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

前天晚上，大學同學打電話給我，說四哥沒了.......

我拿著電話，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同學也好久沒說話，過了一會他說，我掛電話了，你別太難過了。

我深坐在沙發里，心格外的安靜。可是過了一會，我忽然覺得渾身各處都restless，不知道往哪擱才好，又過了大概一個小時，我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的流了出來。

四哥是我的師哥，我上大學的時候四哥大四，我們十一個同鄉組成了一個小群體，四哥排行老四，我們都叫他四哥。四哥高大英武，我們一致認為他適合考軍校或者警校，同學里有警校的，來我們這玩的時候，四哥穿過他們的制服，那叫一個帥。四哥濃眉大眼，皮膚微黑，性格豪放，不拘小節，重義氣，典型的北方人，還帶有點放浪不羈的特點，笑聲豪爽，我們很少看到他發愁，只要有他在，就有笑聲。

四哥喜歡大海，經常鼓動我們去海邊玩，那時候我們是學生，去海邊真是純粹去玩，帶點從超市買的吃喝啤酒，玩累了，在海邊鋪塊塑料布，拿出吃喝啤酒，邊吃邊神侃。那時候我們哥幾個像親兄弟一樣無話不說。有不少哥們都有女朋友，只有四哥還單著，我們就開他的玩笑說，那麼多女孩喜歡你，怎麼不挑一個留著畢業結婚用，四哥只是說沒感覺，還是自己好，自由。

畢業后我們各自回到家鄉，找工作的，繼續考學的，都挺忙，但是也經常聯繫。有一天，大哥告訴我們說，最近有大事發生，你們猜猜會是什麼事？我們哪有耐心猜什麼，哄鬧著讓大哥趕緊說，大哥卡巴卡巴眼睛，把我們幾個都看了一遍，說，老四要結婚了。

啥？大家都不相信，老四一直說，連女朋友都沒有，這馬上就要結婚了。大哥說，老四女朋友是畢業后現找的，是他的鄰居，青梅竹馬。說完大哥開心的笑了，哦!青梅竹馬啊，那也行啊，知道底細，應該不錯。沒過一二天我們就收到四哥的結婚請柬，我們哥幾個自然沒有落下的，在一起特意開了會，研究在四哥的婚禮上怎麼逗他。

四哥的婚禮很熱鬧，新娘看起來也還不錯，白白凈凈的，很潑辣。這有點出乎我們的意料，雖然上學的時候四哥沒有女朋友，可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談女孩，我們都知道四哥喜歡的女孩類型是那種溫柔安靜的，持家的，有女人味的，宅的，可是眼前這新娘看起來卻挺有點孫二娘的意味。我們敬酒敬煙，四嫂都來著不拒，雖然沒有抽完，只是意思意思，可是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行啊，四哥喜歡就行，他們過的好，我們就高興了。

轉眼接近二十年過去了，期間我們哥幾個也聚會，我出來之後經常參加不上了，哥幾個也有出國的，就更不齊了。我們的印象里的四哥還是那麼豪爽，跟朋友哥們三天一小聚，五天一大聚，吃喝玩樂，四哥那時候自己做買賣，也掙了不少錢，三十幾歲的男人，正是不服管的年齡。因為回家晚，跟四嫂經常吵架，四嫂也是關心他，可是四哥天性隨意任性慣了，不喜歡受束縛，所以四嫂管他，跟他吵架，四哥就更不想回家，這樣下來惡性循環，後來四嫂也幾乎不管他了，跟孩子一起不是回娘家呆著，就是各種逛街。

