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在非洲110

作者:wlr谷石  於 2015-11-16 14:1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2評論

關鍵詞:停車場, 狙擊槍, 非洲, 背帶, 綠葉

「你幹嘛!」剛出門不遠,迎面碰上影倩和蘇靜娥。
「別擋路!」我也沒什麼好聲氣,扭頭往旁邊繞開。
「你站住!」影倩跨進一步,一把拽住我的槍帶,「不能打人!」
「你鬆手!看我不打爛他們,****!」
「不行,立強,聽我的話,打死他們對你沒任何好處。」
我不說話,低頭往前走,卻丟不掉她的糾纏,崔茜從停車場走過來,瞪著眼睛不明白髮生什麼事。
「好好,這支槍我不帶了,我去崔茜那借一支狙擊槍,一槍一個誰也看不見我。」
「那樣更不行!做事要光明磊落!」影倩大喊,急得臉都變了形。
「什麼光明磊落?這樣的渣滓還什麼光明磊落,你鬆開!」
「我不讓你去!」
「快點鬆開!」
「我不松!」
我開始使勁向前拽,影倩被拖著前行幾步,又加上一隻手,緊緊地拉住槍的背帶,咬著牙就是不鬆開。
「嗨......」崔茜和小峰都已經趕到,我看看沒法脫身,又無處發泄怒火,一拳砸來旁邊的牆上。影倩正死命拽著槍帶,突然放鬆之下毫無準備,一個趔趄坐進灌木從里,接著爬起來撿起槍,頭髮上掛著幾片綠葉和一朵粉色的小花,梗著頭轉身就走。
「哎呦!」我一下子傻眼了,滿心愧疚,可是又不知道怎麼道歉,只能怏怏地回到卧室。
整個上午我沒再出去,影倩收走了房間里所有的車鑰匙,還安排崔西在屋裡看著,又讓蘇靜娥時不時過來送水送點心,順便看看情況。
中午,我被崔西生拉硬扯地拽進餐廳,臊眉耷眼的不敢看人。影倩已給我盛好飯,崔西擺好筷子。我目不斜視,胡亂塞飽肚子,又回到卧室。過了一會,崔西推門進來,走到面前仰頭盯著我仔細看,臉上滿是笑容。
「嗯,還好,雖然早上狂暴得像個大黑猩猩,可是臉上沒長出痘痘。」
「什麼啊?」我憋不住,被她逗笑,「不是你們攔著,我今天掃了他們。」
「他們沒武器,更沒有準備,你一定能辦到。」崔西眨著眼睛,使勁點點頭。
「唉,不說了,這些討厭的人,害得我讓影倩生氣,煩死了!」
「沒有啊,姐已經不生氣了。她說你是個好男人,為她去拚命......就是有點管不住自己。」
「真的,」我放下心來,「等會你和我一起,去向你姐姐道歉。」
「我不去,我又沒犯錯。」崔西開始拿勁。
「你陪我去,」我彎腰陪著笑臉哄她,「不是要你道歉。我道歉,你幫幫忙,求你!」
「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道個歉還需要人陪著?」影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站在外間。
「啊......啊?」我一驚,索性就坡下驢,「我作得不對,你別在意。」
「動不動就要殺人,我很在意!」影倩綳著臉轉身看向別處,側影美得像一座古希臘雕塑。
「哎,是是,我不對,我不對。」
「姐,」崔西跑過去拉住她的手,「你早上那一跤摔得真美,頭上還帶著一朵花。」
影倩噗哧一聲笑出來:「行了,嘴裡含著蜂蜜的小丫頭。你,中午在外面沙發上躺會,下午等我打完電話再出去辦事。不許再去找那些人。」
「好好!」我連連點頭,「為什麼要在沙發上。」
「廢話!裡間我和崔西一起。」影倩白我一眼。
「哦,明白,我讓她。」
「太好了姐!我早就想試試你那張漂亮的床。」崔茜歡呼著。
「那你不早說?」影倩笑著。
「是這樣,如果兩個女孩太親密,容易讓別人誤會是同性戀。」崔茜認真地解釋。
「你們可不能同性戀,」我趕緊過來攪渾水,「不然我怎麼辦。」
「亂說什麼!」影倩瞪我一眼,「好噁心!」
「噁心?同性戀為什麼噁心?」崔茜很認真地問,「其實只要不妨礙別人,我覺得同性戀沒什麼。」
「好了,小丫頭,在中國,男女同性之間拉手摟抱都是很正常的現象,睡覺去吧。」
「好的。」崔茜進屋,走到半途還回頭笑著看看我。
「你,」影倩轉身看著我,臉上又恢復嚴肅,「把你那隻小槍好好擦擦,上面都是油。昨天已經弄髒了一套,今天的褲子又完了吧?」
「沒有啊。」我低頭看看,攤開手左右轉身。
「還沒有,右邊的口袋......別掏!唉......先洗手,再把褲子換下來,放到洗澡間的洗衣籃里,快去啊!」
「好的好的,脫下來我自己洗。」
「放在那!你能洗乾淨衣服?以前的白襯衣都洗烏了,害我搓得手都疼,放那不許動。」
「我送你的槍套應該快到了。」崔茜只穿著內衣蹦到門口插嘴。
「哎呀,快回床上去!我給你找件睡衣。」
崔茜一直睡到下午三點還沒醒,影倩為了不吵醒她,只好悄悄出來坐在我旁邊。
「哎,美人,早上對不起!」我再次道歉,「不過你那一跤,的確是摔得風情萬種。」
「壞蛋,我摔得疼死了,你還在這尋開心。」
「哪裡疼?我給你揉揉。」
「流氓!摔坐在地上還能哪裡疼?」
