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偷渡中的三個女人(十三)

作者:李公尚  於 2022-10-11 09:07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公尚文集|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我偷渡中的三個女人

李公尚

十三

何塞讓我們把每個人的護照都交給他,我們大家都很疑惑,也很恐慌。那個福清的女人讓我問問何塞為什麼。我想了想說:算了,別問了。不管是為什麼,他讓你給他,你能不給他嗎?既然要給他,那就別多問了,給他好了。大家聽了,都不情願地從身上摸出護照交給我,讓我給何塞。何塞拿了我們的護照,數了數,裝在他的腰包里。然後才又開車。

半個多小時后,何塞開車把我們帶到一個長途汽車站,停好車,讓我們全都下車,他把車鑰匙交給他的一個熟人,自己走進汽車站裡的一間房子。這時,有幾撥墨西哥人過來,低聲問我們,是不是要偷渡去美國,他們可以帶我們去。他們指著不遠處停著的麵包車,向我們伸出一個手指頭晃著,表示一個人一千美元,用他們的車送我們。秀姨、阿棠和阿椿,還有其他同路的人聽不懂他們的話,問我是什麼意思,我告訴他們是當地的蛇頭在搶生意。那幾個墨西哥人見我們聽不懂他們的話,就找其他等車的拉美人去了。

一會兒何塞回來,發給我們每人一張汽車票,告訴我們,這一班去美墨邊境口岸的客車五半點鐘開。路上要經過三道邊防檢查站,在第一道和第二道檢查站,乘客不用下車,由檢查站的警察上車查驗乘客的身份證、護照和物品。到了第三個檢查站,所有旅客都必須下車接受護照簽證和出境物品的檢查,因為這是去往美國的最後一個檢查站,檢查得很嚴格。之所以要坐五點半這趟車,是因為這趟車的公司老闆,和美墨邊境的墨西哥邊防警察局訂有合同,免費接送他們的邊防警察和家屬通勤上下班,因此這趟客車在經過第一和第二道檢查站時,警察對這趟車查得比較松,有時甚至查都不查就放行。我終於明白了,剛才何塞把我們的護照收走,是因為怕我們中間有人跟著剛才那些來搶生意的墨西哥蛇頭走。

不一會兒,我們要坐的那班車來了,一些身穿制服的邊防警察和他們的一些家屬先上了車,坐在前幾排。然後才是買了票的乘客檢票上車,坐在這輛車的後半部。我們跟著何塞上了車,坐在最後兩三排。

果然,我們乘坐的這班車,在途中每到一個檢查站,都有坐在車上的邊防警察和家屬下車,而車下執勤的警察,和下車的警察打過招呼,根本就不上車來檢查,只是收下司機給他們捎帶來的一些物品,和司機打個招呼就拉起欄桿放行了。過了第二個檢查站,在離第三個檢查站大約還有十幾分鐘路程的地方,是這條線路上的一個大站,這裡開設了很多酒吧、賭場和妓院,還有一個規模很大的免稅商場以及其它商店,旅館和餐館等。即便是在晚上,這裡也很熱鬧。很多墨西哥人以及從美國那邊過來的很多人都來這裡花天酒地。何塞帶著我們在這一站下車,不會引起車上警察的懷疑。下車后,我們跟著他在一個商場里轉了一圈,他就帶著我們離開這個熱鬧的地方,拐進路邊的一片樹林里。然後,翻山越嶺,步行了差不多十多公里,走了兩三個小時,到了一個林木茂密小村莊。

這個小村莊大約只有十多戶人家。我們十一個人被何塞分配住在村子里三戶不同的人家裡,秀姨、阿棠、阿椿和我,住一戶人家,福清女人和阿根住在一戶人家。剩下的五個人住在一戶人家。但這五個人中那個來自閩侯的女人提出,她和四個男人擠住在一起不方便,要求自己住。何塞聽了笑著對她說:「要不和我住?我喜歡中國女人。往後還有好幾天呢,只要你願意,每天都和我在一起住。」其他人見了,都不便說什麼,那女人聽了也不拒絕,半推半就地跟著何塞去住到他那裡。

這個村莊外有一條小路,路上每天都有墨西哥邊防警察開著車來迴路過,因此何塞告訴我們,白天都必須待在各自住的人家裡,不許出門,以免被警察發現,飲食都由那戶人家提供。我們在這個小村子里無所事事地住了一個星期,漸漸搞明白了,這個村莊的後面是一片樹林,樹林後面是一道五米多高的水泥邊境牆,牆的那邊就是美國。沿邊境牆兩側各相隔十米寬,是兩道三米高的鐵絲網。每天都有墨西哥邊防警察在鐵絲網內沿牆開車巡邏,一般人根本就爬不到牆上去,即便爬上去也下不來。至此,我們都非常失望,因為我們根本就無法從這裡去美國,因而我們都感到上當受騙了。

