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我偷渡中的三個女人(六)

作者:李公尚  於 2022-9-27 06:5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作者分類:公尚文集|通用分類:原創文學

我偷渡中的三個女人

李公尚

飛機在當地時間早晨六點多鐘,到達了墨西哥。我們如果真的去厄瓜多,可以不出機場,在隔離候機廳等到下午,就有去尼加拉瓜的飛機。但我們真正的目的地是墨西哥,而不是厄瓜多。要偷渡去美國,經過墨西哥是唯一的途徑。所以我們毫不猶豫地去闖關。

入關時我們故意走在人流後面,想多觀察一下情況。排隊接受移民局查驗護照時,我讓秀姨和阿棠、阿椿跟在我後面,我先去和移民局官員接觸。輪到我時,我遞上了護照,移民局官員見我的護照上沒有墨西哥簽證,就問我來墨西哥幹什麼,我回答我經停墨西哥轉機去厄瓜多,我在墨西哥有幾位親戚,想先去探訪一下,再去厄瓜多。移民局官員聽了,問我是什麼親戚,我說是我叔叔。移民局官員讓我把飛機票給他看看。這時,我覺得我應該是和這個官員對上暗號了,於是就把事先準備好的一千美元按約好的暗號折好,夾在機票里里遞給他。

移民局官員接過機票,翻看了一下,美元順便掉進了他面前的抽屜里。他把機票和護照摞在一起,問我和我一起來墨西哥的還有什麼人,我指一指我身後,回答說還有我媽媽和兩個妹妹,他抬頭看了看站在兩米等待線以外的秀姨、阿棠和阿椿,擺手讓她們走過來,把每個人的護照和機票都交給他。

他拿到秀姨和阿棠、阿椿遞上的護照和機票后,先把每人的機票里夾的美元迅速掉進他的抽屜里,然後打開護照翻了翻,當他看到秀姨、阿棠和阿椿三人的護照上蓋有被法國「驅逐出境」的紫色印章,突然變了臉,對我說:「你可以去探訪你的親戚,她們三人不行。」說著,不容商量,一揮手叫來站在不遠處的兩名警察,讓他們把秀姨、阿棠和阿椿帶到移民局辦公室旁邊的一間屋裡去。秀姨、阿棠和阿椿見警察只帶走她們三人,嚇得大驚失色,對我喊道:「我們不能分開!我們要在一起!」

那名官員把我的護照和機票還給我,說:「你可以走了。」我對他說:「我不能離開我媽媽和我妹妹,我要和她們在一起。」那名官員聽了,指著他身後大廳里的公用電話說:「那邊有公用電話,如果你不想出去,可以去給你的親戚打電話,打完電話,就和你的家人待在一起。」說完又一揮手,把另一名警察叫過來,讓他帶我去打電話。

我打電話聯繫上了墨西哥的蛇頭,告訴他我現在的情況,蛇頭對我說:「看來你和你的家人要真的去厄瓜多了。警察收了你們的錢,不是不想幫忙,只是你家人的護照上蓋有被驅逐出境的章,就說明你的家人是非法移民了。如果你的家人在墨西哥任何地方被抓了,墨西哥警方就能根據護照上入境章的日期和號碼,查到放你家人入境的官員。根據你現在的情況,你最好還是和你的家人先去厄瓜多吧。他們可能會關你們一兩天,然後放你們走。」

警察等我打完電話,把我也帶進了那間屋子。屋子裡沒有窗戶,天花板上有一盞昏暗的燈。屋子裡關了幾十個人,男的女的都有,大家都坐在地上。我一進去就辨認出了秀姨、阿棠和阿椿,她們正和四個中國面孔的女人擠坐在一個角落裡。驚魂未定的秀姨、阿棠和阿椿見到我,喜出望外地朝我揮手,讓我過去。我走到秀姨身旁,她指著坐在她身旁那四個中國女人說:「她兩個是福清的,昨天晚上關進來的。這兩個是連江的,飛機今天凌晨到的,和同鄉走散了,被關了進來。大家都是同鄉。」這四個女人看上去都二十多歲,穿著時尚。

我和她們四個人打過招呼,擠坐在秀姨身邊,對她說了我給墨西哥蛇頭打電話聯繫的情況,告訴她說我們可能真的要去厄瓜多了。秀姨問:「警察什麼時候能讓我們走?」我說:「這就不好說了。可能會關一兩天吧。」旁邊一個福清的女人聽了對我說:「這些警察最不是東西,收了錢不辦事。」

