,於是就把東北老客帶到了中服大廈,東北老客抬頭一看,恍然大悟,大叫了一聲,『哦,原來都是他乾的好事!北京真牛,大樓全都是有關係的。』」老仁黃段子還比較含蓄,而且他轉了一圈並沒有講沙總的事情。

銀倩「哈哈哈」笑著問:「你給你們沙總講過這個故事嗎?」

老仁點點頭,他知道銀倩是什麼意思,就說:「不過你別搞錯。是我們搬過來之後才聽說的這個故事,不是因為這個故事我們才搬的家啊。」

銀倩抿著嘴笑,話裡有話地說:「那誰知道啊?反正有人的肚子被搞大了。」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0
標題: (十五)地產文化、概念照搬
銀倩的話說得大家抿嘴笑。大家落座,開始討論開發區的項目。

老仁先來了一個開場白:「孫總,開發區這個項目現在咱們兩家合作,咱們也就是一家人了。沙總特地讓我和江秋沫配合您把項目前期的策劃和設計搞好,所以我們現在就聽您的調遣。沙總新收購的那個上市公司還要多多仰仗孫總的幫助儘快解套呢。」

老仁不愧曾當過大學老師,說話很謙遜也很誠懇,利益關係也表達得很明確,而且最後還不忘將包博一軍,讓包博抓緊把網游和簡訊的項目搞定。包博忙接過話來說:「仁總,您千萬別客氣。沙總能看得起我,和我一起合作這個項目,我十分榮幸。我對國內的房地產不甚了了,所以這個項目的成敗還要多多仰仗二位的經驗和智慧,二位的鼎力協助是咱們成功的基石。沙總的上市公司的事情我一定竭盡全力,不但讓沙總成功解套,還會讓沙總得到滿意的投資回報,咱們追求的就是多方共贏。」

包博的話更加謙遜客氣,但最後也不忘記吹點小牛皮。更主要的是包博把雙方的利益關係的重點放在了這個項目的成敗和他們兩位的協助上了。銀倩在旁邊看著他們相互打太極拳,拍馬屁,那些虛情假意的話讓她直起雞皮疙瘩,就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大男人的,又開始虛偽起來了是不是?別互相拍馬屁了,咱們說正事吧!你們這些大男人,我真受不了你們……」

銀倩打開公文箱把列印的文件拿了出來,說:「今天上午我打電話給省發改委的人了,問他們開發區那塊地他們最想搞什麼項目,他們傳給我了一大堆項目的資料,都是別的公司報上來讓他們審批的,這些項目他們都覺得可行,也挺想搞的。但是他們說他們最想上的還是主題公園項目。他們講主題公園項目都已經寫到了他們省的『十五』計劃中去了。」

說著,銀倩把一份《N省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個五年計劃(2001-2005)綱要》的文件打開,翻到「旅遊業發展規劃」那一章,遞給包博看。只見那上面寫著:「……主題公園一年可以產生十億人民幣的運營收入,同時主題公園的建設和運營,將能產生數萬個直接就業機會,帶來數十萬個間接就業機會,帶動周邊的商業和酒店餐飲業的發展,拉動方圓200公里區域的經濟增長。主題公園不但能改善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提高人民群眾文化娛樂質量,它還將改變目前我省旅遊業粗放型的經營模式,整合我省旅遊資源,改善我省的產業結構。正如董建華稱讚迪斯尼樂園落戶香港將開啟香港旅遊業的新紀元一樣,引進世界級的主題公園也將為我省建設世界文化、經濟和交流中心,建立以人為本和可持續發展的文化和旅遊產業,提高我省旅遊業的核心競爭力。所以,我省計劃在『十五』期間,在認真總結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在大力提高策劃水平和科技含量上下功夫,使主題公園得到進一步發展。……」

包博看了后,把文件轉身遞給老仁,說:「看樣子這主題公園還真成了靈丹妙藥了。難怪全國各地都搶著爭著要上主題公園項目呢!我聽說北京、上海、天津、深圳、武漢、重慶、江蘇、浙江、廣州等都在策劃大型的主題公園項目,有的地方甚至有兩三個項目在一起搞。真沒想到主題公園這幾年在中國這麼熱!」

老仁粗略地翻了翻這個文件,說:「這個文件上次省里開人代會的時候我看過了。嗨,還不都是香港的迪斯尼鬧的。香港一搞迪斯尼,所有人也都想搞迪斯尼,跟風跑唄!在領導的腦子裡,這種項目引進的國外投資多,對當地經濟帶動大,政績顯著。當然了『推土機一響,黃金萬兩』。如果只弄個小樓盤玩玩,領導們都覺得沒什麼油水好撈。其實任何大型的項目,只要能講出名目來,領導都喜歡。幫助領導出政績是領導們最喜歡的。 另外,這種主題公園項目一上,馬上就可以把當地的土地價格帶起來。都不用動工,有個規劃土地就漲價。別忘了,現在土地出讓金可是地方政府的主要財政來源啊。」

老仁把要害講出來了。包博問銀倩:「可是,中央有文件明確規定大型的主題公園項目必須要報國務院總理辦公會批。難道領導們不知道這個規定?什麼項目只要一報國務院,操作起來的難度可就大了!」

銀倩說:「省發改委的人跟我說,省委書記曾經拍過胸脯,他說:如果世界級的大型主題公園項目能落戶咱們省,他親自到中央去跑報批,他親自找總理彙報,保證批下來。」

江秋沫一副不屑的樣子,說:「他跑也沒用。我們上海的環球影城項目,是國內第一個主題公園項目,是去年年底與美國威旺迪公司簽約的。上海當時的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韓正都出席了簽字儀式。上海外高橋集團和錦江集團一個出地一個出錢,選址在浦東新區三林鎮,離世博會很近。錢、地都解決了,拆遷已經都搞好了,現在正在平整土地,我們上海的地鐵6號線8號線也都開始建了,2006年就要正式開園了。上海市的立項報告已經報到國家發改委了,黃菊親自在中央幫著跑立項報批,但是這個項目到現在也沒批下來。黃菊不比他厲害?!」

老仁說:「天津也要建一個派拉蒙的主題公園,據說一個好像和沙特王子有點什麼關係的沙特公司號稱要投資16億美元,立項報告也報到國家發改委了。除了天津,現在北京也正在搞主題公園,有一個米高梅的主題公園項目,據說背景相當不凡,也報上去了,好像是王岐山在親自幫著北京市爭取中央的支持。但是到現在也沒見開工。」

包博說:「這麼多主題公園的項目都壓在國家發改委,批哪個?別忘了,三大直轄市的市委書記都是政治局委員,他們都跑不下來的項目,我看咱們也別給省委書記出難題了。」

銀倩問:「要不,乾脆不報批。先斬後奏。只要省里批了,就偷偷摸摸地干,反正蓋好了,中央也不能給你拔了。」

老仁說:「我的大小姐,你有那麼大的膽子,省領導可沒那麼大的膽子。黨性原則還要不要?組織觀念還要不要了?烏紗帽還要不要了?別和人家上海比,人家上海在中央有人!人家可以搞『邊建設,邊報批,邊設計』的『三邊工程』,咱們可不行。」老仁畢竟受黨教育多年,不像銀倩那麼自由化。

包博說:「我看還是找點簡單的,容易操作的項目吧。咱們只是一級半開發商,把總體規劃搞好了,把項目批下來,然後把項目分塊賣給二級開發商或是咱們找投資人投資來做,咱們也就全身而退了,沒必要長期戀戰,也沒必要冒這麼大的政策風險。」包博給這個項目定了基調。他只是個金融投資商,進入、退出、套現,短平快地盈利,他思路很明確。

老仁說:「我同意。其實越好操作的項目也越容易出手。我上次曾和沙總建議過做大型的會展中心。現全世界都在鬧中國熱,國際上許多大型的展覽會、研討會、峰會、年會的都想在中國舉辦,現在國內一年有一萬多個國際性的會展,平均一天就有近30個展覽和會議舉行。國內會展市場巨大,北京佔了半壁江山。但是這些國際會議和展覽以後肯定要向全國輻射,所以現在上海和廣州都在和北京爭奪這個市場,省里現在還沒有一個像樣的可以舉行國際大型會議和展覽的地方,這與沿海 發達地區的經濟大省的地位是不相稱的。所以,我當時想搞一個20萬平米的大型會展中心,展館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酒店、辦公樓及商業等服務設施的建築面積10萬平方米。全部按國外七星級豪華裝修,估計總體投資大概要20億人民幣。」

包博聽了挺感興趣,問:「後來呢?」

老仁說:「當時沙總有個顧慮,這麼大的會展中心一旦沒有會議和展覽,閑置在那裡可就賠錢了,所以風險也還是很大的。畢竟開發區那兒離大城市還挺遠的。沒有會議和展覽的時候如何吸引顧客就成了大問題。中信國安搞的那個『第一城』就存在這個問題,他們除了會展,平時沒人去。最後他們不得不把酒店切開了當產權式酒店賣。」

包博聽說過中信搞的「天下第一城」的項目。這個項目在北京邊上的河北香河,投資了30億元人民幣。仿明清時的北京老城模樣而建的一個小北京城,包括5公里的城牆,22座城樓,而且每個城樓都是原尺寸一比一的。這個項目佔地3600畝,號稱是融民俗、旅遊、度假、會議、娛樂等於一體的大型多種功能國際會議展覽中心。

包博也很好奇,問:「『第一城』為什麼不太成功呢?」

老仁說:「我想主要有這麼兩個原因:第一、你想想在北京旁邊再仿北京造個假古董,誰會有興趣去看?北京人天天看這些真的城門樓子,沒必要再開車50多公里去看假門樓子了。外國人到了北京,也有真的東西可看,對仿造的也就興趣不大,所以這個概念設計和定位的就不好。第二、他們的酒店和展覽設施都是他們自己經營管理的,沒有引進國外的品牌和酒店管理公司,所以缺乏國際化的營銷網路。他們酒店的經營管理水平遠不如國外的管理公司那麼專業那麼到位,許多服務員就是香河的農民,離一流國際酒店服務的水平差很多。所以他們只能靠出售酒店產權來還銀行貸款。實際上這招兒只是把貸款轉嫁給小業主罷了。」

老仁講得有道理,包博點頭。老仁總結似地說:「所以啊,旅遊和會展房地產項目要想成功關鍵就要概念新穎,定位準確,國際品牌,專業管理。」老仁確實是一個專家,對這些項目的研究很透徹。

江秋沫說:「老北京的四方城郭,圍牆加門樓,這種建築布局本身就是防禦性設計,是拒人於千里的理念。這和現代商業廣納賓客,開放、包容、接納的理念格格不入。『第一城』的設計和我剛才說的北京慣有的那種追求宏大,追求君臨天下的威嚴一脈相承,所以消費者不買他們的賬!現代公共商業設計追求的是帶給消費者一種親切感,一種新奇感,讓消費者有一種全新的體驗,而不是讓消費者有如走進刑部大堂那樣感到敬畏肅殺!所以他們這種設計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建築師有建築師的眼光。

老仁也贊同江秋沫的話,說:「從設計,定位,品牌,到管理,一切一切都要圍繞著如何能吸引顧客這個主題。所以做這種項目要搞清楚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如何吸引人流?」

銀倩在旁邊冒出一句:「和拉斯維加斯學,開賭場。」女人跳躍式的思維方式讓銀倩時不時冒出一句似乎相關又似乎沒有邏輯的話來。

江秋沫說:「如果真能搞一個拉斯維加斯,我們不要賺錢太多啊。我記得北大的彩票研究所有一個統計,說一年華人賭博輸掉200億美元,每年華人在國外輸掉的錢相當於全國造鐵路的錢。其實我最想做的就是設計一個大賭城,但是這要多硬的後台才能把賭場的項目批下來?」

老仁感慨地說:「在中國境內合法地開設賭場恐怕還需要幾代領導人的努力啊。畢竟咱們還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嘛!」

包博想了想說:「其實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不見得只有拉斯維加斯一種模式。仁總,你去美國的時候聽沒聽說過一個很有名的酒店叫Gaylord Hotel?這是世界上最大的非賭場酒店,也是一個大型的會展中心,做得十分成功。」

老仁搖搖頭,問:「中文名字叫什麼?」

包博想了想,沒想出中文叫什麼,說:「Sorry,我也不知道中文叫什麼?這個酒店好像在國內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可能還沒有中文名字。但是這個酒店在美國卻十分有名。它在美國中南部田納西州的納什維爾。納什維爾是美國鄉村音樂的聖地麥加,美國的音樂之城。實際上最初這個酒店是一個大的美國鄉村音樂主題樂園的一部分。1997的時候那個主題公園莫名其妙地給關了,但是這個酒店卻在不斷擴建,越搞越大,越搞越火。我記得現在好像已經有近三千多間客房了,佔地近10英畝,具體數字我也記不住了,要查一下。」

一說美國也有這種大型的會展中心,老仁來了興緻,他對江秋沫說:「秋沫,你幫忙『古狗』(Google)一下孫總說的這個酒店,看看網上能查到詳細資料嗎?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江秋沫按著包博拼給他的酒店英文名字很快就在網上找到了這家酒店的網站,然後把電腦連上投影儀,把這個酒店的情況打在了會議室牆上的大屏幕上。這個酒店有2,881客房,有上萬平米的大舞廳可以舉行各種活動和會議,有3萬多平米的展覽場地。酒店建築佔地9英畝,也就是55市畝。酒店計劃再建造一個圓形的5000個座位的「露天」劇場。

包博指著酒店的照片介紹說:「這個酒店其實已經是一個大型的室內主題公園了,或叫『主題會展中心』。它的主題是美國『Southern Hospitality』,也就是展示的是美國南方那種熱情好客的風情。酒店中心是三個巨大的玻璃天棚的大廳,頂上所用的玻璃都是climate-controlled(氣候控制)的,屋頂玻璃面積加起來有好幾英畝。酒店的許多房間都有窗戶面向大廳裡面,房間還有新奧爾良式的陽台。大廳里有植物園,有瀑布,有餐館,有酒吧,有購物街,還有一條400米長的人造河,河上有平底船可以讓客人遊覽酒店的景色。據說河水是從全世界6000多條河流里取來的樣品彙集而成。」

老仁讚歎地說:「你看人家美國就是厲害,凡是咱們能想到的,人家早都干出來了。我以前是不知道,否則我早建議沙總搞這個項目了,咱們就照著美國的商業模式學就行了。孫總,你知道他們現在賺錢嗎?」

包博說:「這是一個非上市公司,所以盈利情況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想應該是賺錢的。他們繼納什維爾這家酒店之後,又相繼在佛羅里達和德克薩斯開了兩家同樣的大型酒店加會展中心。現在正在美國首都華盛頓邊上建第四家這樣的大型會展中心式的酒店。」

老仁說:「那估計肯定賺錢,否則也不會一家接一家地開店。看樣子美國會展市場還真是很大的。」

包博說:「他們的主要業務收入是各種大型會議和展覽。因為是室內,所以基本上不受季節的影響,一年四季都可以開會辦展會,但是展會也有旺季淡季。淡季的時候,他們主要的生意是當地的顧客和遊客到這裡來消費了,比如到了冬季十一、十二月份的時候,酒店搞的大型聖誕節彩燈裝飾就吸引了成千上萬的顧客,還有冰雕,各種各樣的演出。夏季七、八月份的時候,當地的高中生在這裡辦畢業舞會,還有許多人喜歡在這裡辦婚禮。平時這裡是情侶們最喜歡的幽會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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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倩看著酒店的照片興奮地說道:「哎呀,在這麼漂亮的餐廳里吃一頓晚餐,坐坐遊船,喝喝酒,聽聽音樂,跳跳舞,然後再在新奧爾良式的房間里共度良宵,多浪漫啊。我估計他們肯定是賣『情侶套票』,包括一頓燭光晚餐,兩瓶紅酒,兩張船票,外加一個晚上的房費,再給打個八折。哇,肯定火!要我,我就買。」銀倩說完了還衝包博擠擠眼,手還誇張地在胸前一抱。

江秋沫笑著說:「會展中心變『一夜情中心』了。如果再建一個有500間包房的卡拉OK,招2000名小姐。然後再建一個上萬平米的洗浴中心,桑拿,按摩,SPA,全都有。估計就更火了。咱們就建一個世界『腐敗中心』。」

「去你的!多浪漫的事情,一到你嘴裡就全都庸俗化了。怪不得中國沒有好建築呢,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只會設計卡拉OK娛樂城的庸俗的建築師鬧的!」銀倩說著還把手裡的紙團成團砍向江秋沫。

包博說:「其實不只這些,這個酒店本身就是一個旅遊景點。酒店緊挨著美國歷史上最悠久的也是最著名的鄉村音樂的演播大廳。這個廣播節目叫Grand Ole Opry,如果按字面翻譯好像應該是『巨好的劇院』。這個節目在美國已經播出了80年,經久不衰,仍然盛況空前。每星期五星期六晚上有現場直播。當年鼎鼎大名的貓王、約翰·丹佛、『德克薩斯游吟詩人』Ernest Tubb(歐內斯特·塔伯)這些大腕兒都在這裡做過實況演出。你在美國中部,北到芝加哥南到德克薩斯都可以聽到這個電台的鄉村音樂。我開車的時候常聽,調幅AM 650千赫,WSM。實際上這個電台的播音室就在酒店裡,隔著落地玻璃窗你可以看到播音員在播音室里工作,美國叫『fishbowl』 studio(魚缸播音室)。」

包博一講這些美國通俗文化的東西,尤其是美國的音樂,銀倩眼睛就發光。她說:「你一定要帶我去一趟。我去過百老匯,去過好萊塢,還沒有去過美國鄉村音樂的故鄉。我一定要去看看這麼出名的地方。貓王,多酷啊,我喜歡。」

老仁在若有所思,他問包博:「咱們也搞一個這樣的會展中心,你看怎麼樣?如果需要,咱們也可以和幾個音樂台簽約,讓他們在咱們那裡現場廣播。如果讓那些漂亮的女播音員在一個都是落地玻璃窗的播音室做節目,保證外面圍得水泄不通。」

包博笑著說:「這是一個好主意。這種大型的會展中心成功的關鍵是要確實有這個市場需求,一方面能吸引來高規格的國際會議和展覽,同時也正像您說的,要能吸引大量的客人來。如果要吸引客人來,就要有便捷的公共交通設施與人口密集區以及機場和交通樞紐相連接。沒有交通設施,人來不了,再好的展覽中心也沒用。」

老仁說:「現在有一條連接上海和省城的高速公路正在施工中,三年後通車。這條路和上海浦東機場相連。路正好從咱們那塊地的邊上過,是省里為了帶動開發區的發展,特地讓這條高速公路彎了一下,從開發區這裡經過的。省里也有意在開發區和省城之間建一條輕軌,輕軌的終點站和省城正要建的地鐵相連。咱們可以做做省里的工作,讓輕軌在咱們那裡設一站。現在與上海之間的跨海大橋也正在規劃,如果建好了,咱們這裡到上海才不到一個小時的車程,那肯定就火了。」

包博點點頭,覺得如果有高速公路通這裡,已經相當不錯了。如果有輕軌和跨海大橋能加進去,那賣點就更多了。他問銀倩:「Carrie,你能不能找省發改委的人要一些高速公路、輕軌和跨海大橋的資料和規劃圖。拍電視介紹片的時候把這些都加進去。」

江秋沫還在網上研究Gaylord Hotel的資料,他問:「我看人家這個酒店邊上好像還有一個大型的購物中心,咱們是不是也搞一個購物中心?」

老仁說:「『燒餅磨』可不好搞,關鍵是要看能不能吸引來高檔的商店入住。北京世紀城的那個福建黃老闆上面有人,在四季青那兒一圈就是270畝地,準備投資38億建一個中國最大的『燒餅磨』。他們現在最擔心的也就是能不能找來比較好的商店和服務業入住。我覺得如果咱們的會展中心邊上也搞一個『燒餅磨』,肯定能相輔相成,既帶熱了酒店,酒店也能帶熱了『燒餅磨』。」

銀倩笑老仁:「仁總,你要開賣燒餅的磨房啊?那肯定火。」

老仁知道銀倩在諷刺他的英文發音不準,他不好意思地笑著問:「是啊,是啊,到底這個東西中文怎麼翻譯啊?」

江秋沫幫仁總解圍:「我看報上有人翻譯成『銷品貿』,覺得意思和音都不錯。」

銀倩嘻嘻地笑著說:「我還是喜歡仁總的『燒餅磨』。我就愛『燒餅』。」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1
包博看銀倩又開始猖獗起來了,就順帶刺激刺激她:「其實在Gaylord Hotel邊上建一個shopping mall(購物中心)也正是這個道理,讓Carrie這種人晚上度好良宵后,第二天早晨正好去shopping。」

江秋沫馬上明白了包博話里的意思,他接過話來笑著說:「哇!那個男的可就慘了,不要被宰得太狠啊!而且被斬了沖頭還要裝洋盤。」 一說到這種男女文化,江秋沫的上海話就全上來了。好像用上海話描繪這種都市男女風情更有味道。

老仁也笑了,說:「對啊!咱們專搞高檔店,都是那些女人平時想買又捨不得買的。睡好覺了,正好讓那個男的給買。那個男的就出血吧!」

銀倩不但不生氣,還嘻嘻地笑著說:「對,對,對!我們的目標就是要把60歲的男人思想搞亂,把50歲的男人財產霸佔,讓40歲的男人妻離子散,把30歲的男人腰桿搞斷,讓20歲男人靠邊站,因為他們沒錢。」說著身子還得意地扭了幾下,脖子一挺。

包博也笑了,說:「招攬高檔商店入住不是什麼大問題。國外有專門的commercial real estate broker specializing in retail development,也就是專門做零售開發的商業房地產中介,雇一家好點的broker(中介)來做可以引進許多國外的知名商店。大型的shopping mall成功的關鍵是要能引入anchor store(錨店)。Anchor store是吸引retail traffic(購物人流)的關鍵。以前都用大型的百貨商店做anchor(錨),但是這幾年消費者好像不再那麼熱衷於大型的百貨商店了。百貨商店的生意都在下降,所以現在許多shopping mall開始引入LBE的概念,就是location based entertainment,直接翻譯好像是『場地娛樂』。這是美國這幾年剛剛時髦起來的新名詞。但是概念卻已經有許多年了,其實就是在shopping mall里同時開設立體電影,建大型的遊樂設施,大到翻好幾個跟頭的過山車、五花八門的virtual reality experience ride(虛擬現實體驗遊戲),小到各種各樣的投幣arcade game遊戲機,還有laser tag,滑冰場,甚至射擊場等。」包博自己也都覺這段話說得極累。這些商業和娛樂業的概念都是美國最先搞出來的,許多東西太新,以至於中文裡還沒有相對應的詞和概念,所以包博中文裡加了很多英文詞。顯然在場的人都聽得似懂非懂。包博也有點無奈!

銀倩問:「你剛才說的LBE,現在搞LBE概念的shopping mall有嗎?」

包博說:「實際上早就有了。美國明尼蘇達的Mall of America(美利堅購物中心)就是這樣的。它10年前剛剛建好的時候曾經是美國最大的shopping mall,現在已經不是了。但是它卻是世界上最火的shopping mall之一,一年的客流量超過4000萬。4000萬人是什麼概念?那是明尼蘇達州人口的八倍。你算算,來的人就算平均一個人花20塊錢,那麼一年的銷售額就是8億美元,64億人民幣,有幾年就把投資都賺回來了。Mall of America之所以這麼吸引人就是因為它建了一個美國最大的室內主題公園,叫Camp Snoopy(史努比營地),以漫畫《花生豆》里的人物為主題,在shopping mall的中心,大概有3萬平米,有兩個roller coasters(過山車),還有其他好多遊樂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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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脆咱們建一個Gaylord Hotel那樣的會展中心,旁邊再建一個Mall of America,也搞史努比為主題的LBE,我最喜歡史努比了,怎麼樣?」銀倩聽了包博的話很興奮。

老仁一直在筆記本上做記錄,但是包博剛才這段話夾雜了太多的新概念和英文詞,老仁聽懂了,但是幾乎沒記下來幾個字。於是包博拿過一張紙,把剛剛講到的英文詞都寫在紙上,遞給了老仁,抱歉地說:「仁總,策劃方案您還要多給潤色潤色。如果要照這麼寫出來,國內的朋友可能很難看懂。裡面全是美國的概念,人家肯定罵咱們崇洋媚外。」

老仁卻不以為然,一擺手說:「唉,這你就不知道了!就要把這些新概念新名詞原封不動地寫進去,那才叫牛叉呢。越是看不懂越證明水平高嘛!這不叫崇洋媚外,這叫引入國際先進理念,建設世界一流項目。什麼叫水平,這就是水平!」

江秋沫也興奮起來了:「立體電影院,過山車,還有laser tag、滑冰場、射擊場,咱們全都搞,咱們就是要建一個室內主題公園。」

一提「室內主題公園」,包博又有點緊張。他問:「如果是『室內主題公園』需要不需要報中央批啊?」在美國呆長了的人都養成了一個「壞」毛病,那就是到處找法來遵守。

老仁說:「實際上咱們搞的不是主題公園,咱們搞的只不過是一個帶有主題風格的會展中心,再加一個,一個,那個什麼來著?」老仁看看包博給他寫的都是英文概念的那張紙,繼續說:「再加一個有LBE概念的購物中心。」老仁學得還滿快的,這麼一會兒就活學活用了。

包博笑著說:「不報批就好,我就怕國內的這些報批手續,能把人搞死。」

江秋沫也說:「那好,咱們以後別提主題公園,咱們就說是『大型室內主題娛樂中心』。」

銀倩問:「你剛才說得那個laser tag是什麼啊?」銀倩顯然不玩這些年青人愛玩的遊戲,所以她從來沒聽說過。

老仁說:「這個東西北京去年就有了,叫『激光搏擊中心』,望京新城那邊有一個。許多外企的小白領組織一起去玩。我和我兒子也去過一次,很好玩的。」老仁兒子已經上中學了。

銀倩問老仁:「四季青那個shopping mall有多大?咱們建一個比它更大的。」

老仁翻了翻他的筆記本,說:「我看報道說他們的建築面積好像是55萬平方米。」

銀倩說:「那咱們就搞一個60萬平方米的shopping mall,做一個世界最大的!上吉尼斯記錄。」

包博笑她說:「你搞大躍進呢?秋沫剛才批判建築搞成龐然大物不人性,你還鼓掌呢,現在你忘記了?shopping mall太大了並不太好,反正大家逛商店也就一天,誰有時間連逛三天商店啊?太大的shopping mall,那麼多店鋪要出租,風險要大許多。我看建築面積30萬平米,已經相當大了。關鍵是要把進駐的商店的檔次拉高,差異化經營,不能弄成大路貨。如果咱們把shopping mall和會展中心連起了,實際的活動空間其實已經很大了。可以滿足你力爭世界第一的美好願望了。」

