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快到了。不禁回憶起父親的點點滴滴。
父親出生在國共相爭戰亂時期的貴州苗族地區。父親家祖上是漢族,祖居江西。祖上出過一名清朝武狀元,被清王室派往貴州苗族地區,鎮守邊疆。家族從此在那裡繁衍生息,直到現在。雖說地處邊遠,但山青水秀,是塊風水寶地。蔥蔥鬱郁的青山倒影在緩緩流過村邊的河水,村民們悠閑地耕種坡地,家裡養幾頭豬、幾隻雞和鴨,還可以到江里打魚。日子不算富裕,但平靜安寧。村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耕生活。
父親兄弟四人,他排行最小。父親出生時,我的爺爺已經過世。一雙小腳的奶奶開一家客棧維持一家人生計。她每天清晨三點起床,為將要上路的客人燒火做飯。白天,我父親跟在小腳奶奶的身後在地里幹活,或到附近山林里拾柴火。父親的大哥(我的大伯父),很會做生意。他到雲南、四川跑馬幫,把貨物運到貴州買賣。父親家因此有能力在當地購置田地、房產。父親從小聰明好學,數理極好。大伯父長兄如父,對父親關愛備至,資助父親讀書。
父親二十歲的時候,奶奶去世了。父親從此走出山村,開始了他在大山以外陌生世界的改變命運的人生征途。他在這年進入工學院學習。畢業以後被分配到北京工作。五十年到後期,到雲南支邊。他的足跡踏遍了西南三省的金屬礦區。父親從一個農家子弟變成了一個正式的國家技術人員。
父親到城裡后,從未改變過他勤儉節約的本色。有一次,我在淘米時把穀子挑出來,放在一邊準備扔掉。他一看就心疼地把穀子一粒一粒地撿起來,一顆一顆地去掉穀殼,把米粒放進鍋里。一邊跟我說,這是農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要珍惜糧食。至今我還記得但是他當時的神情就好像他撿回來的不是米粒,而是即將被扔掉的珍寶一樣。
父親也從未忘記他的家鄉及親人。老家山村至今還很貧窮,溫飽不保,是全國有名的貧困地區之一。山村附近的山林幾乎被村民們砍光了。村民不得不去越來越遠的地方砍柴。有一次,他回到家鄉,真的在山村附近發現了煤礦。他興奮得立即去找縣領導商量開礦的事。縣領導無奈地回應:主意很好,就是沒有資金。父親當時的失望可想而知。
父親也從來沒有改變過他的貴州口味。他最鍾愛的菜肴是鮮糟辣椒炒肉、清水煮白菜沾醬油。他始終不能忘懷的是他家鄉的煙熏臘肉和他小時候吃過的鮮辣椒燉剛剛從河裡打上來的鮮魚。我的堂兄每年給他從老家寄煙熏臘肉。但是鮮辣椒燉新鮮河魚只能存在於他的記憶中了。
父親從小失父,加上常年在外靠個人奮鬥,使他養成了沉默寡言的個性。他甚至跟自己的子女都很少溝通,但他對子女的慈愛盡顯在他默默的一舉一動里。每到老家寄來煙熏臘肉,他會在我的碗里多挾幾片肉。我高考時,他從肉店裡買了一斤最貴的肉,讓我母親做給我吃。而我從未見過他為他自己這麼奢侈過。每到他的同事說我長得像他時,他會高興得眯著眼睛笑。
父親做事一絲不苟。他寫的字一筆一畫,從不潦草馬虎。他去世后整理他的圖紙時,發現他的筆跡依然清晰可見,就像用印表機列印出來的一樣。文革以後,父親為了評上高級職稱,重新學習英語。當時廣播里播放英語教學,每天半小時。父親每天按時打開收音機,帶著老花鏡,跟收音機學英語,堅持不懈。他帶貴州音調的英語,常常引得我發笑。我學到的第一句完整的英語句子就是父親教的毛主席萬歲
Long live Chairman Mao。父親是我的英語啟蒙老師。
父親的一生平凡無奇。但從父親那裡我領悟了一個平凡人只有靠奮鬥來實現自己理想、改變自己命運的道理;我也學會了應該怎樣珍惜今天的生活。就像有句話說的:生活不是一種權利,而是一種特權。我還得到了他傳給我的無價之寶:對生活工作的認真態度和堅韌不拔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