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城北岸是巫鄉

坐落在波士頓北海岸的小城Salem是美國歷史上的文化聖地。天高雲淡，秋樹繽紛的十月，Salem迎來了她最興奮的日子。帶著對童話與傳奇的熱情，帶著對非凡與魔法的幻想，人們興高采烈從四面八方向這裡彙集，把塵世的煩惱丟在身後，等待著十月最後一天的到來，也就是人鬼同樂，凡聖共慶的萬聖節。

Salem與萬聖節的淵源來自1692年美國早期殖民時代臭名昭著的巫婆審判(Salem witch trial)。在這個事件中，超過150人以行巫術罪被捕入獄，其中有上至80歲的老人下至4歲的孩子，19人被處以絞刑。一人被處巨石壓死。5人死於獄中，包括一名新生嬰兒。後來的學者和法律專家眾口一詞譴責這個所謂的審判是不公正的，沒有事實證據的。但是沒有官方公開指出這個事件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蓄謀政治迫害。然而這就是全部事件的本質。

事件的開始是1692年1月，Salem 有少女出現奇怪的病態。表現為突然發作性抽搐尖叫。這些少女都是當地執政官Parris和土豪Putnam家人、親屬或者女傭。醫生診斷認為這是中了巫婆的妖術。受害者向法庭申訴她們被巫婆在無形世界里用鉗夾針刺等方式折磨。而這兩個家庭的成年人或者他們的盟友則出面作證，他們親自以超驗的方式感覺到某人的形體受魔鬼的指使來殘害這些姑娘。這些人就被控以巫婆的罪名。

Tituba 是最初被指控的三個人之一。她是執政官Parris的家奴。當Parris9歲的女兒Elizabeth出現癥狀的時候，Tituba 在他人的要求下用受害者的尿與穀物混合後作成餅餵給狗，據英國民間傳統，這樣可以解除魔鬼的妖術。儘管Tituba此舉毫無加害的用心，在Parris的壓力之下，Elizabeth指控Tituba為巫婆。為了求取寬恕，Tituba不僅承認了自己是巫婆而且供認了兩個女人，Sarah Good 和 Sarah Osborne。

Sarah Good 是乞丐，把她當成巫婆除掉符合當地民眾凈化社區環境的要求。Sarah Osborne的前夫去世，留下的地產按規矩只能繼承給他們的兩個兒子。Sarah Osborne與上門打工的農夫勾搭成奸而且明媒正娶。正在企圖把前夫的地產據為己有。公然挑戰了社會的道德規範與 核心價值。自然是巫婆的最佳人選。那位經營著一家商客娛樂中心的Bridget Bishop，衣著亮麗風騷嫵媚，無視清教徒生活準則。因此成為第一個走上絞架的巫婆。被定罪的還有兩位品行端正在當地廣受尊敬的人物。一位是富商的妻子Rebecca Nurse，71歲，是八個孩子的母親，並且有了孫子孫女。他們家與Putnam家的地界官司由來已久。另一個是前任Salem 行政官George Burroughs 與Parris 和Putnam家族都有過利害衝突。

新英格蘭行政當局為Salem witch trial成立了聽證判決法庭，任命William Stoughton為主審法官。Stoughton出身豪門，他們家是哈佛大學最慷慨的金主，他本人畢業於哈佛神學院，沒有學過一天法律卻掌控新英格蘭地區政法大權。他給Salem案量身定作了特別法律。認可靈異證據，包括夢境和幻覺。禁止律師為被告辯護。允許原告與法官當庭私下商榷，允許聽眾當庭表達意見，干擾審判結果。

在Stoughton的主導下，法庭成了Parris和Putnam 的私家祠堂。每當陪審團作出有利被告的決定，「受害少女」就會發作抽搐和尖叫。旁聽者就會有人大聲抗議。而法官就會要求陪審團重新考慮決定。所有受到指控的「巫婆」都被這個特別法庭作實。有本來作為「受害少女」指控巫婆的人停止疾病發作，馬上就會被兩個家族的核心成員指控為巫婆。敢於拒不認罪的巫婆均被處以絞刑。

與所有為真理獻身視死如歸的人一樣，這些為捍衛自身的尊嚴寧死不屈的巫婆們在Salem絞架山上的死亡也是壯烈的。Sarah Good在行刑前被最後一次要求認罪，以換取死後靈魂的平安。她怒斥執行官道，以其說我是巫婆不如說你才真正是巫師。我死了，上帝一定會要你把我的血喝下去。Sarah Osborn 的陳詞更具神學意義：魔鬼要化身成為一個人去禍害別人，並不需要這個人的配合。而當Rebecca Nurse 走向絞架的時候，民眾紛紛讚歎她高貴的儀態為真正基督徒的典範。George Burroughs 高聲誦讀對上帝的祈禱詞，沒有任何猶豫和差錯。

