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星期六,我們按計劃出去遊玩。對於在工地里幾個月沒出門的人來說,這一天無疑已盼望了很久,大家提前三四天就開始利用休息時間作準備,我雖然每天都在外面跑,但開車拉著大家出去玩還是頭一回,所以也有些興奮。
我們的目的地有兩個,先去動物園,然後去湖濱浴場。動物園就在市內,離工地不遠。但剛一進門我就大失所望,這地方太小了!普普通通的幾座平房,外加幾個池子,還沒有國內的一座鄉村小學大。
工作人員領我們進入一間房子,裡面全是玻璃柜子,每個柜子里都盤著一條蛇。他用法語簡單講解每條蛇的習性和名字,然後李翻再用中文說一遍。我跟在他倆身後,仔細閱讀每個柜子的說明,這上面說得很詳細,每條蛇的名字、大概長度、食物、毒性、可以識別的形體特點,都一一列出,最後還有被咬后如何處理傷口和用藥等等。看來還真不能小看這個動物園,光憑柜子上的說明就看出人家真是仔細下了一番功夫,長見識不說,萬一遇到意外還真能救命。
工作人員在一個柜子前停下,非常仔細地介紹一番。原來這條蛇有個與眾不同的特點,它可以噴射毒液,如果射到眼睛里會造成失明,所以如果在野外遇到要特別小心。我正在俯身仔細觀看,這傢伙突然就來了個現場表演,嘴一張,一道毒汁噗地射在玻璃上,方向絲毫不差,正對著我的眼睛。我本能地往後躲閃,引得大家一陣鬨笑。
這條蛇引起所有人的興趣,每個人都趴到柜子上仔細觀察,還要敲敲玻璃讓它再噴射一次,於是屋子裡不斷響起噼噼砰砰敲玻璃的聲音。我跟著工作人員繼續前行,正專註地聽他的解說,身後突然咣地一聲巨響,嚇得我駭然回頭。那條會噴毒液的蛇緊緊地縮成一團,周圍五六個中國人若無其事地看著柜子,彷彿誰也沒有砸過玻璃。我看見工作人員眼裡的恐懼和鄙夷,心被刺了一下,不過還是儘力壓住自己的憤怒。
走出房間,繼續參觀鱷魚池,工作人員已不再講解,表情冷淡地在每個池子前面稍作停留,然後就繼續往前走,也不管我們看清楚沒有。這幾個池子里養著大小不等的鱷魚,一條條懶洋洋地都不大動彈。突然有人喊起來,嚇大夥一跳,原來他發現一條大的。我們聚過去一看,池子里露出一個巨大的鱷魚頭,木工劉剛不知從哪找來根樹棍,伸手就去捅它,工作人員剛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那鱷魚感覺到危險,大嘴張開咬向樹棍,同時尾巴猛地一擺,三四米長的身軀露出水面,掀起一股濁浪撞向池壁,泥水立刻濺了劉剛一身。
所有人都被這大傢伙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我忍不住嘿嘿幾聲冷笑:不知死活的笨蛋,這下可得到教訓了。
從動物園出來,我們直奔湖濱浴場。這是一個類似國內度假村的地方,偌大的院落里除了道路,全是綠瑩瑩的人工草坪,裡面餐飲、住宿、健身、遊樂設施一應俱全,這種地方收費自然也不便宜,不過在湖裡游泳卻是免費的,所以齊工才敢到這裡來。
我在有些冷清的停車場放好車,正要問侍者哪裡有更衣室,回頭卻看見其他人已經借著麵包車和灌木的掩蔽開始換泳衣了,侍者驚訝地瞪圓眼睛,我只好苦笑著對他聳聳肩。
浴場里人不多,我故意和其他人拉開距離,遠遠地看著他們大聲喧鬧著沖入水中,引得周圍的人紛紛扭頭觀望。我已經有些後悔和他們一起出來,早知這些人會如此粗魯,還不如留在工地值班呢。
坐在沙灘上呆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下水。從小在海邊長大,早上一起床,窗外就是浩瀚的太平洋,所以我對這湖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不過自從父母離開軍隊回到內地,已經兩三年沒游泳了,湖總比游泳池大些,今天權且將就一下。
湖水很清澈,也不是很涼,我在齊胸深處活動開手腳,然後慢慢仰躺在水面上。水一下子沒過了耳朵,周圍的喧鬧聲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湛藍的天空和幾朵白雲,湖水輕輕撫摸臉頰,我又找到了少年時獨自在海中暢遊的感覺。
躺了片刻,我伸直手臂,翻轉過來在水中俯卧,接著弓腰打水,雙手奮力后划,身體竄出水面,向前撲去。這是姿勢最帥的蝶泳,我學了好久才完全掌握,今天操練起來,感覺還算熟練。好久沒有體驗過的快感讓我興奮起來,一連劃出二十幾下才停住,等我站直身體抹去臉上的水,才聽見附近的岸邊和水中已是一片鼓掌喝彩聲。
我得意地向四周笑笑,換成仰泳往深水游去,試試已經完全夠不到底了,才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再露頭時已站在只有膝蓋深的淺水裡了。其實我在水裡的感覺比在陸地上舒服得多,媽媽曾經罵我是條魚托生的,可惜上中學時,開運動會從來沒有游泳比賽,我只能參加一百米、兩百米和接力。大學里倒是有游泳課,也只不過都是一大群人,跟下餃子似的在小水池裡撲騰,我都記不清翹過多少次課了,好像只去過一兩回。
遊了大概一個小時,我把所有的姿勢都賣弄一遍,才回到岸邊。腳剛踩到沙灘,立刻有人遞上來一瓶水和四個滷雞蛋,時間已是中午,又加上在水裡折騰半天,四個雞蛋只能大半飽,我又吃了兩個才算剛剛對付過去。
吃完午飯以後,我在遮陽傘下用沙子堆起一個枕頭,美美的睡了一覺,然後無所事事地到處閑逛,直到日頭有些偏西,才返回停車場。
還沒到車邊,遠遠地就看見幾個黑人侍者,站在樹下對著我們的車指指點點,走到跟前才看明白,原來車上的人把雞蛋殼、塑料袋、廢紙等垃圾全部扔到了車門外的草坪上,像草皮上長出的幾個疥瘡,分外刺眼。
我壓著火氣坐到駕駛座上,車外侍者們的目光幾乎讓我無法抬頭,車內的人們卻依然沒事似的大聲說笑。
「你們也太不像話了,瞧把草坪弄得!」我終於忍不住說出來。
「好大的事!待會兒他們會收拾的。」劉剛靠在座位上回了一句。
我抬起手指著前面:「那邊頂多十米遠就有個垃圾桶,走兩步不算費事吧?收拾事小,丟人事大!」
「什麼叫丟人?你別他媽的假清高!」
「放屁!你給我下去!」我猛地扭過頭直視著劉鋼。
「憑什麼?你說下去就下去,這是你的車?」
我不再說話,拉開車門轉到另一側,拽住領子把他扔到草坪上。
劉剛一骨碌站起來,拉開架勢就要動手,被跟著下車的王文革一把拉住,推到後面的車裡去了。
我盯著他一邊叫罵一邊被塞進車裡,轉身回到駕駛座,狠狠地摔上車門,真喪氣!今天差點又打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