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父親節的思念 畢汝諧 (紐約 作家)

作者:biruxie  於 2021-6-20 20:23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熱點雜談|已有5評論

  2021年按:

我有個朋友說:我覺得你的這篇文章,比朱自清的背影還感人呢。

我說:謝謝你的鼓勵。但是,你的話言之過早,因為我還活著呢;朱自清活著的時候,

背影這篇文章的社會影響一般,他死以後,背影才成為一等一的範文。實事求是地說,

我的這篇文章比朱自清的背影深刻一些。朱自清的背影,只是泛泛的父子之情;

而我的這篇文章,寫出了文化革命黑暗年代,兩位老共產黨人背棄黨性原則,

不遺餘力地拯救叛逆之子,從而成為人性戰勝黨性的光輝範例。

二老仙逝后,我算了一下,他們總共享年190歲,而他們的中共黨齡共計150年(1935---2015、1937----2007)。

我尊重二老的政治信仰,而二老容忍我的人生抉擇。 

進入新世紀,我曾經想回京當海歸;二老回復四個字使我打消此念——毛骨悚然。

二老善良正直,一輩子沒有犯過政治錯誤、經濟錯誤、生活錯誤;

然而,他們卻犯了一個絕大的錯誤——生養了畢汝諧這樣一個叛逆之子。  



  2019年按:

 爸媽,你們在天上好嗎?

   

   我非常想念你們;我終將投奔你們,而你們卻永不歸來。

   

   爸媽,你們在北京市八寶山革命公墓玉岑園安了新家;

我隱隱感到不安:也許有一天,這個家會被歇斯底里的暴民毀了!

  


2018年按:

2018年父親節來而復去;與我而言,這是第十一個沒有父親的父親節。

  父親走後,當時尚未暴露猙獰面目的二姐問:要不要給爸爸修墓?

   

   我道:我的胸口就是爸爸的墓!

   

   這並非一句空話。

   

   2013年11月,光明日報資深記者某君夫婦來紐約,

我懷揣父親的骨灰袋往見老友;我問某君害怕不害怕,某君說不害怕。

   

   此時,父親仙逝已整整6年!古人廬墓,僅僅3年!

   

   如此大孝子,天下罕見!

   

   自古忠孝難以兩全;幾十年來,我殫精竭慮,

在忠孝之間尋求最大公約數——既孝敬父母雙親,又盡忠國家民族!

   

   了得!

  

2007年母親節,為了營造鐵板一塊的大團結局面給父親沖病,

畢汝諧贈給母親、大姐、二姐每人一條鑽石項鏈;並致以題為「我愛我的親人」電郵,

謂:你們一輩子戀愛、結婚,從未有男人送給你們鑽石項鏈;那麼,我贈給你們每人一條鑽石項鏈吧。


如此 大孝子、賢良弟,天下罕見!


  

   

   

   

   2007年 按:

九旬老父,沉屙在身;不孝之子,憂心如焚.

   我特找出一九八五年同時發表於」世界日報」和台灣」海外學人」雜誌的

舊作"父親節的思念"(筆名山山);命助理汪先生全文打字,藉以為父親祈福.

   

父親節的思念

   父親節前,各家報紙紛紛推出父親節禮物的廣告,琳琅滿目,令人嘆為觀止.我初來美國,阮囊羞澀,

願以這篇短文――化為文字元號的深深思念、綿綿親情――充作菲薄的禮品,獻給遠在中國大陸的父親.

   自我呱呱墜地,父親便是我的可以掩身的大樹、可以依靠的高山.我從來也不敢想象,

如果不是躲藏在父親身後,這個步步陷阱的世界是何等的兇險……

   

   

   

   

   

   我幼時不喜歡走路,偏好坐在父親的肩頭,困惑地眺望這個陌生的世界.父親毫無怨言地扛著我,

代我邁出了最初的步子.於是,這竟然成了我個人生命史的一個象徵――在中國大陸那樣一種政治環境里,

我自己得荏弱的翅膀,根本不足以抗拒空前強烈的風暴的襲擊,是父親甘心忍垢負辱,挺身將我保護下來……

   我是坐在父親的肩頭渡過許多難關的.

