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是在許多年以後才知道,媽媽的心臟病已經有些年頭,只是遠沒有嚴重到危機生命的程度。
病情加重是後來的事情。
累的吧,奶奶只是這麼跟三米說。
這個病真正的名字叫類風濕性心臟病,癥狀是胸痛,心慌,覺得燒的很。
三米不是很懂,醫生說他心臟不好,他也從來沒有感覺到,大人們說這是個醫不好的病。
三米覺得他的媽媽快要不行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媽媽是不是從他出生那天就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他從來沒有問過奶奶,反正他覺得爸爸和媽媽是很不一樣的兩個人:
爸爸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不下棋,沒有一點不良嗜好,他也容不得家人有半點過錯;
語言是交流的工具,也是三米和爸爸之間的障礙,在爸爸那裡,他的選擇只有一個,就是服從。
爸爸是家長。
媽媽不一樣,她是三米的媽媽,也是三米的朋友,她替三米頂著來自外邊的壓力。
五歲那年夏天,媽媽帶三米去爸爸的學校小住幾天。
那天晚上吃過飯天還早,三米在校園裡玩耍,路過大孩子們學習的教室。
孩子們放學回家了,書本,文具盒沒有帶走,攤在教室的課桌上。
三米看到橡皮很好奇,很鮮艷的紅顏色,聞著甜甜的,糖一樣的味道,就順手拿了一個,攢在手裡。
回到房間,馬上被爸爸注意到了,問三米手裡拿的什麼東西,三米下意識把攢著橡皮的手背到身後。
爸爸很生氣,一把抓過三米的手,奪過橡皮放在桌子上,對著三米手掌啪啪就是兩巴掌。
"小孩子家就偷拿別人的東西,長大了還了得?"
轉向三米媽媽,
"都是你給慣的。"
三米心裡害怕,不敢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媽媽拉過三米,替他擦擦眼淚,問他東西從哪裡拿的,然後拉著他到教室里,趁著教室沒人,悄悄把東西又都放了回去。
回來的路上,媽媽對三米說,
"乖,咱不拿別人東西,就是馬路邊別人丟的也不撿,撿回家媽媽也不會讓你用; 別人桌子上的東西就更不能拿,你要是想要什麼就跟媽媽講,如果媽媽不買你就好好學習,長大了掙錢自己買。"
橡皮有沒有放回原處三米其實自己也不是很確定,所幸後來什麼事情也沒發生,他保住了面子。
那些年,三米做錯事情的時候總是很多,在老師,爸爸選擇批評,責罵,懲罰他的時候,在三米受到挫折,傷心欲絕的時候,他會把委屈講給媽媽聽,也會把心中的怨氣發泄到媽媽身上,媽媽總是幫他化險為夷,然後替他守著秘密。
媽媽住院了,三米很難過,可他還太小,幫不上什麼忙。
醫生對心臟病人的建議,不能太勞累,不能幹重體力活,這些三米媽媽都沒法遵守。
三米媽媽說心臟病是富貴病,不是像她這樣的人有資格得的。
三米媽媽住院的地方就是公社的衛生院,離三米爸爸教書的學校有二十分鐘的距離。
三米爸爸一邊教書一邊照顧病人,還要督促大米學習,每天往返於醫院和學校之間。
二米和三米留在家裡由爺爺奶奶照看。
三米跟著阿姨,嬸子去醫院看媽媽,媽媽很高興----儘管三米還是長得象猴子一樣瘦瘦小小的,三米媽媽把所有好吃的東西拿出來給他吃。
爸爸也高興,三米的文化課考試又是第一名,每門功課都是。
1980年夏天,大米通過入學考試,順利進入縣裡那所重點高中,媽媽的病卻沒有好轉的跡象,醫生已經沒有辦法,家裡又欠了一堆債,在醫院住著變得毫無意義。
醫生給媽媽開了幾盒地高辛片,告訴三米爸爸做好最壞的打算,媽媽出院回家了。
鄉下人的規矩,人是要老在家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