「呵呵!不就是屁股嗎!還不好意思說。」
「就是不說,誰像你......」
「我跟你說,上高中的時候,有一年夏天,上課鈴響了,同學們都跑進教室。我進來得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抬眼,正好看到一個女同學的胸前,那裡面隨著她的腳步晃啊晃的,讓我心裡突然生出渴望。」
「流氓,那麼小就知道看女孩子......。」影倩撇撇嘴。
「對,我當時就這麼想的,心說壞了,以後會不會因為這事被判刑,甚至被槍斃?這想法折磨我好久,直到後來,一個男同學的哥哥放假,帶回來兩本書。其中的一本好像叫《女人,男人看的書》,我鼓足勇氣,從同學那裡借來,晚上覺都沒睡,用三天時間一口氣讀完。掩卷抬頭,突然心裡明白了,一切都豁然開朗,從此不再擔心。」
「書里寫的什麼?」影倩沒明白。
「還能寫的什麼?除了女人的生理和身體,然後就是男女之間的事唄。不過這本書以非常嚴肅、科學、坦誠的態度描述一切,還配有細緻的插圖,沒有任何的文學元素。其實男女之間的事,就在那擺著,只要不用這種事去傷害他人,我覺得正常的討論沒有什麼,尤其象你我之間。」
「好啊,既然你這麼說,我可以考慮你的建議。現在我也說說對你的意見:一、以後不要那麼衝動;二、你喜歡讀書,這是很好的習慣,但讀書可不是為了把聽起來很漂亮的詩句掛在嘴上,更重要的是提高修養。」
「你說得對!」我點頭贊同,「腹有詩書氣自華......哎呦,我又開始了。好,讓我慢慢糾正。這小丫頭到現在還沒醒,看來一定是昨晚擔心我們沒睡好。快三點了,另找個地方給戴維打電話。」
戴維的電話第三次才撥通,影倩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握緊我的手,直到通話結束才鬆開。
「好了,」她長出一口氣,「過兩個月孩子們回來。」
「嗯,現在治安還不好,兩個月後估計應該能平靜下來。」
「去看看崔西,應該醒了。下午你趕緊去和托德的秘書說說,斯特林家的射擊場和槍械得有個解決辦法。」
「好的,等崔西睡好我和她一起去。」我回答。
崔西已經坐在床上,披頭散髮的正在揉眼睛。影倩進去一通收拾,小丫頭就光鮮亮麗地跟著我出發了。
托德不在辦公室,他的秘書很客氣地把我們讓進客廳,然後找來具體負責收繳槍支事務的副部長。我說明來意,副部長表示已經知道,托德也已經和他討論過如何處理,但還是想聽聽我和崔西的意見。我聽他這麼說,也不繞彎子,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槍支就地封存,待政策重新開放后再啟封。
「這樣嗎?」副部長低頭思索,似乎覺得不妥,「我們再多想出幾個辦法,作為備選好嗎?」
「可以,」我坐直身體,向後靠在沙發上,「您也可以說說想法。」
「根據您剛才的辦法,我想可以稍微改進一下。槍支放到我們的倉庫里封存,您看行嗎?」
 我和崔茜交換一下目光,雙手在身前相握,正考慮如何開口,崔茜先說話了,「副部長先生,這可是私人合法的財產。您的意思是沒收?」
「沒有,沒有,這絕不是沒收,只是換一個地方保存,財產權還是您的,我們也保證絕不會損壞。」
「這其實就是沒收。副部長先生,您是懂得法律的,這樣的方法就是非法剝奪我的財產。」崔茜有些激動。
「等一下,等一下,崔茜,」我打斷她,「對於托德他們,這也是非常時期不得已的辦法。我想我們應該盡量配合。托德畢竟是你我的朋友,相信他一定會想一個妥當的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副部長先生,這樣吧,今天就討論到這裡,我們回去再商量一下。您也和托德先生彙報一下情況,再幫我們想想辦法。您看好嗎?」
「好的,好的,禁槍的工作剛開始不久,還有些措施不完善,我們也在研究。」副部長一邊站起來一邊解釋。
從司法部辦公室出來,崔茜氣鼓鼓的。
「小丫頭,別生氣,這不是在想辦法嗎?」我拍拍她的手。
「根本就不應該這樣,我們又沒有違法。」
「呵呵!那是當然。哎,不過你還真水平,那個......非法剝奪財產,我差點沒聽懂。」
「哈!我說得對吧?」她興奮起來,抱住我扶著擋把的胳膊,「誰都不可以違法。」
「非法剝奪財產,這個詞好!」我繼續把話題固定在讓她高興的事情上,「我又學到一個新詞。」
「嗯,你學得很快,不過有時候發音不準。朋友給我寄的錄像帶要到了,還有送你的槍套。」
「那太好了!槍套是什麼樣的?很貴嗎?戴在身上會不會太顯眼?」我連續拋出一系列問題。
「不貴,可以只用單獨的槍套別在腰帶上,也可以繫上帶子掛在腋下。」
「那太好了!我可以裝上槍套放在褲子口袋裡,這樣不會太明顯。」
「平常可以,正式場合穿西裝可不行。」崔茜認真起來,「裝在口袋裡鼓出來,不好看。」
「對對對,穿西裝的時候得掛起來。」我看看車窗外夕陽下的群山,「哎......和你這樣在車裡,讓我想起在孟拉維的日子。」
「找個地方停下,我們看太陽落山。」崔茜的聲音溫柔起來。
