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chard Dawkins認為人類文化的傳承可以類比於基因的遺傳,他為此創造了一個詞meme(迷因)。迷因是這樣一種基本文化遺傳單位,一個文化的特徵由其特有的迷因庫所確定。如同基因一樣,迷因可以代代複製傳遞,可以變異,也對環境施加的壓力作出反應。
Stephen J Gould有不同的看法,他認為文化的發展變遷更符合拉馬克的獲得性遺傳理論。它有別於基因變異的隨機性,『演進』而非』演化『,是自我定向的,沿一個既定方向不斷自我『提升』 - orthogenesis。但所謂『提升』只是出於人的主觀意識,常常無關自然規律。
殖民文化的演進可以為Gould的觀點作一個很好的註腳。
從哥白尼到伽利略再到偉大的牛頓,歐洲跨越十六、十七世紀的那場科學革命徹底改變了人類對世界的認識。它承接復興引領啟蒙,更為工業革命奠定了基礎。在這一切發生的同時,歐洲人的殖民活動開始離開地中海周邊,向東向西擴展開來。1492年哥倫布發現新世界 - 他以為是印度但實際美洲的這塊大陸。五年之後,達·伽馬歷經千辛萬苦到達真正的印度。一個全新的、向全世界範圍涉足的殖民活動風起雲湧開展起來。
不妨把此時的歐洲比作一台熱機,更加準確地說,一台巨大無朋的外燃機。攜帶著能量的工質被從遙遠的東方和西方輸送過來,源源不斷注入這台機器,產生出有用功推動社會高速運轉。當然,如同一切人造的熱機它的效率不會很高,大部分的能量總是白白消耗掉了,有好大一塊要供給王公貴族驕奢淫逸,有一些要用於修士們研究一根針尖兒上可以站幾個天使這樣的研究課題。但畢竟,還有這樣一些出類拔萃的大腦開動起來了。「Nature and Nature's laws lay hid in night. God said, Let Newton be! and all was light.」
曾有人說,一個如此不完美的人類竟然創造出科學這樣完美的事物來,宛如神跡。對此我們今天可以給出一個更新的解讀:人類的這個光輝的事業是建立在它自身黑暗的背景之上的。不妨回顧一下同一時間段內西班牙在美洲大陸和加勒比海地區的征服、屠戮、掠奪與殖民。殖民文化從它早期的雛形快速發展壯大成為一個完全失控的巨獸,其演化進程確實更符合拉馬克模型。
歐洲在短短的時段里達到如此高度的社會文化知識整合,而在這個局部的減熵現象發生時,美洲這裡數千年的文化與財富積累卻同時被消失貽盡。當人類社會這部機器高速運轉起來的時候,總體的熵增代價是巨大的。
接下來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第一次工業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