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柳亞子

柳亞子這個名字對我們好多人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由於上學時中學課本有毛澤東的詩詞，「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和「七律，和柳亞子先生」，都知道有柳亞子這麼一個詩人，而且牢騷很盛。陌生的是，僅此之外，對柳亞子幾乎一無所知。由於在灣區的時候，和柳亞子的兒子柳無忌有過一面之緣，並得其贈《柳亞子傳》，便產生了對柳亞子的興趣。隨著對柳亞子了解的增多，越來越覺得柳亞子是值得我們敬仰的人。而且我認為柳亞子是中國最後一位古典詩人。

之所以說柳亞子是中國最後一位古典詩人，是因為他具備詩人的所有素質。

第一，濃郁的愛國情懷。現在人們在談到柳亞子的時候，總冠以愛國詩人，而事實也正是如此。柳亞子自幼受私塾教育，飽讀史書，崇拜辛棄疾，鄭成功等民族英雄，愛國情懷從小在心中播種。柳亞子出身於1887 年，正直清廷腐敗，搖搖欲墜之際。在他13 歲時，便效仿先賢直言上諫，私自寫下「萬言書」，擬呈光緒皇帝。書中曆數清廷的種種腐敗及改進之道。當然此書最後被家中扣留，最終沒有送上去，否則也許早就身首異處了。三年之後，柳亞子寫成「鄭成功傳」並送往日本東京出版的《江蘇》雜誌上發表。書中盡情謳歌了這位偉大的民族英雄。深得時人稱道。隨後又傳成《中國滅亡小史》，分析明朝滅亡的原因，借古喻今，以期喚醒民眾對國事的關注。

柳亞子在青年時代便加入同盟會，追隨孫中山，信仰三民主義。後來加入國民黨。為推翻腐敗的舊制度，建立一個新制度而矢志不渝。這期間，柳亞子創建並領導 了有名的「南社」。所謂「南社」，就是一些志同道合的愛國青年，自發的組織在一起，定期集會，撰寫詩文，出版刊物。南社成員中包括廖仲愷，何香凝，茅盾等人。其間，柳亞子寫下了大量的文章，詩詞，抨擊時弊，傳播新思想。後來，柳亞子和一些南社同仁，對南社進行改組，成立「新南社」，摒棄一些被時代淘汰的會員，吸收新的會員，繼續為革命的大潮謳歌吶喊。

縱觀柳亞子的一生，可以說是愛國的一生。象很多愛國志士一樣，生命也曾受到威脅。他曾出走日本，遠避香港。但這些都沒有動搖過他同反動政府鬥爭的決心。

第二， 思想先進，不守舊。柳亞子是個受舊教育的文人，但思想卻是非常開明的。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對柳亞子的影響最大。他從心裡敬佩這位法國啟蒙思想家，欣賞他的天賦人權論。更把名字改為柳人權，柳亞盧 （亞洲的盧梭之意）。可以說，天賦人權是柳亞子一生的奮鬥目標及動力源泉之所在。他還在各種刊物上發表文章，反對婦女纏足，倡導男女平等，思想走在時代的前沿。

柳亞子是接受舊教育而成長起來的。柳亞子16歲時，便考中秀才，后因科舉廢除，沒能再考，否則中了舉人也未可知。他諳熟文言文及舊體詩，然而當胡適，魯迅等倡導新文化運動，提倡白話文時，柳亞子則大力贊同。認為白話文及新詩是將來的發展方向，並曾試圖寫新詩。這一點難能可貴。魯迅當年曾說過，象柳亞子先生這樣文言功底這麼好的人，尚且對推廣白話文不余遺力，而那些文言功底不怎麼樣的，卻死抱著古文不放，真是可笑。

第三，為人剛直不阿。可以說，柳亞子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於對信仰的追求。沒有對生計和個人得失的考量。壁立千仞，無欲則剛。也許正是因為這一點，使得柳亞子在各種場合，包括在國民黨中任監察委員和新中國成立後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的時候，都敢於直言不諱，力陳己見。這和有些「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去投八路」迫於生計，抱著某種目地幹革命的人有很大的不同。這一點是難能可貴的。柳亞子曾當面質問蔣介石，是總理（孫中山）的信徒，還是總理的叛徒。弄得蔣介石無言以對。后因反對國民黨的做法，拒絕出席會議，被國民黨開除黨籍。如果說柳亞子尚存私心的話，以他的資格聲望，在國民黨中混個待遇優厚的差事，是輕而一舉的。毛澤東對柳亞子的人品評價甚高，稱之為人中麟鳳。我想這也是他們長達幾十年私人交往的基礎。

