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總統，你的講話稿在哪裡？

自從小時候在幼兒園牆上看到雷鋒那張手握衝鋒槍的宣傳畫后，我就有了一個固定的人生句式：只要有誰在哪方面表現出色，我就覺得應該「向……學習」。當年幫助烈軍屬掃院子，我覺得應該向雷鋒同志學習，而看了在美國國會的脫稿國情咨文演講，我覺得，我應該向特朗普總統學習。

因為回到國內，我並沒有看到演講的全部視頻，但是從友人發來的信息中，依然能感覺到現場的氣氛：特朗普總統發表國情咨文，全程近兩個小時，站立，脫稿，對國事人名信手拈來，記性真厲害，幽默，表情豐富，議員們也發自內心地鼓掌，也能看到有些反對黨沒有違心地起立鼓掌，總之，這一場演講真令人羨慕。

總統向國會發表國情咨文是美國的政治慣例，被認為是美國政府對其現行內外政策的總體宣示，除了備受國會兩黨的重視外，也會吸引世界各國，尤其是各區域大國的注意。

2月6日，特朗普在國會發表的國情咨文贏得了共和黨議員的多次熱烈掌聲，就連他的民主黨老對手、眾議院議長洛佩西也罕見地在他講到必須要拒絕政治報復，尋求合作、妥協和共同利益時，站起身，雙出雙臂，為他鼓掌。

我們不說特朗普的政策，就說特朗普表述行政當局的內外政策的方式：演講，並且是脫稿演講。

表達能力，對政治家來說是最重要的能力之一，很難想象，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能成為一個很好的領導者。

脫稿演講並非沒有稿子，但是與照著講話稿念，則有天壤之別。很多人看過話劇，當你看到優秀的話劇演員在舞台上洒脫對戲時，你就知道，那些只會以片段鏡頭拼湊成一部電視劇的所謂電視明星，為什麼不敢走上話劇舞台，也就知道為什麼「我是話劇演員」是對一個演員的褒獎。

在長達81分鐘的演講中，特朗普手中沒有稿子，但是卻把本屆美國政府的內外政策表述得清晰而生動，同時輔以特朗普式的肢體語言，坦白而幽默，這就是能力。

通常來說，人到中年後，體力和記憶力都開始不如從前。年齡讓很多人找到自我諒解的理由。我們不要忘了特朗普的年齡：唐納德·特朗普，1946年6月14日生於紐約。站在美國國會講台上，面對數百名國會議員，侃侃而談近兩個小時的特朗普，已經是一位73歲的老人。

令人欽佩的是，這位老人體力充沛，記憶清晰，以飽滿的熱情完成了本次國情咨文演講。他沒有讀稿子。

去年美國中期選舉前，我在多倫多的家中看過特朗普11月1日在密蘇里州哥倫比亞市的演講，那次演講持續1小時零13分鐘。在整個演講中，特朗普侃侃而談，從內政到外交，從就業到移民，方方面面都涉及到。

這樣一個演講到底有多大容量？我統計了一下，把演講的英文記錄翻譯成中文，大約15，000多字。從頭至尾，特朗普面前什麼也沒有，完全是即時表達，這是一個完全的脫稿演講。

當然，如果你看過特朗普的其他演講，在愛荷華州，在亞利桑那州，在伊利諾伊州，在任何州和城市，特朗普都是脫稿演講。在其他很多場合的演講中，特朗普也大多是脫稿演講。脫稿演講，從現場效果來說，總能勝過念講話稿，因為演講人有更多時間給出表情，給出語氣，與聽演講的人進行情感互動，看上去更具活力，更具親和力。

可是，脫稿演講不容易。首先你要記住你要講什麼，還要記住要點，更要記住一些人名和數字，這對於誰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設想一下，我們自己如果年過70，面對剛剛看過的文章，人名能記住幾個？地名能記住幾個？數字還記得準確嗎？