恰好這幾天我們誰也沒有見到何塞的蹤影,有人就猜測何塞失蹤了,於是每個人恐慌起來。最後大家一致要求我去找何塞,問問什麼時候能去美國。這些天我也很著急,希望能早一天能到達美國。我去找了何塞兩次,都沒見到他人,焦急中我們想起了那個和何塞住在一起來自閩侯的女人,就一起去找她。那個閩侯女人說:我也不知道他這些天在幹什麼,每天一早出去,直到晚上才滿身臭汗的回來,回來也不認真洗洗,上了床就要和我睡,我真是煩死了,又不敢拒絕他。幸好我出國時聽了蛇頭的話,帶了一些長效避孕藥,這幾天正是我的危險期,我真怕給懷上了,天天吃。我聽了,給在蒙特雷開自助餐廳的那個福建老闆打電話,說了我們的情況,福建老闆勸我們再耐心等幾天,說不定何塞正在打通關節呢。

又過了兩天,那天晚上,何塞終於露面了,他笑著問我們這些天睡覺睡得好不好,我們都生氣地看著他。他說這些天你們不好好休息,接下來的日子可就沒時間休息了。說著,他發給我們每人一個戴在頭上的頭頂電筒,一把半米長的小鏟子,告訴我們現在就帶好每人的東西跟他上路。我們這才知道,原來在這個村裡,有一條通到美國那邊去的地道,大約兩百米多長。他來到這裡的第二天一早,就去查看地道,想不到地道里有些地方坍塌了,他要把坍塌的土石給弄出來,直到今天才把地道修好。

我們從一家住戶的院子里下了地道。何塞最先下去,在最前面帶路。其他人一個跟著一個,摸索著前面的人往前走。地道大約一米高一米寬,我們戴在頭頂上的電筒照在黑乎乎的地道里,把前面人的影子映的奇形怪狀,地道里空洞的嗡嗡聲讓人覺得像在墳墓里一樣,安靜得怕人。我們彎著腰在地道里行走非常累,頭不時碰在凸凹不齊的洞壁上,被碰的頭暈轉向。最後我們每個人不得不都趴在地上,一點一點地向前爬。但越往前爬,越覺得前面沒有盡頭,感覺地道里的空氣越來越少。我們恐懼地向前爬著,不知向前爬了多久,也不知爬了多遠,走在中間的那個來自閩侯的女人突然失聲大哭,說什麼也不再向前爬了。她哭著說她喘不過氣來,再往前爬就會被憋死,她不想被活埋這裡。

她一停下,弄得我們都走不了了。前面的人不能丟下後面的人不管,後面的人被她堵住前進不得。何塞著急了,大聲吼著:「再不快走,洞里的氧氣就被消耗沒了,大家都得被活埋在這裡。如果再拖到天亮,我們到了美國那邊,也出不去,因為白天打開洞口,就會被發現。如果不想被發現,大家都得待在地道里,等第二天晚上才能出去。我把何塞說的話告訴大家,大家都很著急。有人提議讓這個閩侯女人自己退回去,不要耽誤大家趕路,也有人說把她丟在這裡不用管她,等她哭夠了她自己就會爬出去。最後何塞聽說這個哭的女人就是這幾天一直和他睡在一起的女人,於是說,她是我的女人,我不能丟下不管。於是他讓我走第一個,帶著大家繼續往前爬,他擠著退了回來,到了那個閩侯女人的前面,從身上掏出一根繩子,套在她身上,拖著她向前爬。

我們終於爬到了地道的盡頭。何塞擠著爬到我前面,讓我們都把頭頂上的電筒熄滅,然後從地道裡面把偽裝起來的地道口打開。地道出口在一條幾乎乾涸的小河的橋洞下面。何塞先爬出去,向四周觀察了一陣,然後讓我們一個接個爬出來。我們終於見到了夜空,見到了星星,呼吸到了新鮮空氣。最主要的,我們終於到達了日思夜想的美國。就這麼幾步路,把高牆兩側的人分成了兩個世界。

那一刻是美國當地時間凌晨一點二十分,我永遠記住了這個時刻。我們每個人都興奮極了,相互不斷地低聲念叨著我們在各地遇到福建同鄉時,所有福建人都會說的一句話:「全世界拒絕我們福建人,我們福建人卻佔有了全世界!」這時我心想:現在我們即便是被抓住了,也不會被遣返回中國了,無非就是在監獄里被關一陣,讓親戚朋友花錢把我們保釋出去。