她指著她旁邊的另一個福清女人告訴我們:她倆是昨天晚上和十二個福清同鄉一起從德國轉機來墨西哥的。墨西哥這邊一個當班的移民局官員是當地蛇頭事先聯繫好了的,但由於飛機晚點一小時,他們過關時,正趕上移民局官員換班,走在前面的十二個福清男的都通過那個官員都過去了,排到她倆時,一個剛上班的官員叫她倆排到另一隊去,那個事先聯繫好的官員見了,就在他的窗口掛出了「關閉」的牌子,收拾自己的東西走了。她倆只好到了另一隊去,走到窗口時,她倆把錢夾在機票里,和護照一起交給了剛上班的官員,剛上班的官員看了她倆護照和機票,問了她倆幾句話,她倆都聽不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那名官員見狀,收了她倆的錢,就把她倆帶到了這間屋子裡來了。

連江的那兩個女人告訴我:她們是從義大利轉機來墨西哥的,她倆坐了大半宿飛機,坐得暈頭轉向,下了飛機分不清方向,只好跟著人流前外走,結果走錯了方向,和一起來的十四個連江同鄉走散了。她倆在大廳里找來找去找不到海關出口,又不會當地語言,急得團團轉,後來看到下班出機場的航班乘務人員,就跟著他們往機場外面走,結果被警察攔住,檢查了她倆的護照和機票,就把她倆送到這這間屋裡。她倆懊惱地說,本來她倆是可以順利入境墨西哥的,因為她們的航班到達時,機場這邊當班的的警察也是事先聯繫好了的。現在那十多名同鄉都不見了,說明他們一定是都順利出去了。其中一個連江女人,大罵和她一起來的一個叫阿康的男人,見不到她了也不知回來找找。阿康一路上都向她獻殷勤,下飛機時還搶著幫她拿她放化妝品的一個包,那裡面有她準備給移民局官員的一千美元,現在包讓他帶走了。這一路上她讓他睡過三次,還沒得到他什麼好處,自己反而倒貼了一千美元。

我們在那間屋裡一直被關到晚上,才允許我們每個人去了一次洗手間,但沒有飯吃,也不讓我們自己去買。屋裡不斷有人被關進來,但也不斷有人被帶出去,於是我斷定我們不會在這裡被關得太久,因為這裡只是臨時拘押地點。移民局要麼會把我們送去監獄,要麼放我們走。果然,到了第二天下午四點多鐘,我和秀姨、阿棠、阿椿還有那四個和我們在一起的福建女人,一同被警察押著送上了飛往尼加拉瓜的飛機。

飛機是只能乘坐幾十個人的小飛機,噪音大,搖晃的厲害,飛機上也不供應餐飲,我們已經兩天多沒吃飯了,餓的頭暈腦脹。晚上八點多,我們降落在了尼加拉瓜機場。在機場我找到公用電話,用電話卡給中國蛇頭打電話,告訴他我們現在的情況。中國的蛇頭聽完,給了我一個尼亞拉瓜的電話號碼,告訴我這個電話號碼上的人是個開餐館的福清人,他是當地福建同鄉會的會長,會幫助我們,讓我和他聯繫。我按照電話號碼打通了電話,那個開飯館的福清老闆接到電話,問我們有多少人,我說一共八個,七女一男。他聽了說讓我們在機場等,他一會兒就來接我們。

半小時后,福清老闆開著一輛麵包車來到機場,見面后二話不說,就把我們全部接去了他的餐館。他讓我們先吃飽肚子,然後告訴我們,尼加拉瓜去巴拿馬的飛機不正常,要等好幾天才能坐上飛機。他讓我們白天在他的餐館幫他幹活,晚上就睡在餐館里拼起來的餐桌上。

幾天後,和我們一起來的兩個福清女人,一到晚上就被餐館老闆用車接走離開餐館,直到早晨才回來。又過了幾天,她倆告訴秀姨,說她們不去厄瓜多了,要去挨著墨西哥的小國家貝里斯,然後從貝里斯偷渡到墨西哥,再從墨西哥偷渡去美國。後來我們才得知,餐館的老闆和她倆是福清同鄉,於是就買通了貝里斯駐尼加拉瓜的一個領事,又讓這兩名福清女人一起去陪了貝里斯的領事一星期,貝里斯的領事給她倆簽發了去貝里斯的簽證。

餐館老闆說:「出來了,就要捨得下身子。偷渡路上無女人,生死關頭無朋友。女人偷渡出來,就不要再把自己當成女人,只要有路走,幹什麼都行。」餐館老闆說這話,是說給秀姨聽的。因為秀姨一直像個老母雞護窩一樣,護著阿棠和阿椿,不讓人靠近。前兩天他曾和秀姨商量,讓阿棠和阿椿去陪一個當地的官員,秀姨不同意。

