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針對中國的「狠話」，會成為美國的政策嗎?龍永圖這麼說……

　　2016-12-01 胡坤

　　

　　

　　龍永圖認為特朗普的很多話只是「說說而已」，很難最終成為美國的政策。

　　

　　文 | 胡坤    編輯 | 米娜

　　在中美經濟關係這個話題上，龍永圖應該是最有發言權的人之一。作為原國家外經貿部的副部長、中國加入WTO的首席談判代表，龍永圖和美國人打了十幾年的交道，對美國的經濟和政治可謂知根知底。

　　11月29日，在美國大選塵埃落定20天之後，龍永圖出現在一家企業舉行的年會上，並做了題為《美國大選后的中美經濟關係》的主題演講，他樂觀地指出中美經濟關係「不會出現大的變化」。

　　在演講中，龍永圖毫不諱言自己對美國的好感。「美國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偉大的國家，美國的人民慷慨、大度。」他說。

　　不過，你很難將新當選的美國總統特朗普看作是一個慷慨、大度的人，至少他對中國不是那麼慷慨和大度。在競選期間，他在數次電視辯論中幾十次提到中國，但沒有一次說的是好話，他指責中國操縱匯率，搶走了美國人的工作飯碗，聲稱要對中國銷往美國的商品徵收懲罰性關稅。

　　龍永圖也注意到了特朗普的這些言論，但他認為對此「不要太認真」，因為美國擁有成熟完善的政策體制，在這種體制之下，不是特朗普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比如，特朗普聲稱要退出WTO，要撤銷和中國的世貿談判協議，但美國的法律規定，任何貿易法案的通過、修改都必須通經過美國國會2/3多數通過。此外，特朗普還稱要對來自中國的進口商品增收45%的關稅，但同樣根據美國的法律，一個美國總統最多在緊急狀態之下，才可以對外國進口的部分產品實施最高15%的關稅，而且實施的時間只能是150天以內。

　　特朗普會因為要對中國商品徵收關稅而宣布美國進入緊急狀態么？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此，龍永圖認為特朗普的很多話只是「說說而已」，很難最終成為美國的政策。

　　當然，龍永圖也承認中美在經濟貿易方面的摩擦肯定會一直存在，不過也不必對此過於擔心，因為在過去的幾十年裡，中美之間已經建立了一個比較系統的溝通和對話的機制，這個機制不一定能預防問題，但當問題發生時能很好的管控分歧。事實上，特朗普這次在競選中放了很多針對中國的「狠話」，但他從來沒有說過要取消和中國的對話和溝通機制。

　　龍永圖如此淡然看待特朗普當選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中美兩國在經濟利益上越來越深的捆綁。比如：2015年中美貿易額近5600億美元，中國已經超過加拿大成為美國最大貿易夥伴，兩國的雙向投資存量超過1500億美元創歷史新高，中國企業赴美投資創造了8萬多個直接就業機會等等。這些數據都表明兩國的經濟利益已經深度融合，這不是一個特朗普就能改變的。

　　在美國大選之前，龍永圖在接受一家媒體採訪時就曾表示希望特朗普當選。他的解釋是，特朗普是一名商人，更講實際，講利益，他要比講政治、講意識形態的希拉里更有利於中國。

　　龍永圖指出，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對中國企業而言，其實也有不少的積極因素，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特朗普提出的今後十年美國要大搞基礎建設，而基礎設施建設正是中國的強項，中國的基建相關企業有望進入美國市場。此外，特朗普主張退出TPP、反對加息等措施，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利於中國經濟。

　　總體而言，龍永圖認為，中國的企業界要對特朗普當選做好最壞的準備，「但不用害怕」，反而要充分利用特朗普在競選當中提到的一些政策措施，把這些政策措施轉化成自己發展的機遇。

　　自從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以來，悲觀情緒籠罩著中國的企業界和學界，龍永圖在美國大選之後偏樂觀的首次公開演講，無疑給很多人心中帶來了一絲暖色。

　　 以下是龍永圖演講摘錄：

　　今天，會議主辦方叫我來講一講美國大選之後中美經貿關係，這個是大家特別關注的話題。

　　11月8日美國大選經過非常殘酷和非常戲劇性的競爭之後，終於塵埃落地，大家都沒有想到特朗普當選這個結果。這對全球經濟界和政治界都帶來地震，這個地震的特點就是不確定性。

　　對於搞金融的人來講，不確定性是最大的問題。再大的困難都不怕，就是怕不確定性。這個不確定性主要是來自於這次大選當中，特朗普發表的一些特別震撼的非常規的言論，特別是對中美經貿關係講了一些出人意料的觀點，非常尖銳。