我把車拐上一條沙土路,在路邊雜草叢生的空地里停下,車頭朝向北方,讓夕陽下斑斕金紅的層層山巒充滿整個車窗。
「我們應該去看看王阿姨,上次他們來首都只見面很短的時間。」崔茜靠在我的肩頭,小聲說。
「嗯,明天把槍的事忙好,後天出發。」我點點頭。
「要先打電話,我還要準備一些禮物,讓姐姐也去,好嗎?」
「當然,讓她也去看看我們經歷生死的地方。」
「這樣,......也許她就能徹底原諒我們。」崔西輕輕地說。
「嗯?你姐姐可沒這個意思,不然怎麼可能再次接受我。」我有些吃驚。
「我知道,姐姐沒這個意思,但通常來說,所有的女人都會希望陪伴一個只愛自己的男人,這是傳統,一下子不可能完全改變。」她又貼近我一些,「姐姐已經很寬容,我知道她深愛著你,也深愛著我,所以......必須為我們的未來做些事情,讓它更加美好。」
我進一步摟緊她,心裡一陣感動。崔西變了,從一個活蹦亂跳,敢說敢做,甚至魯莽的小女孩,變得有些深刻。她開始思慮未來,並積極地為最好的結果而採取行動。
「怎麼不說話?」她見我沉默良久,抬頭轉臉看著我。
「因為我很感動,一時間說不出話。」我看著她滿臉的霞光。
「那你就應該吻我。」她一瞬間又恢復調皮的表情。
「好的,嗯啊!」我捧起她的臉,誇張地親了一下。
「不行不行,沒碰到我的嘴!」小丫頭不依不饒。
「好好好,再來一次。」我被她糾纏的毫無辦法。
「回去吧。」笑鬧夠了,崔西整理好頭髮繫上安全帶。
「嗯?太陽還沒落下去。」我提醒她。
「日落沒意思,我要你哪天像姐姐那樣,和我一起在湖邊看日出。」
「啊哈!你們兩個......真是親姐妹一樣啊!什麼都說。」
「那當然!我和姐姐什麼都說。不過,她不大願意和我討論跟你在床上的事。」
「她要是連這個也能隨便討論,那就不是一個受過中國傳統教育的女人了,連我她都不說。」
「我在學漢語,現在是不是進步很多?」
「我知道你在學漢語,進步嗎?沒看出來。」我開始逗她。
「哪能那麼快!姐姐教我背了好幾首詩.....什麼什麼午,汗滴......」
「一二三四五,汗滴禾下土。是這個吧?」我儘力憋住笑。
「對對對!一二三四五,汗滴禾......不對,哎呀!你又在搗亂!」她反應過來,伸手狠狠打我兩下。
「哎呦,哎呦,不鬧了不鬧了,在開車。」我躲閃著,順勢把車拐上大路,往晚霞滿天的湖邊駛去。
第二天,托德親自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們討論出的最新方法:槍支原地封存,但子彈和槍機由警察統一保存。我表示同意,崔茜和斯特林雖然還是不太滿意,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加上只是臨時措施,只能勉強答應。
忙來忙去折騰一天,晚上洗好澡,我連衣服都懶得穿,一下子撲倒在床上。
「累了?」影倩走進卧室,「喝口水,晚上的粥太稠了。」
「嗯,好!」我爬起來,連喝兩大口,「今天得早點睡,明天要去孟拉維,很長的山路要開,得養好精神。」
「現在才七點十五,你能睡著嗎?」
「睡不著,先把準備做好。躺在床上和你說說話,困了一閉眼就行了,要不然一脫衣服又不困了。」
「好啊,」影倩也換好睡衣坐到床上,「我就陪你說說話。」
「好,」我把她的手抓過來,「明天要去孟拉維,你就先講講崔茜兄妹把你救出去以前的事。」
「嗯......其實那天晚上小峰迴來一說,我就有點後悔,可當時還在氣頭上,所以第二天你沒露面,我也忍住沒上去。第三天我有點著急了,不知道你是怎麼吃的,一整天往山上看了無數次,結果一不小心把腳扭了,也就沒上去。」
「扭得厲害嗎?疼嗎?」我打斷她。
「傻瓜!現在怎麼可能還疼。當時都腫了,我又氣又疼,跑到沒人的地方偷偷哭了一回。後來打起來,那就什麼都顧不得了。上去一看你不在,我就徹底亂了。小峰要開車走,我讓他自己先走,他死活不幹。當時心裡想,要是因為吵架讓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影倩聲音哽住,我趕緊爬起來抱住她「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提起這個話題,不哭,不哭。」
「沒事,沒事。」影倩攏攏額前的散發,「事情都過去了。後來看看情況實在不妙,再想走就來不及了。你打來電話時,我們正準備躲起來。」
「好,到這裡吧,那個事完全是我不對。我沒有弄清楚具體情況,就以為你像以前遇到的女孩們一樣,都是為了錢才嫁到外面來。」
「其實你也沒錯。我就是為錢才答應嫁給戴維的,我爸要換腎,他的學校只能給很少的一點,沒辦法......」
「所以我知道詳細情況后,對那些嫁到國外去的女孩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變。」
「哦,怎麼改變?」
「......中國還是太窮啊!」
「我爸說過,窮會帶來很多問題,可是有錢未必就能解決一切。」