   我大約是生有反骨的人.自我懂事以後,便與整個社會環境格格不入;及至進入青春期,

恰逢「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更是確立了與專制極權制度勢不兩立的堅定信念.

在文革如火如荼的高潮中,我對父親說出一個成熟了的信念:「科學共產主義理論是偽科學.」父親大驚失色,

像是看著麻風病人似地望著我,用細若遊絲的聲音說:「你要是在外面這樣說,就永遠看不見爸爸媽媽了.」

   從此,我成了父親的枷鎖,他因我而心驚膽戰,滿面愁容;我成了父親的累贅,他因我而進退失據,無法揚眉……

我那時候多麼幼稚,竟然憑著血性方剛之勇,做了許多蠢事.至少有兩度,我被卷進了反革命集團,落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然而,我竟然沒有粉身碎骨,竟然奇迹般地全身而退!哦,原來我是落在雙親多年來精心編織的人事關係網之中(2007年7月28日注) ……

   父母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父母給了我第三次生命……

   就這樣,我牽著父親的衣裾,繞過急流,渡過冰河,走著艱難的人生道路.我們父子感情之深,

簡直到了無與倫比的地步.每天晚間,父親就寢前都要來看我,雙方例行下面的對話—-

   「還有什麼事情?」

   「沒有了.爸爸,你快休息去……」

   「好,你插門吧.再見……」

   於是,我們就像即將久別似地緊緊擁抱,臉貼著臉,酣暢淋漓地發揮一下其深似海的父子之情.

我們一致認為,這種父子情遠遠勝過文學家朱自清在其散文「背影」中描寫的那種父子情.

   我若是留在中國大陸,時時都有被社會吞噬的危險,其方式不外有三:自殺、發瘋、入獄.

因此,父親和家人都認為我應當移居海外,而且越早越好.為了跨越這一坡坎,父親抖擻精神,

提攜我掙脫了種種羈絆,達至新的起點.他諄諄提醒我要忍耐,不可以造次---

「你到底想去哪裡――澳洲、美國,還是新疆、青海?」后兩處新設了許多勞改營,言之令人變色.

   半年前,我辦妥了全部出國手續.當父親驗明簽證無誤之後,

好像禁不住這巨大的幸福似地慢慢蹲下身來,把額頭貼在我的膝頭,用夢幻般的聲音道:「你可以走了……」

   是的,今後的路,父親再難事事關照,再難援以任勞任怨之肩頭,我必須獨自走下去……

   此後幾天,父親一下子又變得非常暴躁.幾番去王府井購物以及辦理雜事,他都是動輒發怒,

頗令我手足無措.當然,我明白這是父親的摯愛在長別(抑或是「永別」也未可知)之前的另一種形式的表現.

   父親是一位細心如發的人.他提醒我:「首都機場便衣公安很多,你千萬不能哭哭啼啼.」

在首都機場送我登機時,父親沒有任何特別的感情表示,像看著陌生人似地看著我,

只是那滿頭鮮見黑色的花發,在斜照進來的陽光中,微微抖動……

   (行文至此,我不禁淚如雨下!)

   從此以後,親生父子,連心骨肉,便只能神交而無法團聚了!

   父親的愛,深廣而無邊際;父親待我,有百是而無一非;我對父親,何以報之?!

   原諒我,好爸爸,原諒我吧!

   蒼天在上, 祈求假父親以高年,祈請賜我以機緣,儘管恢弘無邊的父愛時時佑護著我,

但我還是渴盼看一看我的父親,哪怕只看一眼……

   僅僅一眼……

   寫於一九八五年父親節前夕

   2007年7月28日注:一九七四年,北京市公安局鐵腕打擊地下文化沙龍;

徐曉(女作家、現任光明日報出版社副主編)因傳抄拙作手抄本小說《九級浪》等

地下文學作品坐牢兩年,而我作為《九級浪》的作者卻始終平安無事。所有圈內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遇羅克弟弟遇羅文的未婚妻張富英甚至斷定我是官府的線人.當面啐罵我是「警犬」!