四哥還不到四十歲的時候忽然患了糖尿病。那時候對糖尿病還不是很了解，因為得這個病的不像現在這樣多，他是單位檢查身體的時候查出來的，我拿著他的化驗結果也問了我老爸，我老爸給我寫了一些注意事項讓我交給四哥，讓他嚴格按照囑咐調整生活習慣。可是四哥並不當回事，說我小題大做，哈哈一笑了之，然後該出去吃喝熬夜，照樣。這樣幾年下來，他的病情因為一開始就沒有控制，他也不怎麼吃控制血糖的葯，不忌口，發展的有點快。我們對他都發火，告訴他不能這麼糟踐自己，他才開始注意些，但也不是很嚴格，我們幾個跟四嫂也說，讓他好好照顧四哥，只是那時候四哥和四嫂因為經常吵架，早已沒有了結婚時的甜蜜和深厚的感情，但四嫂也沒有說不照顧他，或許四嫂自己不是學醫的，後來才聽說她是個飯店的服務員，自己缺乏這方面的知識，對糖尿病也沒有什麼認識。

四哥自己倒是樂觀，跟沒事人似的，成天還是哈哈的。

有次，四哥去外地上貨的時候偶遇一個女人，那女人是當地的，做什麼的不知道，按四哥的話說，這個女人正是他年輕時候喜歡的女人類型。安靜，持家，包容，有點刻板，這點刻板被四哥理解為做人認真，而且長的很漂亮。四哥內心深處好像有種東西被喚醒了一般，對這女人喜歡的不行。上完貨回到家，跟這個女人來往很多，我們當時知道后都勸四哥別這樣，畢竟四嫂沒有對不起他，可是四哥說，這麼多年的婚姻，他早已疲倦，要不是因為孩子，他真的不想回那個家，遇到這個女人後，他忽然像重生了一樣，一定要跟她結婚，我們問那個女人是什麼情況？四哥說，正好，那個女人因為老公有外遇離婚好幾年了。

四哥就跟四嫂攤牌說要離婚，四嫂當時很懵，後來據說偷看四哥的手機才發現了四哥和這個女人的事，她氣炸了，說堅決不離，要拖死他，誰也別想好。這樣的情況下，四哥從家裡搬了出來，住進了自己的公司里，公司不太大，他在辦公室里拉個簾，開始了獨自生活的日子。可是他畢竟沒有生活經驗，這一下吃飯洗衣都成了問題，吃飯倒是可以去外面吃，可是天天如此，他也難免感覺凄涼，情緒也變得越來越壞，有時候無緣無故的找幾個朋友哥們喝大酒，然後就耍酒瘋，哥幾個拿他也沒辦法，知道他心裡苦，可是哥們只能陪他發泄一下，除此還能做什麼呢？到了節假日，四哥更是凄涼，朋友們都邀請他去家裡一起過節過年，可是四哥心裡是不願意去的，可是他也不敢自己留在公司里，看著窗外那些耀眼炫目的，不屬於自己的焰火。就這樣，四哥在外面一住就是三年。

去年開始，四哥就常感到氣喘，住了幾次醫院，還跟四哥在本地的幾個哥們去看四哥，醫生說四哥是糖尿病併發心衰和腎衰。我們急的不行，四嫂也去看了他，可是她和四哥之間很明顯的生疏了很多，但她還是照顧四哥，四哥看起來也很感慨。這樣斷斷續續的住了幾次醫院，四哥的病情並不見好轉。最近又住院了，心衰伴有心臟積水，腎衰漏蛋白，病情失控，因為上不來氣，大力喘氣舌頭都幹了，經過一天一夜的費力喘息，四哥也拒絕上呼吸機，在一個傍晚的時候閉上了眼睛......

我的頭腦里，年輕的時候，我們幾個好兄弟在一起的情景歷歷在目，在慨嘆時光飛逝的同時，也慨嘆生命之脆弱，感情之無奈。四哥深愛的那個女人，沒有機會看到四哥最後一眼，聽別的哥們說，跟她視頻告訴了她這個消息，那個女人只是撲簌簌的流淚，沒有說一句話。

沒有什麼再能回頭的，也不想再去假設什麼。只希望四哥能夠安息在天使的臂彎里，在飛往極樂的世界里可以如從前一樣快樂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