「是的是的,你看劉總那幫人,」我睜眼看看她,「你不生氣了吧?」
「沒事,你都把他們嚇得尿褲子了,我還氣什麼。」
「啊?有這事?我怎麼沒看見?」我一下子坐起來。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後來蘇靜娥她們打掃房間時,發現有四個椅套上面是濕的,我還上去摸了一把。」她咧著嘴搓搓雙手,「噁心死了!我把椅子和那些菜一起都扔了,有一個就是那個劉總的座位。」
「唉,可惜了那些菜!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不講了,我又犯毛病了。」我重新躺下,「看這些人穿得都像個人樣子,怎麼肚子里都這麼骯髒。」
「幾千年了,這種人隨時都有。我爸以前讀歷史,就發現很多人說一套做一套,直到今天還是如此。哎,前幾天打電話回去,爸媽又問到你的情況,當時你不在。」
「哦,明天我就打個電話回去,向他們問好。」
「明天不是要去孟拉維嗎?」
「哦,對對,我忘了,回來再打。」
「不用,我爸說他給你寫信了,這兩天應該快到了,到時候你及時回信就成。」
「我那一筆爛字,要不就用電腦打出來?」
「還是用筆寫,電腦打出來的感覺怪怪的。爸不會計較你的字,他的學生里也有寫字丑的,沒關係。」
「說到寫字我想起來了,你媽送給我的那幅畫和字還在吧?」
「我收著呢。幹嘛?」
「還在就好,我以為不見了。以後新院子那邊的字畫就你負責了,書房,卧室都要有。」
「哼!你倒會指派人......」
「其實我挺喜歡書法作品的,以前也練過,可惜定不下心來。那時候卧室窗子外就是海,暑假的時候讓我在窗子前面懸腕提筆、聽濤潑墨,怎麼可能持久。」
「嗯,聰明的孩子一般都坐不住。」
「呵呵,謝謝!我小學的時候其實挺笨的,主要問題就是馬虎。有一次算數考試,一道大題里有六個小題,我硬是漏掉兩題沒算。」
「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
「不是都交代了嗎?被好朋友嚇得夠嗆,晚熟,大學里的漂亮女生沒感覺,還有什麼?哦,對了,我小時候偷過東西,你知道嗎?」
「嗯,知道,崔茜告訴我了,說之前還給我講了許多背景知識,說完還怕我對你留下壞印象,追問我好幾次。不過她說的理論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以前一直以為偷過東西的人一輩子都會是小偷。」
「是啊,我以前也這麼想的,所以這件事一直放不下,後悔得不行。她這樣一講,我終於放下了,從此更有信心去作一個誠實的人。」
「別打岔,說說其他的事。」
「嗯......其他的事。那就說說我初一初二時學習成績下降的事吧。我在小學五年級以後學習成績突飛猛進,從中等一下子跳到前三名,並且一直保持。沒想到初一下半學期以後,成績又莫名其妙地持續下降。到初二下半學期的時候,掉到班裡的第四十三名。當時我爸媽倒是沒打沒罵,但心裡的焦急我還是能感覺得到。在八十年代,那個軍校大院里的孩子,考上本科的是大多數,考上專科院校都會被人瞧不起,按我的這個狀態發展下去,別說大學,高中都考不上,你說壓力大不大?」
「那是夠愁人的,後來呢?」
「我也很著急,認為自己努力不夠,所以加倍刻苦,成績一下子上去很多,可是期中考試以後很快又恢復原樣,期末考試時甚至下落到四十六名,我們班總共才四十八人啊!我幾乎徹底絕望了。」
「你以前學習不錯,掉到這個地步,壓力是夠大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讓我慢慢講。當時我也很迷惑,為什麼我白天老是很困,晚上卻睡不著,一直睜著眼到後半夜。我試過各種方法,常常數羊數到好幾千,然後還得從頭再來。睡眠不足造成我學習效率極差,上課無法集中注意力。最後不得不用安眠藥,一開始有效果,後來藥量需要不斷加大,而且不能停,一停立刻恢復原樣。最後媽媽堅決不讓我再吃了,她說寧可考不上大學,也不要一個身體不好的孩子。我從來沒問過她的感覺,但那天她告訴我停葯時的表情,到今天仍然能在腦子裡清清楚楚地看見。」
我停下講訴,翻身仰面朝上,閉上眼睛調整呼吸,影倩沒說話,靠過來貼著我的臉。
「初三的頭兩個月,情況還是沒有改變。一個星期六晚上,吃完飯以後,我走到院子里的一棵大樹下,獃獃地看著秋風下簌簌飄落的枯葉。這時一個女同學的父親經過旁邊,忽然走過來問我最近的學習情況。我吱吱嗚嗚地不太願意多講,最後他看著我片刻,突然說:『是不是有時候無法集中精神聽課?如果晚上總是睡不著?那就想辦法在最困的時候上床睡覺。』我不知道他是怎麼了解情況的,但最後那句話卻讓我頓悟,真的是頓悟了。」
「女同學的父親,......為什麼那麼關心你的情況?」
「他和我父親是同事。」
「同事?天天在一個辦公室上班嗎?」
「不是,我爸很早就已經轉為行政幹部了,他在基礎教研室,教高數。」