　　特朗普競選時在經濟貿易問題上的主張最大的特點就是反全球化，反對一切體制內的貿易安排。他提出來美國要退出世界貿易組織，要撤銷中國和美國在世貿談判中達成的協議。當然，還提到了要撕毀北美貿易協定和其他貿易協定以及退出TTP。特朗普的整個講話就是全球貿易體制的一種反動，這些話對從事國際貿易關係的官員們和專家們確實帶來了相當大的震動。而且，他還專門針對中國提出來，要把中國搞成所謂匯率操眾國，還指責中國對美國的出口搶走了美國成千上萬的工作崗位。

　　看到這樣一些言論，很多人就開始擔心，特朗普上台以後，中美關係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尤其是在中國當前經濟下行壓力也很大的情況下，如果中美經貿關係出現大的變動，無疑是雪上加霜，所以大家很擔心。

　　但是，我今天想給大家說一些樂觀的信息。我長期和美國打交道，美國一些政客的言論不要太認真，中美經貿關係不會出現大的地震，不會出現大的變化。當然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準備，但是從基本的判斷上來講，我認為中美經貿關係哪怕是特朗普上台以後，也會基本上保持穩定。

　　首先一條，我們中國現在已經不是十年、二十年前的中國了，中美之間關係特別是經貿關係深度和廣度已經發生了非常深刻的變化。也就是我們講的，中美經貿關係的一些新的理念已經發生了重大的變化。比如說，去年中美兩國的貿易額將近5600億美元，佔中美雙方進出口總額的1/5以上，雙方的投資存量已經超過1600億美元，中美兩國去年旅遊的人數已經超過500萬，這些基本的數據代表了中美兩國的利益關係，這種利益相互的融合已經相當深，這不是誰包括特朗普能夠改變的基本的關係。

　　我記得在中國加入世界貿易談判的時候，中國領導人就跟我講，你們好好談，我們國內會加大力度，擴大對美國的貿易，吸引更多的美國大的公司到中國來投資。如果500強當中有100多個美國大公司到中國來投資，中美經貿關係就壞不到那裡去。如果美國在華有巨大的利益，那麼美國打擊中國就是打擊美國公司在華利益，就是打擊美國在華的利益，制裁中國就是制裁美國在華公司，這個是基本的判斷。我們要和美國建立一個長遠的關係，增強美國對中國制裁的抵抗力和承受能力，最核心的就是和美國建立更加深，更加廣的利益關係。

　　現在美國和中國的經貿關係是緊密的，已經使得美國的任何一個總統要作出對中國制裁的決策，首先要考慮到對美國企業的傷害，考慮到兩敗俱傷的問題。特朗普是一個生意人，他講究是利益，我相信他不會幹這樣的蠢事，即使要這樣干，美國國會也不會同意。所以我們不要怕特朗普在上台之後對中國採取的措施，可能會採取一些具體的措施，但是全面的會傷及我們根本利益的肯定不會有。

　　第二個，過去這麼多年來，中美之間建立了比較系統的溝通和對話的機制，從中美經濟戰略對話一直到中美雙方委員會，都有非常通暢的對話機制。對話機制十分重要，國與國之間不怕沒有矛盾，不怕沒有摩擦，我們和美國的摩擦肯定是有的，而且會長期存在，不管是特朗普上台還是希拉里上台，沒有摩擦才怪事。但是核心的問題是有了摩擦和問題之後有沒有一個對話機制可以解決，有沒有溝通的渠道，有沒有講話的平台，這個對中美關係是非常關鍵的。

　　慶幸的是，我們和美國達成了一系列的對話機制，這個機制可以確保中美兩國在發生問題的時候，能夠很好的管控分歧。特朗普在競選演講中雖然講了很多對中國不客氣的話，但是有一條沒有講，就是要取消和中國的對話和溝通機制。

　　第三個，我為什麼不擔心，主要是因為美國朋友經常跟我說，美國總統候選人在競選當中講的話經常是不能算數的。而且從美國的法律來講，特朗普總統也很難在將來把他的宣言真正轉化成政策，因為我們所面對的不是一個美國總統，是美國整個的政治體制。美國最重要的貿易方案都必須美國國會通過，而且是2/3通過。

　　跟大家講一個故事，我們中國和美國在加入世貿組織談判中，最想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就是要解決美國對中國最惠國待遇的問題。大家還記不記得，每到六月份，美國國會就要討論是不是在今年要給中國最惠國的待遇，討論這個問題使得中國人權問題、台灣問題、西藏問題都出來了，這是當時中央整個外交系統最頭痛的一件事情。

