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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長沒有批評過我
青周:您今年在各種媒體上多次受指責,教育部不認為您工作中存在失誤嗎?
王:我每次主持召開新聞發布會,教育部的網站、中國教育電視台都有文字和影像的直播實錄。很多媒體報道我的講話,我可以說,一半以上的記者並沒有看過我的實錄,只是
擇出一段話,甚至只是轉載一句話,根本不管講這些話的具體語境。我的天哪,一些話,離開了這些語境,意思會完全不同的。
而我們的部長周濟,每次我的實錄,他都從頭看到尾,給我指出哪些地方該停頓,該變換語氣,任何一個小細節都不放過。應該說,有熱情的指導,善意的指正,善意的提醒,但是沒有批評。
說句你們媒體不愛聽的話,但這是事實,我尤其要感謝的是教育部黨組對我工作的支持和理解。沒有領導們的理解和支持,我想我也不會堅持到現在。
媒體是種強大的力量,得罪不起
年初兩會期間,媒體瘋狂轉載王旭明回答人大代表質詢「上學貴」的話被定義為「教育買衣論」,旋即引起了網友強烈反感,北大清華只能讓富人階層消費成了網友們抨擊的熱點之一。
他解釋這番話,其實是記者把和他閑聊的內容擇出來,進行了突出處理,並且沒有考慮到當時的語境。
記者把我閑聊的話當新聞
青周:面對罵聲,您就憑藉這樣良好的心態不予理睬,我自巋然不動嗎?
王:新聞發言人並不是講自己的話,是代替部門發言。也是代替部門去面對媒體和公眾的。
當然不能對公眾意見不聞不問,是要科學理性地去看謾罵,要學會從謾罵中捕捉到一種情緒,搜集到對我們工作有借鑒意義的東西,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但即便是我心態那樣好,在年初備受非議那一段,我還是一度動搖了。我曾經想過,不再把記者當成朋友,處處防著他們,也不想再見到他們。
青周:網上90%對您的謾罵都來自您在兩會期間所說的「教育買衣論」,您為什麼那樣說?
王:我當時就是私下裡和三位記者聊天。談了兩個小時,他們從中提出那樣一段話,話的表述基本也沒有什麼問題,應該說,他們還是很有新聞敏感性的。其實我當時的原話是:在計劃經濟時代,孩子從小學上到大學花的錢很少,因為國家都給包了,但是在市場經濟時代,形勢已經發生變化。非義務教育階段的教育已經成了家庭的一種消費,既然是消費,就要根據自己的經濟、智力、實力來選擇。北大、清華這些優質教育資源是有限的,自然比較貴,不是所有人都消費得起的。就好比逛市場買東西,如果有錢,可以去買1萬元一套的衣服;如果沒錢,就只能去小店,買100元一套的衣服穿。現在很多人不考慮自己實力如何,都想讓孩子往好學校里擠,這是非理性的,也是形成「上學貴」觀念重要來由之一。
只不過,那是我在這種輕鬆的語境下,打的一個比方,讓他們理解在保證教育是公益事業的同時,非義務教育階段的教育消費作為補充的必要性。我至今認為,這也是我們當前國情下,需要轉變的觀念。
我絕對不是在什麼兩會期間的新聞發布會上答人大代表的質詢,這種表述是完全錯誤的,我沒有得到任何授權去回答人大代表的質詢,我怎麼會去說呢?
之後,這番話也經過很多人的演繹,變成了「有錢就上清華北大,窮人沒錢就不用上學」,我會說這樣的話,犯這樣低級的錯誤嗎?
媒體是種強大的力量,得罪不起,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處於一種弱勢地位。無論我怎麼說,聲音還是有限,怎麼解釋還是被罵。
我仍把記者當朋友
青周:這是不是後來您對媒體不那麼待見的原因?
王:恰恰相反,我經過這件事後,雖然一度對記者存有戒心,但也是記者,讓我徹底放下了這件事。
有次央視記者柴靜打電話給我,說她對於一些政策的事情不清楚,想問問我。我就在電話中把政策和我們通常的處理辦法給她講了十多分鐘。她掛斷電話后,我突然一個激靈,她不會就是在採訪我吧?她是不是已經錄音了,那午間新聞是不是馬上就會播出?但那並不是我正式接受採訪的說法呀,裡面還涉及到部里一些內部情況不能隨便說的呀。我一想,糟了,趕緊回撥她的電話,內部情況,求你了,不要播出去。但她那時候正在採訪,電話一直未通,我就一直撥。
有15分鐘,那是我內心情緒交錯在一起的痛苦的15分鐘。電話通了,我連珠炮地說了一番話。柴靜回答,旭明,你怎麼能這樣看我的新聞素養呢,我說是問情況就是問情況,如果是採訪,肯定會對你說的。
過去我覺得自己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現在,我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了,自己想想,在小人和君子之間,我還是選擇做君子吧。
但,事實上,真正讓我放下的還是三個採訪過我的記者中的一位。他後來寫了一篇反映安徽四個少年屈打成招被錯捕的報道。這件事他採得非常到位,錯捕對小孩造成的深刻傷害,各方面的反思,寫得很具體翔實,讓我看了忍不住掉眼淚。就憑這篇報道,他是個有良知的人,他對我們教育工作是關心的,和這篇優秀的報道比起來,我的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我於是忍不住,給一個朋友打電話,讓他轉告我對這個記者的敬意。
我仍然把記者當成朋友,即便是他們曾經傷害過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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