九天後,我們終於坐上了飛往巴拿馬的飛機,兩小時後到達巴拿馬。在巴拿馬,當地的蛇頭同樣是開餐館的福建人,和在尼加拉瓜一樣,他讓我們吃住在他的餐館,白天在他的餐館里打工,沒有工錢,晚上就住在餐館里的餐桌上。

一天晚上九點多鐘,餐館關門后,我們住在餐館里的人打掃完衛生,照例輪流在餐館的洗手間里用盆接水洗澡。因為只有我一個男的,我用男洗手間洗澡時不用和別人搶。那天我進了洗手間關上門,剛脫下衣服,就聽到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是那兩個連江的女人,其中一個對我說:「女的那邊,你兩個妹妹正用著。我們有急事,你這裡讓我們先用,你提著水到馬桶隔間里去洗,我們洗完要出去,餐館老闆開車在餐館外面等著我倆呢。」

她倆說著,就開始脫衣服,我見狀只好提著水桶進了馬桶隔間關上門。她倆在隔間外脫光衣服,一人佔用一個洗手池往身上撩水洗澡。半個小時后,她倆洗完穿衣服時,一個突然「哎呀」叫了一聲,對另一個說:「壞了!來了!剛才還沒有。」我聽到喊叫,以為她出了什麼事,從隔間的門縫裡往外看,見那個喊叫的女人正提著褲子,低著頭,用紙巾擦拭她的下體,說:「今天可能去不了了。我每次都很準的,算著日子應該還有兩天才來,怎麼會提前了呢?」另一個說:「你不去,讓我一個人怎麼去?說好的是咱倆一起去的。我一個人不敢去!」那個說:「今天晚上我去了也做不了,他會掃興的。」另一個說:「不要緊,只要他想要,根本就不在乎這個。只要你不在乎就行。再說,這時候做才放心,安全期啊!」她倆穿好衣服,臨走時,敲了敲廁所隔間的門,對我說:「麻煩你幫我們把廁所地上的水擦乾,謝謝了。」

第二天聽餐館的老闆說:有一艘智利的貨船途徑巴拿馬,去墨西哥的梅里達港。貨船過巴拿馬運河通關要等兩天,船上的輪機長和二副一起來福建餐館來吃飯時,問餐館老闆能不能幫他倆找兩個女人陪他倆玩兒兩天。餐館老闆聽了,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問他們能不能幫忙帶幾個人去墨西哥,如果行,這兩天陪他們的女人不收他們錢。輪機長和貨船二副開始不同意,後來答應說:如果陪他們的女人能讓他們滿意,他們就帶那兩個女人走。

那天晚上,兩個連江來的女人被餐館老闆送去了夜總會,兩名智利的船員在那裡和她們見面后,她倆就一直沒再回餐館。兩天後,餐館老闆告訴我。那兩個連江女人已經跟著智利的貨船去了墨西哥。他對我說:本來他想讓阿棠和阿椿上船跟那倆船員走的,因為秀姨和他說過,阿棠和阿椿的護照上有被驅逐出境的記錄,很難再獲得其他國家的簽證,讓幫忙想辦法,可是機會來了,秀姨又捨不得她倆。你們出來之前就應該都知道,女人偷渡,哪有不讓人弄的?就算去美國嫁人,在路上真的沒被人弄過,美國那邊娶你的人也不相信。我對老闆說;我媽不讓我兩個妹妹上船,是擔心她倆太小,還是孩子,伺候不了那些混蛋船員。我媽要是真讓她倆去了,我也不放心!沒有大人領著,船上的人到了港口把她倆一扔不管了,她倆都不知去找誰,更不知能不能走出墨西哥。這一路上我們一家人都不願意分開。

在隔壁幹活的秀姨聽到了我的話,等餐館老闆走了,過來對我說:她打聽過了,這裡經常有船經過巴拿馬運河去墨西哥和古巴,我們可以在這裡再住一段時間,找找機會,要上船咱們一起上船。

秀姨、阿棠、阿椿和我在巴拿馬住了一個多月,希望能遇到去墨西哥或者古巴的貨船帶上我們,畢竟從巴拿馬去墨西哥或者古巴比從厄瓜多近很多。一次,我到運河港口去送外賣,看到一艘巴拿馬籍的阿根廷貨輪貼出廣告,招收船員,我回來和餐館老闆說了。餐館老闆聽了,讓我趁早打消這個念頭。他說船上只招男的,不招女的。而且船員的生活很苦,很多拉丁美洲國家的貨船都是讓犯了罪被判監外執行的犯人去當船員。即便是男的,上了船也不一定能適應船上的環境。我聽了大為失望。我們在巴拿馬又等了一星期,見機會渺茫,只好告別餐館老闆,坐飛機去了厄瓜多。

(根據當事人回憶采寫。未完待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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