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搖搖擺擺哩哩嘎嘎的鴨子,被經驗老到的牧鴨人用竹竿戳點著,隨著小小的鴨兒船,遊逛入湖盪。遠看挺詩情畫意的吧,那麼歡迎你來和我同行加入鴨群,去游那個小島:日本。
參加旅遊團是最無奈的出遊方式。我母親多年的心愿就是去日本看櫻花,看看外祖父留學多年的地方,看看她英文老師的故國,也看看當年用炸彈把她的童年從東北驅趕到四川的敵國。但小日本大帝國給中國人自助游的簽證要求苛刻,收入必須在十萬人民幣以上(還得單位出證明)或有三十萬現金存款,而加入旅遊團則可減免。超過七十歲的老人必須有家人陪伴,還得提供健康證明,簽下免責書。而且我到了中國無法用谷歌,只能仰仗該死的百度,想查看任何信息都稀里糊塗,沒法兒做旅遊前期作業,也怪自己在美國沒有提前準備,所以入團吧,省心省力。
來到中青旅,辦事員非常殷勤地接待了我們,一看到我的美國護照便說:「美國人要多收一千六。」「???」「你們不買東西!」 地域歧視,莫過於此。後來到了旅遊團里一打聽,就我的團費最貴。朋友跌足:「你難道就不會討價還價嗎?」 可我怎麼知道自己的身價能和蘿蔔大蔥一樣講價啊。
我媽媽出遊多年,大多數時候深諳吃虧是福的四字臻言,這次能有我伴隨著去看花兒,說啥都樂意。定下了日本六日游,從上海來回「豪華客機」,五夜保證四星酒店,看神戶大阪奈良名古屋富士山箱根淺草京都,她五千五(包括簽證費)我六千八。說實話,真不算貴,我們自己去日本玩,肯定花銷翻倍。就是這個收費的區別對待氣人,不過後來看了團友們購物的狂熱,只得氣餒:俺們美國紅脖子的確是摳門兒不招人待見,假洋鬼子亦同。
中國人現在開始有錢了,許多人希望能更多了解周邊世界,這是好事,看來中國政府也竭力支持旅遊,畢竟讓百姓們有更多的幸福感會是給社會減壓的好方式,也省得人們老么盯著常有尷尬的政治。可是咱們的民族特性如同海洋里的鯡魚群,非常有團體性,做任何事兒都得習慣地來個運動,十三億人口的旅遊運動非同小可,別說國內的旅遊載體,就是國外的設施和環境也措手不及應接不暇。本小魚兒如是說。
還有,旅行社打廉價招牌,利用人貪圖小利的陰微心理釣來遊客,然後用大量時間帶著去逛自己能約定分成的商店,陷遊客於華而不實充滿泡沫的消費漩渦,從而為自己漁利。 這種借拖遊客購物賺錢的方式,真是旅遊制度的大大大弊端,是荼毒人心敗壞世情的根源之一。世界各地這種現象都存在,但以中國登峰造極花樣百出。倘若中國能把討價還價和誘客宰客這種貪吝惡習去掉,世風一定會好上許多。又貪圖便宜又想享受純玩,哪有那麼多好事,本小木魚兒如是說。
不過,去日本的遊客都做好了購物的打算,有些人對買東西的熱情更甚於看風景。買啥?哈,不挑不揀不問價,連牙刷都是一把一把地抓,「葯裝店」(pharmacy )的東西就幾乎沒有不買的。很多人不帶箱子來,在日本買箱子,裝滿拖回去。俺也跟著買,面膜腳膜護膚劑染髮劑手袋(布的有富士山景)筷子勺子剪刀口罩,還有一大堆吃的,所謂送人的手信,不過比土豪們咱真是小巫。便宜嗎?不見得,至少跟美國的差不多,不過可能比中國便宜。中國現在稍微上檔次點的東西都貴的奇怪,想買雙內聯升布鞋都得四百塊;做件普通的綢子短袖小褂三百,進口的東東更是瞎要價。
沒想到居然能把這許多地方塞入五天行程,大多數時間都花在大巴上了。每到一個景點,導遊放風二十到四十分鐘,說:「你們去拍拍照哈!廁所在那邊~」一導遊一領隊一司機,相陪六天。團友共三十二人,老少不一,還有一群蘇州農民,補了田款,有錢的不得了,那才叫腰纏十萬貫,騎牛下瀛洲呢。聽說櫻花勝季時,日本旅館被中國人擠爆,有的旅遊團只好在大廳里打地鋪。我們來時已是櫻花末期,旅館仍難訂,很多旅館不接收團體客人,我們的房間都是旅行社在網上一間間單獨搶訂的。走在日本的風景名勝處,無一處不是中國口音的人山人海,我所見的中國人都很有禮貌知道謙讓不丟垃圾不吐痰,但人實在太多太多了,讓日本謹小慎微的接待系統應付不下來,我猜他們收錢的笑臉後面,一定也在不滿我們攪亂了他們的安寧。
日本比我想象的還要小,就像用樂高積木搭出來的玩偶世界,積木看得出已經有了年頭,但還被主人精心擦拭過,自豪地陳列著,昭示昔日的暉榮。在美國開慣車的人到了日本很難不踩線,在日本也極少見到美國式的豐滿體態(物以稀為貴,所以崇尚相撲?),就連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小巧玲瓏,一如餐桌上的小碟子小碗,還有迷你型的浴室。看見許多日本女人走路居然是拘謹的內八字腳,邁步似水蓮花般不勝嬌羞,這讓大大咧咧走路橫七豎八的美國人情何以堪自慚形穢,也使剛從農耕社會的曠野里走來的中國人越發顯得聲音洪亮。