這一場由地方官吏、土豪劣紳與政法委書記勾結自編自演巫婆審判已經演變成在法律名義下的謀殺。1692年9月，絞架山上公然上演了用巨石壓人至死以脅迫認罪的慘烈一幕。

80歲的Giles Corey 和妻子 Martha Corey 是當地富裕的農夫。1692年3月，Martha 質疑這些所謂巫婆指控的真實性，被「受害少女」知道了。她們立刻就指控Martha是巫婆，在法庭上發出尖叫，聲稱Corey 正在咬她們。Putnam 的大女兒Ann Putnam 告訴法官說她看見有天晚上晚餐的時候Martha 在他們家窗外向魔鬼Devil 祈禱。根據少女們的指控，法庭即刻將Marcha收監候審。Giles這時站出來為妻子辯護。同樣被Ann Putnam誣告。她指證1692年4月13日Giles 要她在魔鬼書上寫字。其他「受害少女」一擁而上指控他是一個可怕的巫師。

Giles 拒絕接受審判。拒絕過堂的代價就是接受在巨石的壓迫下認罪的懲罰。這在新英格蘭的歷史上是空前絕後的。1692年9月19日，Giles Corey 被扒光衣服，一塊木板放在胸口。行刑者在木板上放置越來越重的石頭，直到犯人請求寬恕或者死亡。整個過程中，Giles Corey口中念念有詞的只有一句話，「快加石頭。」。Giles Corey 的死亡終於換來了反對巫婆審判的聲音。

當年10月，麻省總督宣布廢止使用「靈異證據」。次年1月，幾乎所有被關押者獲得自由。十年後，麻省總法院宣布1692年的Salem witch trial為非法，並給所有定罪者恢複名譽。20年後，所有被害者家庭得到政府經濟補償。但是所有在非法審判中人為製造冤獄的人，沒有一個的到應有的法律制裁。甚至上世紀70年代還有人煞有介事地科學證明，「受害少女」表現出來的病態是誤吃了被黴菌污染的穀物中含有大量的麥角新鹼（一種可以導致腦血管收縮的藥物）。

William Stoughton, 後來升任麻省大法官，再升任麻省執行總督。直到他走進墳墓都沒有為他在Salem witch trial的所為而懺悔。報應不是沒有，時間早晚而已。Stoughton 塵世生命結束的那一刻，所有的榮華與權貴都不復存在。他帶進墳墓的只有他在Salem witch trial 中的不公與血債。那位給Sarah Good執行死刑的官員被咒喝血，Sarah死後不久就吐血而亡。Putnam夫婦7年後死於非命。他們的大女兒Ann Putnam為他們撫養從7個月到16歲的9個孩子。14年之後，這位直接指控19人導致11人被處絞刑的AnnPutnam公開道歉，她把所有的行為都歸因於受到魔鬼的誤導。把整個事件後面的策劃人掩藏得乾乾淨淨。

如果這個事件不是一個人為的陰謀，為什麼所謂的「受害少女」都集中在明顯結為政治同盟的兩大家族。為什麼一個家奴會被要求為「受害少女」尋求解脫反被誣告然後被迫誣告他人。為什麼「受害少女」的所謂病症總是在需要的時候發作。為什麼質疑這些「受害少女」的人會立刻被指控。為什麼大英帝國任命的官員敢於任意篡改法律。從羅馬時代開始，歷史上有無數的「巫婆」被處死。而所有「巫婆事件」背後的動機只有一個，就是消滅異端，不論是從宗教，還是道德倫理，還是政治經濟利益的角度出發。

Salem witch museum 演示大廳中央，紅色燈光映照下的巫盤上寫滿了被處死者的名字。周圍用雕塑再現了Salem witch trial重要事件。回到大街上，我不得不為美國人民化傷痛為喜慶的精神力量所折服。似乎任何悲劇和災難都不能阻擋美國人民對生活的熱情。不是說我們是巫婆嗎，今天我們都是巫婆。小姑娘和老大媽換上了巫婆的黑色披風和尖頂帽。滿大街都遊盪著來自各種傳奇故事中的神秘人物。

每年萬聖節，我們家都會照例去參加朋友的南瓜燈晚會。去年萬聖節，我們家雕的南瓜燈是貓和鬼臉。今年我決意要雕一個巫婆。在今天，巫婆所代表是非主流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準則。他們為人類的文明發展注入生機與活力。他們的存在是人類自由精神的象徵，是社會公正的標誌。那些處心積慮栽贓陷害要把他們置於死地的才真正是把靈魂出賣給魔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