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愚夫：回不去的故鄉

海納愚夫：回不去的故鄉

一

我的故鄉在四川北部一個偏僻的小山村，那裡大山環繞，道路崎嶇，交通閉塞。

故鄉給我的印象——不僅山青水秀、寧靜秀美，還有貧窮落後、愚昧無知。

我的家在一座山的半山腰，抬頭望見的是山，放眼望去，依然是連綿不斷的山。

從小學到初中，每天步行往返數公里，上一座山，再下一座山，路途需要兩個多小時。遇見颳風下雨，只能風雨兼行。

第一次走出大山，進入縣城，是在十五歲那年。坐在父親的自行車上，顛簸數十里，屁股都被顛疼了。

房子多，人多，這就是第一次走出大山，走進縣城，留給我的模糊印象。

二

喜歡閱讀，是我從小養成的習慣。

貧瘠的鄉村，因為父親是一村之長，所以，家裡有很多報紙、雜誌。這些報紙雜誌，成為了我了解與認識大山以外世界的最好媒介。

童真與好奇，驅使我在浩如煙海的文字中，尋找著知識的養分，探索著未知的世界。

我接受的家庭教育，與大多數農村孩子一樣，因為農村奉行棍棒下出好人，所以簡單、粗暴，就是父親的教育方式。

不過，我還算是一個比較聽話的孩子。雖然被父親毆打過，但是相對於弟弟妹妹，我是被打得最少的孩子。

對父親的恐懼，一直持續到十九歲。十九歲那年，第一次與父親有了反抗。從此，威嚴的父親形象，在我心中轟然坍塌。

此後的人生歲月，就一直在與父親的對抗中，從小山村，到城市，再到更大的城市，直到定居洛杉磯。

三

我像大多數走出農村的孩子一樣，比較幸運的通過了獨木橋，百里挑一，通過考學，跳出了農門，走出了大山，進入了城市。

我也成為了家族裡第一個通過考學跳出農門的孩子，給作為村長的父親帶去了榮耀與榮光，父親因此大擺宴席宴請老師、鄉親與朋友。

我的生活也從此脫離了父親的桎梏，開啟了新的世界與天空，開始了新的自由與夢想。

我也成為了父親眼中那個越來越不聽話的孩子，凡事有著自己的主見與眼光。

俗話說，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不過，我什麼都怕，就是不怕吃虧，甚至不怕死。

進入城市，我發誓，絕不再回到那閉塞、落後、愚昧、無知的小山村。

從此以後，故鄉離我越來越遠，在外求學的歲月，每年寒暑假回一趟家鄉。工作后，每年春節才回一次。而家，慢慢的成為了一個回憶！成為了人生中的一個驛站！

四

故鄉，給我最溫暖的回憶，是奶奶那無微不至的愛！

我的家族在當地農村是一個大家族，父親共有五個兄弟姐妹，奶奶共有孫子孫女十數人，而我是奶奶最疼愛的那一個。

因為帶著殘缺來到這個世界，當時父親無法接受殘酷的現實，很想把我放尿桶里淹死，是奶奶救下了我一命。

我從小一直在奶奶的呵護下成長，有算命先生告訴奶奶，我一定會成為家族中最有出息的孩子。

在一個大家庭中，因為有很多成長的夥伴，童年是開心快樂的，雖然物質匱乏，貧窮落後。

踏入學堂，我也很快成為了老師最欣賞與喜歡的學生。放學回家，去奶奶家，吃奶奶專門為我留下的飯菜，是飢餓狀態下最好的獎賞！

讀好書，上好學，是奶奶對我最大的期望與鼓勵。走出大山，跳出農門，奶奶希望我能夠改變命運，不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第一次離開農村，離開家鄉，去城市上學，奶奶送了我近三里地，方才揮淚而別。當時我在內心中發誓，參加工作后，我一定將奶奶接到城市享福。

然而，在我即將畢業參加工作那年，奶奶不幸離世，永遠的離我遠去了！

當我從信中得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時，我無法回去參加奶奶的葬禮，平生第一次痛哭了兩天。

每當想到最疼我的奶奶離我永遠而去，都心如刀絞。

那年夏天回到家鄉，在奶奶墳頭，我長跪不起，涕淚橫流。奶奶墳頭花圈的殘枝在風中搖曳，燃燒的紙錢在空中飛舞......天人永隔，奶奶已經永遠地長眠於地下了！

五

畢業分配工作，我留在了四川一座中等城市。進入了當地一家國有中型企業，在辦公室開始了文秘工作。

此後，從四川到陝西，從辦公室文秘到銷售工作。因為城市蒙生的艱辛，每年春節方能回家一次。

後來因為社會的變遷，城市的發展，在九十年代末，父母弟妹隨著打工大軍相繼進城，每年春節回家一次變成了幾年才回家一次！故鄉已經越來越遠！

老屋也因為年久失修，成為了廢墟。農村的荒廢與凋敝，成為了一個時代的特徵。堂姐堂弟，表姐表妹，數十人都淪為了城市打工大軍，分佈全國各地。

春節偶爾回家，都到還是鄉村醫生的大伯家相聚，偶爾會有三四十人聚在一起。為逝去的親人燃燒紙錢，燃放鞭炮，在大伯家一頓午飯後，大家又各奔東西。

離開家鄉時，大伯正年富力強，此後每回一次家，感覺大伯頭上又多了一些白髮。如今，大伯已經年屆七旬，進入了古稀之年。

六

因為喜歡閱讀，書讀的越多，腦子也變得越來越壞。從農村到城市，從小城市到大城市。生活實現了童年進城定居的夢想，但是，我卻始終無法找到家的感覺。

西安十多年的生活，那裡儼然成為了我的第二故鄉，但是，我卻對城市產生了厭倦。

我想回到農村，但是，我又無法適應農村的愚昧、無知與落後。而城市的高樓，又讓我倍感壓抑與無奈。

我不知道命運會將我拋向何方？

2012年，我有幸掙脫樊籬，來到日思夢想的美國，來到洛杉磯。

洛杉磯低矮的房屋，破舊的城區，儼然一座大農村。在這裡，我開始了全新的人生歷程。

在異國他鄉，在這座世界級的移民城市，我慢慢找到了心靈的歸宿，找到了靈魂的昄依，找到了家的感覺！

而故鄉，似乎已經成為他鄉，成為了永遠的回憶！

與那些不知道故鄉在何方的人相比，我還有故鄉遙望。

故鄉雖然已經遠去，成為了心中的一個記憶，成為了人生歲月中的一個符號！但是，故鄉終將在心中永遠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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