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紐約堂叔 圖:8288
「萬戶蕭疏鬼唱歌」。上世紀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中國經歷了一場空前的大飢荒。雖然身處首都北京,俺的感受也是刻骨銘心的。由於食物的極度匱乏,人們的精神和心靈變得卑猥不堪,所謂「饑寒起盜心」。那時,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食品供給標準相應要高一些,也是處於吃不飽餓不死的狀態。這裡俺有幾個段子給大夥兒學一學。
英國人見面的標準寒暄方式通常是 :" it is a nice day , isn't it ?" , " yes , it is ." 。咱北京的哥兒們從前都是: 吃了嗎? 剛吃。說明國人世代以吃飽飯為一大幸事。10年前的流行寒暄應該是:離了嗎?快了,正辦著呢 。近年來的寒暄則是:移(民)了嗎? 還沒呢,錢差點兒。那幾年「苦日子」的寒暄多半就是:腫了嗎? 有點兒。說完用指頭按一按額頭,出來一小印兒。那時的北京,「老腫」的普及率和今天的「老總」有得一比。
第二個段子。俺那時住校,8個人住一間。有一年北京冬天有凍柿子賣,不要配給卷,7分錢一斤。班上幾個兄弟每人一口氣吃了三斤6個大柿子,吃完半夜又吐又瀉,第二天上課的人少了一片;過一陣子餓得實在受不了,一口氣又吃4個,接著吐,就這樣窮折騰,以致於今天見了柿子就想吐。所以前幾年咱們的胡總書記在人大會上說「不折騰」時,俺可是激動得熱淚盈眶,因為俺知道胡哥那時在清華,可能和咱哥兒們一樣,也是吃凍柿子的主兒;他所指的「折騰」,不定就是指吃凍柿子這件事呢。
第三個段子。那時北京人的糧食定量算高的了,可是副食少得可憐。俺伯父一家正餐每人可以吃上兩碗米飯或倆窩頭,待遇一律,老爺子也沒有什麼照顧。經常只能吃個半飽吧,伯父吃著吃著老是忘了,就問俺伯母:我這是第幾碗,或第幾個窩頭了?大家就笑。俺有一次就調侃伯父說,大伯,敢情您這個大博士下課抱孩子去吧 ,伯父說,什麼意思?俺是說您現在的水平就像幼兒園小班似的,從一數到二都忘詞了,那您設計的大炮不得把自己人全打死呀。
所以,俺的這些段子給哈總,她一看挺搞笑的,可還是給斃了;要是不斃,哈總就要變成哈腫嘍。退稿的理由是:嚴重醜化小平同志的「貓論」。
下面就講一講和這個「貓論」有關的故事。俺伯父因為是高級專家,政府規定每月享受一些額外的副食品,像肉,食糖,食油香煙什麼的,伯父並不獨享,這樣一家人到周末就可以打打牙祭,撈幾塊肉解解饞。伯父有一個從前的老同事,姓吳,名字很像大軍閥吳佩孚,所以我們當面叫他吳叔,背後叫他「大吃閥吳佩孚」。此人鼻子尖,臉皮也厚,有時周末就來伯父家蹭飯。整個下午,東扯葫蘆西扯瓢的,到晚飯都齊了的時候假惺惺地要走人。伯父母都是厚道人,當然誠心挽留。這分明就是軍閥行為:搶我們的肉還要分我們的糧食。
事不過三。咱不能總是光是狠得磨牙,得磨刀霍霍對吧。那天俺早早地就把那塊肉藏在廁所的暖氣片下面。等到伯母找肉時,好戲就開始了。俺對伯母說,呀!別不是讓老貓給叼了吧?您看那窗戶開著的,我好像看到一隻大黑貓竄進來呢。這樣,吳佩孚就只好和大家吃沒有油星兒的土豆煮白菜嘍。臨走送客時,俺跟在後面一個勁兒的聒噪,對不起吳叔,全怪那該死的貓,您老難得來吃頓飯,偏偏就讓它把肉給叼走了。。。那時天黑,俺沒能看清「大吃閥」的臉色。
諸位看官,這裡有兩個悖論不知你們看出來沒有?
第一,那年頭,民間的貓都絕跡了。要嘛餓死了,要嘛給主人下酒了。連老鼠都快絕種了,還要貓做甚?想要看貓,得去動物園。第二,養過貓的人都知道,貓愛乾淨,從不吃除了生魚以為的任何生食。不信給你家的貓喂一塊生肉試試。
「吃閥吳佩孚」是否想明白了,關俺屁事!
拾遺:這幾篇短文勾起了我對那個年代和對我伯父母的無限懷念。有朋友問:這些都是真的嗎?當然,他們都有我自己的生活積澱,也有許多藝術加工和想象的成分,否則不會那樣成系成列的。這裡照例用地溝油詩侍候:
欲說真來卻還假 紐約堂叔把話拉
笑破肚皮俺不賠 你說是啥就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