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的時候我把姜敏送回她的房間,然後回來繼續悶頭大睡,直到被一陣砸門聲吵醒。李平笑呵呵地站在門外,「哎,昨晚又英勇了一回。」
「啊?啊對。」
「快穿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別問了,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們開車來到一條僻靜的沙土路上,剛停下就有幾個當地人圍了過來,李平叮囑我在車裡等著,然後就鑽進小巷子不見了。片刻功夫,他拿著個黑色垃圾袋快步回來,撥開眾人上車,一踩油門開回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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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仔細觀看,*******************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姜敏會不會懷孕?這問題把我嚇出一身冷汗,要是不小心懷孕了可不是好玩的。
擔心得連午飯都沒吃好,我放下碗筷就跑去找姜敏,到她的門口卻發現是鎖著的。今天是星期天,大中午的為什麼鎖門?難道又在做什麼不願讓人看到的事?想到這裡我立刻怒火中燒,奶奶的!這次要是讓我捉姦在床,看怎麼收拾你!
輕輕地拿出鑰匙打開門,我慢慢地走進去。裡屋的門卻大開著,床上也沒人,看來真是有事出去了。
我悄無聲息地退出來,剛出院門,迎面撞見醫療隊的司機。
「你找姜醫生?」他問道。
「啊!對,我找她有點急事。」大中午跑到人家院子里來不太好解釋,我隨口撒了個謊。
「她在重症病房,轉過那個牆角,一直走就到了。」
我只好依著他的指示往牆角走去,剛轉過彎,姜敏就一頭撞進懷裡,我趕緊將她扶住,忙問怎麼回事。
原來是醫院的不間斷電源壞了,負責設備維修的人又沒上班,當地醫生束手無策,只好請中國醫生去幫忙。幾個中國醫生中只有姜敏會一點英文,所以她跑去看看,結果根本弄不懂說明書,又忙著跑回來拿英漢詞典。我以前也用過不間斷電源,又見她急成這樣,決定和她一起到病房看看。
進病房以後,我才知道姜敏為什麼這樣著急,這屋裡的四個病人都無法自主呼吸,全靠呼吸機來維持生命,而呼吸機又由不間斷電源供電。現在出現故障,只好由醫生和護士們拿著個大皮球,用手一下一下地捏著來幫助呼吸,但人手捏的遠不如呼吸機的效果好,眼看著有兩個病人就要不行了。
姜敏機器旁把字典翻得嘩嘩直響,額頭上也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我湊近UPS仔細觀看,上面有幾個標著英文的按鈕,一盞報警紅燈不停地閃爍。我突然注意到一個按健上寫著「Bypass」,雖然不能肯定,但我隱約記得它的意思是不經過UPS,由市電直接給後面的儀器供電,於是伸手按了一下。
隨著嘀的一聲脆響,報警燈熄滅,外面的呼吸機也嘀嘀的響成一片,接著全部恢復正常。醫生護士們全都鬆了口氣,然後手忙腳亂地給病人們重新接好管子。一個當地醫生見情況已穩定,轉身走過來沖這邊豎起大拇指。姜敏擦擦頭上的汗水,笑著向他介紹我,並講述事情的經過。那醫生有些驚奇地和我握手,用法語誇讚我一番,接著嘴唇動了動,突然冒出一句中文:「你真長啊!」
我一下子被弄愣了,張著嘴不知如何回答。姜敏先反應過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已經笑彎了腰。我旋即也悟到他的意思,笑著說:「謝謝,你也不短。」
姜敏剛直起腰,又被逗得笑起來,在我胳膊上狠狠打了一下。那人也感覺到自己可能是說錯了,裂開厚嘴唇憨憨地笑著,我向他伸出手:「你貴姓?」
「我叫李文強,你可以叫我強森。」
「哈!五百年前是一家。」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我和姜敏費了半天勁,才讓他明白,形容人要用高和矮,不能用長短,強森搓著兩隻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對我解釋自己學中文的時間很短,所以經常出錯。
往回走的路上,姜敏想起剛才的事還是忍不住直笑:「哎,長人!」
「嗯!?幹嗎?」
「你怎麼會操作那台機器?」
「那叫UPS,中文名字是不間斷電源,國內的機房裡也有。」
「怪不得!今天要沒有你麻煩就大了,你可是這幾個病人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今天我造了二十八級浮屠,希望以後能有好運。」
「說正經的,你找我有事嗎?」
我看看四周無人,於是說「我想問問,咱們****,你會不會懷孕?」
她停了一下沒有說話,低下頭繼續往前走,我見她不回答,跟上去又問一句。姜敏再次停下來,突然抬起頭,瞪著眼睛沖我喊道:「說話太難聽了!」
我吃了一驚,看見她面紅耳赤,趕緊解釋:「不是,我也是為你好。」
「下次別用這個詞,」姜敏嘆口氣,「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回到工地,我看見奇怪的情景:王文革他們中午沒休息,而是拿著工具在幹活。我好奇地湊過去詢問,原來上午國內來電話,王總要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建起供四十人居住的房屋,還要在外面拉上院牆。這讓人感到莫名奇妙。因為設計單位出圖紙的延誤,現在工程還不能正式開始,監理也沒到位,國內一下子來這麼多人幹什麼?