   父親悄悄地告訴我:「XX(政法部門的一位高官;其子女與我家子女以兄弟姐妹互稱)伯伯對你的問題

有個批示:我們不要把注意力放在畢汝諧這樣的毛孩子身上,而是要查一查他後面有沒有長鬍子的主使者;

既然沒有查出主使者,對畢汝諧和《九級浪》就不要立案了.」停了停,又說,「你的罪惡也很大,這一回是掩蓋過去了。」



附:


文革前,景山學校討論"是勞動人民養活我們,還是父母養活我們";
全校人都說是勞動人民,只有我一個人說是父母,極端孤立。
文革期間,我是少而又少的在革命與父母之間選擇父母的大孝子!
1986年2月,我與家母借住華盛頓一對美國老夫婦家;有一天,
母子倆去十幾條街外訪友;告辭出來後方覺氣溫驟降,兩人冷得打抖,
我當即脫下棉襖毛衣裹住母親,自己著單衣疾跑回去!
這種類乎卧冰取魚的中國孝忱,令美國老夫婦震驚不已!
我出國后就在台灣中央日報副刊發表系列小說;當時手頭太緊,
我借用一個善心教友家的電話給中央日報打越洋電話,詢問稿費事宜;
他們表示歡迎我與胡娜同時訪問台灣,以製造轟動效應;我則婉言謝絕了。
我知道:邁出這一步,不僅名揚天下,還能財色兼收;但是會害苦雙親,我不可能這麼做。
我剛到美國,民運宿將王炳章博士即邀我去中國之春雜誌當編輯,承諾辦理綠卡,
我擔心牽累父母,沒敢應聘;一個蘿蔔一個坑,我的文友楊某就了這個位置,
很快就拿到綠卡,而其在瀋陽的父母乃至七大姑八大姨飽受國安部人員的騷擾,不勝煩惱!
作家出名,要麼像魏巍,靠一篇"誰是最可愛的人";要麼像劉白羽,連篇累牘,聚沙成塔。
我同時具備這兩種出名的條件:1987年2月,我以一篇「廉頗老矣 健飯如昔——陸鏗先生印象記」
轟動紐約及香港、台灣,洛陽紙貴;歷年來,我在海外出版、發表各類作品逾三百萬字。
但是,我一直隱名埋姓,甘當沒面目焦挺!
傅聰的成功,建立在傅雷夫婦的屍骨之上;我犧牲了作家至為寶貴的知名度(這是很高的人生代價!),
換來父母安享天年(父九十歲又十個月四天,母一百歲又六個月十八天)!回首前塵,
我為父母做了一個浪子作家所能做的一切,問心無愧!我左獻芹國家民族,右厚待父母雙親,
忠孝兩全,此生足矣!
老了老了,重新使用畢汝諧這個名字,以便與"九級浪"相銜接,並申明叛逆寫作在我生命中的決定性意義!
畢汝諧不可能不自由用筆,猶如劉三姐不可能不隨興唱歌;這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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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5 個評論)

回復 light12 2021-6-21 02:28
朝中有人好啊。我同學父親是內蒙教育廳長,葉劍英兒子他們找他走私羊毛。他負責找貨源。跟我講想想不敢幹,因為幾個人合夥他爹官最小。出了事他一定是主犯。
回復 慈林 2021-6-21 15:04
文章為何總有大段空行?看得不順。改進一下。
回復 john71 2021-6-22 02:02
真的好文章,也敬重你的人品!如果在自我評價方面稍微的內斂含蓄些就更完美了,只是我的拙見,沒有絲毫惡意。
回復 biruxie 2021-6-22 18:07
john71: 真的好文章,也敬重你的人品!如果在自我評價方面稍微的內斂含蓄些就更完美了,只是我的拙見,沒有絲毫惡意。
謝謝。
回復 tea2011 2021-6-23 01:54
john71: 真的好文章,也敬重你的人品!如果在自我評價方面稍微的內斂含蓄些就更完美了,只是我的拙見,沒有絲毫惡意。
呵呵,同意。真人真事我喜歡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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