銀倩聽明白了。她最崇拜包博了,什麼話讓包博一講,她就覺得特別有道理。她說:「對,對。咱們也修一條河。這條河把會展中心,shopping mall全都連起來,讓客人坐著船去逛店,坐船去酒店。多浪漫啊!」

這次輪到江秋沫誇獎銀倩了:「哇!銀小姐,好主意!咱們就這麼設計!水上公共汽車,設幾個碼頭,和公共汽車站似的。讓美女們都穿比基尼開船。」

老仁問:「如果咱們在室內建娛樂設施可就貴了。這大概要多少錢投資呢?」

包博說:「按照國外的經驗,建主題公園平均造價是1平米1000美元,你算算吧,如果咱們建3萬平米的室內遊樂園,大概就是3000萬美元的造價,2.4個億人民幣。」

於是老仁算:「如果『燒餅磨』本身投資需要20億,再加上室內遊樂園,那麼總投資22億人民幣應該夠了。」

包博這時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他問:「再有一個問題:如果在這麼遠的地方建高檔的會展中心和超五星級賓館,那麼就一定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否則的話,你吸引不來高端的客人,也就很難有高規格的會議在這裡舉辦。但是現在別墅類房地產、高爾夫球場都是國土資源部限制的項目,而且好像去年底,國土資源部就停止了審批高爾夫球場建設項目。咱們要建高爾夫球場能批的下來嗎?」

銀倩快人快語:「咳!什麼批不批的?省里已經建了好幾個高爾夫球場了,哪個也沒報批。你就說這是會展中心配套的綠地,建好了你是在上面踢足球還是打高爾夫球,誰管你啊?」

老仁點頭笑著說:「確實,銀小姐所言極是。現在建的高爾夫球場都是以配套的『體育休閑綠地』的名義報上去的,省國土資源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整個項目批了。只要你不佔用農耕、林地和宜農荒地建高爾夫球場,也就民不舉官不究了。這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沒人給你使壞。其實咱們以前就想過要建一個高爾夫球場。」

銀倩說:「你們以前想設計的是一個18洞的球場,現在18洞的球場會籍根本賣不出去,要搞咱們就搞36洞的球場。30萬一張會員卡,可以半價住酒店,購物消費打八折,肯定賣瘋了。我保證讓北京娛樂圈這幫大腕兒一人買一張,到時帶著老婆孩子去度假。男的打球,女的購物、做面膜、泡SPA,小孩子玩遊樂園,多好。」

包博關心的倒不是18洞還是36洞的問題,他關心的是:「那麼咱們這3000畝地可是農業用地轉成的建設用地啊,建高爾夫球場能行嗎?」包博永遠對違反政策法規的事情十分謹慎。

江秋沫說:「孫總,這個你有所不知。在咱們這3000畝地邊上大概還有800畝的海邊灘塗地。這個地是鹽鹼地,幹什麼也幹不了,一直是荒地。咱們可以把這800畝海邊荒地拿下來建球場。這塊地儘管不在開發區預留地的紅線內,但是沙總和當地鄉和縣政府都談好了,咱們可以很便宜地拿下來。」

包博倒是聽銀倩說過這塊地邊上還有一些灘塗地,但是沒想到有800畝之多。在中國做項目,你不深入進去,永遠不知道裡面到底都有什麼貓膩。他問:「那麼這800畝荒地規劃過嗎?」

江秋沫說:「還沒有。但是這個不難。咱們做整體規劃的時候把這800畝地包括進去。然後讓省里批一下就行了。國土資源部規定600公頃以上的未利用地開發須報國務院批准,600公頃以下的由地方政府審批就行了。」

包博笑著說:「哦,我還納悶呢,國家一再限制不讓建高爾夫球場,怎麼天天還有那麼多球場冒出來呢?原來都是『體育休閑綠地』啊!這個名字好聽,也好用。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

老仁說:「咱們中國人就是聰明,中國話是字組成的,這個優勢就大了。隨便拿幾個字一組合,就又是一個新名詞。你想想,兩萬漢字的排列組合,想象力是無窮無盡的。」

包博拿起桌上的計算器算了一下,問:「800市畝才是130多英畝,好像不夠啊。一個18洞的球場怎麼也要200英畝吧?」包博腦子裡的房地產概念都是在美國學的,所以還是要每次都把中國的市畝換成美國的英畝他才有概念。

一說到高爾夫球場,江秋沫就來了精神,他跑到前面的白板上開始畫地形示意圖。他先用紅筆把3000畝地,還有邊上的800畝海邊荒地的輪廓畫出來。然後用藍筆仿照Gaylord Hotel的樣子畫了一個扇形的會展中心,再用黃顏色的筆在它邊上畫了一個方形的shopping mall,還畫了一個走廊把它們兩個連起來。然後用綠筆沿著海邊上畫了一個長條形狀的高爾夫球場,還把球道和果嶺塗上綠色標識了出來。不愧是建築師,幾筆就把示意圖畫得十分專業。他解釋說:「孫總,你說得對!18洞的球場怎麼也需要1200畝。海邊的這塊灘塗是800畝,這樣還要向內再佔400畝。咱們搞一個標準的seaside links(海邊林克斯)式的球場,18洞,Par 72,7200碼。咱們二期還可以再擴大18個洞,最後搞一個36洞的球場。」他在球場的北邊用虛線又畫了一個18洞的球場,然後寫上「二期」。

包博看著地圖上海邊的高爾夫球場,問:「那裡海邊風大嗎?」

「風不小!不過那才好玩呢。咱們設計9個洞外開,9個洞內開,這可就看選手的水平了,尤其是看打low shot(低飛球)的水平了。」 說著還做了一個揮桿的動作,江秋沫顯然對高爾夫球場很有研究。

包博想起了加州的Pebble Beach Golf Links,那個著名的球場也是建在海邊,也設計了outward(外開)和inward(內開)不同方向的球道。他說:「既然咱們仿美國,那麼咱們這個球場也照著Pebble Beach高爾夫球場設計,也搞一個漂亮的seaside links的球場。」

包博提到這麼著名的高爾夫球場,他們好像都沒什麼反應。包博想可能又是英文惹的禍,就問:「Pebble Beach好像應該翻譯成『卵石海灘』,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叫『卵石海灘高爾夫球場』?」

江秋沫第一個反應過來了:「哦——,你說的是加州的『圓石灘高爾夫球場』啊。知道,知道!側!那個球場太有名了。」他一激動上海話的口頭語都帶出來了。

銀倩也聽說過這個球場,她說:「圓石灘,去年建行的張行還去過那裡打過球呢。我聽他上次說那個球場是他打過最漂亮的場子。」

江秋沫說:「對啊。那個球場是80多年前設計的,90年代的時候尼克勞斯好像又重新設計過三個果嶺一個球道。」 江秋沫對設計高爾夫球場的人十分熟悉。

這次輪到包博犯傻了,問:「哪個尼克勞斯?」

江秋沫驚訝地看著包博,一副「這個你都不知道」的神情,說:「美國高爾夫皇帝『金熊』尼克勞斯啊。國內最有名的幾個球場,昆明春城湖畔、深圳觀瀾湖,還有廣東的江門五邑蒲葵、惠州淡水棕櫚島都他設計的。北京的華彬高爾夫也是嚴彬請他搞的設計。」

包博想起來了:「哦,『The Golden Bear』 Jack Nicklaus。哦,原來他在國內那麼火啊?設計了那麼多球場,我還真不知道。咱們也可以請他來設計,搞一個signature golf course(冠名球場)。」

銀倩說:「現在國內好象好點的球場都是請國外設計師設計的。不過,那要多少錢啊?」

江秋沫說:「光設計費至少也要500萬美元。」

包博說了一句:「錢不是問題,關鍵是項目要好。」這句話幾乎就是包博的口頭語。

老仁不打高爾夫,所以對高爾夫球場不太了解。他問包博圓石灘是怎麼回事?於是包博就給他介紹圓石灘高爾夫球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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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位於北加州距矽谷大概一個半小時車程的蒙特利半島(Monterey Peninsula)南邊的圓石灘海濱,也有翻譯成「鵝卵石海濱」的。它在加州最漂亮的海岸風景線「十七英里公路」(17 Miles Drive)的南端。這裡的景色美得令人窒息,路兩旁一邊是懸崖峭壁和峭壁下海浪洶湧的太平洋,另一邊是掩映在古樹參天的紅杉林中億萬富翁和明星們的豪宅。1944年伊麗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在這裡拍《玉女神駒》(National Velvet)。1992年莎朗史東(Sharon Stone)在這裡拍《本能》(Basic Instinct)。1968至78年70多歲的張大千在「十七英里公路」南端藝術家聚居的小鎮Carmel(卡邁爾)和圓石灘一共住了10年 ,78年以後就搬到台北去住了。

圓石灘高爾夫球場是美國最著名最漂亮的林克斯式的高爾夫球場,1915年由美國的電報發明人摩爾斯的侄子興建。2000年的時候這裡舉辦了第100屆美國公開賽。在這次公開賽上老虎·伍茲打破了138年的記錄,以15桿的優勢取得了勝利,名揚天下。2001年,圓石灘被美國《高爾夫文摘》雜誌評為北美球場第一名。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也是美國打球最貴的球場之一,每場球費480美元。所以請政府官員到圓石灘打球小心被告行賄。

這個美國最漂亮的球場曾經一度姓了「熊取谷」。

1985年,在美國極力鼓動下,英、法、美、日、西德五國財長和央行行長在紐約簽訂了臭名昭著的《廣場協議》,逼迫日元升值。此後10年間,日元升值近3倍。日本人一下子有錢了,於是乎在全世界瘋狂併購。美國的著名企業和資產日本人仰慕已久,當年是可望不可及,現在好像唾手可得了。1989年日本三菱公司一張手14億美元買下了紐約曼哈頓的美國資本主義強盛時期的象徵——洛克菲勒中心(Rockefeller Center)。同一年,索尼又一揮手34億美元買下了美國老百姓的夢幻製造廠——哥倫比亞影片公司(Columbia Pictures)。轉年,也就是1990年9月,日本80年代的高爾夫金童、現在的宇宙電子商務公司(Cosmo EC Co., Ltd.)的取締役社長熊取谷稔(Minoru Isutani)忽悠來了8.4億美元,買下了美國錦繡山川上的一顆明珠——圓石灘高爾夫球場以及同一個母公司下的「十七英里公路」。這給美國人心理上的打擊不亞於日本人轟炸珍珠港,於是美國人大罵日本人在搞「經濟珍珠港」,《紐約時報》甚至說「總有一天日本會收購走自由女神像」。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2
當時的日本公司也和現在的中國公司也差不太多,缺乏海外經驗,不懂美國國情,一幫土鱉加老冒。更主要的是他們對美國資產的大量收購其實都是日本經濟「泡沫」吹的。後來沒過多久,日本經濟泡沫破裂,三菱公司又把洛克菲勒中心半價賣回給原主,高買低賣損失了一半。同樣,當年靠賣計算機和體育用品起家的熊取谷稔也有一種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的感覺。他當年在日本一百萬美元一張的高爾夫會員卡一賣就是上萬張,三萬美元一根的鑲金高爾夫球杆賣著和玩兒似的。他買下圓石灘本來的如意算盤是想在日本賣它1000張一百萬美元一張的會員卡,這樣一下就可進帳10個億,減去8.4億,還有1.6億美元好賺。但是這樣一來,圓石灘高爾夫球場就要變成滿場跑小日本的私人球場了,除了給小日本的大款會員服務,一天也就剩下兩個小時的tee times(開球時間)對外開放了,美國人沒的玩了。於是乎美國人民不幹了——你這是和我們美國高爾夫球場公開與民主的傳統和原則作對啊?

美國畢竟不是日本,在日本熊取谷稔是老大,今天給這個政界人物送點黑金,明天給那個財界人物送點股票,什麼事都擺得平。到了美國可不行,當地各種委員會卡他,美國稅務局查他,再加上還有種族歧視的陰影,創業產業這麼一折騰,熊取谷稔有點吃不消了。這時候,他後院也起了火。日本大阪1883年創立的老牌貿易公司伊藤萬(Itoman)在1990年申報損失900億日元(Y90bn),按當時的匯率計算那就是一年損失了7.2億美元。東京股票交易所把它摘了牌。於是伊藤萬1.3兆日元(Y1,300bn)的超貸浮上了水面,這些壞賬成了一個巨大的黑窟窿,由此引發了日本戰後最大的一起經濟事件——「伊藤萬事件」。住友銀行(Sumitomo Bank)派出了外號「開膛手」的副社長前田孝一進駐伊藤萬。前田君小刀鋒利,刀起刀落之間就把百年老店給解了體,然後三下五除二就把它併入了住友的子公司「住金物產」(Sumikin Bussan)。1991年7月23日,大阪地方檢察廳把伊藤萬的6個高層全抓了,從此伊藤萬成為了日本的歷史名詞。在伊藤萬的巨額壞賬黑洞中就有熊取谷君的一份「功勞」。

原來熊取谷稔當初買球場的8.4億不都是他自己的錢。他從三菱銀行借了5.7億美元。這筆貸款就是伊藤萬用6.6億美元的本票(Promissory Notes)為其提供的擔保。伊藤萬本票擔保所用的現金又是從住友銀行借來的。熊取谷君也是道中高手,用的是LBO(槓桿併購)的手段,玩的是連環套式融資的把戲。所以伊藤萬一出事,多米諾骨牌一路倒下,最後砸倒的就是他,他要還三菱銀行的錢。於是1992年他被迫以5億元把園石灘賣給了住友銀行和日本太平洋俱樂部(Taiheiyo Club),算是頂了賬。一年半不到的時間他就損失了3.4個億。「空手道」沒玩好把自己圈進去了。

接手的住友銀行和太平洋俱樂部已經讓美國人搞怕了,每年掙的錢又都重新投入進球場的更新維護,對美國人的「明珠」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樣維持到了1998年。這時日本國內銀行政策發生變化,住友銀行再發展也需要錢,所以他們只好又標價出售圓石灘。日本人找來了紐約老牌的投資銀行「雷達飛瑞公司」(Lazard Freres & Co.)操盤這次出售。雷達飛瑞給他們做了一個10年的財務預期,然後編了一個Presentation books(演示書),最後定低價8億美元。消息一出,買主蜂擁而至。

1999年3月,美國現任的奧委會主席,1984年為洛杉磯奧運會掙了兩億多美元的那個彼得•尤伯羅斯(Peter Ueberroth)聽到這個消息后,馬上開始「攢人」。他先拉來了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的前CEO狄克·菲利斯(Dick Ferris),狄克又拉來了美國家喻戶曉的頂尖高爾夫球手阿諾德·帕爾默(Arnold Palmer)。最後尤伯羅斯又把自導自演《廊橋遺夢》的奧斯卡明星美國偶像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也拉了進來,組成了一個「四人幫」的consortium(財團)。這個「四人幫」可是「夢之隊」,每個人都是鼎鼎大名,而且都是美國商界的頂級高手。他們自己先湊了一個億,好像大部分是尤伯羅斯和菲利斯出的。1999年5月份,「夢之隊」首戰告捷。他們戰勝了其他人,在競爭中中標,拿到了日本人把球場賣給他們的承諾。日本人要他們先交5%的定金,也就是4000萬美元,而且這錢是不退的。尤伯羅斯一咬牙一瞪眼,錢交了。

尤伯羅斯這時開始做Private Placement(私募融資),讓美洲銀行證券部操盤。私募規定minimum subscription(最低認購額)200萬美元,最高1000萬,為了防止有人趁機篡黨奪權takeover。1999年6月1日,封面上印著一行燙金大字「Pebble Beach Investor Memorandum(園石灘投資者備忘錄)」下面是美洲銀行的金色圓形徽章的黑皮精裝prospectus(招股說明書)開始發放。收到這本招股說明書本身就說明你是美國最富有的高爾夫玩家。私募進展得出奇的快,6個星期就closing(完成)了。這次私募從132個大富翁那裡融了4億美元,投資人幾乎就是追著要往裡扔錢啊。最後的投資人名單簡直就是美國的富豪名人榜。剩下的4.2個億從通用電器的退休基金那裡融。加起來,8.2億美元尤伯羅斯把美國高爾夫的明珠給買了回來,又一次成了美國的英雄。

住友銀行也不賴,當年這筆5億美元的投資在1992年到1999年的7年時間裡相當於每年的年回報率為7.3%。這個回報率如果去掉通貨膨脹率儘管不那麼激動人心,但至少沒賠。在園石灘買進賣出的遊戲中,損失最慘的是熊取谷稔。要說最賺錢的,那算當年的20世紀福克斯公司的老闆,石油大亨馬文·戴維斯(Marvin Davis)。他1978年7200萬美元買下的園石灘,1990年8.4億賣給熊取谷稔的,12年時間平均每年的年回報率高達22.7%,難怪他2001年的時候身價45億美元,美國《福布斯》富豪榜排名82呢!

這個故事是一個槓桿併購、私募融資和股權收購的經典案例,包博以前研究過而且其中參與投資的幾個人他還認識,所以他娓娓道來。銀倩和老仁他們則聽得大呼過癮。聽了之後老仁大發感慨:「人家美國就是厲害。小日本就是一暴發戶,島國小民心態,看人家什麼都好,什麼都想要,有幾個小錢了,就整天瞎造。最後還是人家老美底子厚,找幾個大富翁一融資就把球場給買回來了。如果咱們這個項目,孫總也能找幾個美國大富翁融融資,咱們就發了。」

包博笑著說:「是啊,我是這麼打算的。這次融資就看咱們銀小姐的了。」

銀倩翻了翻衛生球一般的大眼睛,抗議道:「你又拿我開心呢!我現在上哪裡給你找132個大富翁去?就是跟每個人都睡一覺也要睡半年呢。」

江秋沫按著計算器,小聲說:「不對吧?132個除以30天,應該是4個半月啊?」

銀倩把手裡的文件狠狠地砸在江秋沫的身上,氣呼呼地說:「你老婆一個月30天,天天都行啊?」

這句話逗得包博,老仁,江秋沫差點笑趴下。

包博笑著說:「Ok,Ok,咱們沒讓你用最原始的手段,Ok?咱們有更現代的方式。」

銀倩大眼睛不停地再翻,斜眼看了一下包博,說:「什麼方式?我想不出來。」

包博說:「咱們搞一個pep rally(造勢大會),你給一個pep talk(鼓動性演說),把投資人pep up(鼓舞)一下。你一夜之間成為明星,讓所有的大富翁也都追著你投資。你看怎麼樣?」

銀倩說:「說夢話呢?除非你也能造出來一個和圓石灘那麼漂亮的高爾夫球場。否則誰追著你投資啊?」看樣子銀倩並沒有真懂包博所說的話,包博不是造球場,包博是造勢。但是包博並不想多解釋,反正她以後就會知道的。

江秋沫搞建築的,他自然也不知道包博什麼意思,他腦子裡想的都是設計方面的事兒。他說:「對,對。咱們就仿圓石灘那樣設計。嚴彬在昌平搞的那個球場就直接叫人家美國最著名的高爾夫球場的名字,咱們乾脆也就叫『中國圓石灘高爾夫球場』。」 江秋沫說的是華彬莊園,它的英文名字叫「Pine Valley」(松樹山谷)。Pine Valley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美國的新澤西州的高爾夫球場。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問江秋沫:「那麼現在咱們還剩多少地可以搞房地產?」

江秋沫在白板上開始算賬:「咱們一共是3000畝,減去20%的道路佔地,也就是600畝。高爾夫球場1200畝,其中800畝用灘塗荒地,還要再用400畝。會展中心大概要300畝,咱們shopping mall建築面積30萬平方米,如果是兩層或三層的,大概佔地250畝.」

江秋沫算了一下,說:「那麼還剩下1450畝地。這1450地咱們做什麼?都搞別墅小區?」

包博問:「現在別墅房地產項目不也不讓搞了嗎?又有什麼對策可以躲過政策?」

老仁笑笑說:「嘻嘻,你說對了。咱們搞的不叫別墅,咱們搞的是『生態型低密度住宅』。」

「中國話真得太偉大了!」包博又學了一招。在這方面包博覺得自己確實經驗不足,國內的這些把戲還要多學習。

銀倩翻著列印的報告說:「省發改委發說他們還想搞一個『創意產業園區』,然後把影視生產製作基地、動漫基地、數字娛樂產業基地、時尚文化園都包括在裡面。」

包博說:「好像北京、天津、廣州、長沙、杭州都有類似的項目,怎麼現在動漫、數字娛樂、創意產業又成熱門了?」

仁總笑著說:「你別聽那些項目建議書的。基本上都是什麼熱門忽悠什麼,然後用項目說事兒,圈地,搞房地產開發。搞『創意產業園區』什麼的根本賺不到錢。這種東西,要不就是找個辭兒圈地,要不就是搞點什麼東西把地塊帶火。咱們這個大型會展中心和『燒餅磨』,外加室內主題樂園,省里還沒有類似項目,省里領導肯定喜歡,立項報批應該不成問題,再加上銀小姐的關係,孫總的國外投資,咱們就不需要搞那些虛頭虛腦的玩意了。而且對咱們自己來說,這些東西已經足夠把這塊地帶火。咱們把規劃做了,把項目批下來,把土地搞了七通一平,然後把地價後面加個零,直接賣給二級開發商。咱們也掙錢,他們也掙錢。大家共贏嘛!」

包博覺得老仁頭腦還是很清楚的,想法很對:現在就是要直奔主題,短平快地從這個項目上掙到錢。

銀倩也聽明白了,說:「那好,那咱們這1450畝地就全搞房地產開發。一畝地一個單體別墅,造1450個美國式的別墅。」

包博笑了:「一畝地一個單體別墅,可夠擁擠的,那可就不是『生態型低密度住宅』了。」

「那你們美國單體別墅佔地面積多大?」銀倩忽扇著大眼睛,一句話把包博問住了。包博也不知道美國的single-family house,也就是國內所說的「單體別墅」的平均佔地面積有多大。他只知道在美國他自己的房子佔地面積有一個多英畝,也就是有六、七市畝那麼大。

江秋沫說:「根據美國2001年的統計,美國單體別墅的平均建築面積是230多平方米,佔地面積平均在兩畝到兩畝半左右,我說得是市面啊。」江秋沫不愧是建築師,這些數據都在腦子裡呢。

「如果咱們要按美國的標準建,那咱們還能掙到錢嗎?」銀倩數學不好,估計加減法還行,乘除就不靈了。所以給她數據她也不會算,既不知道掙得到掙不到錢,也不知道能掙多少錢。

於是老任拿過計算器給她數:「如果按平均兩畝地一戶計算,那1450畝地可以建725個別墅。如果咱們一平米賣5000,一個別墅平均230平方米,那麼一套別墅大概售價是115萬。如果725套別墅都賣了,總共的銷售收入是8.3375億,如果咱們用業界的平均利潤率25%計算,那麼咱們稅前利潤也有2億多了。」老仁在計算器上一口氣把稅前利潤都算出來了,果然是房地產領域的專家。

銀倩抗議道:「5000塊錢一平米,也太便宜了吧?!北京郊區的別墅哪個也沒低於一萬塊錢一平米啊!」

江秋沫說:「你別忘了這裡離上海和省城都還兩、三個小時的路呢,你賣一萬塊錢一平米誰買?」

老仁說:「咱們按這麼保守的價格算還有2億多人民幣的利潤好賺。如果以後房價漲了,咱們賺得不就更多了嗎?」

銀倩點頭說:「怪不得那麼多人都做房地產啊?我以前只看見他們大把大把地掙錢了,你今天一算,我才明白錢是怎麼掙的。」

銀倩忽然又問:「那麼咱們這個項目叫什麼呢?咱們這個項目可全都是照搬的美國概念,連別墅都是按美國標準建的,乾脆也和日本大阪的Ame-mura(美國村)學,在門口的樓上再立一個自由女神的像,裡面再掛一個帶美國國旗高帽子的山姆大叔的大頭像。咱們也叫Ame-mura吧?這樣咱們就名正言順地建美國城了。」

包博「嗯——」了一聲,搖了搖頭,說:「大阪心齋橋的Amerikamura活像紐約的中國城,街道窄小擁擠,牆上到處是funky graffiti(胡亂的塗鴉),街邊都是賣衣服的小攤小販。別人還以為到了香港的旺角了呢,形象不太好,與咱們所做的高端市場的定位不相符。咱們還是換一個最能代表美國文化的詞吧?」顯然包博沒看上大阪的「美國城」。

老仁看樣子最煩日本人,他說:「日本人就是學美國的,咱們再學日本,都第三手了。咱們不能跟在日本人屁股後面跑。」

銀倩馬上想起來了什麼,說:「德沃夏克的第九交響樂《自新大陸》最能代表美國文化。咱們就叫『新大陸』或叫『新世界』,怎麼樣?」不愧是音樂學院科班出身的,對音樂很熟悉。

江秋沫說:「現在叫『新大陸』、『新天地』的地產開發項目太多了。『新世界』是香港鄭裕彤和鄭家純用的名字。用了人家還以為這又是鄭家純搞的項目呢。」

銀倩嘴一噘,眼睛一翻,說:「真討厭!好名字都讓他們佔了!」

老仁安慰地說:「現在起名字最難。連剛才孫總說的那個美國加州『十七英裏海景路』,現在萬科在深圳大鵬灣搞的一個海景別墅樓盤就用了這個名字,叫『萬科17英里』。凡是咱們能想到估計早都有人用了,凡是國外的有名的地名現在也都被別人想到了。」

受銀倩的啟發,包博想起來了什麼,他問銀倩:「你知道美國歷史最有名的一副油畫是什麼嗎?」包博不等銀倩回答,繼續說:「這幅畫是美國精神的代表,咱們就用這幅畫的名字,英文叫American Gothic Center。中文咱們叫『美國哥特中心』,和你的德沃夏克效果一樣。哥特式的建築最有名就是天主教堂和城堡。教堂咱們不建,咱們就仿歐洲的古城堡風格建會展中心。比如德國的Neuschwanstein Castle(新天鵝堡)和波蘭的Malbork Castle(馬爾堡城堡),這是歐洲最有名的兩個城堡,尤其後者是『磚砌哥特建築』的代表。咱們就仿這個兩個城堡,肯定要比建中國的古城門吸引人多了。」

銀倩馬上歡呼:「啊,太美了。我從小就喜歡城堡。迪斯尼樂園裡的睡美人城堡就是仿德國新天鵝堡建的。咱們也建一個夢幻世界一般的城堡,保證一炮走紅。」

江秋沫也說:「我就怕做那種美國式的大方盒子式的建築。如果咱們採用『新哥特』式的風格,那設計出的立面絕對好看,效果圖肯定吸引人。這種建築現在也就咱們中國能做,因為國外人工成本太高,做哥特式建設那要多少工人。我們中國有的是人,就是雕樑畫棟成本也不高。」

銀倩說:「對!咱們把別墅也都設計成哥特式的小城堡似的,保證能賣火。」

老仁提醒:「只是,嗯——,咱們的名字前面不能有『美國』兩個字,否則工商局就不批咱們。這樣吧,結合銀倩的意見,咱們中文乾脆就叫『哥特新大陸』。英文還叫『美國哥特中心』。如果大家沒意見,我明天找算命先生算算,看看這個名字怎麼樣?」老仁很聰明,這樣銀倩的馬屁也拍了。

大家對這個名字都沒什麼意見,只等算命先生「批准」了。銀倩更是高興,她說:「我電視片就用德沃夏克的《新大陸》做片頭曲,裡面也用《新大陸》的旋律配樂。保證震撼!」

於是大家就這麼定了下來。老仁已經在筆記本上記了好幾頁,他說:「這個概念策劃書可有的寫了。咱們做出這個概念樓書肯定是一流的,估計水平低點的都看不懂。下次MBA班再請我講課,我就講這個案例。」

包博對江秋沫說:「秋沫啊,你看先畫一個概念設計出來。最好能簡單做幾個CAD的圖,這樣咱們好做模型了。同時咱們也好根據CAD做三維的效果圖出來。銀倩需要用三維動態的效果圖拍電視片。」

江秋沫苦著臉說:「如果只畫概念設計圖不需要費多少事。如果做CAD的立面效果圖,而且都是哥特式設計,那費用可就高了。」

從他話里包博已經聽出來了他就是想要設計費用,包博心裡罵「凡事靠掙費用過日子的,眼睛就會盯著這些小錢」,但他嘴上卻說:「不管多少費用,你先干起了,然後報一個數字上來。我們付你這個錢就是了。這個項目我們不會找別的設計師的,你是最理解這些理念的,也最了解這塊地的,畢竟第一個設計規劃是你做的。」說完,包博看了銀倩一眼,意思你說「你看你這個設計師關鍵時刻就知道要錢」。當然包博最後兩句話說「我們不會找其他設計師傅」,其實是暗示江秋沫,如果不行,我們就找別人干,否則他提這個幹什麼?