「......我是不是有點小心眼?」
「嗯?」我一下沒弄明白,「小心眼?......呵呵,確實有點。」
影倩撅起嘴,打了我一下,「你才小心眼!」
我把她摟過來,「小心眼好啊!說明你愛我。」
「要不是已經知道結果,真的很讓人擔心。往下說吧。」
「下面就簡單了。我晚上九點半到十點半之間最困,所以就選擇這個時間上床睡覺。頭幾天都是一夜到天亮,那叫一個香甜,後來每天早上五點多就醒,正好寫寫作業,看看當天的課。最大的改變還不在這,睡眠充足以後,學習效率簡直讓人吃驚,以前自習課總是溜號,後來不僅能完成當天的作業,還能出去玩一會兒,成績更不用說了,一節一節地往上竄。重點高中重點班,然後順利地上大學。」
「怪不得你經常九點多就上床睡覺,原來是這個原因。」
「是啊,很多年的習慣了。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從老師到家長,嘴裡都是頭懸樑錐刺股,少玩少睡多學習,出發點也許很好,可這個方法不是對所有人都合適啊!」
「我可以和爸爸說說,讓他告訴有同樣問題的學生。」
「對對,別讓其他孩子也遭遇我這樣的困難。當時沒想到那麼多,要是早能告訴劉軍就好了。」我嘆了口氣。
「怎麼了?」
「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同樣的問題。可惜了!很聰明善良的一個人,高中都沒考上,和班裡最漂亮的女孩也沒成。」
「跟我說說。」
「還說?都幾點了!」我摸眼鏡準備看錶。
「不晚,才八點十五,說說嘛!」
「嗯......說來話長,我們從小學開始就是同學,那時他的成績比我好,也不像我,名次老是像猴子一樣上竄下跳。初二的時候,他的成績也掉下來,那時物理老師諷刺我倆是困難兄弟。」
「老師不該這樣講!」
「嗨!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倆家住在一棟樓里,我家西頭,他家中間偏東,所以總是一起上學放學。兩個同樣是成績大幅度下降的孩子,常常被班主任點名叫到辦公室一起批評,他是學習不好,我是調皮搗蛋加上學習不好。上學的路單程要走二十五分鐘,晨涼暮暑,風霜雪雨......唉,不堪回首啊。我們被同學奚落,老師諷刺,每次考完試,兩個人在回家的路上常常默默無語,聽到別的同學一邊走一邊興奮地討論著試題的答案,我們都不自覺地走慢一些拉開距離,心裡那個......不說了。關燈,關燈!」
「好,不說了,不說了,過去了,睡覺吧。」影倩溫柔地撫摸我的臉。
「......跟你說說,我心裡好受多了。還是說完吧。我比他幸運,我爸媽雖然很著急,但沒打沒罵。他父母對他又打又罵,還用各種方法嚇唬他,想出各種方法壓迫他努力學習。有一次其中考試成績下來以後,中午去上學,他眼睛又紅又腫,好長時間都不說話,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句:『李立強,我以後不能再和你一起上學了。』接著淚流滿面。我嚇了一跳,不知道怎麼回事,左問右問他就是不說。好不容易讓他平靜下來,才告訴我他爸買了兩張火車票,準備把他送回老家種地去......現在想起來我還是痛恨他的父母,他是個很老實的孩子啊!除了學習不好,從來不違反紀律,還很樂於助人。你不知道,他爸媽講話那個損。什麼『你以後肯定不如我。』『以後你只能去撿垃圾為生。』『別人也是一個腦袋兩隻眼睛,學習那麼好,你怎麼就這麼笨?』哦,對了,有次他的一本數學習題集找不到了,他爸爸認為是他拿去到校門口的小攤換糖吃了。先把他狠揍一頓,然後在上課時間跑到學校去找班主任老師,在教室門外請老師幫忙看緊劉軍,不許他再去換糖。當時門開著,他爸爸的聲音很大,我們聽得一清二楚。所有同學都回頭看他。放學路上,有幾個男同學取笑他饞,要不是我拚命拉著,就打起來了。見鬼啊!我不用想也知道習題集根本換不來糖,全班統一訂購的,除了拿去賣廢紙。後來找到了,是他不小心掉進暖氣和牆的夾縫裡,結果,又被臭罵一頓。」
「也許他爸媽沒上過什麼學,不了解上學的情況。」
「不是的,他爸媽和我爸媽一樣是大學畢業,而且都來自農村,只不過我爸媽小時候上過私塾,他們沒有。」
「我爸曾經說過,建國以後的教育根本就不是教育,完全不能培養出有健全人格的畢業生,根本就沒有獨立的思想。不是匠人,就是權利的奴僕。課本上動不動就說『只有什麼什麼,才能怎樣怎樣。』非黑即白,毫不講理,實在是誤人子弟,還有就是騙人和宣揚仇恨。他爸媽可能就是受這個的影響,造成人格上的缺陷。」
「不能這麼說,建國以後教育還是取得很大的成就。」我不同意。
「嗯,不討論這個,你繼續講,他和那個女孩是怎麼回事。」
「呵呵!那女孩叫劉喆,可真是漂亮,有些像中央電視台一位姓杜的主播,公認的校花,學習成績還非常好。那時候我不懂這些,否則我也......哎呦!」影倩掐了我一下。
