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想起張冰蓓、張蕾白 (真人真事真名)

作者:總裁判  於 2012-4-1 21:5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熱點雜談|已有68評論

關鍵詞:安徽, 插隊, 知青


           

                                                                           (一)

        想起一對雙胞胎姐妹。雙胞胎一般說是妹妹比姐姐漂亮,弟弟比哥哥英俊。晚出世的那個總是個子得高點,聰明,功課也好讓人看起來舒服,

        張冰蓓是妹妹,嗲嗲的整天依偎在母親的臂彎,常常撅起正在漸漸飽滿的小屁股;幸好當時沒發明低腰褲,但只要我在場,她母親總是輕輕地幾巴掌把它拍下去。姐姐膚色比較黑,額頭過窄,對她們姐妹倆,百分之九十五的眼光落在妹妹身上,那百分之五是因為有時妹妹不在,看看姐姐也好。尤其是我進城讀書之後,待暑假再去姐妹倆居住的遠郊小鎮,一年比一年我心神多一份在冰蓓那裡,後來魂幾乎都留在那裡,儘管人回到了大都市。

        和冰蓓最後一面,她16歲。清純又調皮,但我覺得她好傻,只曉得回避我的眼光,有時她很快再看過來,一瞬間又逃走,象頭機警的小鹿。

        後來我身邊出現的是形形色色大都市女性,就把她給漸漸忘了男人從小就不是個東西

        當我正積极參加批林批孔的時候,——張冰蓓死了。

        她死在插隊的安徽農村,當消息傳到家鄉,她母親登時昏厥過去,後來就成了個痴獃。

        她死的那年,19歲。一朵嬌嫩的鮮花,沒了。今天張蕾白還在,父母都還在,我用的是姐妹倆的真名,好在他們看不到我寫的這些,不會刺痛他們全家的心。

                                                                      (二)             

       毛主席「上山下鄉」一聲號令,姐妹倆跟隨大城市的隊伍,一起插隊到安徽最貧的鄉村。村裡沒幾戶有玻璃窗,農民僅僅用廢舊的育秧塑料布遮住窗框除了當地幹部作大報告之外,貧下中農並不歡迎知青的到來。本來就地少人多,加上這窮山惡水,種什麼就什麼長得萎靡不振,「連自己都養不活,哪養得起城裡的少爺小姐」,當地人背後就是這麼說的。和生產隊婦女們一樣,冰蓓蕾白出一天工,8個工分,相當於人民幣多少還不曉得,要年底才能算出來,但一半以上的農戶透支;幹了一年的活,反倒欠了隊里的錢,接受什麼再教育啊?

       鄉下人白天鑽在玉米地里撒骰子賭博,晚上開大會集體表決心學大寨。知青幹活卻一點不能少,還要種菜自己吃。村裡沒電視,沒報紙,到了晚上還要節電省錢,什麼都不能做。知青之間同病相憐,除了有好幾對知青之外,小張和另一位男知青戀愛。為此大隊團支部開過會,討論村裡階級鬥爭新動向:青年中有一股歪風邪氣。

       婦聯主任找張冰蓓談了話,其間卻沒有一個字談及歪風邪氣。???

       幾天前,大隊會計曾經趁張冰蓓挑擔沒走穩,上前一把托住她的乳部,她羞得滿臉通紅,他卻很認真地回家向父親,大隊黨支書,表示他看中雙胞胎里小的那一個,要跟她訂婚,稱自己平時跟她關係不錯。他父親二話沒說,找了婦聯主任商量,讓她說媒去。張冰蓓絲毫沒想到鄉下人看中的是她,便直言陳述自己有了對象。主任說:「你們這是不正當的,背著村裡人,也瞞著你父母。我們書記家出身好,吃得也好,通過我介紹,能明媒正娶多好。」小張聽了這話,就沒再理會。主任討了個沒趣。