旅遊車司機是個六十多歲的日本老人,英文不會中文不懂,但非常敬業,行李拿出拿入都排列得整整齊齊。在街頭店裡看到許多日本老人,有些很老很老了,步履艱難,但還買了幾根蔬菜,證明得自己做飯。尤其是司機,幾乎有一半是白髮老者。
日本治安是出了名的好,夜間漫步,仍能看到不少女子出來遛狗或騎車掠過。到處都是自行車,不過還是沒有荷蘭多,也沒看到專用的自行車停車樓,停的車都上了鎖。
沒料到日本會有這許多賭場,我開始還以為是網吧。也沒看到德國的那種流鶯。看到了舞妓,但此妓非彼妓,人家是中國古風裡的妓,才不是你心裡想看見的那種呢。
日本人非常乾淨,我們在丸子店吃完,打烊的店員小姑娘居然跪下去用抹布擦地。店員擦街頭告示牌之後,雪白的抹布依然雪白,這在中國幾乎不敢想像,美國也不可能。哪個美國佬會跪著擦地,即便是自己家的地?站出來看看!唔,送到熊貓館去~
卡車司機在等紅燈時,讀一本豎排版的書,遺憾沒有看清是什麼書,讓出了一輩子書的母親感慨不已。我相信日本的基礎教育水準高明,但我也相信日本中小學沒有教好英文,否則怎麼那麼多年青人一句英文不會,倒是寫中文繁體字他們還能猜懂幾個。
就富士山最美,其它的景緻都一般。不由得感嘆日本自然資源的貧瘠,坐落在火山區域的島國,有與生俱來的憂患。所以他們極度自律,連路邊的法國梧桐都被修剪成一條條樹棍,到了春天,怯生生地展出幾枝手臂,顫巍巍地投下一小圈樹蔭。樹都不允許張揚,何況人呢,可知人一生愛好是天然,倘若被無時無處不在的規則壓抑遏制,不成變態也會心中抑鬱。
「我今天非常不愉快。」
「請你不要跟我說。」
「可是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本來是一個人的不快,你說出來就成了兩個人的不快,我幹嘛要知道?你幹嘛要散布不快呢?」
——導遊說的日本生活態度,還是至親家人對話。你看過電影《Tower of babel》嗎?他們的人際交往就是那樣。日本人的風習里有種驕傲的自閉,不坦露心跡不深交思想,他們見人淺笑如儀鞠躬如也,肚子里做文章呢。
中國風景與日本相比,勝之不武,委實是地大物博歷史悠遠。但日本人能兢兢業業地守護自己僅有的家業(同時也覬覦別人的財富),中國風貌還能有多少是原汁原味未經翻新的?還有多少中國人能堅定而自豪地維護自己文化傳統中的優良成份?倒是寫著中國字卻巴不得中國倒霉恨不得用原子彈滅了中國的諸公不少。您說是熱愛故國,咱沒見半點愛的模樣啊,若有空不妨秀秀愛在哪兒,歷史文化風土人情都成;再不秀秀您如何熱愛第二祖國的移民生活也中,證明您依然會愛不是光會吵吵。
日本的馬桶著實舒服,俺決定到Costco去買個大大小小的人生幸福。生活在浴室天國里的日本人啊,你們讓土豹子由衷羨慕。
不過看了青木原樹海后俺心存疑竇,這麼美麗的地方,居然這麼多自殺者。日本的自殺率一直居高不下,難道僅僅只是賴活不如好死的櫻花情結嗎?
這是一個如蜂巢蟻穴般秩序嚴明的社會,乾淨整齊有條不紊,充分體現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意志的治國概念。日本的傳統是崇拜強者,不能容忍缺憾。據說過去日本有把老人放入深山由其自生自滅的習俗,他們覺得有任何弱點,諸如孱弱老病體貌醜陋甚至人生的一時受挫如職場失業投資失敗考試失分,都不配再享有生命,不必在這個美好但又資源緊張的國度佔有一席之地。對自己如此,對島國之外的異種民族,更是苛刻。總之,你如果不高富帥白富美你就不是個人,可是大多數人都離高富帥白富美遠著哪(不過日本人也離希特勒企圖選育的純日耳曼種遠著哪)。所以要說仁義寬厚,日本差矣,迄今猶是。
最大的遺憾是沒有機會去乘日本地鐵。人說在上下班時分,聽那一陣陣皮鞋落地的急促聲響,聲起四方但又節律齊一,那才能體會最真實的日本。
我才在日本匆匆跑了六天,其實就五天,你不能指望我能寫出什麼高論。咱隨筆,您隨意,高抬貴手則個~
廣告:下集《逛吃逛吃游日本之吃》——等有空就寫。
番外:這是親戚送我孩子的禮物,大概也是我送他日本糕點的回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