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天忍地何時休？

「恨天忍地」是時代的潮流，還是弱者的選擇？為何旁觀妻子被毒打強姦的楊武連呼救吶喊的能力都失去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有呼救的權利，還是他知道呼救沒有用，呼救只會招來更悲慘的下場。找幾個墊背、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楊佳被砍頭了，忍無可忍逼上梁山的好漢最終能落得個什麼結果？楊武只能恨自己窩囊無能，只能恨老天不開眼，恨自己最容易恨的，恨具體的事、具體的人而不恨，也不知道恨悲慘命運的文化根源，這就是弱者的恨。在人性泯滅無法無天的社會裡，「忍辱含垢、逆來順受」歷來就是弱者的無奈選擇，縱觀歷史何其相似，有多少悲劇不斷地重演？

有人撰文說「經歷文革洗禮的」就不會坐視強姦罪行，好像中國要再來一次文革才能出現硬骨頭硬漢子？覺得很可笑也很可悲。讓我們來談談「文化大革命」，它是始於1966年由偉大領袖毛澤東發起的一場「造反有理，革命無罪」的重大政治運動，是一場權力鬥爭，和國民經濟無關，跟弘揚文化無關。文革是自1949年建國至今最動蕩不安的災難性階段，大量文物古迹遭到破壞，中華文化很多傳統的儀式和習俗信仰在文化大革命后徹底在中國大地上消失。文革把毛澤東神格化，實施洗腦和思想控制, 愚弄無知的工農階級，瘋狂盲目地打擊知識分子，來達到消滅反對派維護皇權的目的。史上有兩個摧毀中華文化的千古罪人，除了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另一人則是毛澤東的文化革命。十年浩劫期間，不僅使維新變法和辛亥革命的思想啟蒙毀於一旦，還使新中國初見雛形的民主法制遭到嚴重踐踏，如果說今天我們的黨演變成了無法無天、凌駕於憲法之上的黨，老毛是功不可沒的。「文化大革命」的本質，一句話總結就是「摧毀了中華文化，革了反對派的命」。有人還說「毛澤東的雄才偉略是庸人無法理解的」，沒有知識的農民工人被洗腦還可以理解，連受過高等教育的博士都這麼腦殘，難怪中華民族重見天日的日子還為時尚早。

象所有的70后一樣，我沒有親歷文革，初次印象是從父母輩聽來的，父親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母親雖屬於「臭老九」，但因為出生貧農加上為人低調，沒有被人斗也沒斗別人，母親說文革大串聯時她還免費旅遊了上海北京，然而在文革中耳濡目染的一切，給母親的毒害卻是一生的。母親虔信佛教，記得小時候，當她每次燒香拜佛時，我們就要幫她望風把門，即便是在改革開放之後這麼多年，觀音菩薩還是供在門后的秘密壁櫃里，絕不在外人面前顯露。凡是談論事情，她必定先關了門窗，有次談起當今社會世風日下道德淪喪食品安全人身安全的話題，她說「妹妹（我的乳名），你在國外生活久了，警惕性完全放鬆了，倒來憂國憂民，而我們在國內只能憂自己，提心弔膽地苟且過日子，我是放不下才不去你那裡，要記住，槍打出頭鳥啊。」講到敏感話題如民主自由等等，她會馬上打斷我，說擔心有人監聽電話，搞得我苦笑不得，我是誰啊，這個年代還有誰搞階級鬥爭？母親說「你沒經過那個年代，沒吃過虧啊，如不是我謹言慎行，估計還活不到這個年紀，我雖膽小怕事，但我是外柔內剛，大不了就拼了。」母親記憶力驚人，喜歡做記錄留收據是她防小人的辦法，每天把何時何地何人何事記錄得清清楚楚，這曾幫她擊退來自她同事的誣陷，最搞笑的事情，她甚至記錄每天電錶的數據，結果把房管處偷電的企圖搞得無所遁形。對凡是她認為重要的而可能會對她不利的資料，她會用只有她看得懂的方式記錄，我們開玩笑說她比地下黨搞保密工作的還厲害。母親晚年變得孤寡怪僻，每天除了唱大戲、和狗說話，完全斷絕了與朋友的來往，她說「逢人只講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你要比別人好就遭來嫉妒，你要比別人差就挨別人踩，人最好的朋友是你自己，能夠傷害你的往往正是那些知道你的內情底細的朋友。母親今年因心肌梗塞駕鶴西去，誘因是長期精神緊張所致，當我們清理她的遺物時，那些一本本密密麻麻的讓我們似懂非懂的記錄讓人真是唏噓感嘆不已，如果母親不是那麼常年緊張兮兮應該不止才活65歲啊。

在文革期間大批學者、知識份子甚至普通百姓被毆打、虐待，受到人格上的侮辱，被害或自殺，這些家破人亡及其他飽受了精神折磨的人的子女普遍繼承了他們的思想和性格，文革中的人整人、人斗人、互相出賣、互相揭發、互相批鬥並沒有造就英雄硬漢子，然而因其引發「明哲保身，人人自危」的精神枷鎖和思想桎梏，對親歷文革的一代人和沒有經歷文革的幾代人，其負面影響和危害是極其深遠的。當代中國人普遍難以建立信任關係的問題，由文化毀滅導致道德淪喪人性泯滅的問題，無不是文革十年浩劫帶來的惡果。反思「八九民運」的失敗，當時中共元老對文革十年動亂的清晰記憶，以穩定壓倒一切的屠殺鎮壓決定，似乎是避免重蹈社會動蕩的唯一辦法，我這裡沒有任何為獨裁者暴君辯解的用意，只是很現實的看法：如何在泥土鬆軟的土壤上，建起牢固的自由民主大廈？

當代中國不僅在世界經濟上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軍事上有足以摧毀半個地球的能力，西方各國都看得清楚這個問題，任何由外國勢力參與的革命均會被認為是挑釁中國主權的舉動，是無法幫助中國人民達到訴求民主自由的願望。恨天忍地何時休？一個由自然經濟向商品經濟過渡的時代，一個舊道德崩潰而尚未建起新道德的時代，貧窮和富裕、光明和黑暗、善良和無恥、美好和罪惡、真理和謬論忽隱忽現地交替擺在整個民族的面前，正在考驗著我們的忍耐力，挑戰著我們的底線，要麼生存，要麼毀滅！如果說執政黨在八九年錯失重建民主法制新次序的機會，現在這一問題再次擺在當前政府的面前，打破思想桎梏和精神枷鎖，以人為本，以法治國，刻不容緩！當貪污腐敗、民怨民憤、貧富差距、通脹失控等等問題得不到緩解，當大多數親歷文革噩夢的老一輩逝去了，當自由、平等、民主的普世價值的理念成為大多數中國人民的共識，我們將不再重複被子女鄙視的道路，讓我們拭目以待，「茉莉花」將會開遍中國神州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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