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黑三代的紅二代恩師

作者:趙大夫話室  於 2021-3-6 03:3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紅二代,黑三代,師生關係|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關鍵詞:紅二代, 黑三代, 師生關係

在特定的政治年代,紅與黑是截然不同的群體,不可混淆的。然而,現實生活中情況要複雜的多。

 

10幾天前,剛過春節,依照慣例,與我的恩師蔡教授通了電話,向她老人家拜年。今年不同以往,打完電話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好幾天都不太舒服。

 

去年春節,疫情已經爆發,給老師家連打幾次電話都沒人接,心中不安,是去德國探親了,還是中招入院了?通過留校的老同學幾經打聽,才得知她生病入住高幹病房了。電話先是打到護理站,后又轉給回國照顧她的女兒,最後老師接了電話。得知她是因其它病入院,不是新冠,而且已基本痊癒,才放下心來。從電話里的聲音聽得出來,老師的聲音略顯虛弱,但思路清晰對答如流反應靈敏。要知道,去年老師已92歲,有多少人能達到如此的水平?

 

最近一次在媒體上看到老師的消息,是去年10月份,俄羅斯駐華使館文化參贊專程去武漢,向她頒發「衛國戰爭勝利75周年」紀念獎章。從照片上看,發覺比幾年前見到她時,明顯老了、廋了。

 

前幾天與她通話之所以不舒服,是發現她與去年比,變化太多。記憶差了,話也多了,但內容卻是不斷重複;拿著電話久久不願放下,不停地說著重複的內容……,電話打了1個多小時,是有史以來最長的一次通話。當年辦事幹練、一絲不苟、威嚴有加的蔡教授已經不見了,她的表現像極了當年我的老母親。

 

我與蔡老師的緣分始於31年前的那次考博。30多年前的中國,不像現在,那時博導很少。我們專業全國只有十位導師,而且還有四位當年不招生。泱泱大國,一個熱門專業,只有六位老師招學生,可見難度之大。當時我有三大劣勢,決定著我考上的希望渺茫:跨專業;沒臨床經驗;外語語種問題。其中外語是致命性的。當時幾乎百分之百的導師要求英語,而我學的是俄語。

 

我的小學及初中教育極不正規。小學和初一,由於當時的形勢,基本上沒好好學習;真正發奮始於初二。話又說回來,當時就是想學習,條件也不具備。就拿初中來說吧,我們的初中,叫初中班,是小學附屬的初中。初一、初二隻有四位老師。有的課,由小學老師代課。這種條件的學校是不可能有外語課的。高中上的是省重點中學,很正規,現在這所學校是北京師大的附屬中學了。學校名氣大,牌子也老,外語教研室的俄語師資很強,英語力量卻不足。所以我們那年,全年級學俄語。上大學后,學了一年半醫學英語,雖說成績不錯,但總覺得沒有根基,又轉而自學大學俄語了。這樣做,一方面當時蘇聯還沒解體的跡象;另外高中時,作為第一快班的俄語課代表,名氣不小,感情也深些。考研時,毫無懸念地進入了國內俄語的大本營 哈爾濱。

 

考研還好,考博就成問題了。我給六位導師都發了信,其中五位老師很快回了信,主要兩點:歡迎報考;只考英語。沒辦法,只好拿起了久違了的英語。那時,如果說我能考上,自己都不信。五月的一天,正在焦頭爛額、狂背英語單詞之時,突然收到劉教授的回信。劉教授在信中說,之所以回信晚,是因為前一段在德國講學,剛剛回國。信中也是兩點:歡迎報考;我們導師組中有懂俄語的教授。接到信后,欣喜若狂,趕快給劉教授寫信,問「可不可以考俄語?」。不久劉教授回信說:「學校已經答應,破例為我加試俄語」。面試時,由於劉教授生病住院,由蔡教授主持。當時對蔡教授的最初印象就是:和藹可親。面試外語時,蔡教授給我拿了一本書,讓我讀其中的一段。我記得,當時發揮的一點不好,讀得磕磕巴巴。蔡教授居然沒提一個問題,就進入下一個環節了。

 

接到錄取通知書後,感慨萬千。我的三個哥哥小時學習都不錯,但由於黑三代的身份,沒機會讀書,三人受教育的年限分別為5年、5年、6年。儘管我的求學之路異常坎坷,現在居然考博成功了,而且考的是俄語,學校破例加的。由於英語底子差,怕競爭不過本科生,後來選二外時,也沒敢選英語,選了日語。記得當年上外語課,一外俄語,只我一個學生;二外日語,一開始兩個學生,後來另一人因病退出,還是我一人。一老師一學生,在國內高校,這種配備實在少見。後來的事實證明,這次武漢之行,確實改變了我的人生方向,我的小家也起源於此。