包博這幾句胡蘿蔔加大棒的話江秋沫全聽明白了,他不說話了。畢竟現在這個項目已經是眼前這個包博孫子負責了。如果他不高興,他可以隨時換其他的建築師來做。他畢竟不是沙總。江秋沫以上海人的精明,這個眼前虧他是不會吃的。

於是江秋沫說:「沒問題。我們也是小本經營,我手下的人也張著嘴等著吃飯呢。有孫總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說完了,江秋沫出去拿數字相機去了。

包博聽了江秋沫的話,也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他問銀倩:「Carrie,是不是先讓沙總預付江秋沫一些費用?江秋沫這裡工作量也不小。」

老仁接過話來,說:「孫總,您別擔心。等你融資之後再付江秋沫也可以。我一會兒和他說一下。只是您是不是和他簽個合同?畢竟現在業主是您了,不是沙總了,這樣他也好放心。」

包博說:「那好。那麻煩仁總和江秋沫解釋一下,我們項目公司一成立馬上和他簽合同,而且簽了協議,第一筆設計費就付他。」

江秋沫拿了數字相機回來,他把白板上畫的草圖等都拍了下來,準備回去正式搞設計。老仁在筆記本上把總體投資算了一下,說:「會展中心投資20億,『燒餅磨』投資22億,高爾夫球場投資一個1億,這就是43個億,這還不算房地產開發的錢。不過滾動投資,我看咱們融資5, 6個億這個項目就能起動了。孫總,看樣子你融資的擔子也不輕啊。」 老仁又將了包博一下。

包博也盤算了盤算,他說:「仁總,還是要麻煩您搞一個詳細的財務計劃,包括財務預期,資金需求情況等。我融資時要用。不過,錢永遠不是問題,只要項目好。咱們6個星期之內融到資金可能難度大點,但是8個星期應該沒問題。」

老仁說:「這個沒問題。你放心好了。我儘快把財務預期搞出來。」老仁知道,沒有這個東西,包博既不知道需要融資多少,也不知道該給出多少股權。

大家站了起來,都十分高興。老仁說:「今天咱們一個下午,收穫不小。晚上我請客,孫總想去哪裡?我們樓下的『大鐵塔』夢幻劇場號稱中國的『紅磨坊』,有康康舞表演,可以一邊啃雞腿一邊看大腿舞,怎麼樣?」

銀倩把她短而窄的裙子往上一拉,露出更多的雪白的大腿。她做了一個康康舞的踢腿動作。儘管腿踢得不高,卻很有韻味。她笑著嚷嚷:「好啊。咱們就去看Cancan Dance(康康舞),讓你們這些大男人過過眼癮!我也喜歡。」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2
標題: (十六)藝術縱橫、風雅商機
包博對通州的路不熟,所以讓司機小趙開車。中午他們先去秀水東街北端使館區的畫廊接丹雨。

包博見了丹雨,說:「好像瘦了,更漂亮了。」估計他見每個女孩子都是這句話。

丹雨十分高興,認真地說:「練瑜伽練的。我讓你練,你不練。要練你至少也能減下去10斤,我掉了15斤呢。」

包博笑嘻嘻地說:「我慧根淺,怕練走了火,那還不如不練呢。」丹雨知道包博又在拿「譚崔」說事兒,就說:「你再說話帶骨頭,小心我不理你了。」

聽丹雨說瘦了15斤,包博這才認真地上下打量她。丹雨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窄身呢子半大衣,大衣領口露出了一段中式白色絲緞旗袍的高領,領上有手繪的淡淡的粉色梅花。大衣下是一條三宅一生的淺棕綠色褶皺長褲,褲子下是一雙同樣顏色的尖頭平底短靴。走起路來寬大的褲子唰唰地一飄一飄的,看上去十分漂亮。

包博說:「和我出去,你永遠這麼漂亮。」

丹雨瞥了他一眼,笑著說:「你臭美吧。我是因為今天晚上法國大使館有一個招待酒會。陪你從宋庄回來就直接去酒會了,不用回家換衣服了。」

包博幫丹雨拉開車門,上了車,丹雨輕輕地hug(擁抱)了一下包博。在路上,包博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你們老闆最近不在北京?」

丹雨說:「他回台灣了。」

包博上次在丹雨他們畫廊辦的酒會上見過她的老闆袁先生。袁先生以前在台灣做股票起家,80年代開始收藏藝術品。後來轉戰大陸,他幾乎是第一位來北京開畫廊的台灣人。他剛來的時候生意不景氣,雇了一個總經理,沒幹多久就跳槽走人了。在一次畫展上袁先生遇上了丹雨,幾乎是一見鍾情地把丹雨挖了過來給他當畫廊的總經理兼藝術總監。丹雨把她以前在其他畫廊積攢下來的客戶關係帶了過來,再加上2001年那會兒北京房地產市場異常火爆,丹雨就聯絡她以前認識的那些房地產公司的老總,除了鼓動他們買畫,還到他們開發的各大高檔樓盤的會所去辦畫展。也怪了,有些樓盤一辦畫展,立刻就讓人感覺好像高檔了許多,原本很貴的房價也顯得不那麼貴了。丹雨他們這家慘淡經營的畫廊那年一下子掙了許多錢。她也成了這個她老闆在北京生意和生活上的合伙人了。

丹雨在跳槽到這個台灣畫廊前在一個外資的畫廊。那個畫廊的總經理是一個同性戀,是從澳洲回來的,丹雨是總經理助理。儘管那個畫廊更加掙錢,工資待遇很高,但是丹雨和她同性戀老闆相處實在是有困難。丹雨後來和包博講:「和他相處就和與一個女人相處差不多。他經常從你面前經過時會問你今天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真受不了。」

包博開她的玩笑說:「這樣你就可以不用擔心老闆性騷擾你了。」

丹雨說:「我倒是希望老闆騷擾我,適當的性騷擾至少可以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有魅力的女人。現在可倒好,我天天和他比魅力,看誰更能吸引男人,而不是他欣賞我的魅力,更不要說搞定他了。」

包博面帶驚訝地說:「原來你都是這樣搞定老闆的?」

丹雨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態:「現在北京哪個女助理或女秘書不和老闆睡覺啊?我就不信你秘書不和你上床?」

包博瞪大眼睛說:「我比竇娥還冤!我真沒騷擾過我的秘書,更別說上床了。」

丹雨嘻嬉笑著說:「好了,你就別正人君子了。該騷擾還是要適當騷擾一下的,否則你那位張小姐以為你也是同性戀呢。」 包博真搞不懂這女人的思維是怎麼了?竟然還有女人喜歡被性騷擾的,如果不騷擾她們倒懷疑你是同性戀了。估計這就和許多女人都有被強姦的性幻想差不多。

包博認識丹雨那會兒正是她和她老闆剪不斷理還亂的時候。原來丹雨老闆的台灣太太發現丈夫在北京的突然成功完全是來自另一個女人的奉獻和幫助。於是大吵大鬧地從台灣一路打到了北京。台灣女人的彪悍真的嚇壞了丹雨,她只能跑去深圳躲了一段時間。最後他們離了婚,袁先生在台灣的畫廊和資產判給了他太太。丹雨本來以為這下好了,袁先生可以和她結婚了,可是沒想到其貌不揚的袁先生在外邊還有比她更年輕漂亮的女人,就是離了婚也並沒想真和她結婚,儘管生意上他們還是合夥的夥伴。丹雨當時痛苦不堪,想離開他,但是畢竟兩個人事業和生活糾纏在一起,他依靠她的關係和魅力賺了錢,她也依靠他提供的舞台取得了成功。他既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他。於是兩個人就成了今天這副局面。他在外面還有不只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友,而且更年輕漂亮的女朋友還在不斷補充進來;她也在外面有多個男友,包括好幾個她的老闆級的客戶,還有那個駐北京的美國記者。包博曾經一度也是她的外圍男友之一,但當包博發現她的私人生活實在是比較混亂和複雜時,也就漸漸地把和她的關係疏遠到了一般朋友的關係。但是丹雨還是覺得和包博特別談得來,因為包博的學識和見解常常給她有大開眼界之感。包博也十分喜歡丹雨熱情開朗樂於助人的性格。

車子到了王府井的天倫王朝飯店,包博和丹雨進了酒店,小趙把車停在飯店旁邊的松柏衚衕等他們。

呂惠珍已經等在大堂里了,包博給呂惠珍和丹雨相互介紹。兩個人是同行,馬上話就多了起來。上了車,包博說:「乾脆你們兩位坐後面聊天吧。我在前面睡覺了。」車子出了東單北大街,上長安街,還沒到建國門,包博已經睡著了,他真的是辛苦。有一點時間能睡覺,馬上就睡,如果他再沒這點本事估計早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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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國貿,從四惠橋上了京通快速路,在北關環島轉上京哈高速,經過以前通縣縣城的北邊,在耿庄出口下了高速公路,向北前行。這段路還在修,路上各種車輛,拖拉機,農用車,卡車,麵包車,三輪車,自行車,還有驢車、馬車,手推車,橫著豎著東南西北沿著各個方向雜亂地行駛著,根本不分左右。這時對面一輛卡車竟然在馬路左邊逆行著開了過來,小趙一擰方向盤從迎面開來的卡車右邊讓了過去。凱迪拉克在馬路上各種車輛之間忽左忽右鑽來鑽去,呂小姐看著有點害怕。包博對這雜亂的交通已經司空見慣了,為了使緊張的呂小姐輕鬆一下,他就開玩笑說:「北京發展太快。你看這宋庄,以前就是北京郊區的一個農村,一夜之間修了大馬路,還裝了交通燈。但是農民們不管,還和以前一樣,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據說有一次警察攔住一輛逆向行駛的汽車,問司機,『你知道不知道要一律靠右行駛?』農民司機說,『如果大家都靠右邊走了,那左邊誰走啊?』」

包博的笑話讓呂惠珍放鬆了許多。車子沿102國道很快來到了小堡村頭,向北轉上了小堡村的商業街。小堡村是早期搬來宋庄的畫家比較集中的地方,這些畫家當時都已經有了些小名氣。95年夏天之後小堡村的房子不賣了,那之後再來宋庄的畫家大都住到了附近的大興庄、辛店、白廟、邢各庄或是喇嘛庄等村子去了,也有的住的更遠,比如通州區的濱河小區或是武夷花園。於是小堡也就現在成了宋庄的CBD(中心商業區)了,小堡村的商業街就成了宋庄的長安街了。

呂惠珍看著車窗外,覺得這裡和其它的中國北方農村沒什麼兩樣。低矮破舊的紅磚農舍,牆上畫著彩色的計劃生育標語,電線桿上道邊上隨處胡亂塗抹著辦證、治療性病或是廠房出租、獨院出租的手機號碼;塵土飛揚的鄉村柏油路,兩邊堆滿了四處飛揚的垃圾;路邊的小樹歪歪扭扭,已經掉光了葉子;村子里的主要街道上是門上寫著「平價超市」的鄉村小賣部或是門口堆著廢輪胎的農機修配站。這一切在北方冬天昏暗的天空下,顯得荒涼、冷漠、偏遠而落後。

呂惠珍想象中的畫家村雖然趕不上法國楓丹白露(Fontainebleau)附近的巴比松(Barbizon)畫家村那麼景色優美,也至少應該有紐約東村(East Village)那種自由加狂熱、前衛加頹廢的藝術氣質。但是這裡就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北方農村,既不漂亮又無風格,昏暗、冷清、原始、落後,甚至連當年圓明園藝術村那種群居、張揚、另類、反叛、騷動、烏托邦的氣氛也沒有。呂小姐不免有些失望。她問:「我不太了解為什麼畫家們會搬到這麼一個相對原始而又荒涼的農村來呢?」

     

     
    「藝術家成名前都沒什麼錢,又需要一個安靜並且寬大的工作環境,所以只能租便宜的農民房搞創作。圓明園畫家村取締后畫家們就都搬到這裡來了。」包博記得好像在哪本雜誌看過類似的報道,所以照本宣科地說。

丹雨顯然覺得包博的解釋過於外行,就說:「也不完全是。最早來宋庄的是方力鈞、劉煒、岳敏君、楊少斌、張惠平他們。94年圓明園畫家村還沒被取締之前他們就搬到這裡來了。當時方力鈞、劉煒他們在國內外已經辦了幾次畫展了,算是剛剛出名,畫也開始賣得出去了。那時『圓明園』已經成了記者和畫商們趕熱鬧的『廟會』了,整天絡繹不絕的和旅遊勝地似的,許多人被來訪者搞得不勝煩惱,只能閉門謝客。『圓明園』那裡太喧囂浮躁了,已經沒辦法安心畫畫了。所以他們就琢磨著搬家,想尋求遠離都市、離群索居的寧靜。當時張惠平有個學生是小堡的,他說他們村好些老鄉進城了,房子都空著呢,可以買下來。於是方力鈞他們決定搬過來,他們把劉煒和老栗也拉上。當時劉煒和老栗都在市裡住,不住圓明園。劉煒和方力鈞是美院的同班同學,老栗是方力鈞河北邯鄲的同鄉,岳敏君也是河北的。當時這裡的房子很便宜,五千多塊錢一個院兒,劉煒買了兩了院子。方力鈞買了當時最好的一個院,號稱是鄉幹部家的,也不過才三萬五。岳敏君也買了一個很大的院子。圓明園畫家村是95年10月被警察驅散的。那之後,其他的畫家才都從『圓明園』東遷到宋庄,尋找『組織』來了。老栗是一面旗幟,只要他在宋庄,中國的前衛藝術家門就會聚集到宋庄來。經他手已經捧紅了許多畫家了。」

包博驚奇地問:「鬧『圓明園畫家村』的時候你剛上美院吧?你怎麼都知道?」

丹雨得意地說:「是啊。93年暑假的時候,我們系讓《美術家通訊》的一個編輯帶著我們班同學到圓明園搞社會調查。當時還寫了一個報告。不過寫的什麼內容我現在都忘了,我當時正忙著和一個圓明園的藝術家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呢。」一句話逗的呂惠珍笑了起來,她覺得丹雨特別風趣。

包博微笑著調侃她說:「看樣子還是親身經歷勝過社會調查。」

呂惠珍說:「當時我在英國的時候,國外媒體對圓明園畫家村有許多報道。後來政府驅散畫家村,國外媒體都在譴責中國政府摧殘前衛藝術,扼殺言論自由。」 呂惠珍對中國當代藝術動態的了解都是通過國外的報紙雜誌和電視。

丹雨說:「其實,問題就出在當時圓明園有些畫家和西方媒體和外交官搞的過於火熱,而國外的媒體和大使館又給了他們過多的關注,所以一下子把畫家村那點破事兒給泛政治化了。然後再加上這些畫家自己的一些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整天酗酒、打架、泡妞、滋事,外加窮得響叮噹,所以周圍居民都拿他們當盲流對待。警察自然對他們沒好氣。為了公共汽車上的一點小事,警察就把當時畫家村的『村長』給抓了、打了,以至後來事情越鬧越大。所以最後警察把圓明園的畫家村給取締了。」

包博發現丹雨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的觀點比他們這些80年代的大學生更貼近官方的立場。他倒是另有一番解釋:「首先說,這些前衛藝術家的許多藝術理論和表現形式都是從西方傳過來的,所以他們必定很『西化』,天生對西方就有親和力。而且當時的中國現代藝術有著很強的反叛色彩。他們的作品當時在國內不被認同,也賣不出去,為了生存他們只能把畫賣給外國人,所以他們也不得不在畫風上乃至在行為上討好北京的老外。再加上當時中國整個社會都對國外抱著一種近似天堂般的幻想,所以當時這些藝術家親近西方、嚮往西方也是自然的。比如,比他們還早的『星星美展』那撥人最後基本都出國了,那會兒大家就認為西方就是自由和幸福的天堂。所以,如果當時的政府能像今天一樣寬容一點,那麼也就相安無事了。你看今天宋庄的畫家村不還得到當地政府的支持了嗎?」

呂惠珍小聲問丹雨:「後來你那位畫家情聖呢?」

丹雨沖包博努了一下嘴,沒好氣地說:「讓他說著了。跑了,勾引了一個法國女留學生一起跑巴黎去了。不過聽說現在也早分手了,他在巴黎街頭給人畫像呢。」

丹雨給司機指著方向,車子三轉兩拐來到了一個普通的農家小院前。這個院子和周圍其他的小院沒什麼區別,只是房子顯得略新一些,好像剛剛翻建沒幾年。丹雨下車,上前敲了敲鐵門,一會兒一個留著長發的藝術青年過來開門。丹雨自報家門,說我是某某畫廊的總經理兼藝術總監,今天帶一個美國的同行和投資人來,看望一下栗老師。那個藝術青年看了看呂小姐和包博,又看了看停在門口的掛著武警牌照的凱迪拉克,一臉客氣地說:「真不巧,栗老師今天去城裡辦事去了。栗老師知道您們來嗎?要不您們請進,廖老師在家呢。」

包博猜他說的廖老師可能就是栗憲庭的愛人。他覺得這樣沒有事先約好就貿然闖到人家特別不禮貌,尤其主人又不在家。他忙拉住了正要往裡走的丹雨,對那個藝術青年說:「謝謝,謝謝,不用了。我們只是順道過來看望一下栗先生。他不在家我們就不打擾了,你替我代問栗先生和廖夫人好。」說著遞了一張名片給長發文藝青年就退了出來,長發文藝青年關了門。

丹雨說:「你們這些在國外呆久了的人就是禮數周全的過分。其實到栗老師家根本就不用提前約。以前他家住后海那會兒,就像交通站似的。三間小屋,天天擠滿了一幫前衛藝術家在他那裡海闊天空,有搞實驗戲劇的、玩搖滾的、拍地下紀錄片的、跳現代舞的、搞行為藝術的、搗鼓裝置的、獨立製片的、還有自由作家、朦朧詩人、記者、收藏家,當然最多的就是畫畫的。北京的,外地的;國內的,國外的;認識不認識老栗的都來,來了就神侃。有一次老栗從外邊回家,客人問,『你找誰?』」

呂惠珍站在門口,雙手合十在胸前,一副崇拜的樣子:「哇!這就是中國現代藝術的精神領袖住的地方,我好激動啊!沒想到就是這麼普通的一個農家小院。」

丹雨說:「是啊。這個院子當時是劉煒5000塊錢買下來的,送給老栗的。當時很破,老栗翻建的。翻建的時候,方力鈞也幫栗老師出了一部分錢。現在栗老師一家三口都從城裡搬這裡住來了,過起了田園歸隱般的鄉村生活了。」

丹雨看呂惠珍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情況這麼了解,就問:「你們博物館也收藏現代作品啊?」 呂惠珍笑了:「其實我們那裡只是一個私人收藏館。收藏品全憑老闆個人興趣,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藝術博物館。老闆現在只喜歡古董,不喜歡玩世不恭的前衛藝術。只是我個人對中國現代藝術很感興趣而已,在英國上學時還寫過這方面的論文。」

車子在村裡的土路上三轉兩拐停在了畫家大院的門口。畫家大院以前是是宋庄服裝廠,三層紅色磚樓,就是以前的廠房。這裡聚集著號稱七、八十畫家,許多還都沒有出名。這些人許多認識丹雨。不認識的,丹雨的名片就是最好的通行證。再加上丹雨介紹說她今天帶著來了美國的同行和投資家。於是這些畫家們十分熱地情地請包博他們參觀工作室,還賣力地給他們展示自己的作品,主動給包博名片。有一位遞給包博的名片上印的頭銜是「Avant-Garde Artist」,包博看了沒敢笑,心想還有自己封自己是前衛藝術家的啊?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3
呂惠珍和包博很仔細地逐個看了畫作,不時地停下來問問畫作的尺寸,或是湊近畫布看看顏料的厚度和質感以及是否看得到底稿上的碳筆。包博還小聲問丹雨這些畫大概的市場價格。呂惠珍拿起工作台上的油畫顏料仔細看了看,說:「哦,你們把Acrylic叫丙烯顏料啊,我們在台灣叫『壓克力顏料』。」然後感慨地說:「好像現在越來越少人用亞麻仁油做的油畫顏料了。」呂惠珍是學博物館及畫廊管理,她很內行。

這裡大部分的畫作都跳不出玩世現實主義或是政治波普或是艷俗藝術的套路。畫面上不是被卡通化了的呆板愚昧的中國臉譜就是呲牙咧嘴發獃傻笑的大腦袋,要不就是把紅色的革命元素貼上西方通俗消費主義的商標,再有就是惡搞中國通俗文化,以噁心當武器反諷中國人生活中習以為常的荒誕。包博感嘆:「看樣子現在大家都在學方力鈞和王廣義啊!」

丹雨說:「就是啊。他們幾個一出名,畫的價格也上去了,發財了。所以其它畫家都在模仿他們的風格。現在玩世現實主義或是政治波普是圈兒里最時髦的。其實這也都是國外像希客這樣的收藏家給炒起來的。他們就喜好這口兒,於是就有人迎合。中國現代藝術的潮流就是跟著外國人的趣味跑,美元歐元就是指揮棒,就和你們這些做投資的整天跟著華爾街的指揮棒跑一個樣。」丹雨順帶腳把包博諷刺了一下,心裡很得意。

「是啊,這就像現在的中國姑娘都想方設法地向外國男人獻媚一樣。其實不只是中國的當代藝術,或是VC和投資銀行這個圈兒,整個中國社會何嘗不是在聽命於美元和歐元啊,追著西方跑啊?!人家讓你人民幣升值你敢不升嗎?」 包博本來想挖苦一下丹雨,但是最後卻變成了自我嘲諷。但是丹雨還是狠狠地瞪了包博一眼,當著呂小姐的面她不好發作。

丹雨講的希客就是烏利·希客博士(Uli Sigg)。他70年代末來中國,80年代在中國搞合資企業,90年代在中國當瑞士駐華大使,現在是瑞士最大的媒體公司榮格傳媒集團(Ringier Media Group)的副主席。在中國20多年,他專註於收藏中國當代藝術品,現在他是世界上最大的中國當代藝術私人收藏家。除了收藏藝術,他還時不時地利用在建立起來中國的人脈和關係牽橋搭線把瑞士的建築事務所引入中國給奧運會設計一個大鳥巢什麼的,然後把艾青的兒子艾未未介紹給他們噹噹顧問。

     

     
    瑞士中部的盧塞恩(Lucerne)省有一個美麗的Mauensee湖,湖上有一座小島,島上有一座三層高的古城堡,古堡里掛滿了中國當代藝術品,這就是烏利·希客的家。這個城堡建於1605年,也就是中國明神宗萬曆33年。在這座城堡興建前的4年,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到達北京。他給皇上獻上了自鳴鐘、聖經等一堆西洋玩意,還包括幾幅天主和聖母的畫像。中國皇帝第一次見識了油畫,從此油畫正式傳入中國。但是明清兩代油畫並沒有傳到民間,只是西洋傳教士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等人在宮裡給皇上和妃子畫畫肖像什麼的玩意。直到20世紀初,在留洋回來的林風眠、徐悲鴻﹑劉海粟等人的努力下,油畫才在中國傳播開來。到今天油畫已經成了中國當代藝術的主要形式。在油畫傳入中國的400多年之後,瑞士駐華大使又把近兩百位中國當代藝術家的上千件油畫等藝術品帶回了西方,珍藏在這個島上,這個島成了海外最大的中國當代藝術品的收藏地,甚至大過國外任何一家博物館。烏利·希客的收藏幾乎囊括了中國「后89」現代藝術的頂尖代表之作,從方力鈞的玩世潑皮的大光頭到王廣義的文革招貼畫+通俗消費文化符號的大批判;從張曉剛的陰森森的讓人想起計劃生育的大家庭到祁志龍的文革時期綠穿軍裝的女孩;從艾未未的燒著可口可樂商標的仿古瓦罐到隋建國的筆挺正統的《毛夾克》;從劉建華的穿著妖艷旗袍的陶瓷女人軀幹到余友涵的民俗花點覆蓋下的毛澤東,從岳敏君的一群面帶愚昧傻笑的《自由領導人民》到石心寧的毛主席觀看杜尚(Duchamp)的陶瓷小便器的影像派作品,甚至還有把早產嬰兒的頭嫁接到海鷗身體上所做成的裝置藝術品。烏利•希客以及法國的Jean-Marc Decrop、比利時的食品大王尤倫斯(Guy & Myriam Ullens)男爵夫婦這些大收藏家對中國現代藝術的推動和影響之深遠甚至超過華登、軟銀、華平、凱雷這些風險投資商對中國網際網路產業的推動和影響。歸根到底Money talks(錢是最有發言權的),而且是外國錢在中國talk得最響亮。

出了畫家大院,呂惠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丹雨說:「方力鈞和岳敏君的工作室就在不遠,要不要去轉轉?」包博不太好意思拿人家的畫室當旅遊勝地。對他來說,來宋庄看這些畫家的工作室不是他的最大興趣,他找呂惠珍是有事情要談。於是,他看了一下表,說:「算了。不早了,咱們往回走吧。等到下班的時候國貿那裡准又都堵得要死,晚上你不是還有活動嗎?咱們早點回去吃飯。」

丹雨說:「也好。方力鈞他們家的兩條大藏獒太怕人。那麼咱們去哪裡吃飯?要不咱們去現代城的『茶馬古道』吃過橋鱸魚,那裡是方力鈞和人家合夥開的。張元的《綠茶》就是在那裡拍的。」