其實講起來我對這事還有些心存愧疚,曾經幾次無意中拿他們倆開過玩笑。劉軍從來沒和我計較,只是有些害羞地笑著。他們怎麼開始的我也不清楚,當時也沒當回事。直到大二那年暑假,我家即將離開部隊。走之前他來送我,兩人在風平浪靜的海邊懸崖上一直聊到半夜,我才弄清楚整個事情的過程。
初三的上半學期,有一天我們在物理實驗室上課。實驗室里沒有正常的課桌,全是一個個方方的試驗台,所以同學們圍著檯子坐成一圈,面向各個方向的都有。劉軍坐在教室後面,必須半側身才能看到前面的黑板,那女孩坐在教室前面,是背對著黑板。我們的物理老師在上實驗課時常常一邊講解,一邊在各個試驗台間走動,觀察每個小組的實驗操作。就這樣,劉軍和劉喆的目光無意間相遇了。按劉軍的說法,那一瞬間,心裡亮起一道閃電,從此女孩那一刻的面容就永遠刻在了他心裡。
那天以後,劉軍每天都偷偷地看那女孩,女孩也經常看過來。雖然每次只敢停留短短的一瞬,但心裡的緊張、甜蜜和滿足,卻讓劉軍感覺整個世界的花都開放了。他們就這樣默默地對視,每個課間劉軍都要找機會和她互相看一眼,否則心裡就慌得不行,跟我一起玩的時候也心不在焉。從此以後,劉軍自覺地避免和其他女孩面對面說話,生怕劉喆誤會。
那個秋天,樹葉漸漸黃了,被涼風掃落一地,可劉軍什麼都沒注意,他眼裡只有劉喆,只有她明亮動人的目光。
有一次機緣巧合,劉軍從劉喆那裡借來一盤港台流行歌曲的磁帶。上面有鄧麗君的《小城故事》等等,還有一首聽不懂的粵語歌,但這首歌讓劉軍覺得非常好聽,彷彿就是那女孩對他深情的傾訴。於是他一遍一遍反覆聽,直到把粵語發音硬記下來。然後終於在一天下午自習的課間找到機會,他側身低著頭,只敢用餘光瞄著女孩。一字一句,一句一段,輕輕地把整首歌唱給坐在前面的劉喆聽。我當時也在場,正沒心沒肺地和其他同學高聲談論著什麼,很奇怪這傢伙怎麼低著頭,兩手放在膝蓋上,嘴裡還唱著完全聽不懂的歌。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那女孩也低著頭,沒參與我們的吵鬧,應該也體會到了劉軍的意思。
一遍唱完以後,周圍的人忽然都沉默了,坐在劉喆旁邊的女孩好像也被劉軍感染,轉過頭對他說:「唱得真好聽!就是不知道歌詞什麼意思,再唱一遍吧!」劉軍沒抬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卻沒有滿足她的要求。
後來劉喆把歌詞寫在一張台曆那麼大的紙片上送給劉軍,他才知道這首歌是汪明荃唱的《萬水千山總是情》。
劉軍在那張紙的背面認認真真寫滿『愛的禮物』四個字,仔細地對摺好,小心地放在襯衣的口袋裡,捨不得拿出來看。可是好景不長,換洗衣服時被他爸爸發現了。他爸爸臭罵他一頓,威脅要去找女孩的家長和老師告狀。他嚇壞了,哀哀地哭著請求爸爸不要,保證以後不再胡思亂想影響學習。
最後他爸做了什麼劉軍也不知道,好在沒有發生什麼事情。但那份情感怎麼可能就此了斷,他還是忍不住偷偷看那女孩,只是再也不敢有和劉喆單獨約會的念頭。
我們那時候有晚自習,好像是從七點半到九點。晚自習因為不需要看黑板,所以老師重排座位。劉軍個子和我差不多,平常上課時坐在後面,只能看到劉喆的背影。沒想到重排晚自習座位以後,他和劉喆成了同桌。我就坐在他們後面,劉軍每天晚自習都問女孩時間,每次都非常客氣地說謝謝。那女孩也不回答,每次都低頭甜蜜地笑笑。但劉軍從不和她多說話,問時間也是每天只有一次。也許劉喆希望他更大膽一些,有一天晚自習她到得比較早,故意把書包放進旁邊的桌洞。劉軍進教室以後發現自己的課桌里有個書包,不明白怎麼回事,很生硬地說了一句「這是誰的書包,拿走!」女孩很失望,趕快拿走書包,劉軍為此懊悔了很長時間。
一次英語老師晚自習加課,點名讓劉軍起來回答問題,好像是要求用英語說:小明已經去圖書館了。劉軍站起來,前半句說得挺對,但想不起來圖書館的英文單詞怎麼講了,劉喆趕緊小聲提醒他,但這傢伙可能是因為緊張,張著嘴愣在當場,就是說不出來。女孩低下頭笑起來,臉紅紅的。劉軍坐下以後,也有些不知所措,看著前面黑板,漫無目的地說了一句,「圖書館想不起來了。」
那個冬天,學校不知道出於什麼想法,把初三的四個班級打亂重新劃分。劉軍留在三一班,劉喆被分到三二班。他站在教室門口的隊伍里,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孩從離自己不遠的女生隊伍里回教室收拾書包,站到隔壁班的門口,心裡難受極了。我也被分到二班,正在興奮地收拾著書桌,忽然看見前面臨窗坐著的劉喆在低頭默默地哭泣。那天放學的路上,我們在大院里的單杠邊玩耍,走在後面的劉喆和幾個女同學路過時,劉軍站在路邊,定定地看著漸漸走來的劉喆,顧不上搭理我的問話,一直默默無語,直到女同學們走到近處,才低頭讓到路邊。
