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道德是什麼? 原來我以為,只要官有官徳,民有民德,天下人人有德,又何需有專門職業道德一說? 可事實上,如果某些職業不講道徳,會給人們帶來更大更深更久的傷害,甚至造成終身的痛苦。近來,我對職業道德的認識又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事情還是要從我乘坐小區樓巴說起。
那天我在排隊等車,一位老年女士走到我面前,對我說: 你長得很漂亮。
我有點愣了,頗有點受寵若驚。我在中國生活了幾十年,極少有女人當面說我 " 長得漂亮 ",如今我老了,得到如此評價,怎能不滴水之恩,湧泉相報? 我馬上想說聲" 謝謝 ",又覺得不妥,難道要默認了自己長得漂亮嗎?這顯然不符合中國人謙虛的習慣,但我也不能什麼都不說吧?看了看她,我靈機一動,說: 你的頭髮也很漂亮,它讓你顯得很精神。
確實,她的頭髮全白了,一根黑的也沒有,但是配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一點" 鶴髮童顏 "的樣子,我有點虛偽。
可能我拍馬屁拍對了地方,她聽了我的讚美后很高興,一路上跟我講了許多她的家庭情況,其中還有她的姐妹霸佔了她父母親的財產,一點都不分給她的事情。講著講著,她突然話題一轉,有點兒嚴肅地問我: 你知道什麼蛇最毒嗎?
蛇? 最毒? 我反應過來了: 是不是竹葉青? 我們小區發現了毒蛇?
她極為不滿地說: 現在最毒的蛇是黑蛇白蛇眼鏡蛇。
我忙點頭稱是: 眼鏡蛇是挺毒的,黑蛇白蛇又是什麼蛇?
她對我的遲鈍更加不滿了: 法官穿黑袍是黑蛇,醫生是白蛇,眼鏡蛇是老師,你明白了嗎?
我恍然大悟: 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黑蛇白蛇好說,老師怎麼會成了眼鏡蛇?
這下子,她的話就像是決了堤的河水,旁徵博引滔滔不絕。而我呢,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她說的話,基本上都沒聽進去。
先說黑蛇。司法不透明公正,似乎是很多人的共識,但我只進過一次法院,還是早就知道結果、幾十個人的集體訴訟,打官司不過是走過場而已;
再講眼鏡蛇。女兒在國內時從幼兒園到小學都就讀私立學校,小學一畢業又出國移了民,對老師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看法;
所以說,黑蛇眼鏡蛇有多毒,我體會不深。
唯有白蛇,幾乎和每一個人息息相關,哪有人一生都不和醫生醫院接觸? 我的父母是醫生,自己從小身體欠佳經常住院留醫,女兒出生后也是醫院的常客,我對穿著白大褂的人再熟悉不過了!
可是白蛇……,美娟阿姨在我的記憶深處浮現了出來。人就是這麼奇怪,很多想記的事記不住,有些不去記的事,卻頑固地存在腦子裡,幾十年都沒有忘掉。
美娟阿姨是母親的好友,她們差不多同時參加工作,兜兜轉轉,又在同一個部隊醫院工作,都是內科醫生。美娟阿姨的住處離我家不遠,她沒有小孩,我常到她家玩,吃了她家不少糖果,這當然是瞞著母親的。
以前在部隊醫院裡,有不少" 舊知識分子 ",他們多數是國民黨的遺留人員或是解放前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上一篇文章中所提到的吳孟超醫生也應是此類人物)。這些人的共同特點是處事低調,說話小心謹慎不得罪人,但內心又無比驕傲。不要以為他們會因出身不好或其它問題,象小說電影中那樣遭受岐視打擊,相反,在醫院裡,他們的精湛醫術,往往會受到下級醫生的尊重和崇拜。在美娟阿姨工作的內科病房,科主任就是這樣一位舊知識分子,主任是一個外表溫文爾雅、端莊美麗的女性。
不記得在我上小學幾年級的時,美娟阿姨的工作調動了,臨走前對我說起了她的科主任。那是她剛當醫生不久,有一次作主任的助手,她配合主任為一位病人做心包穿刺。手術開始了,只見主任一針紮下去,血立刻涌了出來,搶救都來不及,病人當場死在手術床上。
可能是美娟阿姨在述說時雙手捂著胸口、驚魂痛苦的表情嚇到了我,我竟記住了當對我來說是十分陌生的詞," 心包穿刺" 和" 病人當場死亡 "。
不知為什麼,現在我想起來這件事心中還感到恐慌,美娟阿姨是親眼目睹了一起" 殺人事件 "嗎?至今讓我百思不解的是,她為什麼要把這事對一個小孩說? 後來我仔細推算過,美娟阿姨應該是文革前開始當醫生的,那時候沒有" 醫鬧 ",不知院方是怎麼對病人家屬報告死亡原因的: 是病人病情突然惡化導致心跳驟停,還是病人體質異常而藥物過敏搶救無效……
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做這個手術,病人不會馬上死亡,我想美娟阿姨也一定知道病人的死因,不然她為什麼那樣害怕?
不過,以後我再沒有見過她了。
我相信大多數醫護都是講職業道德的,所以我寫的這些只是對職業、人性而言,與政治、體制、個人等等無關,請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