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

唉，買小菜，本來是上海人家的一件樂事趣事，現在，卻變成了一件愁事苦事。

眼睛睜開，兩夫妻就一道開始搶，直搶到雙手發麻，兩眼發直，結果往往還是一場空。

真正搶到的，和真正配給到，都只是杯水車薪，瞬間心動根本抵不了歲月漫長。

還有更多已經沒有了菜吃，只好在窗口叫，甚至在小區鬧。

上海，這樣一個供應最豐沛、市場形態最完整的城市，居然也有「捧著金飯碗討飯吃」的一天。

老百姓怨煞，志願者苦煞，但大家心裡都明白：如此下去，問題還是無解，因為，上海話講法：這根本不是生意經。

昨天看到一個帖子，真假莫辨，講上面正在開會專項研究。

一是好像研究得有點太晚了，二是基本上研究不出什麼結果來。恰如歌中唱道：「賣菜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

記得不久前我寫過，上海的副食品供應是一個極為複雜的系統。

相當於我們人的血管系統，諸多毛細血管織成了一張巨大的網，一點也損壞不得。

要讓它形成並有效運轉，一個城市至少需要二三十年，甚至上百年。

但要它停轉，卻只要一紙令下。

而且，就像組織學原理所揭示的那樣，這樣的系統一旦形成，它是自帶生命力的，這就是我們經常講的市場這隻看不見的手。

在有效供需的推動下，它能自我push，也能自我修復，神奇得很。

只有很強烈的外力才能破壞它，比如停擺。

將別人停擺了，你自己來賣菜嗎？還是這句話：「賣菜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

1995年，我曾經拍過有關上海菜籃子工程的電視片。

我跟拍一車蔬菜，從青浦地頭跟到白鶴收購市場，再跟到曹安批發市場，再跟騎自行車的菜販，跟到東諸安浜小菜場，一直跟到顧客手裡。

你見過凌晨兩點熱火朝天、車水馬龍的批發市場嗎？

大多數人沒見過吧。

我一邊記錄著這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環環相扣的全過程，一邊感慨市場的偉大。

也如歌中所唱，「你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賣菜不是你想象」。

更早一些，1986年我去廣東學習。我對廣東同行說，我要參觀最具市場形態的地方。

他們說，放開最徹底的是水產市場和水果市場，你可以去看看。

你見過凌晨四點的珠江口水產交易市場嗎？

岸邊船上，論價交貨，好一幅市場經濟蓬勃向上的畫卷。

這樣的供應系統，簡直是我們城市的命脈之一。

我們倍加珍惜還來不及，怎麼忍心去傷害它。

而現在，我們為了omicron，想要另起爐灶，「集收集送」，來滿足2500萬人的吃菜需要了。

「集收集送」，不就是「統購統銷」的死灰復燃么。

「賣菜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

早就有人說過，如果行政力量比市場機制聰明，那還要市場幹嘛。同理，如果計劃經濟管用，那鄧公幹嘛還要南巡，推動改革開放呢。

再同理，本來網上買菜、快遞送菜，是最近這三五年來新興的對原有供應系統的一種有益補充，儘管還無法完全替代線下交易。

但作為一種組織，它在有效供需的推動下，也開始有了自我運作的生命力，本來是很難停下來的。

但是現在，一紙令下，也大都不轉了。

短時間另起爐灶，無論造出個啥，怎麼可能說替代就替代了呢。「賣菜不是你想賣，想賣就能賣」。

我說過，我是不開藥方的。

下面的話，認真講，也算不得藥方。

其實很簡單，那就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要想恢復原來通暢無阻的供應，只有恢復原有系統一途，別無他法。

只要想清楚了，恢複本來也不難。

怕就怕觀念上有障礙，覺得「終歸不是自己人」，不放心，偏要自己來。

昨天不是闢謠了么，沒有騎手大面積變陽這件事。菜販里變陽也是少數吧。

退一萬步，就算全市這次查出十幾萬隻羊，也不到2500萬中的百分之一。

也就是說，絕大多數菜販和騎手都是陰性的，只要堅持檢測合格後上崗，完全沒必要廢了他們的武功。

既可以讓他們為眾人服務，又可以避免他們自己手停口停，這是多大的功德。

通行證，發給志願者也是發，發給去麥德龍購物也是發，何不直接發給他們呢。

在這方面，他們遠比我們的志願者專業得多得多啊。

就像我昨天所說，明明可以用煤氣灶燒開水，何必一定要再生一隻煤球爐子呢。

而且不專業，必然吃力不討好，老百姓不會滿意，你哭死也白搭。

有種你送菜送醫、愛童愛寵，樣樣服務到位，真正解決問題，讓老百姓感動得哭。

接電話接到滴水不漏，算什麼本事。臨了還煽情、上價值，東北小品看多了吧。

那麼多買不到菜的人都在說，啥時解封啊，快點解封吧。

大家的意思是，你也改善無望，我們其實也不要你送菜，哪怕免費，市場早日恢復正常，才是王道，我們自己會買菜。

或者，在尚未解封的條件下，試圖恢復那個供應系統的原有活力，不要動不動掐死。

更何況，我覺得那些菜販都是很好的人，他們有最簡單的願望，有最持久的努力，他們值得被善待。

我這兩年至少走過150個菜場，浦西中環內幾乎無一遺漏。

我很喜歡去看他們的生態，這是大上海市民生活最精彩的部分，遠比咖啡館里的精彩。

即便從保護方言的角度講，菜販們也是上海話講得最好的一群。他們要討生活，撈世界，他們是真心想學想融入。

比起那些學校畢業，就進機關單位的一群，雖然也在上海買房定居，成家生孩子，文化融入的程度卻遠遠比不上那些可愛的菜販。

最後，我想說，讓封控中的老百姓吃上菜，這樣的功課，比靈魂控制、比氣功輕斷食、比推廣中藥，無疑要難得多。

不過，連這樣的功課也做不好，以後不許你說「國際大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