 

入學后,才知道,劉教授和蔡教授是一家。更讓我吃驚的是,蔡教授是資深紅二代,出自大名鼎鼎的蔡氏家族。我上大學時,由於學醫是從「死檔」中撈出後分配去的,對醫學興趣不太大,那時看了不少歷史、地理、天文方面的雜書。大學期間的考試,唯一的100分就是「黨史」,所以蔡老師的父親、姑媽、姑父對我來說「如雷貫耳」。關於蔡老師的父親,中國近代史自有他的定位。拋開與本朝太祖與周公的關係不講,101年前,他為一個即將誕生的組織起了一個名字,並得到認可。今年7月,是這個組織的100歲生日。據最新統計,目前該組織的成員人數,高達9191.4萬人。僅此一項,歷史就不會忘記他。

 

由於劉教授身體不好,長期住院,對我的培養絕大多數是由蔡教授完成的。而蔡教授從小學到大學的教育經歷都是在蘇聯完成的,大學畢業后才回國,所以她的教學風格也異於常人。她突出的特點是嚴格、規範,容不得半點馬虎。做她的學生,沒挨過訓的幾乎沒有,而且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我也不例外;當眾挨訓,非常難堪,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事情過後,不會對老師產生恨意,主要是因為她對事不對人,好了就表揚,壞了就批評,不管是誰;另一方面,她做到無私無我。她的做法沒有私利,不是為了自己,而是讓你儘快達標。無我,可以舉個例子。由於我源於外校,在幾個地方工作過,體檢的手法不標準,也不規範。蔡教授為了讓我儘快達到她的標準,幾次躺在檢查床上當病人,讓我練習……。現在不少導師,也是老闆,既帶學生,也開公司;學生是他們的賺錢工具。蔡教授的教學風格,即嚴肅、嚴格,也不乏溫情,類似舊社會的師徒關係,也像家庭中兩代人的關係,與現在的教授不能同日而語。

 

每逢節假日,劉、蔡兩位教授喜歡把弟子們叫到家中聚會。由於兩位教授都是老師,到他們家一點也不彆扭。這時,兩位教授也一改往日的嚴肅面容,變得和藹可親。當時他們的家不大,只有兩室半,但大家變忙邊聊、邊吃邊談,像一家人聚在一起,其樂融融。

 

我畢業后不久,劉教授就去世了,蔡教授也成了我在武漢的唯一老師。我愛人沒調到北京前,每次去武漢,都要去看望恩師,跟她聊聊天。這時的她已經不再是嚴師,而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以前有些誤解,認為她自律得近乎嚴苛,做得甚至不近人情。以前有一位師兄,從東北給她搞來一些木材,她硬是退了回去。畢業后看她時,買點小禮品,總怕她不給面子,給仍出去。但後來發現,她也會「托關係」、「走後門」,有時也能變通。記得有一次,她就托我關照她在蘇聯時的林姓朋友(林老的女兒)。在家庭方面,與我們普通百姓也無異。記得一次她經北京出國,不在賓館住,而是住在她妹妹吉提老師家。吉提老師雖是音樂學院的著名教授,那時在宣武門附近的家也很小。吉提老師也順便在姐姐學生面前,炫耀一下自己,展示了她小時候出國演出的照片。一家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跟大雜院的氣氛沒有絲毫不同。

 

出國后,一直與老師保持聯繫。老師比較老派,不喜歡用電腦,一開始手寫書信,這幾年年事已高,只能電話聯繫了。記得那天老師說了一句話,讓我非常傷感。她說:「下次回來一定來看我,假如我還在的話……」

 

介紹一個視頻,是關於老師非凡而又平凡經歷的片子。雖然蔡老師出身於政治世家,但是她平時極少談政治、歷史,更不談她父輩的家事。片子中的有些內容,我也是第一次看到。片子的開頭,使人想起了當年紅極一時的葉大鷹導演的片子「紅櫻桃」。

 

https://youtu.be/oTfE0_yFCOk

 

 

順便說一下,片中提到的關於「鉤端螺旋體性腦動脈炎」的研究成果,是劉、蔡兩位教授的傑作,是他們愛情的象徵。這項成果是母校當年唯一的一項衛生部甲級成果。在當前抗新冠疫情背景下,他們當年的奮鬥精神仍有現實意義。

 

 

老師,祝您健康長壽,下次去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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