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俗文化,是真正的「銅豌豆」,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只要政府一提倡恢復傳統文化,它總是第一個冒出來,沉渣泛起,禍害社會。
你就是「落了它牙、歪了它嘴、瘸了它腿、折了它手,天賜與它這幾般兒歹癥候。 尚兀自不肯休」。
撒旦在中國的名字,不叫撒旦,就叫惡俗。惡俗,其實就是傳統文化的撒旦。
傳統,即可傳之統,是可以傳之後代,相沿不絕的文化道統。那是經過我們多少代祖宗,多少代聖賢,多少代社會精英的殫精竭慮、身體力行,才獲得的寶貴經驗。而惡俗,就是邪惡的禮俗,既邪且惡的風俗。它是不肖之子,不逞之徒,為了迎合大眾的庸俗心理,摳腳丫、挖鼻孔叛逆出來的一套邪心與惡行;有些是出自正統之外的三教九流,有些則根本不入流。
為什麼惡俗文化具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而雅文化卻總是那麼弱不禁風呢?
原因可能就在於,中國的雅文化,多數都是講論道德的「形而上」的人倫玄理,百姓聽不懂,理解起來費勁;而俗文化則是「形而下」的東西,看得見,摸得著,易學好懂,便於操作。比如說,「貪文化」中的招財進寶。
文化人講,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可道是什麼?不好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百姓們搞不懂,暈過去又醒過來,醒過來又暈過去,三番五次地折騰,最後只好依靠具體的、可以捉摸到的東西或器物來招財進寶。這大概就是社會上,各種風水飾物、財位擺件的由來。
金蟾、貔貅真的能招財嗎?搖錢樹、發財花、關公像、彌勒座、佛珠、銅壺、道葫蘆,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一個家庭的財運嗎?鬼知道。反正我不信。
雙十節那天晚上,我應邀去一朋友家疏通下水道,在等她回來的前半小時,我走進停車場旁邊的一家二手店閑逛,竟然淘到一件心儀日久的寶貝。因為它沒有名字,也沒有背景說明,我就給它起了個吉祥的名字,叫「畐壺」。
眾所不知,漢字富有的「富」,「宀」(miān))下一「畐」 (fú)。宀,指房屋或宮殿;畐字的原義,乃是一個長頸、大肚、帶蓋子的陶壺——酒壺。
家中有酒,是為富足;把這壺酒送上祭壇去敬神,便可以祈求到神靈的祝福。因而,福氣的「福」也是這個意思。把這個陶壺擺在家裡,只要是房子裡面,屋頂下面,就構成了漢字的「富」字。
聖經裡面有個「寡婦之壇」,供養先知的寡婦,受到神的祝福,罈子裡面的麵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神的賜福與人的招財大有不同。神賜福,是神用自己的大能造福與人,不需要損害他人的福份;而人招財,則是用法術招進別人的錢財。前者是無私的賞賜,後者是自私的剝奪。偷盜來的東西,總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招財損壽就成了必然。由此可見,人還是要多行善事,以獲得神的祝福比較好。
我物色這種陶壺足有十年。期間所發現的,不是沒有壺蓋,就是壺頸不夠長,再就是肚子不夠大。這次遇到的,三全其美,還加上一個外瓷彩繪簡潔清雅,終於讓我如願以償。
要知道,在奇功異能、不可思議方面,道家講名號,漢字有真意。有了「富」字的道具,「富」字的場景,真實地構成了「富」字的會意,自然就會有「富」的指意出現,「福」的靈驗效果到來,就象「貧」與「困」一樣。
這種「招財又增福」的文化小品,怡情擺件,有根有據,有門有道,豈是土牛木馬、些小俗物所能比擬?
當然,同樣是夢想卓越,追求富足,有人貪圖家財萬貫,金玉滿堂,而有人則企望才思泉涌,靈感迸發,思想富足。但不管富足愛好者的境界如何,這登堂入室的法門與道徑,總還是要講究的,對吧?
我由此想到了中國的文化管理問題。面對蝗蟲麻雀一樣遮天蔽日的庸民俗眾,和淹山溺岳洶湧澎湃的惡俗潮流,文化管理者們絕對不應當一味地貶低咒罵,而應當正面引導,多動腦筋,勤搞創意,用經典範例來吸引民眾,遠離庸俗,掩殺牛鬼蛇神於不知不覺之中。我相信,向善之心,審丑之能,大多數人都還是有的。
2018.1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