　　中國一旦加入WTO，美國就要根據世界貿易組織規定的所有世貿成員之間必須相互給予無條件最惠國的規定，給中國最惠國的待遇，這個是我們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最重要的一個政治目標。當時的柯林頓總統宣布我們入世以後一定會無條件的給最惠國待遇，但我們後來才知道給不給中國無條件最惠國待遇是美國國會說了算，因為國會在兩年前通過一個法律，這個法律規定凡是有共產黨的國家，無條件最惠國待遇必須由國會每年一審。

　　所以，中國要獲得最惠國的待遇就必須通過美國國會修改決議，才可能給中國最惠國待遇。我們和美國達成中美協議以後，最惠國待遇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一直到第二年，美國國會在通過入世談判協議以後2/3同意，才解決了美國和中國永遠最惠國待遇的問題。

　　我講這一段是什麼意思，就是美國的法律規定，任何貿易法案的通過、修改都必須通過美國國會的2/3通過，所以特朗普突然說要退出美國世界貿易組織，要撤銷和中國的世貿談判的協議，這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必須國會2/3通過，所以根本不可能把他在大選中講的這些話轉化成美國政策，所以我們聽聽就是了。

　　特朗普說要對中國的進口商品徵收45%的關稅，這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根據美國法律規定，美國總統最多在緊急狀態之下，可以對外國進口的部分產品實施最高15%的關稅，而且實施的時間只能是150天以內，除非特朗普宣布美國進入緊急狀態，這不可能。特朗普說要對我們中國進口商品實施45%的關稅，這只是嚇嚇人。特朗普也知道他講這個話只是說說而已，我們看看美國的法律就會知道這些事情。

　　特朗普還說了，一定要把中國打成所謂匯率操縱國，這個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在座的搞金融的人都知道，美國財政部每年都要發布一個貿易夥伴外匯政策報告，而且財政部對一個國家是不是匯率操縱國有三條非常明確的標準。

　　最新美國財政部貿易夥伴匯率政策報告顯示，中國在這三條標準中只符合一條，其他國家如德國、韓國、日本都符合兩條，所以也不是特朗普一個人就可以說中國是匯率操縱國的。一個國家是不是匯率操縱國最重要的一個表現是這個國家外匯儲備是不是一直在增加，恰恰過去一段時間，我們外匯儲備一直在跌，所以特朗普很難找到證據來說中國是匯率操縱國。

　　總之，特朗普在競選當中講了很多話，都很難轉化成可以實施的政策。這一點，大家應該也可以放心。在這些問題上，我們要做好充分的準備，但是根本不用害怕，因為美國法律是非常清楚的。

　　另外，特朗普在大選當中，談到很多關於中美經貿關係的言論和整體的經濟政策，其中有很多對我們中國有利的積極因素，我們也不要只看他的消極因素。大家都知道，美國這幾年的基礎設施經過幾十年的運營，都已經老化了。我們去他們的機場去看，發現比我們中國的機場都不知道差了多少倍，好象到了非洲國家一樣。

　　所以特朗普在這一次大選中有一個非常吸引人的主張就是在今後十年要大搞基礎設施建設，建機場，修高速公路，在未來十年最少要投10萬億美元。對我們中國來講，搞基礎設施是我們的長項。這就是為什麼特朗普團隊里的一個高級顧問稱美國準備要加入亞投行。這對我們中國企業走出去應該是一個很大的機遇。

　　特朗普提出要反對加息，這個政策主張也是明確的，這會減低人民幣貶值的壓力，對我們來說也是不錯的。而且，特朗普說了要實施刺激財政政策，在某種意義上，可能會刺激美國對中國的進口，對中國的出口企業也是一個很大的機會。另外，大家都很清楚，美國要退出TTP。

　　TTP雖然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對中國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壓。TTP退出給我們更多時間和空間，讓我們來實施改革開放的措施。中國在亞太地區的貿易，政策制定方面會佔主導，中國現在還沒有在全球貿易規則中發揮主導作用，我們在這方面差得遠，所以我們要把東盟國家推到前列，我們絕對不要走到第一線，小平同志講的不要當頭，這個我們要記住。

　　也就是說，在特朗普競選當中提到的重大對外經濟貿易政策措施當中，很多東西都不可能轉化成具體的政策。我們中國已經有強大的實力來承受這樣的一種壓力，在這一點上，我們要有底氣。面對特朗普和中美經貿關係最核心的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對自己的經濟實力、貿易實力要有自信。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對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同時對特朗普在競選當中提到的很多措施我們要充分的利用，把這些政策措施轉化成我們發展的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