       大隊會計同一天找小張的男朋友,未開腔馬上先遞一支煙,說有上調工礦的機會,他可以在爸爸面前美言,保證讓其第一個離開這個窮地方。男知青說:「要走一起走,只要小張在,我什麼地方也不去」。大隊會計也討了個沒趣,拍拍腦袋嘆了口氣,一瘸一瘸地踮著腳走了。他生下來就是一條腿殘廢,幸虧有個幹部爹,若換個人家長,活不大的。

                                                                             (三)

       四個月之後,這是個盛夏之夜;蚊子小蟲滿天飛,連空氣都是熱的。大隊會計遠遠看到看瓜棚吊著的油燈亮亮,燈影下是張蕾白和另一個女知青。「今天怎麼是她們倆守夜」?會計一陣狐疑,於是兩隻眼珠咕嚕一轉,直接一瘸一瘸往冰蓓住的屋子方向踮著去。他走到泥牆角處,聽聽屋裡沒動靜,只有嘩嘩地搗水搓毛巾的聲音,知道冰蓓在洗澡,於是扒開塑料布朝里看。油燈很暗,只看得見她蹲在木盆里半段窈窕身影。這傢伙急了,正要換個方向朝後挪,突然背後一聲喊叫:「你在這裡幹嗎?」原來是冰蓓的男朋友正朝屋子走來。「我啊?」會計一時想不出說啥好,支支吾吾地咕噥道:「你來幹什麼,這是女知青住的地方」。「他媽的,你在看人家女人洗澡!」男知青邊說邊飛起一腳,踢在會計背上,會計趁著這股腳力朝前一個踉蹌,直朝自家的路上逃走了。

       過了僅一個小時。冰蓓的屋子周圍猛然冒出十幾條身影,個個橫著扁擔,迅速衝到門前。為首的民兵排長,瘸子的遠房堂兄,一腳蹬倒屋門,旁人趕緊用手電筒照著兩張罩著蚊帳的單人木床,一張顯然是空著的,只見另一張床上兩條白白的身子和兩雙驚恐的眼睛。冰蓓急忙拉上被單裹住自己,男知青被排長一把拖下地,幾個人上來用隨身的繩索,五花大綁把赤裸裸的男知青推出門外。排長轉過身,朝縮在牆角的冰蓓喊道:「你等著,非法通姦,回過頭來找你算賬!」然後押著男知青,朝大隊辦公室一路趕去。

       審問到第二天早上6,突然大隊辦公室外面有嘈雜聲。排長衝出去一看,便馬上叫人喊大隊支書來。哭得象淚人兒的蕾白,披頭散髮一邊喊叫,一邊往大樹上撞,正被幾個人拖著。等到蕾白從瓜田回來才發現,冰蓓穿著長袖襯衫,藍色長褲,蒼白的臉擦得乾乾淨淨;白被單繞過泥瓦房的木樑,套在她自己的脖子上,人早已冰涼。

       上午6點半,大隊支部書記一面讓民兵排長電話上報鎮派出所來驗屍,一面重審男知青。重審耗時1分鐘,只是支部宣傳委員先前改好筆錄口供,讓男青年按一下指紋罷了。接下讓全體黨員,貧協代表,革命群眾代表二十餘人到場,男青年坐在長凳上,左右兩邊由民兵扶著他,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聲明「筆錄內容全系事實」。聲明過程很簡單,民兵排長發問,只要他回答說「是」,就行了。半個多小時之後,鎮派出所三五個人來了,他們到現場看了看,所長親自表示,這種事現在多了去,知青思想不穩定,此案純屬自殺,無須縣公安局驗屍,現場無任何他殺嫌疑。然後被請到大隊長家,吃了幾碗排骨麵就走人了。按規定,大隊這方面只要等到上午8點,公社上山下鄉辦公室有人上班,先把所發生的情況由書面整理好,附上公安證明,派人送去即可。

       男青年昏昏沉沉模樣,躺在大隊辦公室值班床上。有人幫他擦身洗凈,看上去衣著整齊,象啥事都沒發生過。只是躺著不動,剛才是被人放到小會議室的椅子上,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就被搬了回來。手印按了不知幾回,都記不清了。他隨後七天內,都不知道冰蓓上吊自殺。

