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的個體意識和集體無意識形態 — 淺析反貪腐失敗的深層因素

(01/2014)

「等等兒！」 有人會抗議說：「俺們習大大剛把反貪腐群眾運動發動起來，打蒼蠅抓老虎，搞得風生水起。連公園裡遛早兒的老大媽都特鼓舞地說，俺們中國又一次有希望了！你你發什麼囈怔呢？就總結起失敗來了！」

您別急。我這文章您一定是早看了三五年。中國人的貪腐不能禁絕，治癒重而犯愈多的根源不明了，反貪腐自然就成效無望。我們只須等著看。

'治癒重而犯愈多'這話出自朱元璋之口。有關反貪腐我有兩個失敗的例子和一個成功的例子。第一個失敗的例子就是明朝那會兒的事。朱總書記可是當然的反貪腐先驅和典型，確實動了真格的。老朱是公認的下手狠，那些個刑法光聽聽都讓人心裡頭肝兒顫，特別設計了就為起到震懾人的作用。有今人批評說老朱光打蒼蠅不抓老虎，因為百姓只能抓污吏不能抓貪官。這是胡扯！老百姓直接面對的是吏而非官，老朱還沒渾到老毛那樣挑動群眾衝擊中南海把自個兒的江山搞個烏七八糟。抓貪官靠官員之間互相咬，咬出來一個老朱宰一個。據說貪夠了60兩銀子就夠宰的資格！殺得京官們每天早上上朝前都和家屬們依依惜別 — 運氣不好的話今兒就回不來。晚上要是全乎人回來了趕快開茶話會合家慶祝。就是這麼殺，貪官污吏們前赴後繼黃繼光堵槍眼兒一樣那叫一個義無反顧，死活就是攔不住。擠兌得老朱哀嘆：「朝治而暮犯，暮治而晨亦如之；屍未移而人為繼踵，治癒重而犯愈多。」

朱總書記和習總書記的反貪腐結果都以失敗告終。至於為什麼失敗，他們也都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專家學者們自然也都是一腦子漿糊，肯定指望不上。眼下咱沒什麼正經事，閑著也是閑著。我就勉為其難，替他們掰扯掰扯。

貪腐之所以禁而不能絕，中國人國民性中有兩點至關重要。一個是人際關係網。另一個，是僥倖心態。至於中國人為什麼愛貪好腐則是另外的話題，我不在這裡討論。說到國民性，讓我們來跟隨卡爾•榮格的思路，捋一捋中國人集體人格的archetype。

根據榮格先生，Archetypes有三個層次：由淺入深依次為conscious mind, personal unconscious, collective unconscious。意識和個體無意識簡單明了，早讓弗洛伊德給說濫了：特定生活環境決定一個人的思維方式方法。比如說，一個從小便生活在中國的人，必然意識到他生活在一張緻密的人際關係網中，也在有意識無意識地編織著這張網。但是我更關注的是深層次的集體無意識以及它和中國人集體人格的因果關連。為此我們又不得不引進另一個心理學中的概念：locus of control。真累！

西方心理學中，locus of control這個概念可以用來劃分一個人是更傾向於'謀事在人'呢，還是更相信'成事在天'。前者屬於internal locus of control類型，更相信事情的結果取決於自身的所作所為。後者則是external locus of control型，寧願相信個人所無法控制的外力對事務進程的控制。考試考砸了，內控觀的那位給自個兒倆耳刮子，特內疚特自責！外控觀的哥們兒則抱怨監考老師太漂亮分了心不然他鐵定考全班第一。那麼哪類人比較容易有僥倖心可能賭博上癮呢？洋專家們有種說法是，中國人好賭的原因是他們較為external locus of control。我倒不這麼看。好賭的人其實是這麼一種心態：總以為他們找到了beat the house的某種竅門。他們既不是external也不是internal，他們的真正問題是illusion of control。持極端內控觀或外控觀的人，我以為倒不大容易存在僥倖心態的。