「等夏天吧。等夏天穿裙子的女孩子多了再去。」包博一臉壞笑地說。丹雨也哈哈地笑了起來,呂惠珍不明白怎麼回事,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丹雨。丹雨給她解釋說:「『茶馬古道』的二層地板是透明玻璃的,在樓下可以看到二樓的人鞋底的牌子。據說有些女孩子穿了裙子專愛往樓上跑。」說得呂小姐也笑了。

包博對呂惠珍說:「我今天訂好了故宮東華門邊上的四合苑了。那裡有一個畫廊,經常有現代藝術家的作品展覽。」 呂惠珍想起來了包博說過要請她到故宮邊上的一個畫廊餐廳吃飯。

丹雨對四合苑很熟,她十分不喜歡那裡的服務態度而且覺得那裡貴而不值、太宰人,就說:「這次可不是我要宰你啊?是你自己花大錢去享受『冷服務』的啊?」 呂惠珍問:「四合苑是不是很貴啊?」包博擠擠眼睛說:「還好,還好。我去了服務就會好的。」這點丹雨相信,包博好像走到哪裡,服務員馬上就有一種這個人物不敢怠慢的感覺。也怪了,越是這種牛逼轟轟的地方,人家越拿包博當人物。如果去了「西海魚生」這種老百姓去的地方,包博反而耍不開。丹雨想起第一次和包博老高他們在「西海魚生」吃飯就想笑。

他們一行上了車,車子在顛簸的鄉村路上開始往回開。

呂惠珍前兩天在天津見到包博,她只知道包博是一個做投資銀行的,和她老闆也認識。但是沒想到包博對中國當代藝術了解甚多,於是就問包博:「你是不是也收藏或投資藝術品?還是贊助藝術家?」 呂惠珍知道商人中玩藝術品和文物收藏的,不貴即富。古今中外,一旦有了點錢了,這有錢人就喜歡附庸一下風雅。你看,不管是尤倫斯男爵這種幾代的世家,還是像她老闆Dr. Shen這種做傳銷發家的,都喜歡收藏文物。Dr. Shen現在幾乎是美國華人中最大的收藏家。他收藏的文物據說市場價值超過20億美元,以致在地震多發的加州都沒有保險公司敢給他的博物館保險。

包博想了一下,說:「嗯,是。我對藝術品收藏很感興趣,只是現在一來沒有太多的時間;二來剛剛入門。收藏界這灘水很深啊,不敢輕易涉足,這裡上當受騙的太多了。所以想和你多學習學習。」包博這番話講的得體而又謙虛。

呂惠珍說:「確實。當年Dr. Shen也上了不少當,交了不少學費。現在他的大部分藏品都是從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再有就是通過一些信得過的朋友,否則的話風險太大。」包博知道Dr. Shen的許多收藏一般都是經過台灣寒舍的老闆王定乾購得的。他問了一句:「Dr. Shen一般接手不接手別人的收藏?比如別人拍賣會上買下來的,再轉手給他。」

呂惠珍看了看包博,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就說:「別人已經買到手的東西為什麼還要賣呢?很少有人拍賣會上搶到手的東西會賣的,一般也要在手裡放一段時間再拿出來拍賣。」

包博知道自己話說得有點過了,於是趕緊往回收:「哦,我只是隨便聊聊。」

丹雨看著包博,覺得奇怪,和他認知這麼久了,只知道他對藝術很感興趣,怎麼沒聽他提起過要收藏或是投資藝術品呢?怎麼還要賣?如果想收藏中國的現代藝術品還用得著捨近求遠去向台灣人學習,咱不就是做畫廊的嗎?什麼畫咱搞不到?!太小看人了。再加上包博剛才說中國姑娘都想方設法地向外國男人獻媚,這不明明是在挖苦自己嗎?於是,她沖了包博這麼一句:「你還收藏啊,我怎麼不知道?」

包博現在心裡在想什麼當然沒辦法告訴她,但是包博知道丹雨心裡在想什麼。他腦子一轉,馬上想辦法扭轉她的情緒。於是包博說:「我正要和你說呢?我正想買幾幅岳敏君這類的油畫,最好是大尺寸的。我挺喜歡他那些齜牙咧嘴毫不正經樂天傻笑的大人頭。」

呂惠珍也說:「在玩世現實主義中,儘管方力鈞是比較早開創這個藝術潮流的,但是我覺得岳敏君的作品是更加容易被廣泛接受的。他是玩世現實主義中集大成者。」

丹雨說:「確實是這樣。方力鈞是第一個被外國人接受的。其實這也要歸功於方力鈞當時的德國老婆幫他聯繫介紹。再加上栗老師當時使勁推他。所以他是第一個在國外火起來的。不過現在王、張、方、岳『四大金剛』的畫的價格都已經被炒起來了,你現在收可能晚點了,而且啊,他們現在許多畫都是僱人代筆的,所以這兩年也有點泛濫的趨勢。我看岳敏君的東西就算了吧,我倒是可以給你介紹一些還沒成名的畫家的作品,價格不貴,但是絕對有才情有創意。你現在買了,今後肯定漲。要投資,快點下手。晚了,你以後後悔。」包博心想,丹雨果然是個藝術品經紀人,現在馬上就開始推銷了。他看看她笑笑,沒說話。

呂惠珍說:「政治波普和玩世現實主義的東西以後在西方肯定還會漲,因為他們的風格正好迎合了西方人頭腦中對中國人的某些stereotype(偏見),而且他們作品中發出的一些政治訴求,也正是西方人最感興趣的地方。所以他們才大受西方媒體和評論家的歡迎。西方人一直在揣摩這些作品後面的反叛精神或隱藏的政治理念。93年底《紐約時報雜誌》發表了一篇近萬字的文章,叫『Their Irony, Humor (and Art) Can Save China(他們的嘲諷、幽默和藝術能拯救中國)』,對當時的中國現代藝術做了一個比較全面的介紹,影響很大。其中講到在中國Idealism has given way to ironic playfulness since 1989(89之後理想主義已經讓位於反諷的玩世主義)。那期雜誌的封面就是方力鈞的作品,一個打著哈欠的大光頭,註釋上寫著『這不是哈欠,是吶喊』。西方媒體把他的畫當作一個social symbol or political statement(社會象徵或政治宣言)。」呂惠珍對西方如何看待中國現代藝術還是很了解的。

包博說:「確實。他們一開始是迎合和模仿,後來才走出了自己的風格。這種玩世不恭和嘲諷也是89之後理想主義破滅后一代人的共同特徵啊,也是這個社會的一種情緒和態度。」

丹雨說:「據說那次方力鈞的畫一上封面,馬上就更加火了。不過他畫得確實不錯。」

包博說:「看樣子媒體是炒作市場的好幫手啊。」包博腦子裡還在盤算著什麼。

丹雨說:「是啊。Chris他們報社的猶太人老闆現在也在收購中國藝術品。所以他們報社總部給他們下命令,讓他們組織一系列關於中國藝術的報道,而且還指定了要重點報道他們老闆收藏的那些藝術家。」丹雨說的Chris就是她那個美國什麼時報的首席記者的男朋友。包博心裡想,猶太人真厲害,當年陳逸飛就是哈默這幫猶太人給捧紅的。炒作藝術品市場的事情看樣子還要和他們學啊。

包博說:「我哪天請你們Chris吃飯,看看他們猶太老闆在炒什麼作品,咱們也順風搭搭車。同時也聆聽一下他關於中國文化和宗教中的性意識對中國現代藝術的影響的高見。」

丹雨說:「你要想炒,我回頭給你介紹幾個朋友。你去和他們聊聊。水平保證比Chris高。Chris哪裡懂這裡面的行道?性意識他倒是研究的很透徹。談到中國現代藝術他也是採訪這邦子人,聽他們給他侃。」

包博說:「好啊。你找人攢局吃飯,我請客。」

丹雨說:「你如果要做,真的要抓緊下手。現在的藝術品市場大盤整體上揚,尤其是油畫。古玩字畫市場已經被假貨攪亂了,沒人敢做,所以就是架上油畫漲得最凶。現在不管是一級市場的畫廊,還是在二級市場的拍賣行,都像瘋了一樣在趕這一波行情。國內的買家,國外的買家,還有炒家和經紀人什麼的,都在起鬨,把市場已經托起來了。我估計用不了20年,中國現代藝術家的行情肯定比安迪·沃霍的價格還要高!」

包博聽著怎麼和炒股票用的詞差不多呢?不過他覺得丹雨說得對。中國近20年來經歷了急劇的社會及文化的變革和思想的解放,社會處於劇烈的新舊交替和掙扎之中,急劇變化的年代是一個豐富的藝術創造的年代,是一個會產生偉大藝術作品的年代。但是小說電影電視這些受眾廣泛的文藝形式仍舊被當作意識形態而牢牢地控制著,短時間內很難有任何突破。而繪畫和其它美術作品,因為不需要拿到任何部門去審批,於是有了相對自由的創作空間。這使得今天的中國現代藝術的品質和多樣性完全可以和二十世紀初歐洲現代藝術媲美,這個時期是中國藝術史發展的關鍵時段。

想到這些,包博感嘆到:「當年美術館打的那兩槍把中國當代藝術打火了。那兩槍觸動了中國社會的禁忌同時也打破了藝術的禁忌,更轟動了世界,引來了全世界對中國當代藝術的關注。《中國現代藝術大展》成為了中國當代藝術的分水嶺了。」

呂惠珍說:「那次展覽真的是顛覆了內地對藝術的認知。可能觀眾和官員從來沒見過在美術展覽上竟然有人孵雞蛋、有人洗腳、有人扔避孕套,更可怕的是還有人開槍射擊自己作品的。我當時還在輔仁讀書,開槍之後台灣的報紙上都是介紹《中國現代藝術展》的文章,還有那個很有震撼效果的『不許掉頭』的標誌性照片。我當時也看了許多國外的媒體的報道,我記得《時代周刊》用的標題是『Condoms,Eggs And Gunshots(避孕套、孵蛋和槍擊)』,還配了一副王廣義的打了格子的毛澤東的畫像。華盛頓郵報說這是『China』s Dada Shock(中國達達主義的震撼)』。」

丹雨很興奮地說:「那個大展就是高名潞、費大為和栗老師他們搞的,是第一個由他們藝術評論家策劃的大型美展。不過現在他們之間好像來往不多了。」

聽說丹雨說認識展覽的策劃人,呂惠珍於是問:「聽說打槍的那個女孩子的男朋友的爸爸是高級軍官,槍是他找來的?」

這些故事丹雨知道,於是講開了:「不是。打槍的女孩叫肖魯,那個男的是她浙江美院的同學,後來才成了她的男朋友。他爸爸是浙江省軍區的副參謀長。但是槍不是他搞來的。他事前並不知道肖魯要開槍。槍是肖魯的一個發小他奶奶的,他奶奶是老革命,他爺爺是當時海軍政委、中央委員。否則還不早抓起來了。肖魯的媽媽是浙江美院的教授,她爸爸是肖峰,也是畫家,是當時浙江美院的院長。打完槍后那個男的是被誤抓的,警察還以為是他乾的呢。後來肖魯也自首了。當時正趕上春節,把他們關了三天,事情鬧到了中央。當時政治局值班的領導就讓放人了。再後來肖魯去了澳大利亞,那個男的也偷渡去了,還被澳大利亞給抓起來了。現在兩個人感情已經破裂了,肖魯回北京了,在798搞了一個工作室。聽說男的也回北京了。」女人都喜歡八卦,一說起美術界的八卦,兩個人興頭十足。

包博調侃丹雨:「89年現代藝術展的時候你還上中學呢吧?怎麼這些你也知道?聽『美國之音』報道的?」

丹雨說:「別忘了我是學美術史的啊?」

包博找一個更早10年的事情問她:「那79年的『星星美展』你們美術史講嗎?」

丹雨知道包博故意給她出難題,就說:「當然沒講。儘管『星星美展』是一個比較禁忌的話題,但是我也知道!不就是79年星星派畫家,有艾未未、黃銳,他們這些人在美術館外面自己辦展覽嗎,後來讓警察取締了。」

包博說:「瞧你說的!那可是新中國美術史上最激進、最有反叛精神的一次展覽,中國的前衛藝術也是從此開端的。」

丹雨想起來了說:「哦,對了。栗老師當年好像還在《美術》雜誌寫過文章專門介紹『星星美展』呢,據說是唯一的一篇官方文章。」

包博問:「你知道艾未未、黃銳,那你知道李爽嗎?我估計你肯定不知道『李爽事件』,那可是當年最轟動也最有戲劇效果的事情啊。」這次丹雨憋住了,問:「李爽是誰?」包博說:「李爽就是『星星畫派』里唯一的女畫家。因為和外國人同居被關了兩年,最後在多方努力下放出來,然後去了法國。這個你都不知道啊?還學美術史的呢。」包博又開始故意逗丹雨。

「你肯定瞎說。和外國人同居就關監獄。如果那樣的話,北京現在一半女的都要進監獄了。」丹雨這些90年代的大學生對80年代發生的那些荒唐事情理解不了,所以她覺得包博肯定又故意擠兌她。

「不騙你。80年代的時候,有一個大學生和一個美國女留學生談戀愛,就被學校關了禁閉,後來那個美國女留學生給鄧小平寫信,人才放出來。那會兒大學生談戀愛都是要受處分的。復旦的一學生為此還跳了樓。」

呂惠珍瞪大了眼睛聽著大陸曾經發生過的類似於天方夜譚的事情,覺得不可思議。丹雨聽包博說那個「李爽事件」很有戲劇性,就追問包博:「『李爽事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包博知道丹雨經不住他引誘,於是就開始給她們講這段故事:「李爽在辦『星星美展』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法國駐華使館的文化領事,然後就和他好上了。那個法國外交官會講中文,是在台灣學的。他當時主要是和西單辦民刊的那些人關係很密切,其中許多人的重要手稿也都是他給拿到海外去發表的,所以公安當時就看他不順眼,想整整他。但是他是外交官,有外交豁免權,警察拿他沒辦法,於是就想抓他女朋友。李爽就躲到建國門那裡的外交公寓里去住了,也不敢出來,怕被抓。後來有一天那個法國外交官去香港出差,警察就找個借口讓她姐姐給她送衣服把她給騙了出來,在外交公寓門口就把她給抓了。這個事情《新聞聯播》都報道過。李爽她爸是清華的老師,媽媽是北大的老師。在那個年代她是相當開放的女人,懷孕啊、打胎啊、交男朋友啊,什麼都來的,當時詩人加畫家的嚴力也是她男朋友之一,絕對比衛慧《上海寶貝》里描述的你們這些70年代女孩的還前衛,所以她的行為舉止為當時的社會風氣所不容。所以把她抓了,定性為女流氓,而且還是和外國人亂搞的女流氓,最後以有損『國家尊嚴』的名義判了她兩年勞教。他的法國男朋友回到法國,不斷在巴黎營救她,事情越鬧越大,後來法國議長訪華時也問及此事,最後是耀邦批示放人。李爽去了法國之後和那個外交官結婚了,現在孩子都老大的了。」

呂惠珍說:「前幾年阿城和李爽在台灣出過一本書,叫《爽》。寫得就是這個故事。」

「哇,這個故事又浪漫又前衛。可以再寫一部現代版的《蝴蝶夫人》了,拍成電影肯定很好看。」丹雨對前衛和浪漫的東西有著天生的喜愛。但是包博看到不是前衛和浪漫,他看問題更多的是典型的男性冷酷的視角,他說:「是啊,又一部薩義德的『東方主義』式的故事,讓西方人幻想著美麗嬌小的東方女子無怨無悔地愛上他們,甚至為他們殉情,儘管這個女子可以是日本的藝妓,甚至是灣仔的妓女,因為西方男人倒不在乎這個東方女子的出身,因為東方女子本來就是他們所收集的異國情調之一。我倒是覺得《蝴蝶君》那個電影更刺激。」

包博說過後沖丹雨笑笑。包博提到的《蝴蝶君》(M. Butterfly)是80年代美籍華裔作家黃哲倫寫的一部把西方人眼中的男女關係、東西方關係乃至殉情方式完全顛倒的劇作。它是根據真實的故事創作的,講的是60年代一個駐北京的法國外交人員痴迷地愛上了一個漂亮的中國京劇旦角石佩璞。石佩璞後來還為他「生」了一個孩子,最後法國外交官因泄露情報而被捕,在法庭上發現石佩璞不僅是個男的,還是一個中國派來的間諜,法國外交官在謊言和屈辱中自殺。1993年這個故事拍成了電影,英國著名演員Jeremy Irons(傑里米·艾恩斯)和美籍華人尊龍(John Lone)主演。包博十分喜歡這部與西方中心主義相對立、把西方文化霸權與權力話語倒置過來的戲。

丹雨不以為然,她覺得每次包博在兜售薩義德的「東方主義」中關於西方人對東方的偏見,尤其是西方男人對東方女性的性幻想以及西方男人在東方所扮演的獵艷角色,她覺得包博肯定是在吃醋,就像所有中國男人一樣地吃醋。當丹雨覺得包博吃她的醋的時候,她就特別興奮。她知道該如何對付他?只要在關鍵的時刻告訴他你的更讓我有感覺,他就會「雄風一劍刺蒼穹」的,想到這裡她兩腿之間隱隱有了些生理反應。

在回去的路上,車子在大龐村經過一座頗為豪華的大院,丹雨主動把話題岔開了,她對呂惠珍說:「那大房子就是黃永玉的『萬荷塘』大宅院。」

呂惠珍說:「原來黃永玉也住這裡。聽說他在義大利還有一個城堡,他女兒黑妞現在住那裡。」

丹雨說:「是啊,但是他和其它現代派畫家不怎麼來往。據說92年的時候他作了一個夢,夢見一個桃花盛開的地方有一處房子,旁邊還有荷塘。他的管家幫他尋夢,最後就找到了宋庄。黃老和中央高層關係特好,於是就找了當時的北京市委書記。書記批了地,就建了這個『萬荷塘』。」

包博覺得這趟宋庄沒白來,覺得讓丹雨當嚮導真的是英明決定,至少他也學了不少知識。包博這些日子正在惡補關於藝術品市場和拍賣的知識,以圖能以此為突破口,打開香港富豪世界的融資渠道。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3
長安街由東往西過了貴賓樓飯店,路北邊開始是延綿的黃瓦紅牆。包博他們的車子從一座高大的三洞拱門拐進了紅牆,這裡便是與紫禁城一牆之隔的南池子大街。街道兩邊都是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和有七、八十年樹齡的高大綠槐。這一帶以前是皇城的一部分,清朝時歸內務府管轄,是皇上的御庫房,所以有「緞庫」、「燈籠庫」、「門神庫」、「磁器庫」這類的衚衕名稱。順治初年滿清剛入關那會兒,皇叔睿親王多爾袞的攝政王府就在這裡不遠的普度寺舊址。1912年溥儀退位,民國政府就在皇城南垣上扒了兩個豁口,其中之一就是南池子南口。後來又在街口上修建了一座黃琉璃瓦紅牆木梳背式頂的三孔券門,門頭上鐫刻「南池子」三個大字,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南池子街口的拱門。

沿南池子大街往北,到東華門大街,「四合苑」就在東華門外的筒子河邊上。這個房子傳說是當年袁世凱的醫生的,也有說是他副官的,後來他逃去了台灣。90年代的時候,政府落實政策,把院子還給了他家的後人。於是,他們就把這個破舊不堪的老房子賣給了當時還是美國文森·艾爾斯(Vinson-Elkins)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的美籍華人律師李景漢(Handel Lee)。李景漢和另外十個人一起拿出100萬美元投資整修這個四合院。但是號稱有150年的歷史的老房子幾乎一碰就倒。後來他們經過幾年的交涉終於獲准在原四合院內翻新重建,並且樓上樓下各加了一層。1996年在這個四合院一個專門展示中國現代藝術的畫廊開張了,畫廊取名「四合苑」。可能是因為現代藝術太過前衛或是過於「資產階級自由化」,也可能是因為這個院子旁邊就是國家領導人的住宅而引起的安全上的顧慮,畫廊很快被政府以沒達到消防標準為借口給關了。畫廊開不了了,李景漢他們只能把它改成一家以中國現代藝術做裝潢的餐廳,讓食客或是收藏家在推杯換盞之間欣賞中國現代藝術了。

「四合苑」的門樓是一個不大的筒瓦元寶脊的金柱大門。刷成硃紅色的大門和門框上露出兩個門簪帽。門外是兩層共12級高台階,台階兩旁種著高大的竹子。兩個看上去很新的抱鼓形門墩置於台階兩層台階之間。北京傳統的四合院中這樣的門樓不多見,一看就是後來改建的。

「四合苑」門口沒有任何招牌,只有一塊銅牌子上寫著「東華門大街95號」。大門裡的牆上是一幅整面牆那麼大的攝影作品,湛藍湛藍的天空和碧綠碧綠的草地中間是幾個或胖或瘦的裸體女人。下面中英文小字寫著「Wang Qingsong: Romantique——王慶松•羅曼蒂克」,旁邊的小字寫著「中國現代攝影展」,由四合苑畫廊和紐約沙龍94畫廊(Salon 94)合作舉辦。

進入室內,以前中空的院子現在加上了玻璃屋頂,成了餐廳。玻璃頂下拉了一道大大的白紗,室外的光線透過白沙柔和而又明亮地灑在室內白色的牆壁和白色的桌椅之上。走進這座古老中式的四合院,內部完全是另一個現代設計的環境,就像進入了一個外中內洋的「香蕉人」體內。

這時一個白人姑娘迎了過來,用流利的西式中文問:「晚上好。有什麼可以我幫你們做的嗎?」一看就是從課本上學的中文,把英文的「What can I do for you?」直接就給翻譯過來了,大部分中國人的普通話好像並不這麼說。

包博不理她的中文,用英文回答:「Hi, there. Dinner for three, please. We have a reservation under the name Bob Sun.(嗨,你好。三個人吃晚飯。我們有預訂,用得是包博孫的名字。)」

那個女孩低頭查看檯子上的預訂登記本,看到6點半的那一欄寫著包博的名字,於是說:「Oh, yea, 6:30。」然後她看了一下腕子上的手錶,意思是說這才剛剛4點,然後她手指又滑向名字後面注的2字,說:「And dinner for ……」還沒等她把後面哪個「two」字說出來,包博馬上說:「Can we have a drink first or we take a look of the gallery?(我們能不能先喝點酒或是看看畫廊?)」包博知道小張肯定預訂的是兩個人,所以不等那個白人女孩把話說完,他就把他打斷了,省的她羅嗦。

那個女孩堅持用中文繼續說:「當然你可以。我們有個畫廊在地下室,那裡有攝影展覽。樓上可以有雪茄煙,還可以有喝酒。」這個美國女孩在按英文語法講中文。

包博露出笑容,說:「You speak perfect Chinese. Where did you learn it?(你的中文天衣無縫,在哪裡學的?)」

外國女孩子聽到有人誇獎她的中文很是高興:「真的嗎?謝謝。我學習在南京大學。」

包博知道南京大學和美國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有一個很不錯的合作項目,於是就說:「The program with Johns Hopkins, right?」

這個美國女孩發現包博很內行,於是改用英文說。「Yes, you know that?(是。你也知道?)」

包博一臉肯定地說:「Oh, yes, of course, an excellent program. By the way, what』s your name?(當然,一個很出色的項目。哦,你叫什麼?)」

女孩回答叫Sara(薩若),並告訴包博她是今年10月份剛剛到這裡來當餐廳經理的。Sara和包博開始熟絡起來。這時Sara忽然想起什麼,對包博說:「You know what? Now it is the perfect time to watch the sunset over the Forbidden City in the upstairs cigar lounge.(你知道嗎?樓上的雪茄吧現在是看紫禁城日落的最好時間。)」

於是Sara帶包博他們通過一個木頭樓梯,來到樓上的一間不大的雪茄吧。屋內是磨禿了邊角的老式的皮沙發,破舊的西藏茶几,牆角放了一台40年代老舊的電子管收音機,還有一些佛頭和古董等等。從這裡的窗戶看出去正好是故宮的筒子河和對面的東華門以及延綿的紅色宮牆。夕陽已經垂到了東華門的後面,在冬日夕陽的光輝中古老的門樓以及整個故宮的金色琉璃瓦建築群籠罩在一片慘淡的玫瑰色中,美不勝收。

穿著白襯衫、黑坎肩,打者黑領結的服務員端上來了雞尾酒。杯邊插著一片青檸檬的是包博要的Gin and Tonic(琴奎寧);像托盤一樣的廣口杯,杯口沾了一圈雪鹽的是呂惠珍要的Margarita(瑪格麗特)。最後,服務員把一杯酒放在了丹雨面前的茶几上,酒中泡了三、四粒大大的咖啡豆,並在邊上放了一個吸管,服務員拿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著了杯中的酒,幽幽的藍色火苗在酒杯上跳動,屋子裡一下子顯得溫暖了許多。

丹雨饒有興緻地看著跳動的藍色火焰,問包博:「你這是給我要的什麼酒啊?」

包博說:「Sambuca,中文好像叫『義大利茴香酒』。」 包博知道丹雨就喜歡新奇刺激的東西,所以特地給她要的這個酒。

丹雨剛要去拿酒杯,包博說:「別摸,燙手。吹滅再喝,否則燒得太熱了就沒法喝了。」

「我不要吹,多漂亮啊。」

包博說:「要不,你拿吸管喝吧。」丹雨用吸管伸到火里試了幾次還是不敢去喝,怕燒到眉毛,最後她還是把火焰吹滅了。包博問:「好喝嗎?」丹雨點點頭:「味道怪怪的,很香的咖啡味,好像還有八角的味道。不過我挺喜歡的。」

呂惠珍舉著瑪格麗特,站在窗前,看著窗下寧靜的筒子河粼粼波光城影,對面輝煌的宮殿上奕奕落日餘暉,此時的紫禁城正像徐志摩的紅粉知己凌叔華描寫的「黃色的屋頂好像用金子鋪成,綠色的屋頂恰似美麗的翡翠,藍色的屋頂變成了蒼穹,橙紅色的城牆宛如一縷絲帶把它們巧妙地綴結在一起。」呂小姐十分感慨地說:「北京真的是好奇特啊。它給人一種氣勢宏大、歷史幽遠而又恬靜散淡的感覺,有的時候讓人有一種感動和震撼。我以前在台北故宮博物院時總感覺那裡就好像鄉下人娶媳婦蓋的新房,儘管滿屋都是寶貝,但是還是缺乏底蘊。」

丹雨也說:「我還真不知道這裡這麼漂亮。」

三個人喝著酒,一直看到夕陽沉落到紫禁城的後面,東華門華燈初上。包博這才把只抽了三分之一的古巴Montecristo(基督山)五號小支雪茄掐滅,大家下樓去看地下室畫廊里的現代攝影作品。

     

