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

「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

讀金聖嘆的《水滸傳》評註，他不喜歡「拚命三郎」石秀是顯而易見的。在石秀有關的章回里金聖嘆多次批註「石秀可畏，我惡其人」，感覺他對石秀的討厭程度僅次於宋江。在石秀殺姦夫淫婦時更有「石秀可畏之極」、「精細之極，石秀可畏」等。武松同樣是殺姦夫淫婦，金聖嘆對他的評價卻寬鬆得多。理由是「金蓮之淫，乃敢殺武大」，而潘巧雲淫亂，卻不至於謀害其丈夫「病關索」楊雄。

筆者看來，武松與石秀都是殘忍的，潘巧雲沒謀划殺其夫楊雄，是因楊雄尚未察覺，不妨礙他們偷情而已。不過，石秀的精細、歹毒是事實，這也最終導致了大宋時代的「中產階級」、公務員楊雄同志被迫扔掉了金飯碗、上梁山落草。

雖然金聖嘆對石秀總體的評論差，但對其一句罵人話卻讚不絕口。那是石秀在大名府為救盧俊義隻身劫法場被捕后，大罵梁中書的話： 

「你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我聽著哥哥將令，早晚便引軍來打你城子，踏為平地，把你砍做三段！先教老爺來和你們說知。」

這「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有點繞口。

梁中書何其人也？施耐庵在「智取生辰綱」的章回前就有交代。他是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此職位「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最有權勢。」他還是東京當朝太師蔡金的女婿—也許正因是蔡金的女婿，才能獲得這樣的職位，也難怪梁中書夫人時時提醒他注意「不忘初心」。那麼梁中書這個奴才應該算是蔡金的奴才，但蔡金，雖是當朝太師，位極人臣，但也還是宋皇徽宗的奴才吧？！於是，這串「奴才鏈」便成了宋徽宗（主子）--蔡金（一等奴才）--梁中書（二等奴才）。

前面談到金聖嘆屢屢評論石秀「精細」，從這個罵人的邏輯關係來看，石秀真的夠精細地。

按金聖嘆的說法，奴才，古作奴財。始於唐代中興名將郭令公子儀罵兒子。「言為群奴之所用也。」有「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味道。但既然金聖嘆不喜歡石秀，也就將此經典的罵人話說成了《水滸傳》作者施耐庵的「托筆罵世，為快絕哭絕之文也。」

不過，到了清朝，奴才一詞成為了許多漢人官吏朝思暮想而不得的稱呼。滿人對自己的主子可自稱奴才，而漢人，無論是漢人包衣、漢人八旗還是位極人臣的一等爵、大學士如曾國藩、李鴻章等，都只能稱「臣」，表面上是滿人皇帝對漢人士大夫的尊重，但作為人臣，卻覺得自己與滿族皇帝沒那麼親熱，不算皇上的「自家人」。因此，很多的漢人大臣有點羨慕甚至嫉妒那些滿人。曾在網上見過江南提督高其位給雍正上書中勇敢諂媚地使用了「奴才」自謙，結果被心明眼亮的雍正帝硃筆批改並注：「以後寫臣字得體」。唉，想當奴才而不得呀！

時至今日，又有多少人求做奴才而不得呢？那些中央領導同志或某大家族的秘書、勤務員和司機，實際上就是家奴。在下曾因生意關係認識幾位京畿地區的神秘人物，他們知內幕，有享受各種便利，比如自由出入中南海，喝特製茅台，吃無污染的農副產品，他們甚至可以影響到主子的想法—實際上是主子偶爾給點小甜頭，曰「恩賜」。但這幾個人，我感覺就是料理某個大家族的勤雜人員。當然，如果是貼身警衛、秘書類的家奴，那就有更多的「甜頭」了。比如主子此番到某省考察，循例要參觀一家民企，於是該省的幾家著名企業就可能公關這些貼近主子的奴才，據說一次的費用幾十萬甚至過百萬呢？！因視察，該企業就有了某政治局常委的合影、題詞等信物，未來連督撫大人都會讓他三分，這個收益其實何止百萬元的價值呢？！

奴才，或曰奴財，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的奴才，與奴才做奴才的奴才的奴才的奴才……怎能不叫某些人好生羨慕呢？

2018.07.09撰發

2020.12.05重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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