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汝亦憐---法庭札記(1)

        我自博士畢業在大學工作以後，就在日本的各級法院做兼職翻譯，先是地方裁判所，後來是高等裁判所，地方裁判所相當於國內的中級人民法院，高等裁判所則相當於國內的高級人民法院。接手的以非法滯留、盜竊案為最多，也有離婚、財產糾紛等民事案件。最忙時一天要跑兩個場子。

    我第一次接手的是一個違反日本出入國管理和難民認定法的案件。犯案者是一個持有馬來西亞國籍的漂亮女青年，28歲，母語是廣東話,她在日本非法滯留了長達一年半的時間,據本人陳述是因為愛上了日本的一個卡車司機,為了能和那個司機在一起，所以不惜飛蛾撲火,非法滯留，而那個卡車司機雖有妻小,卻許諾要離婚並娶她為妻，而她為了表示對那個卡車司機的忠誠，竟然在一次兩人把盞暢飲的興奮狀態下,把自己的護照燒了,以示寧可黑下來也要服侍對方的決心。相信一般人都看得出那個女子有點冒傻氣，我也不例外，其實我第一次見她就感覺她是一個很單純的女人，雖然長相氣質俱佳，但情商和智商正好相反那種。審理此案的H法官是日本司法界的精英，有著無可掩飾的才氣和個人魅力，那時因為我尚無經驗,他還專門就法官與翻譯的配合與我做了商量,他當時開玩笑地說了一句「老弟不會我見猶憐，動惻隱之心吧」,至今令我記憶猶新。

   後來在審理時,檢察官認為被告焚毀護照是為了繼續非法滯在，求刑一年六個月；而被告律師則認為焚毀護照系酒後行為，是出於對男方的痴心所致，要從輕判決，被告律師雖為國選而非私選，從被告那兒得不到半點好處，卻也十分賣力，甚至還神神叨叨地搞來了一份那個卡車司機有與被告結婚之念的證言，從而對被告十分有利。H法官的判決是處以十個月刑罰並且緩期三年執行。如果判決在一年以上,那麼那個女青年在被遣返回國后再進入日本就無望了,她和那個卡車司機的情事就會由於時間和空間的距離而告吹。而判決在一年以內,此事不論男方有多少誠意,總還有一線希望。看得出這一判決是有著惻隱之念和人情考量在內的，對我以後的司法翻譯生涯影響至深,感到了法律雖然那么死板僵硬,但也是有著情感空間的。H法官後來一路青雲,短短几年就做到了日本一個高級法院(全日本只有八個高級法院)的首席法官。就在距離日本最高法院的法官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卻因為妻子的不檢點行為不得不辭職,從此銷聲匿跡，去向不明,真令人有世事無常，造化弄人之感嘆。

    不久我又接手一個離婚案，男方是日本一個寺廟的住持，家裡有一大廟,女方是中國東北人，小男方將近20歲。他們是通過婚介所認識的。女方不懂日語，男方不懂漢語，竟然也可以談成戀愛，乃至成婚。離婚的理由也很簡單，女方嫁的是和尚，來到日本后自然要遵從和尚的生活，雖不用誦經念佛，但早上五點也要起來打掃寺院，做飯煮菜啥的。由於和尚沒啥夜生活，所以晚上九點就得入寢。女方長自東北的大城市，自然很不習慣這種清湯寡水的寺廟生活，來到日本一個多月後，就逃回國內，然後提出離婚要求。那時，還是很多人嚮往跟日本人結婚或假結婚，以便來到日本的。所以這個東北女漢紙也使我印象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