     
    一進展廳,對面牆上是一副近10米寬的攝影長副,佔據了整整一面牆。呂惠珍和包博一看了就笑了。呂惠珍說:「咱們在天津剛看到一副《韓熙載夜宴圖》,這又是一副現代版的仿夜宴圖。」

作品旁邊的說明上面寫著「王慶松《老栗夜宴圖》2000年攝影、120×980cm」。丹雨指著畫面上那個坐在韓熙載位置上的留鬍子的人說:「這個就是栗老師。王慶松也住宋庄,其實咱們剛才可以去他的工作室看看。他是畫家村裡混的不錯的。我還真不知道他在這裡辦展覽呢。看樣子是扇乎老外呢。」

這個攝影長幅完全模仿《韓熙載夜宴圖》的場景拍攝的,從右邊卷首起是「聽樂」,端坐在床上的不是韓熙載而是老栗。老栗留了一副比韓熙載短而濃密的花白鬍子,他和幾個男女在聽一個艷麗的女人彈一個色彩斑斕的藍色吉他,面前的几案上擺放的是可口可樂和洋酒,旁邊還站了一個只穿了黑色花紋絲襪的女人。屏風後面是第二部分「觀舞」,老栗沒有擊鼓伴舞,只是站在那裡看一個穿黃色短褲背心內衣的女人扭動腰肢。跳舞的人估計不會是老栗的家伎,跳的也不是「六么舞」而是迪斯科。再往左是第三部分「休憩」,老栗與四個俗氣而妖艷的女人坐在榻上,但是現代的老栗比古代的韓熙載腐敗多了,他不是洗手而是讓一個女人給他洗腳,估計洗完腳了還有足底按摩什麼的。第四部分是「清吹」,老栗在聽五個女的吹笛子和吹簫,打牙板的人沒有了,而換成攝影家本人在垃圾桶邊上偷看。最後一部分是「宴歸」,曲終人散,但還有人依依不捨地在那裡讓女人捶肩按摩。

這幅《老栗夜宴圖》是對當代社會色慾橫流、糜爛而無奈生活的一個模仿性的描述,比照今昔同樣低糜的生活氣息以及知識分子鬱郁不得志的狀態。

包博知道老栗當年曾經是美術界的風雲人物,80年代初的時候他在《美術》雜誌當編輯,是他發表了羅中立的《父親》與陳丹青的《西藏組畫》。《父親》那副畫幾乎影響了中國一代青年人,80年代許多大學宿舍里貼的都是這副畫;後來他又報道了具有反叛精神的「星星美展」;參與了「85美術新潮」推動和轟動世界的89年《中國現代藝術展》的組織策劃;到了90年代他又推出了「政治波普」、「玩世現實主義」、「艷俗藝術」等藝術流派。這幾年老栗的藝術活動明顯減少了。所以,包博說:「看樣子老栗這幾年有點韓熙載的感覺。」

丹雨說:「是啊。89年的現代藝術大展后,雜誌被迫關門了,他也賦閑家中。前些日子搞過幾次類似於『屍體藝術』展覽之類的活動,但是他看上去比較出世。」

展廳內還展示了王慶松其它的「艷俗藝術」作品,《思想者》,《拿來千手佛》、《大澡堂》等。幾乎全部是在反諷模仿當下流行文化中的及時享樂、無度消費的豪華、花哨、粗俗的場景,是當下隨處可見的「國風」的典型生活畫面,以遠離常規意義而言的美感傳達著農民暴發的氣息。

呂惠珍看了頗有感觸:「這諷刺的不只是大陸,其實台灣也如是。人們生活在這個浮華艷麗的世界,理直氣壯地扮演著物質時代光鮮的角色,宗教般的崇拜名牌,瘋狂地追求時尚。看一看我們的城市,滿街的流行色彩,到處是洋人設計的奇形怪狀的高樓大廈。麥當勞、可口可樂這些洋垃圾衝擊著我們幾千年的文化,甚至星巴克也開進了古老的紫禁城。」自從星巴克2000年進駐故宮乾清門廣場東側的九卿朝房以來,對此的嘲笑和質疑從來沒有停過,這已經成了東西文化衝突的經典案例。

呂小姐所說的,讓包博想起了《鹿港小鎮》,他說:「所以羅大佑說,聽說他們挖走了家鄉的紅磚砌上了水泥牆,家鄉的人們得到他們想要的卻又失去他們擁有的……」

呂惠珍說:「是啊。台灣已經到處充斥著后殖民文化的產物了,沒想到這幾年大陸文化殖民化的更加厲害。但願我們子子孫孫永保佑,世世代代傳香火!」

包博他們回到樓上餐廳,Sara已經幫他們在靠窗的位置布置了好了餐桌,並問他們:「How』s the photography?(攝影如何?)」包博說:「They are kitschy but very ironic and critical. I like it.(他們淺薄嫻熟,但是非常具有諷刺性和批判性,非常的棒!)」

Sara好像遇到了知音,說:「Yea, yea, very Gregory Crewdson .(是,很有格里高利•克魯德遜風格。)」Sara提到的Gregory Crewdson(格里高利•克魯德遜)是美國著名的攝影師。他擅長拍攝導演出來和擺設的畫面,用超現實的場景營造一種心理幻覺,以表達對美國人日常生活的反諷和思考。王慶松的作品帶有很大的模仿Gregory Crewdson的痕迹,但是無論從導演水平、場景布置、還是攝影技法和思想深度上都比Gregory Crewdson相差一定距離。

大家落座,Sara遞上了菜單。包博邊看菜單邊給兩位女士推薦:「這裡的法式鵝肝號稱是北京城裡做得最好的。它是先用法國的Sauternes(蘇特恩)甜酒泡過,做得時候再在上面放一些焦糖。味道比農展館邊上的FLO Brasserie(福樓餐廳)還要棒。」其實Brasserie(啤酒餐廳)並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餐廳」,它代表著一種特殊的法國餐飲文化。Brasserie起源於二十世紀初的法國,它的餐廳氣氛輕鬆歡快,價格也是貧富皆宜,豐儉由人。FLO Brasserie是最典型的這類餐廳,它的分店遍布世界各地,並於1999年在北京開了第一家分號。

呂小姐笑笑說:「已經好多年不敢吃鵝肝了,脂肪太多,儘管號稱不飽和脂肪酸可以降低血液中Cholesterol(膽固醇),但是還是覺得太油膩。我還是吃沙拉吧。」

丹雨一看這裡的菜單就頭昏,整個菜單上沒有一個中國字,更可恨的是菜單上面的洋文好像也不是正兒八經的英文。鵝肝好吃,可是哪個是鵝肝啊?菜單上根本找不到goose(鵝)也找不到liver(肝)這兩個單詞。她掃了一眼菜單前面八個appetizers(頭盤),只認識一個Peking Duck(北京鴨),但是後面還跟了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單詞——Lumpia。她一抬頭,包博正微笑地看著她。包博看她手指指著Peking Duck Lumpia在皺眉頭,就說:「Peking Duck Lumpia是北京烤鴨卷。Lumpia是菲律賓英文,其實是閩南話『潤餅』的音譯。這裡的大廚號稱是菲律賓華人,所以菜單上竟是些菲式英語。估計他可能認為Lumpia也是中文,他們哪兒搞得懂北京話和閩南話的區別。」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4
Sara大概聽懂了包博在談論他們的菲律賓廚師,就說:「Our Filipino-Chinese-American chef Rey Lim is very creative. He was trained at Jean Georges and worked at Bouley in New York. You will love what he cooks.(我們的美籍菲律賓中國人大廚非常有創造性。他是在紐約的吉恩•喬治斯餐廳受的訓 ,在布萊法國餐館工作過。你會喜歡他做的菜的。)」Jean Georges是紐約最著名的法國餐館之一,以大廚Jean-Georges Vongerichten(讓•喬治•馮格里奇頓)的名字命名。它位於曼哈頓中央公園旁邊,每天出入那裡的都是紐約的明星顯貴。

說起Jean Georges餐廳,包博順便問Sara:「I heard Jean Georges will open a restaurant in the property on the Bund that Handel Lee is renovating.(我聽說讓•喬治斯餐廳要在李景漢的在外灘的改造的一個房產里開一家餐廳。)」

包博提到的李景漢在外灘的房地產項目就是後來十分出名的「外灘三號」。當時這座樓還正在改造,已經開工一年半了。這樓最早是老牌英資公司天祥洋行於1916年所建,抗戰時英資有利銀行花了8萬英鎊就把它買走了。1955年後這座樓成了上海市民用建築設計院的辦公樓。這期間,當年的兩個樓主也相相繼失了——天祥洋行在1995年被馮國經和馮國綸兄弟的利豐集團收購了;有利銀行也在1959年被滙豐銀行收購了,後來幾經轉手,1987年又賣給了日本三菱銀行。1997年印尼華人大亨林德祥家族的新加坡佳通輪胎公司獲得了這個樓的使用權。他們本想裝修一下做公司總部。後來李景漢提議與他們合作,投資了3500萬美元把這座樓改成了一個藝術、文化和高檔消費的都市生活地標,這就是今天的「外灘三號」。當時這個項目正在洽談引進頂尖的餐廳以及世界男服頂級品牌Giorgio Armani(喬治•阿瑪妮),還要建一個號稱全球第二家的法國依雲(Evian)礦泉水的Spa(水療),等等。

Sara說:「Yes, I heard that too.(我也聽說了。)」

Sara從服務員手裡接過紅酒,給包博看了一下酒瓶的標籤,是包博點的Pinot Noir Willamette Valley Guadalupe Vineyard 2000(2000年威拉米特河谷瓜德陸普葡萄園的皮諾奴瓦紅酒),然後很熟練地把酒打開。用白餐布裹著酒瓶口,倒了一點在碩大的水晶酒杯里讓包博先品嘗一下。包博把酒杯在桌子上晃了晃,深紫色的紅酒蕩漾起來,在杯壁上倒掛了下來。包博拿起酒杯湊近鼻子,一股略帶著泥土芬芳和黑櫻桃味道的酒香漂了上來,包博豎起了大拇指。於是Sara開始給每個人倒酒。邊倒酒她邊說:「This is good choice. Pinot Noir grape is very hard to grow, and needs a lot of care and attention. So, that's why its flavor is so haunting and thrilling, also very subtle. Oregon is at the same latitude as Burgundy and has very similar climate. So, Oregon』s Pinot Noir is as good as Burgundy』s.(你選的酒很好。皮諾奴瓦葡萄非常難種植,需要精心愛護和照顧。所以,這也就是為什麼酒的味道這麼綿長,震撼,並且非常精緻。而且俄勒岡州和法國的勃艮第是相同緯度,氣候也很相似。所以俄勒岡的皮諾奴瓦和法國勃艮第的一樣好。)」

包博看她這麼吹噓俄勒岡的皮諾奴瓦,就開玩笑地問她:「Are you from Oregon?(你老家是俄勒岡的吧?)」Sara一本正經地說: 「No, but I know that, and I love Oregon』s Pinot Noir.(不是,但是我知道這些,而且我喜歡俄勒岡的皮諾奴瓦。)」

喝著紅酒,包博開始把話題往他晚上想談的問題上引,包博問:「今年是香港Sotheby』s(蘇富比)成立30周年,聽說他們今年秋季的拍賣會特別火爆,一個乾隆御制古月軒琺琅彩的碗賣到了2900萬港幣。三珍乾隆璽印也賣到了2900萬港幣。香港Christie』s(佳士得)好像也推出了不少雍乾官窯彩瓷的東西,聽說火爆的不得了。」

呂惠珍說:「今年香港藝術品拍賣市場真的是異常火爆,主要是大陸的買家把價格給抬了起來。比如佳士得拍賣的乾隆粉彩如意耳葫蘆尊,因為這個瓶子有瑕疵,修補過,本來起拍價不高,但是最後還是1300多萬港幣讓大陸的一個買家給買走了,高出估價11倍,是佳士得今年香港秋拍上瓷器的第一名。現在大陸人太有錢了,買起東西來瘋了似的,根本不問價。估計用不了兩年,中國藝術品市場肯定被大陸人給炒翻了。」

丹雨爆料說:「你知道誰買走了那個乾隆葫蘆尊嗎?就是那個有粉彩花蝶紋的。是浙江金輪集團的陸漢振,他在慈溪搞了一個金輪藝術館,號稱是浙江最大的私人博物館,收藏品價值上億萬。」

包博笑著說:「再過幾年說不定能趕上Dr. Shen。Dr. Shen的私人收藏據說價值20億美元,以至於加州都沒有保險公司敢給他的博物館擔保了。」對於包博說的這個數,呂小姐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繼續問丹雨:「他好像那幾天也在蘇富比收購了一件明代嘉靖年的五彩魚藻紋罐。那幾天他真成明星了,拍賣會上就他們幾個說寧波話的最活躍。其實要想在富豪圈裡出名,拍賣會真的是一個好地方。」

丹雨說:「今年的香港秋拍有好幾個浙江的大富翁都去了。除了陸漢振,還有徐龍集團的徐其明,也是慈溪人,也想辦私人博物館。」

包博感嘆:「這幾年國內人有錢了,也和30年前日本人暴富之後一樣開始時髦搞私人博物館了,藝術品成了炫耀財富的最好方式。所以這些古董的價格也就被炒起來了。好像今年中國古董在中國和香港的價格已經比美國高出了30%。但是好像國內的玩家對現代藝術和西方藝術品的認知度還是很低,中國的現代藝術還主要是外國人在玩,西方藝術品好像現在國內玩的人還不多。」

呂小姐說:「在台灣對西方藝術感興趣的人大部分是40多歲或者更年輕的精英階層,尤其是曾經在海外受過教育的,比如這幾年的IT新貴或是金融富翁,而傳統的製造業的老闆們一般對西方藝術興趣不大。我估計大陸的情形也會是差不多的。」

丹雨笑著說:「也不見得。去年一個民營企業家剛剛讓我的朋友幫忙給買了一幅畢加索的油畫。」

儘管呂小姐真沒有想到大陸的企業家竟然比台灣還厲害,點著名收購畢加索的油畫。於是問:「哦?買的是畢加索的哪一幅畫啊?肯定又是自己要辦私人博物館的吧。」

丹雨說:「不是辦私人博物館的,他把畫掛廠房裡了。買的是畢加索的1903年畫的《老婦人》,很小的一幅畫,就和一張長一點的複印紙那麼大,400萬美元,相當於一平尺差不多3000萬人民幣,真是天價啊!」丹雨邊說邊用手比劃了一個大概六、七寸寬,一尺多長的畫布尺寸。

一句話把包博的興趣逗了起來,他問:「哇,400多萬美元買一幅畢加索的油畫掛在廠房裡?怎麼這麼有錢啊?這個老闆是幹什麼的?」

丹雨開始講這個故事:「這個老闆是生產避孕套發家的。據說當年咱們國家對進口避孕套免征關稅和增值稅,所以他們就把自己生產的避孕套裝船拉到公海上轉一圈,這樣就成國外進口的了,價格比國產的貴好幾倍,而且還掙的是外匯。後來國家發現這個問題開始讓海關徵稅的時候,他們已經早就發完財了。現在是大企業了,據說現在一年生產好幾億隻避孕套。國內這些年繁榮『娼』盛,對這東西需求量很大,再加上他們的產品花色品種多,所以供不應求,自然也就掙了很多錢了,光是加長悍馬就買了好幾輛。」

包博好奇地問:「那他們買畢加索的名畫幹什麼,當商標?生產『老婦人』牌避孕套?法國有一個很有名的葡萄酒莊園就曾經用畢加索的名畫當過酒標,那年的酒因此很出名!」包博講的是法國波爾多(Bordeaux)五大酒庄之一的Château Mouton Rothschild(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從1945年以來他們一直用名畫家的作品做酒標。其中最著名的一個故事就是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的老闆菲利普男爵(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當年就看中了畢加索1959年畫的一幅名叫「酒神祭」的油畫,想拿它當酒標,但是畢加索不答應。1973畢加索死了,兩年以後畢加索的女兒把這幅畫送給了菲利普男爵。這時正好是1973年葡萄酒開始裝瓶的時候,為了紀念畢加索逝世,也為了紀念1973年穆頓·羅特希爾德莊園晉陞為一等莊園,所以那年的酒標就用了畢加索的「酒神祭」。1973年的葡萄酒確實不怎麼樣,可是穆頓的酒仍然成為人們爭相收藏的搶手貨。現在,畢加索的這幅真跡依然保存在菲利普男爵在酒莊裡修建的穆頓藝術館內。

包博的話把丹雨逗笑了,她覺得包博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不管什麼事情他都能想到掙錢的商業上去。丹雨說:「什麼當商標啊?『老婦人』牌避孕套誰買?」

呂小姐問:「那是為了收藏?為了藝術品投資?」

丹雨笑著說:「都不是。你們肯定猜不出原因。據我那個朋友告訴我:儘管這個老闆很有錢,但是他老婆總是給他帶『綠帽子』。不但他的大老婆這樣,他的其他幾個二奶也是同樣。大老婆整天念佛,後來據說和一個一起修行的居士好了,兩個人要全心全意奉獻給佛教,於是到處雲遊化緣做善事去了。他的二奶後來也和他廠里新聘來的海歸博士跑了,氣得他大罵,什麼狗屁美國博士,在美國混了這麼多年連個老婆都沒混上,現在竟然勾引我得『小蜜』。再後來三奶、四奶也都和別人紅杏出牆了,他還有一個『小蜜』甚至和他手下的工人跑了。而且不只他出問題,他廠里也是男女之間出了許多艷事。他最後甚至規定工廠里不允許男女在一起工作。」

呂小姐不解地問:「那和畢加索有什麼關係?」

丹雨面帶一絲調皮的笑意,說:「他們公司老是出事,後來有的人說,那是因為他整天生產避孕套,阻礙了人類自然的交配和繁衍,所以上帝要懲罰他。這麼一說,這個老闆也心虛了,找了一個算命的。算命的說,你看你們公司里到處是那種男歡女愛海報,生產線上跑的都是電鍍發光的陽具模型,所以你們這裡淫氣太重,一定要找一個什麼東西壓壓這股淫來盪去的邪氣。那麼什麼東西能壓住這股男歡女愛的歡喜氣呢?算命的掐指頭一算,然後一拍腦袋,『畢加索——首先,這個名字好,給女人加把鎖,鎖住貞操,以後這裡的女人肯定不會再褲腰帶鬆了,兩腿也會夾緊。再有,畢加索是野獸派,他的畫正好可以驅邪。』」

聽了這個故事,包博差點沒笑翻了,他說:「看樣子現在的算命先生真是博學多才,連畢加索都能洋為中用,而且從名字到畫派全都用上了,真是發揮到了極致。」

呂小姐想了想,說:「畢加索好像應該歸在立體主義或是超現實主義,馬蒂斯才是野獸派的呢?」

丹雨笑著說:「嗨!算命的哪裡懂那麼多藝術理論啊?算命的說讓他買一幅畢加索的野獸派的作品,於是他就去買了。這畫是我的朋友通過一個美國畫廊直接從畢加索家族買來的,然後他告訴買主這就是畢加索的『野獸派』的作品,所以也就當它是『野獸派』的了。前幾天人家畢加索家族特地派畫廊的人來想看看這幅畫的情況,於是我的朋友陪著美國畫廊的人去了廠里。當老美看到這幅畫被掛在了車間上方,很是不理解。問為什麼掛這裡?他們當然不能講這個八卦故事了,老闆就講,第一,我們車間是凈化恆溫車間,對畫有很好的保護作用;第二,我們為了培養高素質工人,建立優秀的企業文化,所以把世界名畫掛在車間里以陶冶員工的情操。」

包博已經憋不住開始笑起來了,丹雨接著說:「別笑!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據說畫掛在廠房裡不但可以避邪,還可以避稅。因為畢加索的畫在車間里創建企業文化,所以這幅畫就可以作為『經營設施』分攤到企業的經營成本里去了,成本高了,利潤就小了,也就合理避稅了。你看看中國的民企老闆都多聰明啊!」

包博自己嘟囔:「你說這畢加索的畫應該按多少年折舊啊?15年?15年以後就剩5%的殘值了。可是如果以後要是再賣了也還是要 要依法納稅的啊?不過也不能怨這些私企老闆,中國的企業所得稅33%,增值稅有的高達17%,加起來利潤的一半都繳了稅,所以中國大部分私企老闆都要想辦法把利潤隱藏起來,前幾年是拚命的買地造房子。看樣子這幾年開始收購藝術品了,這既是一個不錯的避稅辦法又是一項不錯的投資。」

丹雨笑著說:「你以為他們會攤15年,那才能省幾個稅錢,他們最多5年就全都攤到成本里去了。以後賣再說以後賣的事情,誰還管那麼多年以後的事情?現在要解決的關鍵問題是把女人鎖住了別再製造『綠帽子』了。」

丹雨的話把大家逗得十分開心,包博也笑著問:「你這故事是真的假的啊?即便是有這種事,也不會傳出來啊。」丹雨也嘻嘻地笑著說:「我聽我朋友說的,她是聽她朋友說的,她朋友也是聽人家說的。反正你就當八卦笑話聽就是了,管他真的假的呢!」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4
服務生端上了appetizers(頭盤)。碧綠碧綠的arugula(芝麻菜)上澆了紅色的anchovy parmesan dressing(鳳尾魚義大利帕爾馬乾酪調料),其中還配了artichoke hearts(朝鮮薊心),這是呂惠珍要的沙拉。丹雨的北京烤鴨卷里卷了黃瓜條和蔥條,還有白蘿蔔條,這倒是一個改良,北京人吃烤鴨卷白蘿蔔條的不多。鵝肝是包博的,圓圓的一小塊,放在一個長方形的盤子上,鵝肝上面有一些Brulee(焦糖),旁邊是一杯法國Cotes de Bergerac(貝傑哈克丘)出產的白葡萄甜酒。

丹雨看著包博的方盤子說:「這就是傳說中的鵝肝啊?菜單上怎麼沒有?」包博說:「有啊。」於是他讓服務生拿來菜單,指著上面的Foie Gras(鵝肝)給丹雨看。丹雨學著包博的發音說:「『福娃瓜』,原來是法文啊!這種沒有中文的菜單太欺負人了,不但沒有中文,還儘是些法文。怪不得來這個餐廳的都是老美和你們這些假洋鬼子呢!」

包博開玩笑地說:「因為鵝肝都是法國原裝進口的,所以寫的是法文。如果寫英文別人會以為是加拿大魁北克的鵝肝呢。」包博切了兩小塊鵝肝分別要給呂小姐和丹雨。呂小姐搖手不要。丹雨把鵝肝放入口中,感覺真的是鮮美嫩滑,還略微夾雜著一些炸糊的焦糖的爽脆苦澀的甜味兒,再加上鵝肝襯底蛋糕的軟綿香潤,三種口感交織在一起,她又抿上一口果香四溢的法國白葡萄甜酒,不由得感嘆道:「確實是人間美食。」

包博把一小塊鵝肝送進嘴裡,說:「聽說他們大廚用法國鵝肝和著Cognac(干邑白蘭地)做餃子,中西合璧,不知道是什麼味的?」

丹雨永遠不會忘記敲包博的竹杠:「鵝肝餃子肯定好吃,下次等你請客啊。」她又看了看這鵝肝,好奇地問:「法國的鵝怎麼都長這麼大的肝啊?」

包博笑著說:「因為這是鵝的『脂肪肝』。」一句話說得丹雨差點沒把吃進去的鵝肝吐了出來,忙用雪白的餐巾去擦嘴。包博倒是津津有味地一口鵝肝一口甜酒地吃著,臉上好像在說:我看你還讓我請客吃鵝肝餃子嗎?呂小姐笑著給丹雨解釋說:「法國人也和咱們中國人一樣,用填鴨的辦法填鵝,把鵝的肝喂大,大的鵝肝有3磅多,含的脂肪很多。所以鵝肝可不是很健康的食品哦,而且給鵝填食也是虐待動物,動物保護組織在向法國抗議呢。」

包博心裡想,原來呂小姐還是一個綠色和平主義者,怪不得只吃色拉呢。如果考慮虐待動物,那麼就什麼肉食也別吃了。可是話到嘴邊他沒說,只是笑著說:「法國肥鵝肝和松露,還有魚子醬,號稱是世界三大美食。在法國菜中的地位有如中國的燕窩,魚翅,海參,不能不吃啊。」

呂惠珍笑著說:「吃魚翅更是危害瀕危野生動物!」

包博估計呂小姐要開始講捕鯊者是如何抓到鯊魚割下魚翅,再將流血不止的鯊魚扔回大海任其慢慢地痛苦而死,於是他趕緊把話題拉回他想說的事情:「呂小姐,這幾年國內的藝術品拍賣市場你有沒有看一看?」

呂惠珍答道:「我過兩天要去廣州。嘉德在這個月底在廣州辦一個冬季拍賣,聽說有一幅徐悲鴻早期的大尺寸人體油畫,叫《浴》,沐浴的浴。拍賣的底價300多萬,不知道能拍到多少?」

丹雨吃了一口她的烤鴨卷,說:「估計五百萬以上沒問題,但是上一千萬可能比較難。」

聽了丹雨的估價,呂惠珍很感興趣,就問:「那是為什麼?」

丹雨放下手裡的烤鴨卷,說:「八、九年前《毛主席去安源》拍了五、六百萬,讓建行廣州分行給買走了。前年徐悲鴻的《風塵三俠》估價只有80萬元港幣,結果賣到了660多萬港幣,如果再加上6%的傭金,總共要700多萬。成交價比估價高了8倍多。如果徐悲鴻的這幅畫在香港拍賣,估計至少也是700多萬以上。可是這幅《浴》是徐悲鴻20年代畫的,被定成文物了,海關不讓出境,國外的買家買了也帶不出去,所以價格就很難上去了。而且廣東的藝術品收藏市場遠遠比不上北京,如果他們在北京拍賣,估計價格可能會比廣東翻一倍。」

呂惠珍點頭說:「是啊。我聽說今年夏天,嘉德在北京的一個拍賣會,來的人山人海,連拍賣牌都不夠了。後來只能在賓館臨時用紙片做了好多拍賣牌。」

丹雨說:「『亂世買黃金,盛世買古董』。現在中國的老百姓是黃金古董什麼都買,也不知道是什麼世道了。」

包博喝了一口黑紅黑紅的Pinot Noir(皮諾奴瓦),說:「繁盛的亂世,混亂的盛世。反正中國人有錢了就不知道該怎麼造了?」

包博又問呂惠珍:「是不是Dr. Shen有意收購徐悲鴻的畫?」呂惠珍說:「Dr. Shen基本不收『軟片兒』,他主要收藏陶瓷、玉石、青銅器之類的『硬片兒』,還有一些古傢具之類的。『軟片兒』市場假貨太多,比如這幾年拍賣的李可染的畫一半是假的。我有幾個台灣朋友感興趣,所以托我看看。如果帶不出去,我估計他們也就不會收了。」