特朗普精力充沛，反應機敏，是一個頗有智慧的人。有趣的是，他在當選總統之前並沒有擔任過公職，不像柯林頓當過阿肯色州州長，小布希當過德克薩斯州州長，奧巴馬當過聯邦參議員，特朗普進入白宮前只是一個商人。按有些人的說法，特朗普是一個「缺乏政治經驗」的人。

政客們經常引以為傲的是他們的嘴巴，這很自然，因為他們是最有機會講話的。就像國內很多官員，對自己的履歷很是驕傲，打開一看，鄉里干過，縣裡干過，市裡干過，省里干過，活脫脫一個領導幹部的活標本。同他們的從政履歷比，特朗普這樣的人只能算作新手，因為唐納德同志連幹部都沒當過。

可是，那些官員真的行嗎？如果讓他們離開講話稿，在一個體育館內，面對數千名聽眾，他們還能侃侃而談嗎？還能記住自己要講什麼內容嗎？還能把自己管轄的地區的情況，如特朗普掌管的美國，以及自己的政策主張講得有條有理，讓聽眾有感覺、深深信服嗎？

中期選舉系列演講期間，特朗普每次面對觀眾，大家隨時會鼓掌，會歡呼，會吹口哨，這種現場是不是很嘈雜？很容易干擾思路？甚至讓講話者忘詞卡殼？

要知道，我們很多政府官員講話的時候，下面都是規規矩矩，安安靜靜，大家在為領導創造最佳的講話環境。如果這些官員處於特朗普那樣的講話環境，他們的表現會怎樣？

說實話，我是有所擔心，我擔心他們講不出來，磕磕巴巴，毫無條理，甚至講不清楚自己所在地區的情況。這種擔心是有根據的，照本宣科的相信大家見過很多，把講話稿念得支離破碎的官員也絕不鮮見，這說明我們的很多官員「缺練」。

當然，「缺練」不是他們的錯，如果搞清楚他們中的很多人是怎樣上去的，你就不會對他們的口才有太多期望。喝酒和對上級說奉承話是他們的強項，頭腦、邏輯和口才和他們通常無緣。

可是特朗普不一樣，更寬泛地說，是美國的政治家不一樣。不要說競選總統、聯邦議員，就是小到一個城市和鎮的教育委員會的委員，你想當選都要發表演講，在一定範圍內向公眾表達你的主張和觀點。

在美國，不要指望僅僅靠拍領導馬屁，給領導送禮就能戴上烏紗帽，首先你要通過有效的，有說服力的表達說服你的談話對象，讓人家對你有信心，認為你說的在理並且可行。做不到這一點，只說「我會送禮」，「我拍馬屁一流」，就想在美國搞個領導職務乾乾，那完全是白日做夢。

在西方國家，想從政，首先要過口才關，雖然大家都知道說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但是，既然你希望被委以重任，那就先要讓別人聽到你是怎麼說的，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因此，說很重要，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這是首要的原則。

這一點，特朗普有訓練，不要說上賓夕法尼亞大學，就是在中小學，也都受過充分的訓練。在加拿大，學校都有Presentation，說簡單點就是就某個話題，大眾表達自己的觀點以及支持這種觀點的論據。不管是小學，中學，還是大學，學校對這種涉及語言、知識、邏輯和自信心的活動都極為重視。

相反，如果不重視這項訓練，物色人選時以領導的好惡為標杆，以能見風使舵、溜須拍馬為標準，那就難免選出那些說奉承話一個頂十個，但是連一篇正經的工作報告都寫不好，甚至讀不好的官員。說的枯燥無趣，聽的昏昏欲睡。這樣的官員能否干好工作，稱職地主政一方就成為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看過特朗普許多場演講，說實話，很佩服他的記憶力、邏輯以及表達能力，你會對自己的選擇有信心：能夠如此清晰表達自己觀點，說服聽者的一個領導人，不太可能是一個在實踐中缺乏行動力和判斷力的人。對於政治家來說，對於從政的人來說，脫稿演講能夠令講話者自己有信心，也使得聽者對演講者有信心，它代表著表達思想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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