星期一工地上一下子熱鬧起來,所有的當地工人都在中國人的帶領下為這個院子忙碌著。齊工把其他幾個工地可以抽調的人手都調過來,還以兩倍於平時的工資新招來許多當地工人。
僅僅幾天時間,房子和院牆就立起來了。齊工把原來住在這裡的人統統趕回別墅去住,工地上只剩下我、李平、齊工和廚師四人。所有這些事情都讓我越來越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其他人都諱莫如深,我也只好閉嘴。
星期六下午,李平跟著租來的大客車從機場接來一批人。車直接停到新建的小院門口,這些人下來后馬上就進入各自的房間,連外面的景色都不看一眼。李平像警察一樣盯著他們下車進屋,隨後用大鎖將帶鐵皮的院門鎖得嚴絲合縫。
他們下車的時候,正趕上我從外面回來,遠遠看去都是些年輕的男孩女孩,其中有的女孩似乎長得不錯。我本想過去和李平打個招呼,順便看看究竟,但立刻被他警惕的目光制止,只好遠遠地揮揮手,卸下東西又轉回街上。
星期天整個白天我都沒回工地,齊工不知從哪弄來國內最新的電視劇錄像帶,一盤一盤不停地放,還擺滿一桌子的各種零食。早午晚三頓飯也很豐盛,並且破例買來二十箱啤酒,讓大家隨便喝。
第二天早晨,我被隆隆的雷聲震醒,迷迷糊糊地拿著牙刷牙缸到衛生間刷牙,卻看見一輛大客車緩緩啟動,從小院的門口開出工地。
中午回來的時候,李平站在大門洞開的小院里,神情已變得和以往一樣輕鬆,於是我過去打招呼,這才發覺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這裡的人都出去了?」
「這事兒你別問,也別說。」
他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快步離開,剩下我一個人在空蕩蕩的院子里不知所措。
轉天下午,李平把我叫到別墅,當著齊工的面塞給我兩千美元,再一次提醒這件事不可以亂問亂說。從別墅出來,我捏著兜里的這疊錢更加奇怪,看來這裡面有名堂。那些人顯然已經離開,按時間算,那天早上正好有一班飛往倫敦的班機,我腦子裡突然跳出兩個字——偷渡!,這些錢是給我的封口費。想到這些,兜里的錢突然變得燙手起來,萬一東窗事發,豈不把我也牽扯進去,這可如何是好?
我忐忑不安地渡過幾天,情況一切如常,王文革他們又搬回來,小院的牆也被推倒鋪成宿舍前面的走道。李平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偶爾有人發牢騷說白費力氣砌這堵牆,他也只是笑笑並不說話。我漸漸放下心來,反正自己並沒有參與,更不知情,如果出事大不了把錢退回去。
那疊美元被藏進裝衣服的皮箱里,放進去之前我拿出一張仔細地看看,以前有個同學曾拿著張一美元的鈔票到處炫耀,雖然沒有過去湊熱鬧,但心裡其實也很好奇。現在手裡的可是一百美元!我拿著這張美鈔反覆觀賞,直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才趕緊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