                                                                                  (四)

       屍體抬出去后,蕾白獃獃地坐在小屋裡。這個地方的農民,連什麼是火葬都不知道,人死了都埋在村尾的墳堆那頭。大隊負責承擔喪葬的所有費用,這就可以向父母交待?妹妹非但沒照顧好,人也不在了。蕾白對昨晚之前的事都很清楚,她還想到過要出事,只是沒這麼慘。妹妹有兩個多月的身孕,這幾天兩個人一直在吵吵又好好,正在和男知青商量,如何處理這事,就怕傳出去連面子都沒,還要毀了雙方的前途。對眼前的事,蕾白根本無力去想,去猜,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一星期,男知青回了原來住的地方,一句話都不說。對冰蓓的死,他看上去很麻木,象是與自己無關似的,只是到半夜,同屋的知青聽到他哭得很傷心,很凄慘。又過了三天,大隊黨支部批准他回城探親三個月。但後來村裡有傳言,說有人在縣城看到過他,而傳言者被民兵排長打了一頓才不敢再作聲。反正男知青是離開了這個村莊,就此再也沒回來過。

        又過了兩個月,省革委會接到國務院上山下鄉辦公室下達的指示,立即責成地區公安局與鄉辦組成專案組,繞過縣社兩級公安部門與鄉辦,趕赴蕾白所在的大隊,在省公安廳和鄉辦的直接指揮下,調查發生的知青問題真相。兩周后,大隊書記,民兵排長,會計三人被逮捕並判刑入獄。

        三個多月前的那個半夜,男知青在大隊部受審,被吊起來打。瘸子會計在旁邊唆使:「別打臉,打他下身,看他以後拿啥X」。下身被打得陰囊充血,陰莖破裂,男知青酷刑難熬,被迫招供非法通姦,玩弄女性,承認自己一貫流氓成性,坦白交代自己下鄉前曾與另有兩個女青年發生關係,並在口供筆錄上按了手印。

        但是,未料女知青突然自殺,這使得大隊支部書記急得直跳,趕緊讓民兵排長改寫原來所作的審訊筆錄,並且立即通知幹部和革命群眾到場,對審訊結果作公證。內容和情節改為:男知青資產階級黃色思想嚴重,偷看女知青洗澡,被革命群眾發現,他非但百般抵賴,甚至還對患有殘疾的團支部書記動武行兇(旁證有兩人),造成傷者背部紅腫。當民兵治安隊值班室接報趕赴案發現場,發現男知青正欲對被他糾纏已久的女知青實施姦淫,幸好民兵及時趕到,女知青有幸解脫。民兵將其抓到大隊部,發現他下身已被奮力反抗的女知青蹬傷。民兵治安隊耐心對其進行革命教育,使其認識到自己的嚴重錯誤。經報黨支部批准,鑒於其身為知青,出身工人階級,尚能主動交代問題,有表示痛改前非的態度,治安隊決定不交送專政機關,由群眾監督。

        大隊支書口頭另與男知青講明,目前讓他安心在大隊部住,大隊去請老中醫為其療傷一星期,然後回到原生產隊休息,不用出工,隊長我們已經打過招呼了,三天後再去縣醫院繼續治療兩周,接著再從縣城直接回城。三個月後回到生產隊,甚至半年都行。回來后,大隊保證為他去縣鄉辦報銷醫療費,來回車費由他自理。支書並說:黨支部這樣做是出於對你的挽救,若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對上山下鄉運動不利,對你更不利,所以,組織上這樣的安排,完全是為你著想,不能對任何人說。

                                                                                (尾聲)

        男青年回城后,當天進家門跪倒在地,向父母哭訴自己的悲慘遭遇。他的親舅舅當時是解放軍某部師政委,一怒之下通過大軍區政治部,向國務院上書,為自己的外甥申了冤,報了仇。

        但張冰蓓,永遠地閉著眼睛;如今知青一個不剩地回了城,但她的墳堆,年年月月伴隨著風吹雨打,留在了安徽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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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68 個評論)

