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首七言律詩是唐人崔顥的登臨憑弔之作。全詩筆隨意轉,情感真摯而氣勢奔放;詩中物象與詩人感懷融為一體,起伏曲折,使詩的意蘊豐滿而自然,確實不失為一首傳誦千古,膾炙人口的好詩。但細究此詩,它沒有遵守七言格律,很不講平仄對偶;據說當年,詩仙李白和朋友到黃鶴樓登高遠望,朋友看到崔顥的詩后,覺得平仄對仗很亂,很不以為然,就對李白說「謫仙人,請你為黃鶴樓題一首詩吧!」李白細看崔顥的詩后,很是驚訝,既沒說這崔顥寫的什麼破詩,連平仄對仗都不懂,還在這瞎題什麼律詩,更沒有自命清高的說要寫一首平仄對仗工整的大作,他只是搖搖頭,感慨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充分肯定了這是一首不可多得的好詩。由此可見我們的詩仙,不僅博學多才,善別真偽,而且詩風境界、修養不同凡人,虛懷若谷,沒有大詩仙的架子,不愧為一代宗師。後來,李白始終沒有忘記這件事,若干年後,李白到金陵登鳳凰台時,用崔顥詩的韻也寫了一首千古佳作——《登金陵鳳凰台》,這兩大絕筆遙相呼應,就意境空靈和對仗嚴整各有千秋,堪稱兩朵並蒂奇花。
至於崔顥的《黃鶴樓》一詩在哪些地方不符合平仄對仗的規律呢?大家知道無論是詩律還是聯律都是要講平仄對仗的。就律詩來講,其頷聯和頸聯的上下句應兩兩相對的,即出句和對句的結構方式基本相同,相應的詞語要求平仄相對(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大體如此),詞性相同,詞意相類。如此詩的頸聯「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其平仄排列是「平平仄仄仄平仄,平仄平平平仄平」,出句「二四六」三字的平仄是「平仄平」,對句的是「仄平仄」,正好相對。從詞性和詞語結構看,也都符合對仗的要求。但頷聯「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除了「黃鶴」和「白雲」外,均不相對。這兩句的平仄排列是「平仄仄仄仄仄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二、四、六」分別是「仄仄仄」和「平仄平」,這裡只有出句的第四字改作平聲才能合律。另外,出句以「三仄」收尾,對句以「三平」結束,犯了詩律的大忌。從結構方式看,出句的「一去」和對句的「千載」,一是數詞和動詞想聯結,一是數詞和量詞相合;「不復返」和「空悠悠」,一個是以動詞為中心,另一個是以形容詞為中心,很不相類。所以這聯不符合律詩的對仗要求。儘管如此,但是誰又能敢說它不是一首好詩,一曲千古絕唱!詩詞大家嚴羽《滄浪詩話》評:「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說它好,好就好在連用了三個「黃鶴」,產生了異乎尋常的藝術效果,它讓讀者隨著「黃鶴」,由古及今,由近及遠,在無限的時間和空間里自由翱翔,意境深遠,又有形象可見、脈絡可尋,讀起來一氣流轉,圓潤自然。表達出了深沉悠遠的情思,這可能也是煉格不如多煉意的道理吧!
由此可見,平仄不是唯一,更不是主流,如果一味強調格律,整天平仄掛在嘴上,機械為文,生搬硬套,削足適履,不僅貽笑大方,誤導眾生,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局限了自己的思維和意境,很難有大的發展!也必將成為「死讀書、讀死書」的犧牲品;就吟詩作對而言,還是《紅樓夢》里的林妹妹說的好:「若果是有了奇句,連平仄虛實不對都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