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沁園春·雪》
雪梨子
毛澤東,這位曾經影響中國幾代人的歷史人物,至今仍然是「譽滿天下謗滿天下」,牆內外、左右派間爭議極大。這裡,不討論他的政績。若僅論其詩文書法,我以為絕對是近代的風流人物之一。
也因其政治上的爭議,導致他的詩文也常遭到反對者的質疑。比如說哪篇文章是秘書代筆,那幾首詩句是抄襲古人等等。當然,這些質疑中,也許不都是空穴來風,但的確有些流言是從常理上都無法自圓其說的。比如《沁園春·雪》這首詞,某些網文稱是出自胡喬木之手。試想,當年毛澤東在重慶手書並發表於當地報刊,一時洛陽紙貴。國府組織人才比試該詞,但無結果—我也曾查閱過當年陪都的某些民間報紙,唱和的詞俱無足觀。彼時重慶陪都文人薈萃,而陳布雷文采絕不輸胡喬木,但找不到可以與該詞媲美的,原因無他。缺少詞作者之氣勢也!竊以為,此類詞絕非那些在侍從室、軍機處或南書房行走的人可以做得,必定是一代梟雄,或開山大師之作。
其實這些傳謠者只要多關心一些中共黨史,看多一些回憶錄便可知胡喬木同志學習舊體詩是五十年代才開始的,且一直得到毛主席的指點。而毛主席在重慶談判時將此首詞書贈南社領袖柳亞子先生時,稱「初到陝北看見大雪時填過一首詞,似與先生詩格略近,錄呈審正。」那時間上看應是1936年前後的冬季,胡喬木同志做毛主席的秘書則要五年之後。當然,我們不能排除當年在延安時期的清華才子胡喬木對於毛主席某些詩詞中個別用字提出建議,而那時的毛主席正有禮賢下士虛懷若谷的風度,說不定胡喬木真有機會成為毛主席的「一字師」。但從整首詞來說,若稱是胡喬木同志的代筆,則屬天方夜譚、荒誕不經。
那麼,毛主席的這首詞外物之靈感來自初到陝北的大雪,但從文本內容的角度又受到誰的啟發--喜歡玩舊體詩詞的朋友應多有此體會,吟詩填詞易受到古人的某一首(情調意境和韻腳)所影響?近讀海外學者周策縱先生的《棄園詩話》,其中有一篇與唐德剛先生談胡適的詩中提及,毛澤東的《沁園春·雪》估計受胡適之的《沁園春·新俄萬歲》影響不小。試將胡適的原作抄錄如下:
客子何思?
凍雪春冰,
北國名都。
有烏衣藍帽,
軒昂年少,
指揮殺賊,
萬眾歡呼。
去獨夫沙,
張自由幟,
此意於今果不虛。
論代價,
有百年文字,
多少頭顱。
冰天十萬囚徒,
一萬里飛來大赦書。
本為自由來,
今同他去;
與民賊戰,
畢竟誰輪!
拍手高歌,
新俄萬歲!
狂態君休笑老胡。
從今後,
看這般快事,
後起誰歟?
再讀讀毛澤東的這首詞,是不是有幾分相似呢?
北國風光,
千里冰封,
萬里雪飄。
望長城內外,
惟余莽莽,
大河上下,
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
原馳蠟象,
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
看紅裝素裹,
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
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
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
成吉思汗,
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
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更重要的是,胡適先生的這首詞曾發布在《新青年》月刊三卷四號(民國六年六月一日,即1917年6月1日)上,而毛澤東等湖南的進步青年們對《新青年》是每期必讀的,胡適也曾是毛的偶像--雖他進京后不願承認,但只要閱讀他倆百年前的通信與各自回憶、日記便可知。想必這首詞對青年毛澤東的印象異常深刻。至於具體的對比分析,請看官直接拜讀周策縱先生的《棄園詩話》(世界圖書出版社2014年3月第一版 203-204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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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02牆內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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