何塞把我們的頭頂電筒和小鏟子都收起來,留在地道里,然後把地道口重新從外面用石塊、紗土和河邊長的仙人掌等植物封起來掩飾好。我們看到前面離我們不到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座兩層樓的白色房子,房子前面的空地上有兩盞探照燈照向天空,照射著房子門前飄揚著美國星條旗。何塞告訴我們,那是美國邊境巡邏隊的一個哨所。讓我們都不要出聲。

何塞手裡提著一根從地道裡帶出來的木棍,一米多長,前端帶叉,走在前面探路,讓我們緊跟著他悄悄繞過前面的哨所,然後朝著前面奔跑。跑了一陣,有人漸漸跟不上了,何塞才慢了下來。他告訴我們,這邊是美國的德克薩斯州,從邊境牆往裡走三十英里之內沒有人家,也沒有路,全是長滿仙人掌和荊棘的乾旱戈壁,到處都設置有紅外夜視攝像頭。我們只有走出這一帶區域,才算安全。很多偷渡來美國的人,都是在這一帶北抓住的。正說著,我們頭頂傳來「嗡嗡」的直升機聲,一道耀眼的探照燈從遠處向我們這邊上照射過來,我們急忙散開,趴在長滿仙人掌和仙人球的樹叢中。

直升機在我們頭頂上盤旋了幾圈,不斷用探照燈反覆照射我們分別趴著的地方,然後降低高度,用直升機螺旋槳帶起的狂風,吹動地面上的植物,來查看有無異常。在強勁冰冷的狂風下,我們堅持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最後直升機又盤旋了幾圈,飛向不遠處那個哨所,降落在哨所前面的空地上。何塞見狀,讓我們趕緊爬起身,跟著他向前快跑。這時我們身上布滿了荊棘和毒刺,但誰也顧不得這些,拚命跟著何塞向前跑。

不一會兒,直升機又追了過來,我們照例是趴在地上。美國警察可能是從哨所的監視器了發現我們了。直升機再次在我們頭頂上不斷地盤旋,用探照燈照來照去。但我們每個人都躲進了遍地長滿仙人掌和仙人球的樹叢里,直升機從空中很難看到。直升機在我們頭頂上來來回回折騰了幾次,最後轟鳴著飛走了。我們從樹叢中站起身來,每個人的手上、腿上、身上都扎滿了仙人掌的毒刺,我們一邊走一遍摸索著把刺拔出來,手上都粘上了黏糊糊的血。

何塞帶著我們繼續向前快走,每個人的身上都被汗水濕透了。天微微亮時,何塞說不能再走了,天一亮很容易被發現。美國邊境巡邏隊就會天上直升機,地上汽車一起追過來,到那時沒處躲沒處藏,肯定會被抓住。我們早已跑得口乾舌燥,精疲力盡,每個人都希望能停下來休息。何塞帶著我們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一條幹涸了的河床上的橋洞,讓我們躲到橋洞裡面,等到晚上再走。橋洞是並排著的三根直徑一米半粗、二十米長的水泥管,我們十個人分別鑽進了三根水泥管里。個個癱倒在裡面。

其實,我們此時離開邊境牆只不過才六七英里遠,正在美國邊境巡邏隊的監視之下。剛躺下不久,每個人就都感到身上開始發冷了,很快就個個凍得發抖不已。那個福清來的女人讓和她在一起的阿根拿一件厚衣服給她。阿根不由叫了一聲,說:「壞了!剛才在路上拚命跑時,你把脫下來的外衣遞給我,我把你的衣服和我的外衣一起都纏在我的腰上,不知什麼時候給跑丟了。」那個福清女人聽了,上前踢了阿根一腳,讓他從背包里再找一件衣服給她。

這時又有一個人說:剛才跑熱了,他也把脫下來的外衣纏在腰上,現在也不知丟到哪去了。德克薩斯的戈壁草原的氣候日溫差很大,夜晚和清晨冷得要命,白天強烈的日照把人曬得要死。剛才有好幾個人都因為路上跑熱了,脫下身上的外衣拿在手裡,結果都不知丟到哪裡去了。大家凍得起身鑽出水泥管道,在橋洞外不停地活動,一直到太陽升起來了,照耀在每個人的身上,大家才感到一些暖意。這時,大家興奮都地折騰了一夜,每個人都累了,就鑽進水泥管道,準備躺下睡覺,忽然,已經鑽進水泥管道里的阿棠大叫了一聲, 轉身就往外跑,沒走兩步,頭頂撞在水泥管道壁上,昏死了過去。

在一條水泥管道的中間,盤卧著一條褐色大蛇。剛才天黑,我們鑽進管道時就躺在它的旁邊,誰也沒有注意到。現在天亮了,我們才發現了了這條大蛇。

(根據當事人回憶采寫。未完待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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