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殘障，他的照顧。愛情還是愛錢？

愛情待在高山之巔，在理智的谷地之上。愛情是生活的升華人生的絕頂，它難得出現。
                                         —傑克倫敦

一襲瀑布長發飄逸地順著床沿揮灑在潔白的床單上，那朦朧好似水墨畫浸潤悠悠舒展開來讓我第一次看見躺在病床上的年輕人，原來青春可以用這种放式任性，喧泄，而裹在被單里的這具殘缺畸形的身軀原來除了頭髮已別無一樣可以炫耀。

莉莎這個Congenital Muscular Dystrophy with essentially quadriplegia（先天性肌營養不良伴特發性四肢癱瘓）姑娘，肢體短小畸形，手腳向心性痙攣，腹部裝著胃管，喉部開放造口，膀胱插入尿管，毫不誇張地想到如果她可以直立的話，一定就是以企鵝的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情人節病房裡，護士，無論你是用同情的眼光還是憐憫的心境來照顧這樣一個先天不完美的生命都會因為她的床邊那個形影不離頭扎紅包巾俊朗熱情的小夥子彼特而猶顯一壇水池裡躍起的紅鯉讓人有抓實又滑落的感覺亦夢亦幻。

打開莉莎的病例，社會工作者的記錄遠遠多於醫生的病史。

就在幾個星期前，生她，養她，照顧她的莉沙母親由於不堪壓力酗酒，吸毒，並從身體上開始抽打虐待這個22歲的企鵝女兒。莉莎義無反顧控告自己的母親用殘障人的錢肆意揮霍，受到殘障成人權益機構保護的莉沙由社會工作者把她從北加州母親身邊帶走來到南加州父親這裡。

19年未見的父親，莉莎只記得期間有一，二次通話。儘管父母離異時，莉莎的病症已經確證，再次見到畸形女兒時，著實讓自己的父親和繼母嚇了一跳。同父異母的兄妹都把她當怪物看待不願親近。莉莎當即表示，今後的生活完全可以由男友彼特照顧並提出願意讓彼特做自己的全職看護。莉莎嘴裡情人彼特家住康州，他從東到西穿越美國去到北加又開車帶著莉沙從北加來到南加。莉莎殘障癱瘓的身邊有這樣一個知心的小情人讓人羨慕不已。可是誰能相信一個五官端正身體健朗的比莉莎還小兩歲的小夥子會對企鵝女產生感情。錢！錢！！這傢伙是奔錢而來的，憤怒的父親一家群起而攻之把彼特轟了出門，這幾天他就住在附近的旅館里。

二天來，父親家裡沒人喂莉莎飯水，沒人幫忙料理大小便。莉莎call 911，以腹痛送到我院。床邊，當你看見這個小夥子細仔地給她擦洗身體，梳理長發，喂飯（莉莎現在一半胃管一半流質）端尿比我們這些專業人員還耐心周到，你不得不為之動容。舌橋不下的畫面病房裡的議論立即分成二派：年長的一派認為他們之間不存在愛情，彼特完全是沖著莉莎的錢而來，這一派拿我院社會工作者給出的數據說詞，莉莎每月SSI $863加上每月殘疾照顧283小時，每小時$12.5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另一派年輕人則認為，是共鳴，是情投意合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我一直很好奇他們是怎樣認識並建立關係的。娓娓道來的故事自然出自婉聲悅耳的莉莎之口，我寧願相信愛情！

五年前，他們相識在網上。上帝沒有給莉莎一雙會打字的手卻給了她一幅美妙的嗓音。她會用嘴含著筆在鍵盤上敲字，他們的交流大都是聲音直接傳播的。很奇怪有些人做過tracheostomy（氣管造口術）從此無法發聲，而莉莎在拔除插管后，造口上覆蓋cap，她的聲音依然清晰動聽有感染力。他們倆人投緣的話題是從孤獨抑鬱開始的。

彼特撩起他的手臂給我看，他兩手臂有多出自殘傷口，疤痕掙擰。彼特的父親是一個柔道教練，他從小跟著父親學柔道，母親一個圖書管理員對他籠愛有嘉。但家裡一直充滿著硝煙氣氛，父母平時爭吵不休，彼特15歲時父親終於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彼特柔道從此中止，對父親懷有極度仇恨抑鬱成疾的他幾度自殺未遂。就在這時他在網上遇見了身體殘障的莉莎。

有什麼比不能走路不會吃飯更嚮往生存的勇氣？莉莎從沒隱滿自己殘障身體。同病相憐，是他們走到一起的初衷。彼特願意成為莉莎手和腳。彼特在網上製作可愛的卡通逗得莉莎開懷大笑，他們一起唱歌吶喊總有滔滔不絕的話語在天地間。二年後，彼特第一次來訪加州。

這對年輕人有非常強大的親和力。第一時間走進病房我被倆人的熱情所感動。莉莎不斷地叫著我的名字，彼特說：「我們又認識了新朋友，歡呼！」可以明顯感到他們說話的感染力，讓人感嘆生命的光輝在於她的激情和奔放。我們在病床旁給彼特留了個位。莉莎唯有小情人在身邊時才比較安靜。早上，彼特回旅館洗澡去，莉莎變得煩躁不安，不斷呼喚護士幫她打電話。同事說，她的電話編名很好玩，每個人的名字都是代號如dodo，bibi，lala但她決不會搞錯，我想是為了輸入方便吧。通常這種病也會侵襲大腦使智能低下很明顯莉莎思維卻非常敏銳。彼特回到病房我懇求他不要走了，他說：「總要洗澡啊！」我回答的乾脆，「就用病房的浴室吧。」為他一路綠燈通行。

醫院常規決不允許任何家屬和病人睡在一張床上。在我尋房的時候看見他倆親密地相擁在一起，莉莎這麼短小的手臂搭在高大的彼特寬厚肩膀上我不忍心去打攪。醫生的病例上清楚地寫著，他們有頻繁的親密行為，而且不用防護措施。我想是不是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迎接一個小寶寶的到來啊。（笑）

所有CT，超聲，胃鏡，Lab work 都正常。顯然，莉莎仍然住在醫院已不是醫療問題而是無處可去。現在，莉莎即回不到母親身邊也回不到父親身邊。她為自己找到了監護和愛。她要與彼特生活在一起。彼特與自己母親溝通后，願意帶她回康州。當我院社會工作者告訴彼特母親，莉莎醫療保險在凱撒而康州沒有，她的銀行帳戶因著調查自己母親全部凍結，身無分文，她所有殘障福利都在北加轉到康州要重新評估，暫時會沒有任何收入和醫療保險，你要承擔所有的經濟和醫療費用。這個善良的母親被嚇到了，她說自己並不富裕，現在無法承擔這樣的壓力。

我院正在想法把莉莎的社會福利從北加轉過來，給她南加尋找的Nursing Home還必須接納彼特一起住。因為他們發誓不分開，莉莎只要彼特照顧。

病房裡白牆上折射去一枝玫瑰透紅、亮麗。男孩在昨天的情人節帶了一枝玫瑰來看女孩。在這個鮮花、玫瑰、氣球、巧克力充滿的溫馨情人節里，一支玫瑰撐起的企鵝女—這對黎明長夜裡令人生憐的情人讓我感動的淚流滿面。

綠葉紅花，門當戶對。如果愛情應該這樣配對，有誰會看懂灰姑娘和白馬王子的童話？如果情人可以演繹，又有誰會相信殘姑娘和健先生的故事？今日註定認知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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