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發挨打
阿發當上環衛工人的第二天就被打了。
他一邊掃街,一邊東張西望,路邊的每一棟建築都吸引著他貪婪的目光。他站在一座大廈的廣場前,腦袋一個勁往後仰,想數清楚有多少層。
「嘟—嘟—嘟—」身後的小轎車不住響著喇叭,阿發只顧數樓層,楞是沒聽見。司機從搖下的車窗里探出頭吼叫:「嘿,孫子!孫子!沒長耳朵!」
一個穿著制服、帶著袖箍的保安跑了過來:「掃街的,躲開!」
阿發一愣,梗梗著脖子:「這地兒又不是你家的,你凶個啥呀?」
「嗬,臭掃街的,還挺橫。」保安掄起手中的木棍,「兔崽子,我叫你橫!……叫你橫!」
阿發被打得一瘸一拐,不禁想起了兒子,這臭小子進城務工一年多了,也沒點音信,現在混的咋樣了?是欺負人的還是被人欺的?想著想著,挂念中又添了幾分擔憂。
【2】阿發學乖
阿發發現,城裡人兜兜里有點臭錢,便牛氣哄哄,看誰都不順眼。還有那些模樣也都像鄉下娃的保安和城管,手裡有點管人的權利比閻王爺還兇。
阿發掃街掃到汽車站附近時,免不了會有垃圾掃到等車人的腳下。有人便眼珠子一瞪,兇巴巴破口大罵。經一事長一智,阿發學乖了,不再頂撞,他總是滿臉陪笑,點頭哈腰:「怪我沒長眼,怪我沒長眼。」
阿發不生氣,他想,「吃小虧佔大便宜」這老話說的沒錯,自己被人罵還低三下氣,雖說是吃了點小虧,但避免了一頓揍,這還不是撿了個大便宜嘛。
阿發越想越得意:「奶奶的,老子沒吃虧。」
【3】阿發轉運
偶遇老鄉,經老鄉介紹,阿發到城管局當了臨時工,管理一條馬路上的兩個公廁。在男女廁之間有間小屋,除了放置各種清潔工具,還有桌椅和床鋪。阿發心裡別提多美了,彷佛有了自己的家,坐在桌子後面看著進出廁所的男男女女,特像辦公室的長官。
老鄉開玩笑說:「阿發如今不得了啊,當上廁所所長了。」
「嘿嘿。」阿發呲著黃膩膩的大板牙儍笑。
【4】阿發當爺
不久,阿發煙捲叼上了,胸脯挺起來了,說話也橫橫的了。
當他握著水管沖地,看到人們慌忙躲閃的時候;當他立起「打掃衛生,暫停使用」的牌子,看到有憋不住尿的一個勁央求他的時候,阿發打心眼裡的神氣。當有農民工一樣的人進男廁撒尿時,阿發常常會跟進去,用拖把頂頂他們的屁股,厲聲指揮道:「往前站!對準了尿,別尿一地!」
漸漸的,阿發有了像城裡人一樣的當爺的感覺。
日子過得舒服了,阿發心裡時不常冒出點壞水,琢磨著如何理直氣壯地突然出現在女廁,瞅一眼女人那白白的……阿發年過半百了,雖有賊心卻始終沒那賊膽兒。
只有見了隔壁小賣部老闆娘時,那賊心便滾燙滾燙的,懷裡就像揣著個可勁兒蹦躂的小兔子。老闆娘同他打招呼,他緊張得只會傻笑。老闆娘見他憨厚,一個人背井離鄉怪可憐的,時不常給他送點吃的。
一天,大雪紛飛。老闆娘突然來了:「阿發,我中午定了份外賣,偏偏家裡有急事,我定的外賣就送你吃吧。我剛打電話了,叫外賣小哥直接送到你這。」
「嘿嘿,」阿發傻笑著,「多、多少錢?」
「不要錢,送你的。」
第一次能像城裡人一樣享受外賣,阿發自然千恩萬謝。
還不到十二點,阿發就等不及了,不顧大雪,站在廁所前一手插腰,一手拄著拖把,左右張望著。
送外賣的來了。小夥子從摩托車上下來,拍拍棉衣上的積雪,從棉袋子里取出兩個飯盒。
阿發吼道:「咋這慢呢?還想不想幹了!」
「大爺別生氣,路不好走啊。」小夥子哈著腰護著抱在胸前的盒飯,緊走幾步,不料一時心慌滑倒了,菜撒一地。
「你個王八羔子!」阿發頓時火冒三丈,掄起拖把便打。
「大爺別打,我賠……」小夥子話沒說完,一抬頭愣住了,滿臉疑惑,「是爹?你咋……你咋……」
阿發也愣了,揉揉眼睛再看,心都碎了。他懊悔,他心痛, 他抬起右手狠狠煽了自己一個大耳光:「他奶奶的!」
【作者絮語】
從阿發身上,看到了中國幾千年小農經濟培植的民族劣根性,也看到了時下惟錢惟權至上的陋風對人的熏染。阿發散發著阿Q的「餘韻」,又萌生著時代的「氣息」。正是這些阿發們有了金錢,有了權勢,中國社會便處處是任性、橫行的風景。