第四，詩詞豐碩，數量之巨，鮮有出其右者。據統計，柳亞子格律詩有7000余首，詞200余首。在一生的革命生涯中，柳亞子以詩詞為武器，或譏諷時弊，或悼念亡友，無不見諸於詩詞。柳詩的特點是慷慨豪放，他的詩友稱他為「當年陸放翁」。郭沫若稱他為「今屈原」。毛澤東非常喜歡柳亞子的詩，稱他的詩有趣味，有意義。毛澤東和柳亞子私人相交幾十載，除了讚賞柳亞子人品外，對彼此詩文的欣賞，則是聯繫他們的紐帶。重慶談判時，柳亞子向毛澤東索詩，毛澤東便將自己認為寫的最好的《沁園春•雪》書贈給柳亞子。柳亞子一直珍藏，解放后捐給了中央檔案館。

柳亞子在1927年的一天深夜，為躲避蔣介石的抓捕，藏於夾牆中。自忖難逃敵手，於是口占《絕命詞》一首： 「曾無富貴娛楊惲，偏有文章殺禰衡，長嘯一聲歸去也，世間豎子竟成名」。當然最後脫險。但在性命攸關的時刻，仍在構思詩句，詩人素質可見一斑。

值得一提的是，柳亞子逝世於1958年6月21日，正是舊曆端午。是偉大的愛國詩人屈原投江而死的日子。真是一種驚人的巧合。

綜上所述，我以為柳亞子是一位真正的詩人。

柳亞子一生從事政治活動，但他卻不是一位政治家。他敢笑敢哭，敢怒敢罵，從不藏著蓋著。可以說是個表裡如一的人。他缺少政治家的城府。有的確是詩人的天真與浪漫。柳亞子是民革的創建人之一。他坦言做中共的諍友，不做中共的尾巴。建國之後，他曾對政府的工作多次提出批評與建議。他認為，中共已入城執政，工作中不講效率速度的農村作風和游擊作風亟需改變。他還認為毛澤東在革命勝利后表現出了忠言逆耳的態度。在送給一位中共黨員的詩中寫道： 「旭日中天防食昃，忠言逆耳費思量。」這也許是被毛澤東冠以「牢騷太盛」 的原因之一吧。

柳亞子對自己的詩非常自負，他認為自己的詩是：「推倒一世豪傑，開拓萬古心胸。」這話雖然聽得有些過了，但近代的文人中，鮮有與之匹敵的。郭沫若對柳詩的評價是：「詩文湖海同長久」。

可以說柳亞子的詩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了從清末到建國初期中國的滄桑史。很多詩迸發著詩人的文采與激情。衷心祝願柳亞子的詩得到更多的宣傳，使其長久流傳。

附柳亞子，毛澤東原詩詞：

柳亞子《浣溪沙》

火樹銀花不夜天，

弟兄姐妹舞翩躚，

歌聲唱徹月兒圓。

不是一人能領導，

 那容百族共駢闐？

 良宵盛會喜空前！

毛澤東《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

長夜難明赤縣天，

百年魔怪舞翩躚，

人民五億不團圓。

一唱雄雞天下白，

萬方樂奏有於闐，

詩人興會更無前

柳亞子  《七律•感事呈毛主席一首》

開天闢地君真健，

說項依劉我大雄。

奪席談經非五鹿，

無車彈鋏怨馮灌。

頭顱早悔平生賤，

肝膽寧存一寸丹！

安得南征馳捷報，

分湖便是子陵灘。

毛澤東 《七律·和柳亞子先生》

飲茶粵海未能忘，

索句渝州葉正黃。

 三十一年還舊國，

落花時節讀華章。

 牢騷太盛防腸斷，

風物長宜放眼量。

 莫道昆明池水淺，

觀魚勝過富春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