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我們中國人的老傳統,確定一個人的產地,依據是祖居地,父親的父親是哪裡人,你就是哪裡人,男女都一樣。
這樣定準,既不合情,也不合理,還容易造成兩地、多地爭奪名人的糾紛。如果單純以本人的出生地來確定人的籍貫,劃歸人的屬地,定義人的故鄉,那就可以省卻很多麻煩,避免很多紛爭。
如果祖父和兒子、孫子生活在一起,三世同堂,無疑,他對子孫是有影響的,至少在方言土語、禮儀習俗、家風家教等方面如此;但如果祖父與兒孫生活在異地或異國,或者孫輩們壓根就沒有見過祖父,你說這祖孫兩代能有什麼共同之處呢?硬性地把孫輩們的籍貫用祖籍來代替,未免有點強詞奪理。
比如說周恩來,他明明在蘇北淮安出生,淮安長大,說一口濃重的淮安口音,性格也兼有東北漢子和蘇北女子的雙重特質,他與烏篷船小氈帽、咪呷老酒的紹興師爺有什麼關係呢?偏要說他是紹興人。
寫出《儒林外史》的那位滑稽蟲吳敬梓,生前一直被故鄉全椒人嘲笑貶低,以至讓他恨透了全椒,發誓離開全椒,永遠不做全椒人。可他死後,全椒人卻違背他的意願,硬要在全椒為他修建紀念館,而吳敬梓平生主要生活過的寧、揚兩地,因為懾於中國人的傳統,也只好聽之任之。
所以,我估計呀,別人都是含笑九泉,吳敬梓可能是「含怒」九泉;所有人死後都是躺在棺材里的,唯有吳敬梓是坐著的——氣的。
籍貫,不能說不是中國人的特徵,但它屬於小農社會的遺物,帶有太多封建懶政馭民色彩。祖籍,對家族宗法有意義,對國家社會毫無價值。一個人在哪裡出生,擁有哪裡的ID,這是管理國家的需要。祖籍有什麼特殊功用呢?
就現代中國的實情來講,上過大學,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用封建籍貫和宗法祖籍來胎記他們,完全是豆腐渣貼門對——兩不粘。某認為,一個人在哪裡接受文明教育,他/她就是哪裡人。在上海讀大學的,就是上海人;在重慶讀大學的,就是重慶人;在武漢讀大學的,就是武漢人;在西安讀大學的,就是西安人。
試想,孔慶東若畢業於哈工大,或者曲阜師範學院,何來滿身匪霸與土蠻?王朔如果出生在陝西,受教於浙江杭州,他的作品也不會有滿紙的痞子氣。
大學入門之時,多數人都處在束髮、弱冠之年,四維不清,八德不明,三觀未定,是大學師長們的學問人品影響了他們,塑造了他們,是大學所在地的社情民風熏陶了他們,滋養了他們。
上大學頭一個學期,負笈東西南北中的同學們,回到高中的母校聚會,大家互相發現,大學所在地不同,每個人受到的影響各異。在山東和東北的同學,粗雜糧吃多了,身體長得又高又壯;而在上海和杭州的同學,和風細雨沐浴多了,個個變得精巧靈秀,顧盼生姿。
雖然中國的大學,尤其是重點大學,師資全國融匯,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但生源的主流還是來自本地,且中國疆域遼闊,風俗水土差別巨大,地域文化對大學的校風、學風、以及傳統的形成,有著難以抵禦的影響。所以,每個大學畢業生,都不可避免地帶有母校的特質,包括學術特質和地域文化特質。換句話說,你在哪裡讀大學,你就是哪裡人。
我的這一論斷,在海外最容易得到驗證。中文媒體上寫文章的人,其人品和文風,基本上都帶有其所屬大學和大學所在地的特徵。假如你對中國的大學和城市很了解的話,那麼,你很容易讀文識人,未曾謀面,已知背景,上網於帷幄之中,知人於千里之外。
汪汪,汪!
2017.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