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的某一天,清晨,教師們走入課堂時,立即發現竟然沒有一個學生,每個教室如此。罕見的現象,讓老師們目瞪口呆。開始,每個教師都以為自己的教學有問題,學生罷課了。匆匆回到教研室,副主任宣布,我們才知道學生們一早就在開會,從今天開始暫時沒課上了。何時複課不知道。
隨後八大學院的學生手持著校旗,乘學校的大卡車,駛向城裡。同時我校學生也開始上車,一問才知學生們在天安門廣場有集會。大概這是各院校早已商量好的。
我是一個不問政治的人,除了紅領巾。沒入過共青團,更沒入過共產黨。然而那時,我心激動,一種強烈的慾望想加入他們的行列。那是因為我的繼父五六年從美國回來后,受到了種種的凌辱和歧視。五七年馬上化為右派。七九年恢復自由后,他曾跟我講的西方的民主自由,並警告我不要介入政治。此時我們副主任也是年輕人,他問年輕教師,願意與他一起參加這次集會的,可以機騎車列隊。不會騎車者,有人願意可做自行車後座大家輪流帶她/他。副主任自行車頭上插著校旗,我們從西郊一口氣騎到天安門廣場。
那場面讓我們震驚。天安門廣場無數的校旗迎風飄,上萬的學生在集會時振臂高呼,有時靜聽講演,秩序井然,令人瞠目!學生提出要求要與上邊對話,遭到拒絕!於是運動升級,學生連夜搭帳篷,開始了靜坐,不達到目地不會撤走。但仍然沒有效果,幾天後,學生就開始了他們的絕食運動。
在這要說的一件事讓我很感動,人與人之間的冷漠一下子消失了,也就是那期間北京人空前團結,理解自然而然產生。就連個體生意互,也自發騎著摩托車送食物送水。各種服務全是自發的,人與人之間彷彿達到某種默契,嚴肅但友好。那是非常時期,我不明白為什麽人民都顯現出那善良的一面。至今我都懷念那段時間,人與人之間的溫暖相處。
然而絕食學生進入危機狀態,我們看在眼裡心痛在心裡,想辦法天天跑天安門廣場,帶上生理鹽水和葡萄糖,因絕食學生已經很虛弱了。必須保護他們的生命安全。此外很多其他單位都加入進來增援,學生運動自然的擴大了範圍。但運動的規模變的空前的強大。趙紫陽總理來到天安門廣場與學生進行了交流,語重心長的講了話。我們沒碰上。內容大家都已知道。在這裡不再贅述。
之後形勢急轉直下,六月四日白天,我到學校去,突然看到不知多少量裝甲車,載著全副武裝的大兵,那威懾力也讓我吃驚。我感到大事不好,廣場上的學生若不及時退出,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果然當七點新聞,發出警告。要老百姓不要出門,不要到廣場去。反覆播放。那天我被老媽扣住,不讓出去。他們那一代是久經運動的老戰士了。警惕性極高。也知道甚麽事都有可能發生,像文革抄家,殺人,武鬥,這可是他們以前沒想到的。但發生了。今晚會發生甚麽,看架勢不會手軟的。所以她就是不讓我出去。
第二天,副主任說不要到學校來。校大門有軍人警戒。第三天。副主任打電話說,若執行軍管他就辭職了。第四天主任打電話讓大家到學校去。一進學校大門。一種窒息的感覺油然而生,巨大的壓力從天而降。滿園的白花和黑絲帶掛在校園的樹上和灌木林里。我立即意識到,我校有學生逝去了。。。悲哀充斥著整個校園。死一般的靜寂。校內設有靈堂,幾個人確切數字我不知道。我想知道我的母校的情況,就與副主任騎車過去,可惜北大有軍人站崗。他說除非是在校師生,不接待外人。但我往裡面看到校園裡的黑白裝飾更加濃重。我們只好回學校了。
在那一段時間裡,悲痛的陰雲沉沉的壓在八大學院的上空。壓在北京人的心頭。一周后,學校複課了。誰又有心上課呢?但誰也不提當時的事。在那低沉絕望的時刻,副主任對我們年輕的教師提出走出國門,尋找自己的出路。趁現在還沒決定軍管。
但當時出國公安局有一個特別的要求,單位證明:「這個出國的人沒參加過暴亂」。我們每一個出國的教師都拿到了這份證明,而且是黨委第一書記和校長親筆寫的,並簽字蓋章的。副主任他第一個去了美國。陸續我們各自飛了。。。
我們走出國門后,在外面聽到的,可比我看到的要血腥多了。因為那夜我們都沒敢去,那夜的星辰不閃耀,天格外的黑。知道共產黨不是吃素的。裝甲車是槍上了膛的。子彈不認人的。學生領袖為何沒有死的?早就逃走了。為了紀念死去的年輕的生命,寫下這很粗略的回憶!望朋友們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