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的下半場
曉田
過了元旦,差不多農歷新年就要接踵而來了,在窗前原來掛吊蘭的位置上掛起了一個大紅的中國結,頓時給整個屋子映出了從未有過的年味。在紐約隆冬的午後,當暖陽穿過窗戶,停留在客廳的咖啡桌上,懶散且無聊地斜靠在沙發上,端起一盅精緻的茶盞細細品茗,配一碟小點,靜謐中卻把思緒帶回到四十年前每年吃年夜飯的情景里。
那時候,每年我的年夜飯總是分上半場和下半場。上半場是在自家和父母一起吃的,雖有一桌豐盛的年菜,但卻感覺不到過大年的喜慶。沒有酒喝,更不能抽煙。長幼分明,不越雷池,回報近況,聽從教誨。我總是心裡盼著這頓年夜飯能早早結束,當然洗碗的工作還是要認真完成的,其實心裡早就急不可待了。
然後匆匆來到和我一起從小在同一條弄堂里長大的發小小山家接著吃下半場的年夜飯。這下半場的年夜飯才是輕松愉快、無懼無束的。他家僅父母和小山兄妹四人,我中途加入,就成了五人。他父親掌勺,母親輔助,孩子們為大。我們可以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聲說笑,沒大沒小,還抽了一屋子的煙味。雖然臉上泛起紅暈,眼神迷離飄忽,但只覺得一片祥和裡摻著濃濃的年味。
午夜時分,當農歷新年的鐘聲敲響,我們在酒足飯飽之後,又一起來到花園裡燃放煙花爆竹,除舊迎新,依然熱鬧非凡,而我家早已黑燈瞎火,酣然入夢。後來我父親落實政策,搬到小山家隔壁空出來的稍大的房子。這年夜飯的上半場和下半場就變得更順理成章了。
我和小山之間無話不說,是沒有秘密的。他喜歡上那個女孩子,我為他操刀寫情書,他要去約見心意女生,拉我陪著壯膽。他中學畢業後去了奉賢農場, 過年回家,我還是維持著在他家吃下半場年夜飯的慣例很多年,直到我們兩家先後搬離了同一條弄堂。後來又彼此結婚成家,但我倆依然保持經常的往來。
二十七年前我去國來美時,小山已是一家中美合資的玩具公司的總經理,他專門用公司的車載我家人和同學去機場為我送行。六年後我回上海,見到他,和從前一樣,吃飯喝酒,去KTV唱歌娛樂。可是由於中國的急速發展,時過境遷,我和小山已經失去聯絡很多年了。我們在一起共同度過了幼年和青少年時代,現在我們都已開始步入老年,不知他還好嗎?
一杯濃濃清茶騰起的裊裊白霧,不僅讓我想起那麼久遠的年夜飯上下半場,更帶給我一種能和小山一起吃一頓全場年夜飯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