回復 總裁判 2012-4-1 22:15
我昨天寫了一天,你三分鐘就看完啦?
回復 tangremax 2012-4-2 01:52
可以寫成一篇傷痕小說。
回復 總裁判 2012-4-2 03:02
tangremax: 可以寫成一篇傷痕小說。
是的。我想寫成30萬字的長篇,但不想化這個時間在這上面。凡是好友,誰願意寫,短中長任可,我都願意出讓題材。只有一個要求:我來做編輯工作,替你作嫁衣裳。
回復 ahsungzee 2012-4-2 04:24
我在農村當知青十年,這樣的故事很多,不過每次讀到一個新故事還是會感慨萬分!可笑的是有些人因為自己沒有遇見,所以就算是聽到自己老子說的他都不會信!甚至還會對說出這些故事的人說出許多屁話來!他們哪裡知道、懂得,就是因為有人不斷地回憶說出這些故事,才大大減免了他們遇見甚至身臨其境的機率!
回復 淺色 2012-4-2 04:58
可憐的中國人。
回復 總裁判 2012-4-2 06:01
ahsungzee: 我在農村當知青十年,這樣的故事很多,不過每次讀到一個新故事還是會感慨萬分!可笑的是有些人因為自己沒有遇見,所以就算是聽到自己老子說的他都不會信!甚至還 ...
是啊是啊!
回復 總裁判 2012-4-2 06:02
淺色: 可憐的中國人。
真的中國人,真的好可憐。
回復 nierdaye 2012-4-2 06:11
總裁判: 是的。我想寫成30萬字的長篇,但不想化這個時間在這上面。凡是好友,誰願意寫,短中長任可,我都願意出讓題材。只有一個要求:我來做編輯工作,替你作嫁衣裳。
坦率的講,不會有市場了。看看現在的狀況吧。
回復 light12 2012-4-2 06:28
ahsungzee: 我在農村當知青十年,這樣的故事很多,不過每次讀到一個新故事還是會感慨萬分!可笑的是有些人因為自己沒有遇見,所以就算是聽到自己老子說的他都不會信!甚至還 ...
這些人本身就不地道
回復 light12 2012-4-2 06:28
老毛把他們整的太慘了
回復 卉櫻果 2012-4-2 06:30
太慘太慘了 ,什麼世道!
回復 嘻哈:) 2012-4-2 07:05
太慘!以前所見評論窮山僻嶺農民多是:憨厚、樸實。。。沒想到這麼狠呀。
回復 活水湧泉 2012-4-2 07:25
窮山惡水出刁民~~~
回復 dwqdaniel 2012-4-2 08:41
可憐!太慘了  
回復 xqw63 2012-4-2 09:27
  
回復 總裁判 2012-4-2 09:33
嘻哈:): 太慘!以前所見評論窮山僻嶺農民多是:憨厚、樸實。。。沒想到這麼狠呀。
偉大領袖毛主席洞察一切。他在上山下鄉的最高指示中的最後一句,說道:「各地農村的同志也應當歡迎他們去」。「他們」指的是知識青年。我們當初在領會主席指示的精神時,討論這句話,認識到:因為有不歡迎,所以要他們曉得,應當歡迎。基本利益發生衝突,而且正象古代打仗一樣,歷來西部來的游牧民族,一路燒殺擄掠,不在乎物質文明,他們除了口糧牲畜之外,要的就是發達民族的婦女。所以上山下鄉女知青的命運之慘,可想而知。毛主席一聲令下,都是自己送上去的。
回復 amassadinho 2012-4-2 09:42
    
回復 總裁判 2012-4-2 09:51
nierdaye: 坦率的講,不會有市場了。看看現在的狀況吧。
是啊,說說而已。
回復 liuxiaoyu 2012-4-2 10:01
看得真難過~~~
回復 liuxiaoyu 2012-4-2 10:02
總裁判: 偉大領袖毛主席洞察一切。他在上山下鄉的最高指示中的最後一句,說道:「各地農村的同志也應當歡迎他們去」。「他們」指的是知識青年。我們當初在領會主席指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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