包博趁機問呂惠珍:「這幾年中國藝術品市場很活躍,估計會越來越火。我有一個想法,想以後搞一個藝術品經紀公司,一來是自己對這些東西感興趣,二來想進入這個領域,多結識一些朋友,也對我投資的生意有一定幫助。賺錢倒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呂小姐問:「現在做畫廊,代理畫家是很掙錢的,關鍵是要眼光准,有藝術品市場的嗅覺。這個我估計丹小姐應該知道。」

包博說:「其實我是個外行,代理藝術家可能還需要點時間積累點經驗。我想能不能先從幫一些收藏家收購藏品開始?我估計像Dr. Shen或是陸漢振這種大藏家,能自己養得起一個博物館,雇得起你們這樣的專門人才來管理的收藏家並不多。不知道其他藏家是如何收購他們的藏品的?」

呂小姐說:「許多藏家本身都有自己的事業,生意很忙,而且他們有的時候也不想在媒體上曝光。所以他們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們推薦藝術品,並代理他們參加拍賣,但是這個工作現在大部分是由藝術顧問或是私人交易商幫著做。比如台灣聯電的董事長曹興誠、國泰的蔡氏家族第二代中的蔡辰男、蔡辰洋,元大證券的老闆馬志玲,還有香港電訊盈科的副主席張永霖,他們已經收藏多年了,基本都有自己的專業買家了。比如台灣寒舍的老闆王定乾,香港永寶齋的齋主翟健民等吃的都是專業買家這碗飯。」

丹雨對包博說:「哎呀,你別找港台這些收藏家啊。他們都玩了這麼多年了。國內這幾年藝術品收藏剛剛火起來。而且現在玩收藏的基本都是這幾年發財的暴發戶,他們確實需要有人幫他們在國外收貨啊。這幾年紐約和倫敦拍賣的中國藝術品,至少20%的買主是大陸的。」

包博說:「80年代日本經濟很火的時候,日本的銀行、保險公司以及個人收藏家大量購買西方藝術品。日本的稅收制度鼓勵人們把藝術品作為一種投資選擇。現在中國經濟火了,肯定也會出現收購藝術品的浪潮。但中國對藝術品進口徵稅很高。而且還有外匯管制,那麼一大筆錢出境很困難,有時我真不知道國內這些大款是如何合法地到國外去競拍藝術品的?買到了又如何處置?」

丹雨說:「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呢?他們可以把競拍來的藝術品保管在國外,他們根本就不帶進國內。有的時候,他們弄一個高仿品帶進來,往辦公室一擺,真品在國外銀行的保險櫃里呢。海關總不能對複製品徵稅吧?」

包博又問呂小姐:「Christie』s(佳士得)和Sotheby』s(蘇富比)明年一、二月份在香港有拍賣會嗎?」

包博這句話問得很外行,呂小姐給他解釋:「佳士得和蘇富比每年在香港舉辦兩次大型的拍賣會,春季一次,秋季一次。春季的拍賣會一般在四、五月份,秋季的一般在十月、十一月份。你為什麼一定指定參加一、二月份的冬季拍賣會呢?」

包博不經意地說:「我一、二月份在香港要搞一些招商和融資的活動,所以也想借藝術拍賣來壯壯聲勢、擴大一些影響。」

呂小姐這下明白了,包博要搞什麼藝術品經紀公司倒不見得是本意,藉助藝術品拍賣擴大影響可能倒是真實目的。呂小姐倒也樂意幫包博這個忙,她想了想,說:「哦,對了。德國納高好像明年1月6日在香港有一個中國藝術品的拍賣專場。」

丹雨把烤鴨卷吃完了,用餐巾擦了擦手,說:「我聽說他們明年4月份還要在北京國際俱樂部搞一次拍賣預展。據說其中還有許多八國聯軍劫掠文物。」

包博好奇地問:「納高一月份的拍賣會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啊?」

呂小姐說:「我剛剛看過他們的catalog(目錄),東西不多,大部分都是近現代的油畫作品,有中國民國時期的作品,也有文革時期的,還有現代『政治波普』等作品。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徐悲鴻的一幅1943年在重慶畫的《國殤圖》,畫的是為抗戰陣亡將士披麻送葬的場面。說起這幅畫,我倒是想起來了。我有一個朋友想收購這幅畫,但是他不便出面,正想讓我委託一個美國畫廊代勞。如果你感興趣,不如你就替他出面,你們大概怎麼收費啊?」

包博一聽,馬上來了興趣:「我們不收費。我只是想在這個圈子裡混個臉熟,也為今後打進這個領域鋪平道路。」

呂小姐一聽笑了:「那好,我來幫你介紹,成與不成就看你的本事了?不過你不收費,我那份兒可都沒有了。」

包博心想,這個呂小姐還挺精明的,變相找他要介紹費,於是他說:「呂小姐,你放心!你那份兒該是多少就是多少,從我口袋裡出,就算我交的學費。只要事情一談成,你給我個數,我馬上全部打進你的賬戶。」

呂小姐笑了,數:「那倒也沒必要,只要我不白辛苦就行了。」

丹雨在旁邊看了包博一眼,心想:怎麼這麼好的事情你盡給那個台灣女人,也不照顧照顧我?她臉色有些不好看。包博心思都在拍賣這件事情上,所以也顧不上她了。

包博問呂小姐:「這幅畫估價大概多少錢?」

「這幅畫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在市場上出現過,所以很難估計價格。剛才丹小姐不是提到了嗎,兩年前香港佳士德秋拍徐悲鴻的《風塵三俠》賣了七百多萬港幣,估計只會比這個價格高而不會低。」

《風塵三俠》是徐悲鴻古代人物故事題材的古典主義作品,描繪的是唐朝杜光庭《虯髯客傳》的三位主角:紅拂女、李靖、虯髯客,雪夜投奔李世民的故事。1935年,徐悲鴻游香港,將這副畫贈送給了北伐名將、前廣東省主席陳銘樞。1932年打響「一·二八」淞滬抗戰的十九路軍就是陳的舊部。1933年,陳與十九路軍將領以及李濟深等人成立福建人民政府,史稱「閩變」,后被蔣介石剿滅,陳逃離福建,到了香港。後來這幅畫與另一幅1928年徐悲鴻為陳銘樞所畫的肖像一直保存在香港大坑道宏丰台2號那棟可以遠眺銅鑼灣及維港景色的豪宅里,80年代末陳氏後人移居美國,兩幅作品亦到了海外。

丹雨說:「《風塵三俠》後面有一大堆故事,凡是有故事的藝術品都好賣,所以拍賣藝術品也都開始編故事,什麼八國聯軍從慈禧的床底下搶走的啊,什麼宋美齡老宅夾壁牆裡新發現的......這就和你們炒股票、做IPO(新股發行)一樣,凈蒙人!」

包博也笑了:「看來所有的投資人都愛聽故事!」

呂惠珍說:「是啊,這幅畫後面也有一個很悲壯的故事。」

於是呂小姐娓娓道來:「八·一三」淞滬會戰是國軍八年抗戰中犧牲最大、戰鬥最慘的一役,死傷不計其數。其後,辛亥革命元老李根源和蘇州紳耆張一麟再次捐資籌地,將一千二百餘陣亡將士忠骸葬於蘇州市藏書鎮善人橋之北的馬崗山和硯山的英雄冢。英雄下葬那天,萬人披白致祭,負土安葬抗日忠魂。李根源賦五言絕句一首,以志悲痛。詩曰:「霜冷靈岩路,披麻送國殤。萬人爭負土,烈骨滿山香。」1943年,徐悲鴻到重慶化龍橋李根源的寓所看望他,讀到這首五絕,深受感動。於是繪《國殤圖》畫卷抒「披麻送國殤」之意。畫卷中是李根源和張一麟執紼帶隊送葬的場面,沉痛悲憤,栩栩如生。這是徐悲鴻的代表作之一。這幅畫後來佚失了,現在徐悲鴻紀念館中陳列的僅是一部分。大陸文革的時候,蘇州的英雄冢也被夷為了平地,直到1981年才修葺。現在這幅畫重現江湖,意義重大!

包博聽了不勝感慨,於是問:「誰要買這幅畫?」

呂惠珍笑著說:「這又是一個long story(長故事)。此人的父親是當年國軍第524團的一個少校營長,黃浦六期的,曾參加過民國26年的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後來他客死台灣,現在靈位供在台灣的忠烈祠。」

包博好奇地問:「你說的是不是88師262旅524團?」

呂惠珍一臉驚訝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包博笑著說:「這不是謝晉元那個團嗎?!我看過《八百壯士》。那部電影很感人,我當時看了都哭了,所以印象特別深刻。」柯俊雄、林青霞和徐楓主演的《八百壯士》是一部描寫88師262旅524團黃埔四期的謝晉元率號稱八百壯士孤軍據守上海四行倉庫的驚世壯舉的電影,是台灣中央電影公司拍攝的「紅色經典」軍教片,辜振甫監製,在台灣和海外華人里非常著名。包博在美國上學的時候,從台灣同學那裡借來看過。

呂惠珍說:「是啊。謝晉元當時是524團的中校團副,應該算是他爸爸的老長官。」

「我聽說後來262旅在南京保衛戰中幾乎全部陣亡了。」 包博自從看過《八百壯士》這部電影就對國軍88師262旅這支英勇的部隊很感興趣,所以後來他看了許多這方面的資料。

呂小姐發現包博竟然對國軍的歷史如此了解,真的有些不敢相信。她說:「對,對。南京保衛戰時262旅的少將旅長朱赤,上校副旅長華品章,上校團長韓憲元等全部在南京雨花台壯烈殉國。這些我們台灣國中的歷史課本里都有講過。我說的這個買主他爸爸因為在南京保衛戰之前負傷了,所以幾乎是88師不多的幾個倖存者之一。後來他到了台灣,投靠了他們的老師長,也就是黃埔一期的孫元良。孫元良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漢的爸爸。當時孫元良在台灣也不得志。我這位朋友也是在眷村長大的,他和秦漢他們的關係都很好,秦漢沒出名前還和秦漢一起學過畫。後來他做過期貨、房地產、餐飲娛樂、建築工程。1984年台灣金融風暴的時候賺了不少錢。但是後來當局調查金融風暴的事情,所以他一直十分低調。這幾年大陸影視圈的幾部大片,他也都有參與投資。」 1984年台灣金融風暴是竹聯幫和四海幫為了爭奪金融地盤而引發的股市大戰。後來,他們兩幫乾脆聯手黑箱操作,在股市大肆不法獲利,於是引來政府出面調查。包博在美國聽台灣金融圈的朋友講過這些故事。

包博問:「他在台灣嗎?」

呂小姐猶豫了一下,說:「他現在在菲律賓。前幾年台灣『元大』證券公司出了命案,他受到牽連,所以一直躲在菲律賓。」 台灣「元大」證券公司的命案到現在也還沒有破,但江湖上傳言甚多。這時包博已經大概猜到這個人的背景了。

     

     
    主菜上來了,服務員嘴裡念著:「Steamed Shandong Sea Bass(清蒸山東鱸魚)。」呂小姐舉了一下手,服務員把鱸魚放在了她面前。「Grilled Maine Sea Scallops(碳烤緬因州海扇貝)。」這個是丹雨的。「Roasted Veal Tenderloin with Plum-Merlot Sauce(烘烤小牛裡脊配李子美樂紅酒醬)。」最後這個服務員知道是包博的了,於是把小牛裡脊放在了他面前。

包博切了一塊牛肉放在了嘴裡。他看呂小姐也這麼熟悉這些事情,就問:「呂小姐,你也是眷村長大的吧?台北嗎?」

呂惠珍慢慢嚼著她的山東鱸魚,說:「是啊,是台北。我和吳小莉和璩美鳳小的時候都是一個眷村的,她們高我兩屆。」

包博點頭:「怪不得你對國軍歷史也這麼熟悉呢。」

「我小的時候常聽我父親他們那輩人講起這些事情。眷村長大的孩子都有這麼一個結。」

包博又把話題扯回到那個買主身上,想多了解一些他的情況,就問:「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和你一個眷村的鄰居?」

呂惠珍已經感到包博有些多疑了,就解釋說:「不是。這個人姓趙。這位趙先生對收藏文物特別感興趣。以前他老請我們台北故宮博物院的老師替他鑒定藏品,所以也就認識了。前些日子,我聽說這幅徐悲鴻的《國殤圖》要拍賣,就告訴他了。他說為了他父輩的那些國軍戰友,他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這幅畫買下來。他知道這幅畫可能會競拍比較激烈,他又不想過多曝光,所以他不準備用他以前的那些買手代理。因為人家一看那些人就知道是他在背後要買,所以他特別讓我在美國幫他找人。」

包博聽了覺得這真是天賜良機,忙說:「那太好了!我過幾天去香港。如果必要,我可以去一次菲律賓,見一見,你看方便嗎?」

呂小姐說:「你應該去見一下。如果你對國軍的歷史這麼了解,你一定能和趙先生特別談得來。他對這些東西也十分熟悉,淞滬會戰、南京保衛戰以至到後來的徐蚌會戰等等。他人很好。我和他聯繫一下,你等我電話。」

「呂小姐,那麼咱們一言為定。我去菲律賓見趙先生。你聯絡好了通知我。」包博想,如果這次能在香港拍賣會上拍下這幅徐悲鴻的《國殤圖》,這麼有故事的一幅名畫,肯定在兩岸三地造成轟動,到時就有熱鬧了。所以,這趟菲律賓就是再危險也是一定要去的。

餘下的時間,包博也無暇欣賞窗外故宮城牆的景色了,心裡在盤算著去菲律賓和香港拍賣的事情。

吃過了晚飯,包博的車把呂惠珍送回了不遠的燈市口大街上的天倫王朝飯店。然後再送丹雨去趕她的法國大使館的酒會。

丹雨在車上話中帶著酸味地說:「你真是大老闆,白給別人瞎忙乎,還要付其他人介紹費。你什麼時候也照顧照顧我的生意?」

包博顧不上丹雨,趕緊打電話給張小姐,讓她馬上打電話去德國納高的總部,訂兩本一月份香港拍賣會的目錄,和參加拍賣的登記表,讓他們用快件寄過來,其中一本目錄寄給丹雨,然後把丹雨的地址念給了張小姐聽。

放下電話,包博對丹雨說:「這次香港的拍賣會,我想製造點轟動。你拿到德國納高的目錄后,研究研究,看看國內是否有買主對其中的其他藝術品感興趣?如果有,咱們一起代理,一起做。這次我要製造出一個國際大買家的形象。到時還要麻煩你把你那位『洋筆杆子』請出來,在國外媒體上再小炒一下,我再『出口轉內銷』把他們忽悠到國內和香港媒體上, 那麼就全齊了。」

包博繼續說:「國內的買家,如果你能收到代理費,就收。收了全是你的,我不要利,只要名。」

丹雨一聽馬上高興起來了,她用手摸一摸包博的額頭,說:「你沒發燒吧?我記得你以前是不要名,只要利的。今天怎麼不像做投行的了。」

包博笑笑說:「到時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丹雨又問:「那個趙先生聽上去好像不太對勁,是不是背著案子呢,台灣的都是黑社會才往菲律賓和柬埔寨跑呢。要不要去問袁先生,給你打聽打聽這個人?袁先生在台灣證券和收藏這個圈子認識人很多,說不定袁先生認識這個趙先生呢!」

包博搖搖頭,說:「不用了。背後打聽人的事情一旦被對方知道了,很不好的。我基本上不背後打聽別人。反正我要去菲律賓見這個趙先生,見到面一談,什麼路數也就都知道了。」

丹雨說:「沒關係的了,我不說是你在打聽,誰又知道呢?」

包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知道丹雨在他們畫廊老闆袁先生那裡是絕對不會講和包博交往的事情的。

丹雨笑著說:「你倒真是一個整合各方資源的高手。現在好像所有人都被你調動起來了。」

那天包博被丹雨拉去了法國大使館的酒會,到好晚才回了家。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5
標題: (十七)出境受限、計劃生變
早晨的首都機場人山人海的,全是趕第一班飛機出行的旅客。每個櫃檯前都排了長長的人龍,擁擠、混亂。這麼長的等候隊伍,估計每天早晨都有許多旅客趕不上飛機。包博一看這人龍陣,知道排隊的話肯定要誤機。於是他拉著張建安到了最右邊F通道背面的國航金卡會員櫃檯,這裡沒人。地勤小姐看他是美國護照,也沒詢問他是否有國航的金卡,很快就幫他辦了登機手續。

上了國航早晨7點40飛深圳的第一班飛機,包博就在前面第二排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了。張小姐問:「不對號入座行嗎?」包博沖她詭秘地笑笑,按她坐下。原來國內的航班,飛機前面三排座位一般都是給領導或是關係戶或是金卡會員預留的,經常是不放號的,除非航班滿員。包博常坐飛機,上次一個空姐告訴了他這個秘密,所以他每次都坐在前面。知道這個秘密的,而且又大搖大擺地敢坐前面的旅客,不是領導,就是有關係的人,空姐不但不管而且還十分客氣。

坐下后飛機還沒起飛,包博就已經進入了夢鄉,估計昨天晚上太累了。張建安看著身邊的包博,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佩服他,心疼他。她覺得包博整天就像一台高速運轉的機器,男人也真是可憐!她輕輕地把包博的領帶拉松一些,又給包博蓋上了一條毯子,然後幫包博把手機都關了。飛機起飛后,空姐來送早點。空姐剛要叫醒包博,被張小姐攔住了,沖她們嘟囔了一句:「謝謝,他不吃。」一來張小姐想讓包博多睡一會兒,二來她知道包博幾乎很少吃飛機上的飯菜的。她只是替包博要了一聽Diet Coke(健怡可樂)放在了小桌板上,自己要了一份中式早餐。也是只把稀飯吃了,為了減肥其他的也都沒吃。

當空姐把早餐收拾了,開始發國航常客「知音卡」申請表的時候。包博醒了,從包里拿出了計算機就開始工作。張建安說:「老闆,你再睡會吧。要快11點才能到深圳呢。」

包博說:「我要把給香港的公關公司的活動策劃方案寫了。咱們明天在香港要把這個事情談妥,後期好讓銀倩找他們收費了。我已經約好了一家香港的公關公司了。」

張建安接過包博的計算機,說:「你說吧,我來幫你打。」

於是包博邊想邊說:「1月6日是德國納高的中國藝術品拍賣會,這個拍賣之後要準備一個新聞通稿,中英文的。這個稿子咱們寫,把藝術品的背景啊,故事啊,都先寫好,具體的拍賣成交價等到時再填上去。稿子讓公關公司替咱們發,他們需要給咱們提供一份新聞媒體的名單,咱們也好知道都發了哪些媒體。第二天,1月7日下午1點省領導開始接見重要客人,3點是省政府在香港的招商推介會,一個半小時,休息半個小時。5點鐘是省領導的記者招待會,並回答記者提問,也要準備中英文的新聞通稿,這個稿子讓他們外辦寫。讓公關公司給咱們一份那天準備邀請出席的媒體名單。哦,對了,別忘了,讓丹雨男朋友幫忙邀請一些國外的媒體。那天晚上7點是省領導宴請,地點就在酒店裡的中餐廳,餐廳全包下來,菜單咱們定,咱們要和他們一起擬定一個200人的被邀請客人名單。排座次最麻煩,最容易鬧矛盾,這個事情別掉以輕心。那天晚上還有省歌舞團的歌舞演出,這個他們不用管了,到時間咱們把節目單給他們,讓他們幫著參謀一下就行了。接送演員的大巴咱們自己找港中旅給安排就是了。第三天,1月8日上午是招商代表團的小型項目展覽,把酒店的小舞廳包下來,布置成展廳,設10個展位,讓他們參展單位提前布展。下午4點,在半島酒店舉行重點項目演示會,晚上是雞尾酒會,同樣也要擬定一個被邀請客人的名單,註明主要請房地產和投資界的人。哦,對了,別忘了把銀倩上次email給我的那個公司名單給他們,讓他們把這些公司的老闆也請來。這三天可能要租兩個酒店的大會議廳、多功能廳、小會議室等。節目單、請柬,還有禮品包的設計讓他們做,印刷我們拿到深圳去做。模特和禮儀小姐咱們全部從國內運來,送什麼禮物讓他們提個建議,我們在國內採購。錄像我們讓省電視台全程拍攝。安全保衛在香港當地解決,看看要多少保鏢,別忘了至少要請兩個黑人保鏢,實在不行我從美國雇兩個過來;再有就是交通工具,可能需要一架直升機,包一輛勞斯萊斯,三到四輛賓士……咱們最後要大概算一下需要多少預算。」

張建安打字的速度很快。飛機到了深圳,包博的活動策劃方案也差不多寫好了。下了飛機,打開手機,老高的簡訊就到了:「深圳科技發展投資集團的副總賈仁平已經聯繫好了。他這幾天都在深圳恭候你。你到了深圳給我簡訊。」包博把手機遞給張小姐說:「你幫我給高總回一個簡訊,就說咱們剛到深圳,定下來什麼時候去見賈總,再通知他。」

張小姐拿著包博的手機回簡訊,包博從傳送帶上拿行李。張小姐的簡訊剛發完,這時丹雨的簡訊就進來了:「我打聽過了,趙是四海幫的大哥級人物,一清專案時曾住過綠島。你去菲律賓要多小心。」 張建安把手機遞給包博,包博看了一眼說:「你幫我回吧,就說『知道了,謝謝』,然後把這個簡訊刪了。」然後繼續把行李箱往小車上放。

取了行李,一出來,董厚明已經等在機場大廳里了,他的飛機也是剛剛才到的。他和包博和張小姐握手寒暄。董厚明身後的司機跑過來把包博他們的行李車接了過去。董厚明情緒高昂:「我找了一輛車,粵港雙牌的,咱們就直接去香港。今天晚上住香港,明天辦事。」包博也十分高興:「好!」

他們走到機場外的停車場,一輛賓士S500,車后掛著一個黃顏色的香港牌照,下面是一個黑顏色的廣東牌照。黑牌子的兩邊分別寫了「粵」「港」兩個字,中間是有好幾個8的號碼。

車子上了當年胡應湘投資興建的廣深高速公路,很快到了深圳特區管理線上的同樂檢查站,俗稱「二線關」。當時實施20年之久的深圳「二線」幾個月前剛剛放寬了限制,邊防武警看到他們是掛粵港雙牌的車,就揮了一下手,車子直接開了過去。

包博問董厚明:「怎麼樣?全弄好了吧?合同什麼的都帶了吧?」董厚明從皮包里把文件都拿了出來,遞給包博。包博翻了翻,有新成立的合資公司「中美合資蓬海航道工程有限公司」的工商註冊文件,上面寫著註冊資金2000萬人民幣;還有蓬海港務局和新合資的港航道工程公司簽署的未來五年的工程獨家承包合同,這是包博讓律師起草的,拿去讓董厚明找局裡簽字蓋章的,但是日期還沒有填上去。還有一張三個月的承兌信用證,是港務局開給中美合資蓬海航道工程有限公司的。這是明年第一季度港務局預付給合資的港航道工程公司的工程款,總計1250萬人民幣。最後,董厚明連合資公司的公章都給辦好了。

包博連聲說:「好,好!太棒了,這下全齊。」

董厚明十分得意地說:「局裡和港航道清理公司以前的工程款都是直接銀行結賬的,沒開過信用證。這次我和他們說:咱們現在合資了,我們港航道公司現在是外國控股公司了,所以要按國際慣例辦事,必須要把明年第一季度的工程款給我開個信用證,好讓外商放心。我本來是想讓局裡給我開一個遠期信用證的,但是財務處長說,如果開遠期信用證局裡還要付利息,這事要和上面打個招呼才行,他自己不敢做主。他說,我的許可權只能給你開承兌信用證。這小子也太膽小了,我本來還想讓他開即期信用證呢。」

包博一聽,嚇了一跳,說:「兄弟啊,承兌信用證對咱們來說已經good enough了,綽綽有餘了,沒必要開遠期信用證或即期信用證,否則企圖心太明顯了。」包博一著急,英文單詞又蹦出來了。

董厚明是個明白人,包博一說,他「哦喲」了一聲,馬上明白了:「我操,差點弄巧成拙!還好,還好!好在財務處長是咱們自己人。」

張小姐坐在前面的座位上,她回過身來想幫包博把文件拿過去收好。包博說:「這套文件我自己拿著吧。」 說著包博把這些文件還有那個大紅疙瘩的公章放進了他的Papworth的公文包里,自己拎著。

董厚明笑著說:「這些文件可費了我不少勁啊。這些日子我天天跑合資公司的事兒,可把我給忙壞了。今天請工商的吃飯,明天請外管局的唱歌,後天請經貿委的洗澡,天天陪這幫小子玩,完事了還要送禮,連吃帶拿。在中國要想辦成點事兒,你說多難!你看咱們那個離岸公司,找個律師就註冊了,也不用註冊資金,你看人家國外,效率就是高。」

包博連聲稱讚道:「董總,你勞苦功高了。這些東西也就是你,換了其他人,誰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辦下來。咱們明天在香港辦完事兒,晚上就去澳門好好慶祝一下。坐飛艇一個小時,坐直升飛機20分鐘,很方便的。也讓你好好輕鬆一下。」

董厚明舒舒服服地倚在賓士車後座的奶白色的皮椅子上,他說:「澳門就是賭錢唄。反正咱們也玩不大,玩大了說不定讓國安局的給錄了像,回去被查出來就麻煩了。瀋陽的那個副市長,在澳門賭錢的時候被國安局給拍了錄像,回去交給中紀委,馬上就被『雙規』了。那小子膽子也真大,竟然帶著瀋陽市的財政局長和建委主任一起去賭,真以為澳門是自由世界了。人家安全部的一聽,三個說話大碴子味兒的領導幹部,竟然出手這麼大。不查他查誰啊?最後把他們市長慕綏新也給拉了進去,老慕也是倒霉。你知道我們一個系統的,廣州航道局的一個副局長,就是上次請我在廣州吃禾花雀的那個沈副局長,在澳門欠了600萬的賭債,後來『大耳窿』追債都追到他家來了,出事了。他一個人一出事,就是一窩。廣州航道局這次一窩好幾個副局長都判刑了,有好幾個我都認識,有的關係還不錯呢。我們局裡前些日子剛傳達的文件。」

包博笑著說:「也是。現在澳門的賭場太亂。澳門的KTV和桑拿按摩也沒什麼意思,全是大陸妹跑過去的,比東莞的貴不少,還不如東莞好玩。要不,你和我去菲律賓吧?我過幾天要去一趟菲律賓,咱們一起過去玩幾天?」

董厚明問:「菲律賓有什麼玩頭?一天到晚政變,你去那兒幹什麼啊?雇女傭去?」

包博被他逗笑了,說:「我去見一個人。菲律賓還是很好玩的,尤其是現在冬天這個季節,你沒去過吧?那你一定和我去玩玩。那裡不只有女傭,還有別的啊。」

張小姐從前排的座位上回過頭來,以探尋的眼光看包博,董厚明看到了,就說:「你不帶小張去?」

包博猶豫了一下說:「她沒有護照,這次她只辦了一個港澳通行證。所以她還去不了,早知道應該讓她辦一個護照了。」

張建安得意地從她身前的小包里拎出一本護照,說:「我早就有護照了啊,都有N多年了,只要到香港辦一個菲律賓的簽證就行了。」

包博知道張建安肯定是看了剛才那條簡訊了,所以對他去菲律賓有些擔心,想陪他去。他感激地看了看她,說:「算了吧。你還是把招商活動的事情給落實落實,富餘的時間就在香港shopping shopping(購物),或是追追星什麼的。」張建安噘了一下嘴沒說話。

