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專家組到廠「診斷」
診斷這個詞用在這兒,不是我的發明,是當年的國家經委(?)發文里的詞語。那是1980年代初,中日關係密切的年代。上級機關在全國的中小型企業里挑出十個,接著是請日本通商產業省派出相關的代表團到這些企業里來調查及研究,然後提出改進建議。被稱作對企業的「診斷」。
我所在的工廠,其時已是近兩千員工了,可歸納於電子工業類。怎末給挑中的,我不知道,因為那是廠長及書記們的事情。到了接待日方代表時,我就成為接待組的成員啦。於是,全程參加了接待及調查等相關事宜。
日本專家組有七個人,來自一個有名的電子企業,帶隊的團長是該會社的生產部長H先生,當時是四五十歲,其他的,有一個通商產業省里的一個職員,其他的均是來自那個電子會社的幹部,正當年的青年。我們接待方,在禮儀上是以董事長名義(黨委書記)作接待組組長,廠長,負責生產,銷售,技術的幾個副廠長任副組長,組員是一些科長。其實,真正從頭到尾陪同日本專家組的是技術副廠長L,我(技術科科長),ZH先生(質量檢驗科科長),G先生(全面質量管理辦公室主任,TQC)等幾個人,其他科長只是到了相關問題時出面就行。
整個過程有半個月。日本專家組,要看,全廠十幾個車間,材料庫,部件庫,成品庫及檢測和實驗室等是重點。相關的技術文件,要看,並作重點審查,所以技術科是重中之重。
H先生,經驗豐富,老練,細緻,認真。經常和我對話,實際上就是一種現場考核。技術科內的工作人員,大都也被問了有關的與業務相關的問題。特別是要彙報技術上出現問題后的處理過程。質量科的相關人員及TQC的有關人員,也是被重點詢問的對象。其實,這個調查面,到了車間就更大,甚至涉及到操作的工人。
好在,我所在的工廠在1978年後,各方面的情況是較好的。最主要的一點,是員工們的主體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積極向上前行的勁頭。大家相信只要好好乾,一切會好起來。關於技術隊伍,我們這些畢業於大學而且有了十幾年實際工作經驗的技術幹部掌握了技術部門的大權,在團結隊伍,發揮員工積極性上較上一代有更多的辦法,特別是有現代科學思想指導,有趕超世界技術水平的實踐,有團隊工作意識,隊伍里的大專中學生及工人出身的技術人員們,大都工作積極向上。特別積極有意義的是,工廠里的幾個技術部門的部門領導們相互之間建立起一種相互尊重基礎上的討論和合作的好作風,一改這種類型工廠的技術人員過去特有的內耗性質的不好風氣。
可是,那種輕視科技的慣性還在。其實,廠級領導們里一直有一種論調,是說,工廠的發展為技術的落後所制約,技術人員的水平低啊。他們盼著日本專家組的「診斷」能得出他們所想象的結論。
H先生,似乎對我特別關照,有一次,到我辦公室,說希望能看看我的辦公室,我的辦公桌,甚至我的工作筆記本。對我來說,這些均沒問題,看就看吧,我那個小小的辦公室,是技術科的最重要文件的收藏室,其實是我在那兒放張桌子而已。我廠有個資料室,訂有一些專業雜誌,比如美國的及日本的,我是那些雜誌的忠實讀者,所以要是和H先生聊專業行情的話,不會冷場啊。啊,我不懂日語的啊,全靠上級公司派來的一個中方的譯員啊,因為他的才幹,H先生和我們的交流非常順暢啊。
時間過的快,很快到了日方回到賓館撰寫他們的診斷報告的時候了。最後的報告里的要點是什麼呢?日方向我廠廠級領導作了報告。我們這些組員級別的沒有參加。後來,那位翻譯在一些日子以後,託人向我們當時接待時的幾位主要技術人員帶話,說,日方對技術人員們的表現是滿意的,認為工廠發展的最大問題是管理上的問題,認為有關的管理人員的水平低的驚人。如果真的要在技術上找毛病的話,工裝及檢測器具上的差距較為明顯。對工程技術人員及工人的表現,滿意,說這些員工在日本的話,也是一流的員工。當然,據說報告是很全面的,大概是超出了廠級領導們的猜測,所以就不向我們傳達了。嘿,就這末回事,我個人也不感到多奇怪。
哈,日方專家的評價,我不是很意外。日方診斷工作的結尾的一天,在所有工作完成後,專家組要回北京前的一個晚餐上的閑聊里,有兩段不經意的對話,我還記得。那個專家組裡,有個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年青人問我,有沒有興趣到日本工作呢?我(那時哪會有這個想法?!)我說,家小均在這兒,再說到哪兒工作,要聽領導安排的呢。另外一個對話是H先生談論到我所在的技術科里員工的表現,說,技術員們對自己的工作崗位有一種熱愛和自豪感,他深有所觸動。
幾十年過去了,當年(80年代)我們那種眾人一心,向上的日子已成為美好的回憶。我當年的同事們已經老了,已經散去各方了,但願他們還能記得那些日子啊。
啊,這篇文章著重在忠實記事,不涉及中日之間的大事上的紛爭啊,也許當代有些年青人難於理解當代中國曾經發生過文章中所述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