分班以後,我和劉軍還是常常一起玩,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中午不再和我一同上學,直到在海邊聊天的那天晚上,我才弄清楚事情的原因。我和劉軍家的樓前有一個兩面牆夾起來形成的巷子,劉喆上學往返也經過這裡。以前劉軍都是出門右拐喊上我一塊走,自從分班以後,他們兩人沒法經常看到對方,劉軍著急了幾天之後,發現那個巷子正好斜對著自己房間的窗戶,終於想出辦法。每天中午吃完飯,劉軍就關上門坐在自己房間里,盯著巷子,只要劉喆一出現,他馬上穿衣戴帽出門,跟在劉喆後面去學校。
時間一長,劉喆也察覺到這一規律,每次經過一個學員食堂牆角的拐彎,她總是回頭看一眼劉軍,於是這就成了他們每個中午上學途中的固定儀式。
劉軍後來跟我講,那個冬天,劉喆總是一條紅色的圍巾,在雪花漫天飛舞、一片蒼茫、純白色的天地中,那方紅色始終像團火焰一樣在他眼中跳躍、飛舞......直到現在。
等待的時刻是焦急和美妙的,可是劉軍本來就睡眠不足,中午吃完飯後更加睏倦,但他努力堅持著,直到有天得了重感冒。醫生給的感冒藥里可能有撲爾敏,劉軍中午吃藥以後實在堅持不住,趴在桌子上想睡一會,結果錯過了劉喆。大約一個星期以後,劉軍重新開始,卻發現女孩到固定地點卻不再回頭了。
寒假結束,冬去春來。北方的四季自然景色差別很大,積雪融化,柳條從干硬的褐色樹皮下冒出嫩綠鮮亮的新芽,而劉軍卻漸漸絕望。他的成績毫無起色,模擬考試成績已經離高中錄取分數線越來越遠,而女孩的成績一直非常穩定,只要不出意外,肯定是重點高中。
畢業考試以後,初三各班都在照畢業照,班主任特地把原來一班的學生重新召集回來,單獨照了一張。也許是感覺以後可能沒機會經常見面了,劉喆在這張照片里笑得特別美。劉軍拿到照片后,在上面留下無數唇印。他後來花錢上的另一所高中,每當思念那個女孩的時候,就拿出照片端詳好久,常常欲哭無淚。
三年以後,情況沒有任何改善,劉軍沒考上大學,又補習一年,還是不行,女孩則很順利地考上大學。後來劉軍跟我講,高中最後那一年,他知道劉喆肯定沒問題,也知道自己一定沒希望,所以常常在晚上八九點鐘時跑到女孩家的樓下,望著她的窗戶發獃,希望能無意中看見女孩的身影,可是一次都沒如願過。其實我們幾個人都是一個大院的孩子,可是劉軍就是不敢去找那個女孩。有一次他趁著中午休息的時間去書店買書,路過我們高中門口時,突然看見劉喆正在一個小攤前看著什麼,嚇得他立刻轉身,小跑著返回學校,好長時間都不敢再去書店。後來我們大院里有了送學生的班車,大家常常同坐一輛車上學放學,每當這時候劉軍就很興奮,拉著我不停地高聲說話。
我家轉業的那年暑假,所有大院的同齡孩子有一個聚會,劉喆沒有參加,劉軍很失望。海邊夜話那晚,他告訴我,女孩大一那年暑假其實兩人和大家在一起見過面,劉喆依然那麼清新美麗。過後劉軍實在沒能忍住自己的思念,開學前很唐突地跑去女孩家,送給她一本書,裡面夾著張字條,約她到樓下幼兒園的門邊見面。本來他是想問問劉喆還能不能繼續,沒想到女孩走過來的時候劉軍的妹妹忽然和幾個同學出現在附近,劉軍為了不影響女孩的聲譽,轉身向另一個地方走,他以為女孩會跟過來,等他走出去幾十米回頭再看,劉喆已經不見了,這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見。
「就這樣結束了?」影倩聽著我的講訴,不自覺地側身,十指相扣握住我的一隻手。
「和那個女孩的事就這些了。」我默默地嘆口氣。
「他為什麼不直接去找那個女孩,高中的時候?」
「我當時也問過他,他說沒臉去找她,學習不好,再說,以後劉喆一定會上大學,就算不遠走高飛,兩人的境遇也會差別很大。我就不明白,劉軍這樣的人,老老實實的,就是學習不好,別人憑什麼瞧不起他。」
「那個劉喆瞧不起他嗎?」
「這個不知道。不過我想劉喆應該不是那種人,否則當初就不會喜歡上他。我說的是別人,有時候家長們聚到一起談孩子,我也聽到一些,雖然話說得沒有那麼明顯,但還是能感覺到態度不一樣。那個劉喆,真好與劉軍相反,是家長嘴裡的小明星,學習好,人也漂亮。其實孩子們之間也是這樣,不過應該不是學習好壞問題,成績好的都在重點高中,接觸的機會和話題自然多一些。我和劉軍始終是很好的朋友,兩家離得近,抬腿就到,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我也有過學習不好的痛苦經歷,所以從來不以成績如何來判定一個人的人品。哦,想起來了!劉軍後來給劉喆寫過一封信,還是不死心,那女孩也給他回了一封信,大意是事情已過去很多年了等等,也就是大家散了吧。」
「那劉軍怎麼說?」
「劉軍告訴我,他寫信的時候,為了不在語言上干擾劉喆的決定,盡量不在字裡行間表露感情,結果那封信寫得很生硬。告訴我的時候,事情已過去快兩年了,他還在猶豫是不是再寫封信去道個歉。」
「聽你這麼說,劉軍這人很善良,但好像有些懦弱。」