離皇崗口岸不遠了,司機拿出藍色的《邊防檢查出境登記卡》,還有《健康申明卡》和《香港入境事務處旅客抵港申請表》讓他們填。下午一點多,他們到了皇崗口岸。車子在「訪港旅客」那條線上開始排隊,車隊里是各式各樣的掛著中港兩地牌照的高檔小車,時不時有賓士或是寶馬車插隊加塞兒引來別人按他們喇叭。崗亭前還有一個藍色的告示牌,上面寫著:「從9月24日起,乘坐小汽車的旅客(7人以下)可以出入境載客通道行(填寫《健康申明卡》)。8人以上請走邊檢大廳。皇崗邊檢示。」

董厚明說:「這中港兩地車牌還真方便,過關都不用下車了,看一下護照就過去了。怪不得我這個朋友花了25萬買了這麼一個牌子呢。」

張小姐說:「這麼貴啊!幾乎是一輛車錢。」

司機用廣東口音很重的普通話說:「是啞,是啞。要想申請兩地牌必須在廣東投資100萬美元以上,廣東才批給你一個兩地牌,要不就是當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的香港人了,才可以的。現在香港的私家車申請兩地牌也有配額了,全香港只有不到三萬輛私家車有兩地牌。一般申請至少也要等半年以上。所以呀,只能買嘍。在廣東,只要出錢,什麼都買得到嘍。」

董厚明說:「我這朋友今天晚上訂好了號稱世界上最大的海上餐廳『珍寶海鮮舫』給咱們接風。他在香港還有一輛勞斯萊斯,晚上他讓勞斯萊斯到咱們酒店接咱們,酒店他也訂好了。」

包博問:「哦,你這個朋友在香港啊?香港人?幹什麼的?」

董厚明說:「不是。內地人,前幾年錢多了,就移民香港了。炒股票的。」包博想了起來,上次董厚明和他不經意地提起過他們港務局下屬有一個A股上市公司,有一個「莊家」替他們做莊,很保密,很低調,沒人知道,一直是董厚明和他單線聯繫。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車子緩緩地進入了邊檢通道,來到崗亭的窗口前。這台賓士車是香港配置,方向盤在右邊,所以坐在司機左邊的張建安探出頭去,把一本港澳通行證、一本帶著香港簽證的中國護照、一本美國護照,還有司機的香港身份證以及駕駛執照和車子證件全部遞給了窗口的邊防女警察。

女警察肩上扛著一杠一花是個三級警司。她逐個查看著證件,然後對照片。司機把左邊帶太陽膜的車窗全部降了下來以便她能看清車裡的人。當女警察查到董厚明的護照時,探出頭來拿護照核對了兩次,然後看著計算機屏幕好長時間。然後她叫來了一個年齡稍大,肩上扛著一杠三花的一級警司,指著屏幕給那個人看。看了一下,一級警司拿起了所有證件走出了崗亭,對司機示意讓他把車停到邊檢大樓那邊的停車場去。司機探出頭,用廣東話嘟嘟囔囔地嚷嚷著什麼,好像是問他為什麼要讓我們停車。那個一杠三花的警司根本不理他。司機無奈,只好停了車。警察走過來,對車裡人說:「請你們把行李拿好,跟我來。」

包博他們面面相覷,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只好下車拿行李,跟著警察進了樓。警察把他們帶到了一個單獨的小房間,說:「請你們在這裡等一下。」然後對董厚明說:「請你跟我來。」

董厚明被帶進了裡面的房間,關上了門。包博和張小姐還有司機等在外面的房間里,包博本能地拿出手機看了一下,發現這裡手機信號全都屏蔽了,想打電話也不能打。張小姐也有點緊張,看著包博。她想問什麼,但是沒敢說話。

董厚明進去后,警察先例行公事地問他是哪個單位的,什麼職務。然後說:「請你把行李打開。」

董厚明的行李很簡單,除了幾件襯衫還有洗涮用具,其他什麼也沒有,他連筆記本電腦也不帶,換洗的衣服也沒有幾件,估計這幾天他就準備穿一套衣服逛香港了。警察簡單翻看了一下,行李里什麼可疑的東西也沒有。董厚明在邊上慶幸自己剛才在路上把所有文件都給了包博包括公章,否則還不定要解釋多半天呢?!

警察讓董厚明坐下,開始詢問董厚明:「請問你去香港幹什麼?」

董厚明很沉著地說:「去香港拜會我們公司的合作夥伴。」

警察不緊不慢地問:「你們合作夥伴都是哪些家公司?」

「我也不知道,是外面那個美國投資公司的孫先生聯繫好的,我只是陪他一起去參加會談。」

警察在紙上邊記邊問:「另一個女的是你們局的嗎?」

董厚明態度很合作:「不是。她是美國投資公司的人。」

警察問:「為什麼你們公司只派你一個人去香港?」

「其他領導都去過了,就我還沒去過。所以這次輪到我去了。」 董厚明這句過於實在的話把警察也逗樂了。

警察收住笑容,繼續問:「準備去多長時間?」

董厚明想也沒想地回答:「兩、三天吧」

警察又問:「你去香港得到你們局裡批准了嗎?」

董厚明還是很輕鬆地答道:「當然了。局裡早就知道的,你可以給我們局打個電話核實一下。」

警察說了一句「我要核實也不找你們局啊」,說著就從後面的小門出去了。也不知道他是找誰核實去了。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對董厚明說:「我們這裡的文件顯示,你必須獲得你們市一級主管部門批准后才能出境,只是你們局同意還不行。所以今天你暫時不能出境。」

董厚明一聽急了,說:「這什麼意思?我是受限制出境了?為什麼?我不是有香港簽證嗎?」

警察說:「這個嗎……你回去到市裡主管部門了解一下就清楚了,有香港簽證也沒用。」

警察不再搭理他了,把他帶出了房間,然後把證件還給大家。他對包博說:「如果你們幾位要過境的話,可以走了。董先生不行。」說完把大家帶回停車場。

上了車,包博問董厚明:「怎麼了?」於是董厚明把剛才在房子里和警察的對話原原本本地給包博講了一邊,然後還加了一句:「虧了文件在你那裡,也多虧你是美國人,人家不查你。否則的話可能真出麻煩了,人家還以為我要攜款潛逃呢。」

包博笑著說:「才1000多萬的一張信用證,不至於的。」

司機回過頭來問:「董總,我這輛車登記通關的口岸還有蛇口,要不咱們去蛇口試一下?」

包博想也沒想地說:「算了吧,估計咱們走別的口岸董總也還是過不去,都是計算機聯網的。而且人家都有記錄。如果一天闖兩次關,說不定還真引起人家懷疑了呢。這樣把,咱們改變行程,先回深圳再說!」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5
於是他們一行回到了深圳,住進了羅湖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司機把他們送到酒店后就回香港了。

在酒店住下后,董厚明馬上開始給他們局裡和市裡的朋友打電話了解情況,一會兒功夫就都打聽到了。就是因為他們局那個加拿大回來的楊立雲上次在市紀委舉報了董厚明,給董厚明整了一大堆黑材料,但是紀委也查不出任何有實質性的東西來,後來這個事情被邢書記「冷處理」給壓了下來,但是紀檢部門並沒有做任何結論。2003年8月2日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緊急發了一個《關於黨政機關、司法公安部門人員出境、出國通行證、護照管理措施》的通知文件,於是市裡的組織部門就把還在接受審查的處級以上的幹部都放在了限制出境的名單上了,讓他們把護照都上交。但是不知道是工作疏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根本也沒人通知董厚明,所以他始終不知道這個情況。

董厚明這次真的氣壞了!在賓館的房間里他大聲地嚷嚷著:「我操!姓楊的這小子,我讓他不得好死。我他媽的要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三隻眼!你他媽的不是限制我出境嗎?我明天就找國安局的那幫哥們,我讓他們天天監視這個孫子,他每次出入境就使勁查你個王八蛋。惹急了,我讓他們找個借口把這孫子驅逐出境,實在不行給這孫子弄兩塊毒品掖行李里,我就不信不能把他送監獄去。我操,看他媽的誰厲害!」

包博坐在那裡,心裡在想:上次董厚明提到這個人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小子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上次包博就安撫著董厚明,讓他別去主動報復這個小子。如果這個項目要繼續進展下去,看樣子這個小子還會繼續使壞。這次包博也在想,是不是要想個什麼辦法,讓這個小子收斂一點,但是這個分寸很難拿捏,萬一董厚明的那幫人毛毛糙糙把事情搞大了,捅出什麼案子來,這個項目可就會受到影響。於是包博說:「董總,這個姓楊的咱們早晚要收拾,但現在咱們還是項目要緊。我也贊成需要嚇唬他一下,讓他收斂一點,但是最好別把事情搞大,只要他不再影響咱們的項目就行了,你看呢?」

董厚明一肚子氣,惡狠狠地運著氣說:「可是,你不把那小子整趴下,他他媽的不知道鍋是鐵打的。不信你看著,他後面說不定還弄出什麼妖蛾子來噁心你呢!我他媽的一次把他徹底整服,讓他這輩子都記著這個教訓。」

包博知道董厚明在邊檢那裡窩了一肚子氣,到現在還沒有消呢。估計這個時候勸他也沒用,就說:「你先別想那麼多了!現在咱們要做的是:第一,你要保密,限制出境的事情你千萬別和港務局的任何人講,否則傳出去不好;第二,保理的事情我去香港談就是了,實在不行,我把香港那邊的人請到深圳來,咱們在深圳談。但是,現在最不好辦的事情就是咱們的BVI公司在香港銀行開戶的事情。你是70%的大股東,董事長,銀行開戶必須你去。如果銀行賬戶開不了,咱們的錢也打不進來。」

包博這麼一說,董厚明也就先放下了「收拾」楊立雲的想法,開始考慮要緊的事情了。他問包博:「要不然這樣吧?讓律師把離岸公司的註冊文件改一改,改成你是董事長,全權處理不就行了嗎?銀行開戶的事情也你去辦就是了。」

包博說:「改文件倒是很容易,但是文件一個往返,怎麼也要一個星期。再者說了,這樣改了以後,咱們以後還是要改回來的,到時你也還是要去香港的銀行補辦手續的。」

董厚明又想出一招:「要不,我寫一個委託函,全權委託你辦理銀行開戶的事情。咱們明天找個律師公正一下不就行了嗎?」

包博點點頭:「這倒也是一個辦法,我只是不知道銀行是否肯接受。因為銀行需要你的簽字留底,這個東西他們必須要你當面簽字給他們,911以後香港的銀行也管的很嚴了,不像以前了。」

董厚明還在想著如何能不去香港而把使事情辦了。

包博想了想,說:「你這樣被限制出境也不是一個事兒啊!你也不能永遠被限制出境啊。如果下次需要你去香港或是出國去其他地方,你怎麼辦?你不還是要讓市委組織部批准嗎?反正這個事情早晚要解決,不如這次你就把它解決了,也順便把楊立雲整你的那些材料從紀委拿出來,讓組織部門給你一個結論。咱們一切走正規渠道,你估計難度大嗎?」

董厚明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這不成問題。現在市委組織部長和邢書記關係很鐵。這次我並不知道最近中央有這麼一個文,否則我早就去市裡請假了。這次也奇怪了,中央發文後,讓處級以上幹部把出國護照都交組織部門統一管理,但是卻沒有人通知我啊?」

包博說:「如果這樣,我看你這次乾脆回去,然後打報告給市委組織部,讓他們批你出國,名正言順!」

董厚明說:「組織部那邊沒問題。我剛才打電話時他們告訴我,現在在限制出國名單上的幹部要出國,都要主管副市長親自批。副市長那裡也沒問題,我也可以讓邢書記給打個招呼,但是人家市長什麼時候批你就沒譜了。這種出國報告在市長桌子上一壓一個星期也是常有的事兒。你總不能天天催著市長批吧,除非是急事。再有,如果是正式出國談判和考察,按照外事紀律規定不能一個人去,必須要組團,一般要三個人。」

包博不以為然:「咳!這還不簡單,你從你那幫兄弟里拉兩個人,不就行了嗎?」

董厚明還是很謹慎的:「可是,人多嘴雜。這次合資公司具體是如何操作的,資金是怎麼走的,只有你知道,我知道,刑書記也只知道個大概。如果有別人知道了,說不定誰嘴不嚴,說出去了,還不定惹來多少麻煩呢。楊立雲和王局長他們不整天盯著咱們呢!」

這下包博也有點難住了,嘴裡哼哼著:「確實是個難題啊!」

包博看了看錶,都快下午五點了,折騰了一天還沒吃飯呢,就站起來說:「都快到吃晚飯時間了,咱們中午還沒吃飯呢,這樣吧,咱們先去吃飯,一邊吃一邊慢慢想辦法。你們想吃什麼? 」他問董厚明和張小姐。張小姐始終坐那裡安安靜靜地聽著,問到她,她才說:「聽董總的。」

董厚明搖搖手,說:「我他媽的沒心情吃飯,讓他們這幫孫子氣也氣飽了。隨便吃點什麼都行。」

包博說:「要不咱們就去這裡頂層的『中國之窗』餐廳吃自助餐吧。那個餐廳可以俯瞰深圳河對面香港的景色。董總今天去不了香港了,只能遠遠地看一眼東方明珠的身影了。」

    (這裡是小說插圖,請到原網站上瀏覽。作者:安普若 http://an./

     ((這裡是小說插圖,請到原網站上瀏覽。作者:安普若 http://an./
    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的頂樓31樓是「中國之窗」餐廳。餐廳高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深圳市全景和香港新界的景色。綠色的大理石裝飾與窗外的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相映成輝,構成一幅嶺南風格的山水畫卷。自1992年2月深圳香格里拉酒店開業以來,這裡一直是深圳一個景色迷人的餐廳。

包博、董厚明和張小姐進了餐廳,董厚明隨便找了個地方就要坐。包博說:「咱們坐到南面去,好欣賞一下香港的景色。」

董厚明說:「哦,這個餐廳不是旋轉的。早知道我帶你們去國貿上面那個旋轉餐廳了,就在前面嘉賓路上。92年鄧小平南巡談話就在那裡。」 董厚明看樣子對深圳很熟悉。

穿著旗袍的帶位小姐把他們三個人帶到了一個面對香港的桌子坐下。董厚明只是不停地抽煙,看樣子真沒心思吃飯。張小姐想逗他開心,就說:「董總,138塊錢一個人呢,不吃浪費了。董總,你不是最愛吃自助餐呢嗎?」

包博沖張小姐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別逗他了。然後說:「張小姐,麻煩你幫董總去拿點菜吧。」

一會兒,張小姐給董厚明端來了滿滿兩大盤子各色美食。包博要了啤酒,和董厚明一邊喝著啤酒一邊剝著腿粗肉滿、膏滿脂豐的潮汕膏蟹吃。

董厚明看著深圳河對岸的香港,說:「就近在咫尺啊,可是說不讓你過去還是不讓你過去。媽的,別忘了對面也是咱們中國的領土啊。」

包博安撫著董厚明說:「知足吧!至少比改革開放前好多了。我80年代初來深圳的時候,公路兩旁都是防坦克的水泥三角柱子,到深圳還要辦《邊境通行證》,而且都是解放軍背著槍上車來檢查的。再早,60年代、70年代那會兒,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追求資本主義美好的生活死在了深圳河和深圳灣里了。」

董厚明說:「我聽說那會兒好多廣州的知青都偷渡去了香港。據說跳下海去向著燈光亮的地方使勁游,也就幾千米就到了。逼急了我今兒也從深圳河游過去。」

董厚明的話把張建安逗樂了,她指著左手那邊的一大片白色的高層居民樓說:「董總,你看那邊那片白房子了嗎?那就是香港了。你拿個雨傘,從這個樓上跑幾步,然後一跳,你就到香港了。」女孩子的想象力十分豐富。

包博也笑了,說:「你可別害董總了,他從這裡一跳,正好趕上一陣逆風,吧唧,掉在了羅湖橋這邊,那可就慘了。」

一開玩笑,董厚明的情緒好多了,他笑著說:「就算落到那片白房子那兒,離香港也還遠著呢吧?說不定被風一吹,撞這邊山上了。」 董厚明指著右手邊的山。

包博說:「那片白房子的地方是新界的上水,再過去是粉嶺,離香港還要坐半個小時的火車呢。租給英國人99年的就是新界,所以理論上那裡一直是中國的領土,所以那會兒游到新界理論上不應該算偷渡。香港島和九龍半島南部一大半是割讓的,算英國人的,不過現在割讓的也都收回來了。」

張建安說:「我聽人家說,英國人只發展香港島和九龍半島,就是因為他們覺得那裡是他們的。不發展新界,就是認為99年以後新界要還給中國。所以新界還和農村似的。」

董厚明感慨地說:「不發展就對了。那叫保護生態環境。你看看人家香港那邊,山清水秀的,哪兒像咱們這邊的深圳,亂鬨哄的。」

包博指給張建安:「這一帶確實是香港的環境保護區,右手邊的小山是麒麟山,後面是大羅天,再後面是雞公嶺了。再往西的那一大片濕地是米埔,米埔過去就是深圳河的出海口了,叫后海灣。米埔以前是一個養蝦米的地方,那些水塘就是養蝦的基圍,你吃的基圍蝦就是這些基圍蝦塘里養出來的。」

董厚明還在「憤青」,他說:「你看看,這幾年深圳灣邊上的蛇口工業區對生態環境破壞的多厲害!聽說這些以前基圍蝦塘沒剩下多少個,根本養不了蝦了。就算能養,這裡產的基圍蝦估計沒人敢吃。不過深圳灣這裡因為自然景觀好,所以它邊上的房價長都得很高了。我前兩年差點在這裡買了一套房子,現在是買不起了。」

包博給董厚明灌迷魂湯,打氣說:「等咱們合資企業辦好了,想辦法給你辦一個香港身份證,或是外國護照,徹底解決出國受限制的問題。到時你就去香港買套房子吧!」

董厚明點點頭說:「是啊。做中國人真的太麻煩!」說來說去,話題又回到了董厚明出境受限的事情上來了。

張建安小聲問包博:「老闆,你說,能不能讓董總跟N省的招商團一起出來啊?」

董厚明說:「我估計跨省的招商團,讓市裡批你出國,理由不充分,沒戲!」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說:「哦,對了。我前兩天在市裡開會,我正好和市外辦的一個副主任坐一起。她這些日子正忙著給市長請外國顧問呢。市長給他們的任務是必須在今年年底請到20個世界知名人士當蓬海市的市長顧問。她哪裡認識這麼多國際名人啊?她們已經歐洲跑一圈了,好像也沒請到幾個有頭有臉的。這兩天正說要去香港和美國呢。她問我認識不認識香港或美國的名人,給她介紹介紹。這事可把她急壞了。要不,我推薦你來當我們的市長顧問。你的學識和經驗肯定行。如果我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我就混到她那個去香港和美國的團里,美其名曰幫她們請顧問去。」

包博笑著說:「你們市長需要的不是學識和經驗,他需要的是名人裝點門面,所以我不行。我倒是可以幫她請一大堆美國那些光說不練的花架子名人。比如老布希他哥,尼克松他弟;要不請退役的國務卿也行,什麼基辛格啊,黑格啊;諾貝爾得主也有,什麼『歐元之父』啊,新凱恩斯主義之類的。不過關鍵是錢,市政府準備出多少錢。如果有錢,柯林頓也請得來。」

董厚明一聽樂了:「這幾個你只要是給請來一個就行。不過這是公益性質的事兒,恐怕市政府也就給點車馬費之類的,太多錢是拿不出來。」

包博說:「我估計請來一、兩個是不成問題的。這些人里有幾個是給錢就來。實在不行,你們局出點錢贊助一下。」

董厚明馬上明白了:「沒問題!咱們『小金庫』里還有不少錢呢。咱那個錢不就是干這個用的嗎?我馬上給外辦的副主任打電話,告訴她人我們給她請,錢我們替她出,讓她給我辦一本公務護照。她可是市長的紅人,每次市長出國都帶著她。讓她去找市長給我請假。我再讓刑書記在組織部那邊替我打個招呼,這就全齊了。」說著董厚明就開始給外辦主任打電話。

董厚明和外辦主任一通忽悠,一會兒功夫,董厚明笑逐顏開地放下電話,對著包博說:「全解決了。我和她一說,她別提多高興了。讓我馬上回去辦公務護照。這樣吧,我明天一早飛回蓬海。」

包博問:「你估計大概幾天能辦好?」

「估計一個星期吧。公務護照他們外辦直接就給辦了,快的話就三天。然後寫個報告交給市長簽個字就行了,我拿了護照馬上就回來。」

包博想了想,「嗯」了一聲說:「你別回深圳了。如果你辦好了護照,直接從你們蓬海買機票飛香港。在你們蓬海市出關。讓市外辦提前和機場的邊檢打好招呼,我在香港等你。」董厚明點頭說:「好!」

正說著,董厚明的手機響了,是他的朋友打來了,問他在哪裡。一會兒功夫,一個身材不高,大腹便便的30多歲的人進來了。他穿一件淺黃色的恤衫,胸前綉著一個背高爾夫球筒小人的,一看就知道是雅獅威(Ashworth)牌的高爾夫恤衫,敞開的領口處露出一個小拇指粗的金鏈條,閃閃發光。下身穿了一條米黃色的Lacoste(鱷魚)牌卡其布休閑褲,腳上是一雙棕色的Cole Haan休閑雙色軟皮鞋。他身後跟著今天上午來接包博他們去香港的那個司機。

他進來就沖董厚明嚷嚷:「我都聽司機說了,冊吶,這是哪個垃圾小人想整你啊?看樣子你今年是命犯小人,你哪能搞的?」包博一聽,原來是上海人。

董厚明過去和他握手,並給包博介紹說:「這是鄭斯榮,鄭總,中國股市上的隱形超級大庄。如果不是隱藏的好,現在早上中國富豪榜了。」

鄭總忙擺手說:「哦喲,我哪能是什麼超級大庄啊?!比德隆老唐他們差遠了,我只是小白相啊。至少沒像他們那樣被深度套牢。也多虧了沒上富豪榜。你看看那個富豪榜,冊吶,簡直就是一個殺人榜,血淋嗒滴的,一個一個全進去了。」

包博和他握手,客氣地說:「鄭總,今天多謝你派車來接我們。」

鄭總說話聲音很大,和中國所有的大款一樣,在公共場合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毛毛雨,毛毛雨。我本打算今天夜裡在香港最好的飯店給你們接風洗塵的,房間都訂好了。左等你們不來,右等還是不來。後來司機一個人跑回來了,說董總被扣了。所以,我怎麼也要從香港過來看看,給董總壓壓驚啊。」

說著,他看看桌子上董厚明和包博吃剩下的兩大盤子自助餐,說:「不要吃了,不要吃了。這破東西有什麼好吃的。我們找個地方,弄點好的。先弄碗魚翅漱漱口,再弄點鮑魚海參可口點的……」

董厚明說:「算了,算了。鄭總,我們都吃飽了。真的,今天就算了。我過兩天到香港了你再帶我們豐盛一下。」

鄭斯榮看他們確實吃飽了,就說:「也好。不過,董總,今天你是交了華蓋運了。我就是不給你壓驚,你也要破破華蓋,轉轉運吧!」

董厚明苦笑著說:「確實。今天他媽的真有點不順。看樣子是有點『運交華蓋』。」他轉過頭來對著包博說:「『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看樣子,咱們剛一翻身就碰頭了,以後還真是要多多提防。」董厚明果然是筆杆子出身,出口就是名詩。

包博也笑著說:「是啊,所以咱們要『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就聽魯迅的,咱們也和鄭總學,隱蔽,隱蔽,再隱蔽!低調,低調,再低調!」

鄭斯榮被他們這麼一說,十分高興。「哈,哈,哈」地直笑。他說:「按香港人的說法,交了華蓋運,可要破一破。最好的轉運方法是——開苞見血,一炮走紅。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給你找個地方讓你『槍』上見紅、驅邪避鬼!」

張建安在邊上聽他們開始討論這種問題了,就小聲地和包博說:「我到樓下商務中心給董總買明天的飛機票去,我怕一會兒關門了。」然後對董厚明和鄭斯榮笑笑說:「幾位老總,你們玩好,我先去辦事情去了。」就起身告辭了。

包博沖張小姐的背影吩咐了一句:「你最好是網上訂,然後讓董總機場取票。晚上別等我們了。明天早晨董總就直接去機場了。」

鄭斯榮回頭直看張小姐,回頭看包博,一副不加遮掩的讚許加羨慕的神情。鄭斯榮開始給他認識的媽咪挨個打電話,聯繫今天晚上「破處」的地方。一邊打電話,還一邊說:「東莞這地方,雲集了800萬打工妹,全國各地哪兒來的都有。姿色好點的,腦子靈活點的,第一年是站著掙錢,第二年跪著掙錢,第三年就是躺著掙錢了。要『破處』的有的是,董總啊,你也算扶貧救苦,拉動內需啊。所以啊,咱們今天要給董總找一個漂亮的,先找兩個按摸妹,把董總弄到火候了,然後在旁邊再幫董總一把,你就躍馬揚鞭,開鸞劈鳳,龍鳳呈祥吧!好好享受一下當皇帝的待遇。」鄭斯榮說的都是一套一套的。

董厚明指著鄭斯榮說:「你這兩年,全他媽的跟香港人學壞了!香港人沒幾個好東西,坑蒙拐騙包二奶,信神弄鬼最迷信。深圳東莞這一帶的風氣全是香港人給帶壞的。你也快成『扶貧辦主任』了,還特迷信。」

鄭斯榮已經聯繫好地方了。他「嘿、嘿」地壞笑著,拿董厚明的話當表揚。他對著服務員大聲地吆喝著:「小姐,過來,埋單!」說著就要替包博他們結賬,包博忙把賬單搶了過來,把飯錢簽到了自己房間里,這方面他從來不丟面子。

鄭斯榮把剛抽了幾口的軟藍芙蓉王掐滅,就往飯桌上隨便一扔,對司機說:「走,去東莞,老地方!」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5
東莞,位於廣州和深圳之間,是一個由32個鄉鎮組成的地級市,面積2400多平方公里,比深圳的總面積還大400多平方公里。1985年以前東莞只是廣東的一片普通農村。80年代開始珠江三角洲崛起,廣東的中小城市中南海、順德、東莞、中山的經濟發展最為迅猛,號稱「四小虎」,成為了廣東改革開放先行一步的象徵。東莞的農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廠房。東莞很快成了廣東的外向型加工製造業基地,乃至成為了全世界的「電子加工廠」。世界上95%的電子產品都可以在這裡找到製造商。「東莞塞車、世界缺貨」是對東莞在世界經濟中重要地位的最好註解。20年的改革開放使得東莞的經濟實力躍居全國前十名。

