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是中國最穩定、收入最豐的職業

爬上去之後又怎麼樣？

　　張鳴

　　現在的人們，每每感慨上升渠道堵塞，上升困難。與此相關的一個問題是，即使爬上去之後，又會怎麼樣？爬上去之後，又跌落下來的，無論在商界還是政界，也是大把的。這種跌落，不是正常的破產或者免職，往往由於「意外」。

　　說起來，這是中國的一個老問題了。紅樓夢裡的「好了歌」，好便是了，了便是好，「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世事的變幻無常，不僅僅由於亂治交替的歷史，更因為喜怒無常的權力，以及含混不清的產權。

　　馬克斯·韋伯說，做官是古代中國最穩定、收入最豐的職業。但是他只說對了一半，另一半是，這個職業的風險也足夠的大。人進入官場，都想爬得高點，但爬高了，伴君如伴虎，說不定哪天就從高處跌落下來，比平民還不如。即使是皇親國戚，天潢貴胄，被抄家籍沒丟腦袋的事兒，也跟從草根爬上來的官員一樣多，鐘鳴鼎食的享受，美輪美奐的宅邸，不知哪天就換了主兒。現在保存最完整的清代王府要數恭王府，而恭王府的前身是老慶王府，再往前，則是赫赫有名的和珅花園。只要清朝還在，再好的宅子，到底姓誰，真不好說。庚子年的戶部尚書立山，做過多年的內務府大臣，得寵的不得了，也肥得不得了。但就是因為在御前多了句嘴，對義和團不大以為然，結果就入了大獄腦袋搬家。生前令人艷羨的宅邸，最終改了姓。清朝如此，再往前推多少代也是如此。唐朝一個專門給高門大戶修宅子的工匠說，我修的宅子，從來都看的是宅子換主人，從來沒見過牆壞的。

　　官場如此，商界也好不了多少。無論掙了多少錢，官府如果要拿走，拿走也就拿走了。尋常的民間借貸，打官司在理論上是可以得到保護的，但如果官府徵用，則沒理可講。多少代的商人，命運都是如此，漢武帝打匈奴需要錢用了，一個告緡令，多少商人就都破家了。歷代的鹽商，都說是大富豪，但只要皇家看上了他們的銀子，一個都跑不了。清代十三行的行商，跟鹽商一樣，都是自己花錢從官家哪兒買來經營外貿的許可證，但只要你發財了，官家惦記到了你，要你吐出來多少，你就得吐出來多少。鴉片戰爭期間，前線的清軍將領打不過英國人，又害怕英國人攻城（廣州），私下裡偷偷給英國人付贖城費，一下子就六百萬兩，絕大部分，都是十三行的「貢獻」。

　　所以，在中國，絕少有百年老店，一個商行，能維持兩代，已經夠長了。而我們的近鄰日本，幾百年的老店，商人世家比比皆是。研究者說，這是因為中國的繼承製度有問題，不像日本是長子繼承製，我們是諸子平分制，光分家，就把家給分窮了。其實，在我看來，這樣的諸子平分制，在很大程度上是政治制度朔造的，既然世事無常，家產難保，何不早點分散，興許總有一支能夠保全。

　　說一千道一萬，沒有一個穩定的私有產權保護制度，沒有健全的法治，人上升難，爬上去了，想要保住地位和財富也難。

　　

唐朝一個專門給高門大戶修宅子的工匠說，我修的宅子，從來都看的是宅子換主人，從來沒見過牆壞的。

怎麼說到最後，又說到制度上去了，說的是以前的制度，還是現在的制度，這種情況，有沒有相似的國家也有？

富不過三代，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