「嗯,說得對!不過我覺得錯不在他。他父母那個樣子對他,還有周圍的其他人,換誰都會變得越來越沒有自信,當然就顯得很懦弱。你知道劉軍多渴望能上大學嗎?我去學校報道之前,和他一起在沙灘上玩,走著走著,他突然低著頭冒出一句話,『要是天上能掉下來一張錄取通知書就好了!』當時對我的震動極大。一個人心中的渴望和絕望,要積累到什麼程度,才能憋出這樣的哀嘆啊!後來我利用閑暇時間,花了好幾天的功夫,把我能想起來的學習要點和經驗寫成一封厚厚的信寄給他,都超重了。」
「嗯,我沒看錯,你很善良。」
「呵呵!我也這麼想。不過太可惜了!我只是以為他學得還不夠好,沒想到是因為睡眠問題。」
「還有他的父母教育問題。」
「嗯,對,我不喜歡他的父母,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不過那天晚上劉軍講到這個問題時,我問他恨不恨自己的父母,他說初三以後的兩年多時間,根本就不和父母說話,他意識到自己的父母在教育孩子問題上有嚴重的錯誤,但後來他原諒了一切,畢竟是他的父母,也是為孩子好,而且總在心裡放不下,也很難受。」
「嗯,他做得對,要學會放下怨恨。這點你也做得到。」
「......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天早上可能有點下床氣,以後我改。」
「他一直沒能解決睡眠問題嗎?」
「誰?哦,劉軍啊,一直沒有,直到我們那晚聊天的時候,我問到這個事。因為在我的印象中,劉軍是個腦子很聰明的孩子。初中時,有一次物理老師在黑板上寫出一道很難的力學題,全班所有人盯著看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他忽然在我旁邊直接喊出答案。物理老師明顯吃了一驚,然後綳著臉很不耐煩地要求舉手發言。劉軍失望地低下頭,沒有舉手,別的同學這時也反應過來,舉手說出演演算法,結果就是劉軍的答案。所以即使當時他成績很差,可還是時不時會閃爍出耀眼的光芒。當時他剛講出晚上睡不著覺,我就狠狠地一拍大腿......一切都晚了。」
「你已經儘力了。」
「我的確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和他一起學習,幫他講解習題。可是,我真的希望他能上大學,能向他心愛的劉喆表白,哪怕最後被拒絕,也比根本沒有機會強。可就是那麼一層窗戶紙,一層薄薄的,薄薄的窗戶紙,硬是毀了他的學習,怎麼就沒人能點他一下啊?唉......去年我出來的前幾個月,他出差到臨河。我們在賓館聊到很晚,早晨我送他去車站,一直送到車門邊。握手以後,兩人默默相對,他抖動了半天嘴唇,終於冒出一句『劉喆還好吧?』這句話我知道他一定會問,等了一個晚上,可當他終於顫抖著說出來的時候,我被他的眼神徹底驚傻了,你不知道,那眼中的渴望與哀傷......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劉喆已經開始讀研,也有了一位帥氣而優秀的男朋友,我的通訊錄上有她的聯繫方式,可我不知道怎麼說,真的不知道怎麼和他說......見我不回答,他自嘲地苦笑一下,轉身上車。......那是個下雪的早晨,天亮得晚,他在悠然飄飛的雪花中低著頭的背影,讓我心裡酸痛的幾乎難以自持......以後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幫幫他。」
「人總是不能事事如意,你不要為這個事太在意。」
「唉,不想還好,想起來我就不服、不平也不明白,為什麼讓他遇上這樣的父母?為什麼沒人可以幫他?為什麼上大學這麼難?」
「也許,我只是說也許啊,沒和劉軍在一起,對劉喆是個好的結果。」
「......就算如此,劉軍失去這個機會的過程也很不公平。也許我出於朋友的友誼,會偏向劉軍這邊。我和劉軍一樣,並不覺得劉喆有什麼錯,可是,學習不好,真的就應該遭這麼多罪嗎?......有時候我就在想,事情都過去了,一切無法改變......我還是放不下,最起碼,我要知道是怎麼回事,為什麼。」
「好好,」影倩拍拍我,「到你睡覺的時間了,我來哄你睡覺。」
我笑起來,湊近她的臉,「講出來好多了,謝謝!唉......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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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2 個評論)

回復 南沙2 2016-1-30 16:02
夠狠
回復 wlr谷石 2016-2-8 21:56
南沙2: 夠狠
呵呵!年輕氣盛,以後不會輕易就要人性命。
謝謝回復!
谷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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