隨著經濟的發展,原來只有一百五十多萬戶籍人口的東莞吸引來了六百多萬外來打工者,其中大部分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年輕打工妹,她們為當地一萬四千多家外資、港資、台資企業提供了優秀而廉價的勞動力,也為東莞的娛樂業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生力軍和後備軍。在東莞開店設廠的港澳台同胞和外商有近百萬人。香港人一般每星期回港一次,但是由於海峽兩岸交通的人為阻斷,台灣人一般只能一個月甚至幾個月才回台灣一次。這些港商、台商、外商白天辛苦工作一天之後,晚上和節假日總要有些娛樂活動,同時他們長期獨在他鄉為異客,寂寞無聊,也需要「心理上的溫暖」和「生理上的安慰」,於是巨大的市場需求產生了,再加上這裡寬鬆和諧的投資軟環境,東莞自然而然的成了珠江三角洲地區乃至兩岸三地的娛樂天堂,名聲早已飛揚海內外。每年中秋「雙十」假期,台灣人都組織號稱全球最大的華人「救國團」以打球為名,高唱著「沒有Go中國,就沒有性生活」來東莞買春。兩岸三地的同胞們、日本人、韓國人,以及從北京、上海等內地來的各級官員和商人給東莞的娛樂場所提供了堅實而又充裕的客源。

於是東莞的星級高檔酒店如雨後春筍般地冒了出來,四、五星級酒店加起來有20多家,密度大,收費低,數量在全國的地級市中名列第一,甚至超過了內陸大部分大城市的星級賓館數量。你在這裡可以看到世界著名的酒店品牌,比如凱悅、假日、萬怡、喜來登,更多的則是鄉鎮企業家們自創的民族品牌,東莞酒店業的異常繁榮在中國酒店業發展歷史上創造了一個奇迹。東莞的所有酒店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每個酒店都開闢了多層樓面作為娛樂設施,從餐廳、茶樓到迪廳、KTV、夜總會、桑拿、按摩、SPA……,應有盡有。有的酒店裡光「小姐」就有上千人,小姐的宿舍就建了十幾棟,這在廣州深圳都十分罕見,更不要說中國的內陸省份。

從深圳到東莞90多公里,鄭斯榮的大賓士沿著廣深高速公路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過了去虎門和廣州的高速公路分岔口不遠,他們就來到了東莞的厚街鎮,下了高速公路,沿著厚街大道進了鎮里,左轉上了107國道。包博是第一次來東莞,他被眼前厚街鎮的景色驚呆了。厚街鎮是東莞最繁華和最著名的夜生活區,大街小巷食肆林立,「厚街臘腸」、「厚街燒鵝瀨粉」的招牌隨處可見;各大酒店燈火輝煌,燈光下是「貴賓房198元」、「五折酬賓」的巨幅廣告;台灣人開的店鋪琳琅滿目、霓虹璀璨;掛著廣州或是深圳牌照的賓士寶馬把不寬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輛輛載客摩托穿梭期間,「摩的」司機穿著「義務治安員」的交通馬甲,坐在「摩的」後座上年輕女子濃妝艷抹,她們正挺胸奔赴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夜總會和歌舞廳,「陪大款,掙小費,不給國家添累贅」。厚街整個就是一個滿目繁華「一片笙歌醉里歸」的超級娛樂不夜城,俗話說:「不到厚街,不知道什麼叫燈紅酒綠。」

包博看著大街上到處是台灣糯米團、台灣肉粽、台灣鐵板燒,以及大腸麵線、五更腸旺、萬巒豬腳、滷肉飯、可麗餅、乃至珍珠奶茶、「青蛙包二奶」的招牌,感嘆到:「真沒想到。這裡看上去很像台北的士林夜市,但是好像更熱鬧。」

鄭斯榮說:「厚街的外號就叫『小台北』,這裡號稱有十萬台商,二十萬奶,是台商的『二奶鎮』。香港人大部分都在樟木頭那邊買房子,那邊都是香港人夢寐以求的半山別墅,所以那邊叫『小香港』,也是香港人的『二奶村』。」

包博一時沒明白,問:「有那麼多『二奶』,二十萬?」 董厚明笑著說:「養一個是人物,養兩個是動物,養三個是植物,一個不養是廢物。所以『呆胞』們平均一人養一個,十萬『呆胞』可不就是二十萬個奶子唄。」

包博被他們這種腦筋急轉彎的演演算法逗笑了,說:「東莞真好!成了港澳台同胞的溫柔鄉了!」

董厚明以前來過東莞,他不以為然:「東莞就是『晚上燈火輝煌,白天破破爛爛』。除了小姐便宜,二奶好包,其他方面比台灣和香港還差得遠呢!」

車子上了康樂南路,轉了一個彎,停在了厚街鎮一家著名的星級酒店門前。包博他們下了車,往裡走,鄭斯榮給媽咪打手機:「我們到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材瘦高,長得十分漂亮的媽咪跑了出來,到酒店的大堂來迎接他們。高個媽咪一身名牌,一臉艷笑,一張嘴大連海蠣子味兒飄散在廣東潮濕的空氣中:「哎喲,我的鄭大哥,你們也太快了,剛才打電話還在羅湖呢,一眨摸眼兒的功夫說到就到咧。」,鄭斯榮一隻手摟著媽咪的細腰,另一手肆無忌憚地放在媽咪高聳的乳房上,連摸帶揉。他斜著眼對媽咪說:「廢話!我們是『炮團』,機械化部隊,能不快嗎?你給我找的人呢?」

媽咪一臉賠笑著說:「我這就讓人去叫,那女孩就住我們這兒嘎瘩不遠,是我手下一個小姐的表妹,剛來東莞一個月。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打扮還有點土。」

鄭斯榮揮揮手:「那沒關係,反正脫了都一樣,只求開苞轉運、紅星高照。不過,咱們可說好了,不見紅不給錢啊。」

媽咪笑著說:「鄭哥,你放心吧。有假保換,保證讓你一炮打出一個『萬紫千紅』來。」

鄭斯榮學著媽咪的口音說:「你當是放焰火呢?」

不一會兒功夫,大門口一輛「摩的」一停,後座上竟然下來兩個年輕女孩。一個花枝招展小姐模樣的女孩帶了另一個清純可人學生模樣的女孩。這個女孩見了生人就羞澀驚恐地低了頭,站在那裡直往媽咪身後躲,一句話不講。鄭斯榮一看,嚷嚷著:「這個長得太一般了吧!我讓你給找一個漂亮的,開苞咱們也要開個漂亮點的啊。」

實際上這個女孩並不難看,只是臉上沒有化任何妝,再加上羞澀,所以看上去很一般。包博出來解圍說:「這全怨媽咪,媽咪長得太漂亮了,所以和媽咪一比,多漂亮的女孩也不顯得漂亮了。」然後指著媽咪說:「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就不應該當媽咪。」

鄭斯榮也說:「就是!媽咪一漂亮了,都想著上媽咪了。你手下的小姐怎麼辦?」然後還轉過頭來對包博一臉認真地說:「這媽咪『活兒』可好啊,我干過兩次,印象深刻!」說完了還咂咂嘴,咽了一口唾沫。手還在媽咪的乳房上使勁捏了一下。

媽咪被他們一會兒誇獎漂亮一會兒誇獎「活兒」好,笑得花枝亂顫。她拉著那個女孩對董厚明討好地說:「大哥,你看這長相多清純啊!要開苞就要開這樣的。如果像我這樣的,一看就是老『處女』了,被男人處理過好多次的了,弄不好大哥還以為是我強姦你呢。」媽咪說話永遠是挑逗加放肆。

董厚明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一臉疲倦地沖鄭斯榮揮揮手,說:「我說算了吧,哥們。別弄這些『港慫』的玩意兒了吧。咱們今天就按摩按摩,放鬆放鬆,睡個好覺就行了。我今天讓他媽的邊檢的這幫孫子這麼一折騰,實在有點累了,動都不想動了。」 董厚明對今天在皇崗口岸被邊檢扣留的事情還在耿耿於懷,樂不起來。

鄭斯榮笑著說:「這就是東莞的好處了。在這裡不需要你動,一會兒你只管閉上眼睛,盡情地享受一下青春玉體帶給你的無限刺激和感受。我敢保證在家你老婆都不會這麼伺候你。你說咱男人容易嗎?為了扒幾張分,在外面受盡了窩囊氣,回家還要受老婆氣。多虧還有一個東莞,男人的天堂啊!」估計鄭斯榮在家是一個標準的「上海新好男人」,「氣管炎」嚴重,回到家裡是模範丈夫。

鄭斯榮扭過頭來,對著那個媽咪說:「你一會兒再幫找兩個『A級』的、服務好的,定一個大點的房間,否則今天晚上董總就開培訓課了。」

媽咪說:「哥兒,您就放心吧。妹妹再給您們二位也找兩個飛一飛。都是『A級』的,保證什麼『活兒』都好。」說完沖鄭斯榮和包博使勁飛媚眼。東莞這裡連按摩女都按質量分級,論質定價。包博說:「我們今天是給董總轉運來的,飛就不飛了。」

媽咪還在推銷:「要不就給哥找個模特,保證身材一級棒,成不?」包博笑著搖搖手,指了指在沙發上都要睡著了的董厚明,意思是說:你別管我了,那個都要睡著了。

董厚明被媽咪和另一個小姐連攙帶抱地扶上了電梯。也不知道這媽咪施了什麼魔法,董厚明被她和另一個小姐摟著沒走幾步路,馬上興緻就來了,筆杆子的底子又發作了,順嘴來了一句歪詩:「花影亂,鶯聲碎,血染花紅催人醉。」包博知道董厚明只要一見女色興緻高漲時就詩興大發,不喝酒也醉。鄭斯榮顯然也知道董厚明這個毛病,於是接過話頭說:「我看行了!咱們董總進入狀態了,已經開始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董總,你今天可一定要——『炮』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大泛濫,能不憶東莞。」

包博笑著接鄭斯榮的歪詩:「江東莞,最憶是厚街。雙飛燕中尋菊香,頭枕玉峰聽簫颺。何日更重遊?」鄭斯榮一聽包博和他接龍,更加來勁兒了:「東莞憶, 其次憶……」還沒等他說完,董厚明就打斷了他的話說:「你們兩個這是要把白居易活活氣死啊!我也真服了你們了,誰的詩都能讓你們改成淫詩。」

鄭斯榮爭辯著說:「老白他是沒來過東莞,讓他來一次,保證他不寫《憶江南》而寫《憶東莞》了。不信,你讓她們好好招待他一次?」鄭斯榮指著媽咪她們壞笑。媽咪果然上套了:「沒問題,鄭哥,下次白哥來,讓他給我打手機。保證把他弄舒服了。」包博和董厚明看著她們抿嘴微笑,旁邊的小姐也陪著一起傻笑。

到了樓上,電梯門一開,頓時眼前一亮。這裡是一個桑拿的前台,有一個供客人休息的大廳,全部是明式仿古紅木傢具。休息廳迎面的牆上掛著紅木雕刻的四聯條幅,上書 「鏡殿青春秘戲多,玉肌相照影相摩,六郎酣戰明空笑,隊隊鴛鴦浴飾波。」條幅的中間是一副巨大的古代春宮圖,昏黃的畫面上左手邊是一個條案。條案上除了一隻紅燭高照還有一套茶具和一套奇異的葯具,明朝的時候還沒有「偉哥」,葯具里估計煮的是淫羊藿。在畫的醒目位置上是一張艷紅色的巨大架子床,床前是凌亂的綾羅衣衫,透明的紗帳后一對古代男女正在……正可謂:

春風縈繞素帳,
紅燭透照蘭床,
花顏伏卧沙場,
金戈雲雨衷腸。

圖的右下角是一個暗紅色的葫蘆章,落款處寫著鼎鼎大名的「仇英」兩個大字。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6
包博也很喜歡明式傢具,他北京的家中也都是從「龍順成」買來的明式黃花梨的硬木傢具,於是不由地稱讚道:「從詩到畫,到家私,全套的明朝玩意兒,不錯!」

鄭斯榮說:「淫詩淫畫有壓邪避災的作用,據說《紅樓夢》里就有記載,所以廣東這裡許多桑拿房都開始把春宮畫貼門上或掛在迎面牆上,鬼就不敢進來了!」看樣子鄭斯榮對信神弄鬼封建迷信這套東西懂得還真多。

董厚明調侃地說:「鬼是不敢進了,趕明兒再把警察招來。」

鄭斯榮一揮手說:「不會。這家店是東莞四大巨頭之一的陳公子開的。後台很硬,沒事的!」

包博來到服務台,等著媽咪給分派房間。只見服務台後面的牆上掛了一個告示牌。牌子的背景是一福「酥胸白似銀,玉體渾如雪」的女人半裸圖,上面紅色大字寫著《上鍾程序》:

一、 進房后同客人聊天溝通感情,幫客人點飲品,請吸煙,主動給客人換鞋,更衣。

二、 調好水溫幫客人沖涼:

1. 鴛鴦戲水、帝王之浴...... 2. 柔情蜜意、水中嘯

三、 送客人回卧室做服務,起鍾:

3. 十指彈琴...... 4.波底漫遊...... 5.櫻桃世界......
6.刮痧...... 7.冰漫遊,火漫遊...... 8.高山流水......
9.獨龍鑽(材料5鍾,三種姿勢:爬,側,躺)......
10.海底撈月...... 11.回龍吐珠...... 12.翻江倒海.....
13.吹嘯(料5鍾,三種姿勢:爬,側,躺)。

註:另有兩種最新服務供君選擇「108度」、「玩轉地球」。

四、 服務結束,幫客人沖涼按摩。報下鍾。以上程序有服務不周到,偷工減料的行為,歡迎投訴。

董厚明看了后大為感慨,點頭稱讚道:「看看,看看!這可是服務行業的ISO 9000標準化品質管理啊!而且還是2000版——理解顧客心理,滿足顧客需求,超越顧客期待,員工充分參與,程序優化,方法標準化……你看看,太厲害了。」

媽咪一聽,知道董厚明肯定是個企業領導,就說:「哎喲,我的大領導,歡迎你監督我們的工作,我們把所有的服務項目都列在上面了,如果小姐做得不到位,你和我說,我們獎罰分明。」

鄭斯榮壞笑著說:「一會兒你也去『領導』那個房間,親自指導你手下的小姐給領導彙報彙報『工作』。」媽咪笑著說:「沒問題!如果領導同意,我親自上去給領導『彙報工作』。」說完了還對董厚明飛了一個大大的媚眼。

包博看了半天這個告示牌的服務項目,迷惑地說:「我怎麼好像每個詞都看得懂,但是每個詞我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呢?好像就『高山流水』我知道。」

董厚明笑著說:「此『高山流水』可不是彼『高山流水』!東莞這裡的『高山流水』是用爆炸糖的,而且是在你身上……」董厚明一說,包博更摸不著頭腦了,一臉的問號。

鄭斯榮於是一副為東莞驕傲地說:「東莞桑拿三大奇:水床、飛人、電動椅。其中最最好玩的就是『空中飛人』了。如果沒有『空中飛人』,倒掛金鉤、金雞獨立、天女散花、盪鞦韆、……就全都沒辦法玩了。今天主要是想給董總沖沖喜,否則咱們不到這家店來。孫總,你下次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給你搞一個『滿漢全席』,讓你全都嘗一遍。」

媽咪笑著拉著鄭斯榮的胳膊說:「鄭哥,你不用去別處了。我們過幾天就全裝上架子和紅帶子,你來我們這裡玩『空中飛人』吧,包你滿意。」

說著媽咪帶他們進了各自的房間,那天晚上包博他們桑拿完了就住在東莞的那家酒店了。

     

     )
    第二天一大早,包博和鄭斯榮直接從東莞送董厚明去了深圳的寶安機場,董厚明行李也沒拿,隻身飛回了蓬海市。鄭斯榮一路把包博送回了羅湖的香格里拉酒店自己急著趕在香港股市開盤前回香港炒股去了。嘴裡還念叨著:「這兩天上海股市跌得厲害,都1300多點了,還跌呢。都是許小年『千點論』鬧的。虧我跑得快,國內的股票我基本都平倉出來了,挪到香港來做了。否則的話,還不全被他們套在裡面了。」

回到酒店,包博肚子餓了。他沒回房間就直接到酒店一層的「咖啡園」去吃早點。早晨酒店的餐廳里人不多,進去后包博看到張建安一個人在一邊看報紙,一邊在吃早點。他走過去說:「Morning(早安),這麼早就起來了。」

張建安一抬頭,笑了,說:「我以為又是找我搭訕的呢。這一早晨,走馬燈似的,就沒停地有人過來搭訕,想看會兒報紙都看不好。」一個漂亮女孩住在五星級賓館,如果早晨一個人去吃早飯,肯定會引來一些想法多多的男人的搭訕。包博笑著說:「人一長得漂亮了就是麻煩多,比如我吧……」張小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等著聽包博如何誇獎自己。包博從她盤子里拿了一塊Bacon(培根又名煙肉)放嘴裡嚼了嚼,然後慢慢地說:「……就從來沒有這些煩惱。」 張建安被包博的「大喘氣」外加急轉彎逗得差點沒笑出聲來,她說:「估計你是給別人製造煩惱的吧?」

服務員過來問包博的荷包蛋如何煎。包博順嘴說:「Sunny side up and the sausage on the side(單面煎,旁邊要香腸)。」張小姐忙拉住包博,笑著說:「你還是over easy(兩面煎)吧!在廣東還是盡量別吃生的東西,『非典』剛過。」包博裝出一臉的無奈,說:「O—K—,就聽你的。Over easy, please。怎麼又成我老闆了?」服務員不以為然地斜了張小姐一眼走了,估計是對她話中對廣東的偏見表示不滿。

張小姐問:「董總回去了?……咱們今天怎麼安排?」

包博把嘴裡最後一塊Blueberry Muffin(藍莓鬆餅)咽了,說:「咱們上午去深圳科技發展投資集團,10點半見他們賈總。下午咱們去大芬村畫家村看看油畫,見丹雨的一個朋友。然後丹雨這個朋友請咱們去海邊吃海鮮。昨天晚上我都約好了。」原來昨天晚上包博進了房間,就給老高和丹雨打電話,安排好了今天的事情,讓人家小姐乾等了半個鐘。

包博的早餐剛剛吃完,正在喝咖啡。這時包博的手機響了,包博一看是銀倩,拿起了電話,銀倩的女高音傳了過來:「在哪兒呢?和誰睡覺呢?我沒打擾你吧?」

包博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說:「在深圳呢,正吃早點呢,一會兒正準備去談網游和簡訊的項目呢。」估計張小姐在旁邊已經猜到了電話是誰打來的了,所以她起身去衛生間了。張建安最煩銀倩,只要包博和銀倩一通電話,她就走開。

銀倩在電話那邊說:「我找你是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昨天沙總給我來電話,說當地鄉政府通知他,讓他把土地抵押金補交齊。他問我們怎麼辦?」

包博覺得奇怪,問:「沙總不是把土地抵押金已經全交齊了嗎?」

銀倩說:「哪兒啊?這塊土地的轉讓金一共是3個多億,按照合同規定,他需要交人家10%的押金。也就是3000多萬。他只交了500萬,還有2500萬沒交。所以對方說,如果這2500萬他一個月內還不交,對方就按違約處理,對方有權利把土地轉讓給其他人。」

包博一聽,腦子「嗡」地一聲就大了,這些民營企業家嘴裡怎麼永遠沒有實話呢?他也開始罵髒話了:「Fxxk,他為什麼早不和咱們說?原來土地他並沒有搞定啊!還欠著人家那麼多的土地抵押金啊!如果咱們這邊把網游項目都拿下來了,融資也到位了,他拿不下土地,那不是耍咱們呢嗎?」包博氣得把咖啡都打翻了。

銀倩一聽包博火了,馬上解釋說:「我也是這麼和他說的,我說咱們可還沒簽協議呢,如果你要是忽悠我們,咱們可是魚死網破。我們無所謂。大不了項目我們不做了就是了,你可是前期的費用都白扔了。而且省里那邊我也不管了,隨便你怎麼辦吧!」這些話都是包博在上次天津回北京火車上講給銀倩的。現在銀倩活學活用、添油加醋地講給了沙總。包博聽了覺得銀倩說的不錯,說:「就是!就要這麼告訴他!他怎麼說?」

「他說,如果項目黃了,你們網游的項目不也就砸手裡了嗎?我說:我們網游的項目如果不轉給你、裝到你的上市公司里,我們可以拿它單獨在海外上市,掙更多的錢。並不是我們網游的項目沒人要了,硬要塞給你。」銀倩複述著她和沙富貴的對話。

包博一聽,覺得銀倩發揮的很有水平,就說:「對!你說得對!就要這麼嚇唬嚇唬他,讓他認清當前的形勢。不過,這事兒也蹊蹺。他不是和當地鄉政府關係特別好嗎?怎麼那幫人會忽然逼他交那麼多錢呢?」

銀倩說:「沙總和我解釋說,他和鄉政府那幫人特鐵。當初如果是他自己開發這個項目,他根本不需要交3000萬的土地押金。儘管合同里還是寫了3000萬,他只要交個500萬意思意思就行了。正是因為現在鄉政府那幫人聽到了風聲,說他要把項目轉讓給別人開發,所以才說要他履行合同,把土地抵押金交齊。他們聽說是一個美國大投資公司接手這個項目,所以想『吃大戶』,宰美國人一刀,他們讓沙總找咱們要那2500萬的土地押金。」

包博腦子飛快地在想,嘴裡在念叨:「這些消息都是誰告訴當地政府的呢?難道是沙總?難道當地鄉政府這幫人是想藉機要挾咱們?」 然後他對銀倩說:「不管誰漏出去的風聲,估計肯定是沙總在搞鬼。你就和沙總講,既然是美國公司咱們就按美國公司規矩辦事。在項目沒有轉讓之前,合同是他簽的,那麼必須由他履行合同,這2500萬的餘款必須由他交,我們只有在保證土地轉讓協議實際有效、沒有任何法律問題的情況下才會接手這個項目。否則的話,我們不和他簽協議。他們要挾咱們,咱們就要挾他。」

銀倩說:「行!反正我就告訴他,這2500萬必須他出,咱們不出。如果讓咱們出,咱們就不玩兒了!」

包博「嗯——」了一聲,想了想,說:「先別這麼說!咱們現在還不知道沙總到底想要幹什麼?我們現在的情況可也不太一樣了,我這裡已經把所有人都發動起來了,一場大戲的前期工作已經開始了,我這裡已經是箭在弦上了。如果他這個時候耍咱們,咱們金錢上的損失倒是小事兒,咱們這個人可丟不起。所以這個項目,他不幹,咱們也要干。他不幹,咱們只能從省里想法把這個項目直接拿過來干,把他甩了。這可就不能說是咱們不仁不義了。你就這樣和他說:就說如果他把土地抵押金交齊了,土地沒問題了,咱們就和他簽約。我們在把網路和簡訊項目轉讓給他的時候還可以考慮按現在他所交的土地款多給他10%的溢價。如果他讓咱們交這筆錢,那麼也可以。那就相當於他從這個項目退了出去,因為這就相當於他當初與鄉政府簽的土地協議根本就沒有履行,土地他並沒有拿到。所以,咱們讓鄉政府把他已經交的500萬抵押金還給他,咱們直接和鄉政府簽約。他花的前期費用咱們也就不管了。他自己要退出這個項目,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兩條路,他隨便怎麼走。」

銀倩說:「好,我就這麼說。不過,我估計他不會真的交這2500萬。這個項目他肯定是幹不了了,他怕萬一咱們網游那個項目是忽悠他,他這2500萬不是白交嗎?」

包博說:「那咱們就要做最壞的準備。你在省里找人,咱們直接和鄉政府簽協議,把土地拿下來。 」

「我覺得現在關鍵是網游的項目,如果咱們把一個不錯的網游項目給沙總看了,讓他覺得他手裡那個上市公司可以有很好的故事往裡裝了,我估計他也有可能交這2500萬。現在他最急的倒不是這個項目了,反正這個項目早晚是咱們的了。他現在最急的是他手裡的那個上市公司,這都11月份了,如果今年年底還報不出利潤,明年年初就摘牌了。不過,據我了解,沙總這個人可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他是不見兔子不撒鷹,不見棺材不落淚。」

包博說:「我會儘快把網游的項目搞定的,讓他既看到兔子;但我們也要做好最壞的準備,讓他也看到棺材。哦,對了,省里到香港的招商活動時間已經定了。正式活動是1月7日和1月8日兩天。土地的事情一定要在這個之前搞定,否則的話,咱們就把自己套裡面了。我寫了一個香港招商活動的方案,一會兒讓張小姐給你email過去,你看一下。這次動作很大,還要把省歌舞團、省電視台什麼的都請來。這麼高調的活動,肯定會刺激沙總和鄉政府,所以在這之前咱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搞定。再有,你趕緊和省里簽協議,讓他們把錢打給咱們。沒錢,咱們這裡也沒辦法和香港的公關公司簽約。」


銀倩說了聲「好」,兩個人就掛了電話。包博心裡還在想:沙總演這齣戲到底是為什麼呢?難道他是想要挾更大的利益?還是在試探他們?

張小姐看包博打過電話了,就回到座位上了,她發現包博這個電話打完了,悶悶不樂地在想事情,而且桌子上的咖啡也全灑了,一片狼藉。就問:「老闆,你還要咖啡嗎?」

包博看了一下表,答非所問地說:「咱們走吧!深圳這鬼地方也總堵車,和北京差不多。咱們趕緊去投資大廈。你先去幫董總把房間退了,把他行李都放我房間。我上樓回房間換件襯衫和領帶就下來。五分鐘之後咱們大堂見。」 張小姐看包博穿著昨天同樣的襯衫,就知道他昨天晚上沒有回來睡覺,她只是笑了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48
標題: hehe,有興趣的朋友可以繼續轉,目前就到此為止。
附:18-30集章回目錄

時空置換、借蛋生雞
風險投資、擊鼓傳花
千山萬水、心靈之約
鴻門赴宴、酒中圈地
夾板受氣、逼上梁山
造勢盛況、轟動香江
成功路演,情滿人間
騰挪置換、勝利逃亡
海外上市、紙上富貴
美人蒙難、群英相救
開罪山頭,逼走海外  
大案驚天,何人敢辦  
心灰意冷、海龜歸海
作者: mm021    時間: 2008-3-1 20:50
小說終歸是小說,大多數人是不會選擇這麼活著的,但求看看笑過就好了。

如果能從中悟出點道理,我想那也就不枉作者敲了那麼多文字。
作者: Pure    時間: 2008-3-3 00:49
Read it long times ago. Seems it stops here, author 安普若 does not update it any more.
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2-19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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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匿名    時間: 2010-2-19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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