西方心理學的分類切割式分析，生搬硬套用在中國人頭上其實常常要失效的。讓我們放下這把食洋不化的手術刀，推導一回中國人的locus of control與其形成根源。當然，說起'根源'，我們就回到了'集體無意識'的層面上，終於可以開始書歸正傳了！

跨學科搭個橋先：心理學上的collective unconscious，可與人類學上的animal culture 概念對應。榮格先生活著的話一定會同意我搭這個'橋'。中國人，包括史前'中國人' - 也就是遠在有中國這個概念之前生活在那塊土地上的人（他們的起源是另外一個有意思的話題） - 有著較之其他種群更強的social animal特徵，所以他們的collective unconscious是以人際關係為核心的，並自然地將這種關係延展到人對自然的認識上，最終形成了其特有的'天人合一'世界觀。我斗膽給這個使古往今來之人反覆把玩心醉神迷的世界觀加個極端惡毒的註腳：所謂'天人合一'無非是用人際關係去意淫人與自然的關係。於是乎，'天'無非是'人'的推理外延。'內控'與'外控'的界限變得模糊起來，illusion of control由是而形成。表現在集體人格里，就是所謂'僥倖心態'。

不難看出來，中國人的這個特有的集體無意識也可以用以解釋諸如為什麼中國人較少宗教信仰方面的需求、或者為什麼中國人較為好賭、又較少科學素質，等等集體人格方面的特徵。但我們在這裡需要關注的，僅在'人際關係網'和'僥倖心態'這兩點上。當貪腐風已經深入人心到達全民總動員的水平時，緻密的人際關係網把貪腐者與反貪腐者緊緊地編織在一起，網收緊了將是'魚死網破'，稍一放鬆則大批漏網；僥倖心態又使得貪心的人們自以為有能力把握自身命運，於是官員們前赴後繼投身貪腐事業。各位總書記也就只能望貪腐之汪洋而興嘆'治癒重而犯愈多'。

寫到這兒，好像是給反貪腐運動判了死刑。不是的，我還有一個成功的例子不是？這就是英治時代的香港總督特派廉政專員公署，後來也叫廉政公署的The Independent Commission Against Corruption。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香港那裡也是貪腐遍地開花大有蔚然成風之勢讓大英帝國當局大感頭痛。但人家畢竟是老牌殖民者，針對殖民地人民的特色祭出了這麼一道殺手鐧：公署直接對總督負責，手握Colonial Regulation 55尚方寶劍，是屬於那類嚴打機構的。但這還不是關鍵，幹員們多從英倫三島各警局選拔，特派員更是要選功成名就特紳士范兒的主兒，如首任Cater（港譯姬達）爵士、繼任Luddington（陸鼎堂）爵士。我們就來看看這一刀是怎麼捅在殖民地人民心窩子上的：廣大香港工農商學兵各界愛錢同胞忽然發現，他們沒法把這些個不列顛紳士爵士們織進網裡來，從來用起來隨心所欲的人際關係竟然不管用了！至於僥倖心態，中國人民早從1840那會兒起就發現：除了天外有天，天外居然還有洋鬼子。中國人可以盡情意淫中國的天，洋鬼子卻不好意淫。當年皇上和皇民們也曾試著意淫過好幾回，每一回的結果都是鼻青蛋腫，毫無僥倖。

前面講到意識和個體無意識時我一帶而過，沒有多著筆墨。但人畢竟不像狒狒，還可以教化。給以外在條件，個體意識總可以用來壓抑集體無意識。人之異與禽獸者幾希，其實主要就表現在可以被洗腦上。大英帝國此招一經祭出，保證貪腐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這兩個立足點竟然相繼消失了！香港廉政建設的結果，就是幾任特派員下來民風漸正，社會逐步走上了正軌。香港ICAC也成了各殖民地反貪腐的樣板機構。

前面提到說，反貪腐我有兩個失敗和一個成功的例子。剩下的這個失敗的例子簡單明了不用太多的廢話：97年，香港回歸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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